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愿化青锋仗江湖
作者：含烟万重

文案
展昭、杨戬，似乎是两个不在同一时间空间的人物，当两个同样温存同样隐忍同样心怀大义的人物相遇相知相爱，那宛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会令谁的心沉沦......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传奇 七五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戬、展昭 ┃ 配角：白玉堂、玉帝、王母、三圣母、沉香、小玉 ┃ 其它：戬昭、耽美、神话、暧昧清水向


　　☆、引子

　　引子
　　有些思念，恒久却无奈。
　　有些人，可以靠近却不能拥有。
　　有些地方，触手可及却又不能伸手。
　　便是神仙又能奈何？
　　苍茫云际霞光尽头，一抹永恒的沉重停留在天庭的一角，从不显眼却绝没有任何神仙敢忽略，小金乌的车驾也会选择性的绕过，只有那银灰色冷清的月光带一丝慈悲在那白玉石阶上流连。
　　一个挺拔的身影，一成不变黑色银纹服饰，常常静立在白玉雕栏的一侧，目光深邃而沉重，眼底深处一种刻骨的悲天悯人弥散……
　　身后，宏伟大殿上面银色的“真君神殿”的门匾闪着恒久的孤独寂寞……
　　曾经，有人懂得这份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初遇

　　一、
　　杨戬已经开始后悔到华山上来休假了，难得天庭近来清闲，玉帝王母开恩给了他一天的假期，杨戬本想到凡间三山五岳去散散心也好，可是一转念还是决定去华山看看三妹一家吧，算算上次去华山依着凡间的日子差不多也隔了快一百年了，不知道三妹的修为怎样，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仙，没有玉帝王母的旨意轻易也不能上得天庭相见，又惦记沉香的功夫不知有没有长进。于是便安排好梅山兄弟处理神殿的事宜带着哮天犬轻身便服的来到了华山之上桃林深处的圣母宫。
　　一开始气氛还不错，三妹见到自己也很高兴，把亲酿且窖藏了百年的桃花醉取出来随自己畅饮，又弹奏了几首新曲让自己品评。沉香小玉也很兴奋，围着自己舅舅长舅舅短的细数着在凡间的游历，亲热无比。
　　谁知道亲情还没有享受够呢，峨眉山上那只死猴子不知哪里得了消息兴冲冲跑来非要和自己较量，较量就较量吧，自己也不反感，权当活动筋骨。天知道这猴子怎的多日未见竟然变得如此难缠，赢了他吧便叫嚣着不服还要重新来过，输给他吧又埋怨自己有意放水看不起他“老孙”，那么打个平手总可以了吧？谁料那猴子又大喊没有分出个高下不算数！
　　实在被他缠不过，杨戬只好退避三舍，躲到华山深处找东帝君下棋消磨时间，想来那猴子没什么耐性，等那猴子寻不到自己离去了再回三妹那里把剩下的美酒饮尽吧。
　　东帝君皱着眉捻着胡须，迟疑着不肯落子。
　　杨戬微笑摇着墨扇，伸手摸摸变回原形温顺的伏在自己脚边的哮天犬，道：“帝君还在犹豫什么，反正你腹下这片地盘是保不住了，不如痛快认输算了。”
　　东帝君叹道：“罢了罢了，今日便如此吧。”说着伸手拂乱了棋盘，接着道：“真君是三界内的棋艺高手，老朽哪里是您的对手，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杨戬望望远处隐约的晚霞，低头略一掐算，也叹道：“再来一局吧。”
　　东帝君吓了一跳，道：“还来啊？”
　　杨戬斜眼一瞥，道：“怎么，帝君已经厌烦了吗？”
　　东帝君苦笑道：“老朽怎敢？只是老朽棋艺太差只怕会影响真君的兴致，再说您在这里都已经下了快十天的棋了，老朽已经输的灰头土脸了。”
　　杨戬笑道：“你以为我就愿意了，要不是那死猴子赖着不肯离开，我早就惦记着三妹那里的美酒还没有喝尽兴呢。”
　　东帝君也笑了，道：“看来真正没尽兴的怕是那只猴子吧，要不然他怎么能耐得住性子在这里住着不走？要不真君就再回去狠狠教训他一下，让他输的心服口服的不就得了。”
　　杨戬无奈道：“他要是那么容易就心服口服了，我还用躲到你这里来么？”
　　两人正闲说着话，哮天犬忽然抬头“汪”的一声大叫，东帝君倏然起身，连杨戬的脸色也阴下来，这里是东帝君的结界所在，便是一丝流云没有经过许可也休想进来，此刻远处山坳却传来一片“刷拉拉”的碎响，显然有人闯入。
　　杨戬墨扇一挥便隐了身形，东帝君也随着没入结界跟在杨戬身后瞬间皆不见了影踪。
　　华山深处奇峰险峭常年云雾缭绕，踏足其上仿佛置身云端，令人心神轻松，恍然间若飘飘欲仙，恨不能投入其中，体验一回神仙逍遥的感觉。这里是东帝君修行所在，据说还真有不少痴人来此地寻求升仙之道，将名姓刻入石上后纵身从崖边跃下，当然都被东帝君略施一个障眼法给送了回去，并没有哪个真的成仙了。山北有深峡数道，谷内险峰层叠，鸟兽群栖，峭壁耸翠，隐有瀑布激水之声隆隆，虽是罕见的绝险奇景，却因山崖陡峭，甚少有人来此一游。
　　然而此刻，空寂的崖边传来的追嚷之声却打破了山中的清幽。
　　“站住，你已经无路可退了。”说话的是一个蓝衫的青年，他仗剑而立，渐渐逼近崖边一名黑衣的瘦削男子，那男子身着黑色紧身劲装，眉目间带着几分邪气的猥琐，他有些忌讳那个蓝衫的青年，并不听劝又连退三步，最后一步已退至崖边，松动的碎石被这一踏，“哗啦啦”地纷纷滚落崖下，好久都听不到石子落地的回声。感觉到脚下不稳，那男子又倒回半步，瑟缩着盯着那蓝衫青年不言语。
　　蓝衫青年怕他失足，遂停下脚步不再逼进，口中劝道：“我一路追你至此已经无有退路，你不如跟我回开封府去走一趟，至少也可留的全尸。”
　　那黑衣男子转头望了望身后的悬崖，嘴角一勾，露出一丝狞笑道：“全尸？哼哼，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你以为走到此地我就真的已是绝路了吗？”
　　那蓝衫青年警惕的盯着他，正色道 ：“这里已是插翅难飞，莫非你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那黑衣男子冷笑着趁着蓝衫青年猝不及防之时，忽然转身纵下崖去，瞬间没入云雾之中，倏息不见。谁知那蓝衫青年立即冲到崖边腾身跃起，反手挥剑归鞘一把抓住山崖下一条较粗的藤蔓，跳崖后凭借着轻盈的身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一把拉住了黑衣男子的腰带！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令暗中窥视的杨戬也忍不住心下赞叹。
　　然而蓝衫青年单手的气力终究不能持久，两个人挂在藤蔓之上已经不能承担，忽听顶上传来轻微的“喀嚓”声，藤蔓竟隐约有断裂之势，不禁大惊。
　　黑衣男子有些吃力的扭过头去，脸上现出一丝嘲讽，道：“傻小子，你跟着下来不是找死吗？”
　　蓝衫青年咬牙道：“我的任务是要将你缉拿归案，便是死地你也休想在我眼皮底下消失，我便跟着你，看你怎样飞天遁地。”
　　黑衣男子的眼神闪动一丝诡异的光芒，嘿嘿笑道：“我说你是个傻小子吧，我能去的地方对你来说就是死地，这世上有很多你所不了解的玄幻存在，那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所不能了解接受的。”
　　蓝衫青年没有理他，正欲运功提气想办法跃上崖去，却忽然间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时间也仿佛减缓了流速，眼见藤蔓渐渐从指尖脱出，想握紧它，意志却奈何不了分毫，身子从空中坠落，却并未如意料中的急速，只是缓缓地下降，恍若空中的摇床。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身畔缭绕的云雾宛如凭空而现的黑色漩涡将他吸入，仿佛嗜睡般眼皮渐重，意识沉沉地坠入了黑暗。
　　远远的华山山坳人迹罕至，此时正值盛夏时节，满山的植被正在疯长，那些青绿的荒草低矮的灌木都有一人高了，此刻却东倒西歪的散落一片。
　　隐身的杨戬回望了东帝君一眼，看的东帝君心底一阵发凉，这里一直是东帝君的修炼所在，设有凡人难入的结界，如果真的进来什么东西了十有八九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在华山之上既有手持宝莲灯的三圣母又有他这个修为精深的老道，要真是有个什么妖怪作乱了，这在司法天神的面前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东帝君忙探身过去细看，却是两个人躺卧在地，几乎被厚厚的荒草掩住。再细看，只有一个是人，另一个……不幸竟真的是个妖魔，却也一时看不清真身是个什么东西。
　　东帝君口中嗫嚅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杨戬悄悄开了天眼，已然看的分明，见东帝君有些尴尬，便安慰东帝君道：“不是你这里出来的，看样子似乎是从水里跑来的，也不是什么大的妖魔，只是个小妖怪，修为也不算深，你看，他连个凡人也打不过的——不过，那人倒是好身手！”语气里已经带了赞叹的意味。忽见东帝君神情有异样，便冷下脸来淡淡道：“过去看看吧。”
　　东帝君便顺着看过去，那个“人”却是个身材修长模样清秀的青年，一身蓝衣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紫痕，看来已经受伤了，月白的发带松散开了，漆黑的发丝无息散落，抿紧的唇角显出一丝紫色的血痕，看来内伤也不轻。
　　而那个黑衣男子已经缓缓起身，看了看伏在身侧一动不动的蓝衫青年，神情又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喃喃道：“不相信？活该你丧命。”说着便拍了拍身上沾着的一些碎草屑，准备离开。
　　杨戬看了一会儿，不耐烦道：“算了，使个障眼法收了这小妖吧，这不用我动手吧？”
　　东帝君应了一声，连称“不敢”，袍袖轻挥，腾起一层淡淡的烟雾将两人团住，再一抖，那小妖便如同被抽了筋一般抽搐几下慢慢伏在了地上，眼中一片恐惧，嘶声道：“上仙，小妖只是借道路过，并没有坏了您的规矩，如何下此绝手断我修为！”然而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不再动弹了，挣扎了一下现出原形，却原来是一只硕大的娃娃鱼，看样子也有几百年的修为，可惜无辜掺于人间世事白白送掉性命了。
　　东帝君心底暗道：“你虽然没有伤我结界生灵没有坏了我的规矩，可惜却碰上了司法天神，只能说你时运不济了。”
　　杨戬正要询问这小妖，却听东帝君道：“真君，这人伤的不轻，怕是不行了吧。”
　　杨戬走近将他慢慢翻转过来细看，那青年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肩头一道伤痕直划到肋下，衣衫几乎已经被血液铟透，胸口微微凹陷怕是肋骨也断了几根。杨戬蹲下身来将他额角散乱的发丝理顺，见他眉头紧蹙忽觉不忍，道：“既然遇见也算有缘，你先把他带回去吧，我看他的阳寿未尽死不了的，回头我再安排吧。”说着，伸手在那青年的伤口上轻轻一抚已然止血，见那青年腰间隐露出一块金牌，探取过来一看，上面刻印着“开封府”的字迹，反面印有“带刀护卫”的品级，杨戬喃喃道：“原来还是官场上的人物呢。”
　　东帝君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低声道：“我看够呛了，恐怕不用多久黑白无常就要来勾魂了。”
　　杨戬起身道：“我在这里哪个敢来勾魂？再说便是阎王到了这里难道不跟你这坐地户打招呼吗？不用多说忙你的去。”
　　东帝君应道：“是。”便带着那青年随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杨戬和展昭的故事很多人都写过了，但是把两人放到一起的文章还是不算多的，含烟尝试了，希望喜欢。

　　☆、第二章、初识（上）

　　二、
　　展昭醒过来的时候迷茫了片刻，脑海中隐约记得自己追缉嫌犯来到华山某处山坳，似乎打斗了一番，然后居然便是一片记忆空白了，再也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自己伤重昏迷了？
　　一想到伤重，展昭忽然起身反手抚上自己的肩头，记得从山崖上摔下来的时候自己后背被突起的岩石狠狠的撞到，当时就感觉到伤口撕裂应该很深的，但是触手所及却已经被很好的包扎了，除了隐隐的有些酸麻竟然一点儿也不痛了，那么，是自己被人救了吗？
　　展昭回过神来才细细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处身所在是一间简单清爽的竹屋茅舍，环室一圈都是落地大窗，此刻已经被竹枝支起，空气流动带着淡淡的花草芳芳。室内只有几件最常用的桌椅板凳，也都是竹制品，自己身下是一张宽敞的竹榻，还很新鲜，茬口上还带着略微潮湿淡淡的竹子的清香。
　　没有人在，四下里也很安静，夏日的晨光从支起的窗户和敞开的门口处散射进来给满室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室外隐约的泉鸣鸟啼虫声越发的衬托出一室的清幽。
　　展昭起身走了两步，看看身上穿的还是自己那一套衣衫，却已经洗涤干净，虽然破损的地方依旧却没有任何血痕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揉搓的满是褶皱，想着，便伸手将衣摆扯了扯，还好料子不错，几下之后也不那么糟糕了。
　　略微活动了一下，展昭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便慢慢踱到了门口，竹屋离地还有五六级台阶，三尺宽的围着竹屋起来一层平台，扶着平台半人高的竹栏放眼望去，一下子便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这是一个繁花似锦的山谷，视野所及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色，不知名的植被铺展开去如同一片绿色的织锦，淡淡的晨雾缭绕贴着地面丝丝缕缕的随着微风飘曳着，宛如人间仙境。一缕清泉从刀削般的悬壁上垂挂下来推动一架小小的水车，泉水叮咚汇集到一处天然的浅洼，然后沿着修饰好的长渠绕着竹屋茅舍蜿蜒而去。
　　展昭迎着东方初升的太阳深深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只觉得满腹具是芬芳。
　　忽然一声犬吠将展昭的思绪拉回现状，展昭低头看时才发现台阶下面卧着一只细腰黑犬，正抬头盯着自己呢。不禁莞尔一笑，走到黑犬身侧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抚着黑犬缎子般水滑的毛发，低语道：“是不是你的主人救了我呢？他现在在哪里呢？”
　　黑犬被他轻抚的舒服，在喉间低低的呻吟了几声，回过头望着远方“汪汪”叫了几声，展昭顺着看过去，便见一个白发青衣道士打扮的长须老者慢慢从花丛间走过来，展昭心下诧异，方才自己根本没有见到那里有人的，或者是自己受伤后功力受损放松了警觉，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这么近就有人在。
　　那黑犬懒懒的伸展了一下，窜到老道士身边嘀嘀咕咕的叫了几声，老道士看来对这黑犬很客气，有些无奈的叹道：“好了，既然人都醒了，就不麻烦你在这里蹲守了，去跟你主人报个信儿吧。”
　　那黑犬懒懒的伸展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转身没入花草间。老道士直到黑犬完全不见了方才回身看看展昭，笑道：“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展昭忙上前施礼道：“是道长救了在下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展昭一拜！”说着便要跪拜在地。
　　老道士伸手一探扶住展昭的手肘微微用力一托，将展昭扶住，道：“救你的另有其人，过一会儿便会来看你了，老道只是出个地方让你休息片刻罢了，当不得如此大礼。”
　　展昭道：“若非道长援手，展昭哪里恢复的如此迅速，当受展某大礼相谢。”到底施了一个全礼方起身。
　　老道士微笑颔首道：“是个识礼数的好孩子，不枉了老道与你疗伤。眼下虽是盛夏，但是清晨风凉不要在外面呆的时候太久了，还是回屋里慢慢说话吧。”
　　展昭并不觉得身上凉，但是也没有反驳，微微侧身请老道士先行半步。许是明白展昭的心思，老道士缓缓道：“你现下不觉得如何，但是伤后元气大损，这会儿只是在药力的作用下勉强支撑罢了，要知道黑白无常还没有走远呢。”
　　展昭深感他的好意，便微带感激的一笑不言语。
　　回到屋中落座，老道士环顾四周，解释道：“山谷之间潮气太重，所以我一早便打开门窗流通一下气息。”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犬吠，老道士笑道：“救你的人来了，是个心高气傲架子大的主儿，可没有老道这么好说话，一会儿若是言语上有什么难听的你可不要与他争执。”
　　展昭笑了笑，其实自己向来是很少与人争执，也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再说来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是真的有什么无理之处自己也该谦让才是，并不需要特意有人来提醒。但是别人并不一定了解自己的为人，如此叮嘱也许只是因为来人的性子确实不好相交，完全出于好意的，所以展昭还是很诚恳的笑着表示了自己的感激。
　　门口光线一暗，展昭抬眼望去，一个黑衣的身影无声的走了进来，因为背光，展昭没有看清来人的相貌便忙双膝跪地轻叩首，道：“展昭谢过阁下救命之恩！”
　　来人似乎笑了一下，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淡淡道：“举手之劳，客气了。”
　　展昭只觉身子一轻已然被扶起身来，对方竟然已经达到了运气自如隔空御气的功夫，不禁令展昭暗暗惊奇。原以为会是和老道士一般岁数的世外高人，听声音却并不苍老，此刻抬头迎面看清了却不过是一个三十出头模样俊秀的青年人，剑眉飞扬带着几分霸气，线条明朗却不生硬，薄唇紧抿便有些许残忍，唇角稍稍一翘却顿时柔成了一汪春水。明明只是初相识，心底深处却又感觉如此熟悉，这轻微的波动令展昭有些诧异，忙低下头不再细看。
　　那人却显得很随意，进得门来径直便坐下，回头看看老道士，道：“我就知道你这里不会升炊烟造饭，那么连一口清茶也不管吗？”
　　老道士苦着脸道：“只要你开口，我什么好茶敢藏私？我也是才来，还没顾得上么。”说着竟自顾自的出门去了，从展昭的角度看出去那老道士真的沿水渠而去盘膝落座在那架小水车一侧，一弯腰竟已取水烹茶操作起来，展昭甚至没有看清他从哪里去取来的整套茶具，转眼间便已经升起炭炉了，莫不是那些茶盘茶盏就一直放在泉边草丛间的不成？
　　来人没有一句解释，只是问道：“方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平淡冷清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展昭回过神来，恭敬的回答道：“展昭，大展宏图的展，日字边的昭。”
　　来人浅笑：“好名字。”他的笑容一如他的声音，总是平淡冷清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他似乎是在对着你笑，可是那笑容又显得有些飘渺而不真实。
　　展昭有些好奇，不要说自己是闻名江湖的南侠，便是做这个四品带刀护卫也做的名声大震了，眼前这人听到这名字却仿佛头一次听说般没有任何反应，那么他一定不是江湖上的人物了，这么深厚的一身内力，应该算是世外高人了。
　　深深吸了口气，展昭缓缓道：“我在此处歇了多久了？”
　　这已经是探寻的意思了，来人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道：“不久，三四天罢了，那日我来找老道下棋时经过前面山坳处见你浑身是血的晕倒在那里，顺手带回来的，你的功夫底子很好内力也深厚，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起身了，倒是有些让我意外。”
　　展昭却听的心惊，以常理推测从那么高的山崖下坠落下来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弄不好骨头也已经断了好几根了，用什么灵丹妙药竟然几天功夫就全好了？！但他却无从发问，人世间的奇人怪事本就多的是，也许只是自己运气好遇上罢了。
　　展昭无话，对方居然也不追问，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淡淡的茶香无声息的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初识（下）

　　那只黑犬叼着一个竹篮呜咽几声走进屋内，见展昭有些诧异，那人笑了笑，弯腰取下竹篮顺手拍了拍黑犬的头，黑犬舒适的在喉间呻吟一声温顺的趴在了那人的脚下。
　　那人道：“老道这里是修心养性的地方，向来不动烟火的，你这么久没有吃东西想必也饥饿了吧，我妹子家离这里不远，我请她做了一些吃食带来给你，看看可还合口。”说着，便将竹篮递了过去。
　　展昭本想客气一下的，未料到一嗅到食物的香气腹中忽然鼓鸣，便略有些羞涩的接过来，低声道谢，细看时才发现竹篮内放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白瓷盘子装着，细纱笼布掩盖，散发出阵阵香气令人垂涎。
　　展昭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原来是鲜菇口蘑素馅的，非常适合自己清淡的口味，不禁满心感激。抬头看看那人正含笑望着自己，面色一红，道：“未曾问过恩人的姓名。”
　　那人漫不经心道：“杨戬。”
　　展昭似乎愣了一下，忍不住道：“那岂不是和川中供奉的二郎真君同名？”
　　杨戬反问道：“怎的？这名字旁的人便不许叫了吗？”
　　展昭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怕被九天之上的真君殿下知道了会有不满吗？”
　　杨戬嗤笑了一声，道：“若是连一个名字也容不下，他还做什么神仙。”笑容里似乎有些讥讽，杨戬想起方才接到哮天犬的消息说展昭已经醒过来时心里无端的有些高兴起来，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已经久的不复记忆了。
　　好在那只猴子终于等不得跑向东海去讨酒吃了，顺便还拖走了沉香，三圣母那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倒是很适合自己静下来与三妹闲聊，说说一些凡间趣事天庭的无奈，本来是很想接着离开的，以免那猴子再杀个回马枪，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什么挂念竟然没有动身。
　　直到听到哮天犬的报说展昭醒过来了，心里方才陡然一松。
　　原来，自己记挂的竟然是他。
　　不禁好笑，自从三妹的事情结束，已经有多久没有什么事情或是人物可以让自己记挂了？也许，这个展昭回带给自己一些不平常吧。
　　看着展昭很快就吃完了包子，心里微微一动，有什么异样的波澜无声息的起伏，想起方才自己要求三圣母做饭时，三圣母的表情自己都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对一个凡夫俗子这么认真过了？
　　展昭吃饱了肚子忽然面色一红，深觉有些失态，偷眼去看却发现杨戬根本没有留意自己，正在张望室外烹茶的道长，忽然心里一松，停了一下，顺着杨戬的视线看了看，问道：“那道长是何许人，看样子是很有修为的。”
　　杨戬起身步到窗前，看着东帝君已经烹好茶正端了茶盘往这里走来，道：“老道是个修为很久了人，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安然的做一个世外之人也不错，我与他乃是多年好友，平日里也是甚少时间见面——话说你怎么会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来的？”
　　展昭道：“我在追一个案子的嫌犯，原来有两个人的，追到山西地界分散了，只追着这人到了这里——说起来，未曾问过恩人，可曾见过出了我还有旁的什么人吗？”
　　展昭没有说什么案子，杨戬也没有细问，听到展昭问及“旁人”，淡然道：“还有一个死人，已然摔得血肉模糊，我和老道已经把他埋在那边的山坳里了，要去看看吗？”心底下却暗自思忖，有两个嫌犯？那一个会是人还是妖呢？下手有点儿早了，应该问清楚了再东帝君解决了才是。
　　展昭看起来有些沮丧，低声道：“死了？我还以为他那么轻松的跃下山崖会有什么活路出处呢，竟然摔死了！？”
　　杨戬道：“瞧起来不是什么善类，大约也是死有余辜之人，这山谷向来无有人迹哪里的什么死路活路之说，从那么高摔下来若不是你运气好一些只怕也已经被阎王带走了——你说有两个嫌犯？那一个呢？”
　　展昭叹道：“据说他们是兄弟，练了一门什么邪门的功夫非要摘花采阴才能得成，已经祸害了好多良家女子，开封府接到报案也过了三四个月了，我才寻到端倪发现到他们，本想将他们缉拿归案明审公判好给那些受害家里一个交代的，那一个走散后也不知去向了，被我这么一惊，想要再寻到怕是有些困难了。”
　　正说着话，东帝君已经端茶进来，顺口道：“这有什么困难，让杨先生帮你去找就是了。”
　　展昭还没有说话，杨戬已然冷笑道：“怎么，你现在也可以安排起我来了？”
　　东帝君吓了一跳，忙双手奉茶道：“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这位小兄弟身子还未恢复，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他一程吧。”话这样说着，暗中已经私语道：“那猴子只是暂时离开，照他那性子只怕会杀个回马枪的，再说跑掉的那个还说不定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为祸人间不也是真君的职责吗，借这个理由真君去中原散散心也不错啊。再说那黑白无常被你唬走要是报告了阎王我也担待不起，何况我这仙家之所也不适合留一个凡人久住，真君就担待一下吧。”
　　杨戬半垂着眼帘轻轻嘬了口茶，将话递过去：“原来你是这个心思，我来凡间休假却要在你的地界范围帮忙捉妖，可便宜了你。”心下虽也并不反感，口中却淡淡道：“我知道老道是要赶人走了，也罢，不扰你清修，喝过这一盏茶我便送展昭出山回开封府去好了。”
　　展昭忙道：“是展某无意闯入道长清修之所，不敢久留叨扰，现下身子也无大碍，恩公如若不便哪里敢劳恩人相送，我自己走就是。”
　　杨戬神情不变，饮茶不语。东帝君道：“哎哟，华山虽然不大也够你走上几天的，你知道如何出山吗？我是怕你迷了路平白浪费时间让那嫌犯躲得没影了，再说杨先生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早就想去中原一游，借此机会你也带他去玩玩好了，你的伤势很重，眼下不过凭着药力支撑着，待到药劲儿过了只怕也不好受的，有杨先生在你身边会有很大帮助的，你就不要推脱了。”
　　杨戬淡然道：“若是展昭不愿，可算不到我头上，这事情本就和我无关的，我只好好休假就是，天南地北哪里不能去玩耍的？”
　　东帝君斜了斜眼道：“怎么和你无关？算起来那个什么嫌犯还不是死在你的手上的？本来那家伙还有一口气的，若不是你出手那么重他能一命呜呼吗？便是赔人家官差也该出马一次吧？”
　　展昭不禁好奇道：“怎么竟是死在恩人手上？”
　　杨戬缓缓置杯与竹桌之上，眼神渐渐冷下来，虽然低垂眼帘但是一律凌厉的目光还是很快的扫了东帝君一眼，语气不变依旧清淡道：“老道这是在胡说什么？那死东西摔得稀烂哪里值得我出手？到底是谁出手的？你着急催我走也不必把这烂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惹恼了我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戬的语气越是清淡，东帝君越发的心里发冷，苦着脸道：“是是是，我哪里敢撵你走？你能来此老道这里蓬荜生辉！只是，我这里留人久了的话……”
　　展昭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打断道：“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戬露出一丝戏谑的浅笑，道：“老道，人家官差现在要了解事态经过了，身为天朝子民你有义务解释清楚哦。”说着，端起茶壶自己续水，神情已经变得有趣起来。
　　东帝君吸了口气，要是单独展昭要询问的，他满可以挥一下衣袖施一点儿法术就能瞒天过海了，但是杨戬这样冷眼斜视让他无端的心里一阵发抽，知道是方才自己口不择言惹到了这位司法天神，再看展昭认真的样子非要有个完美的解释才能打发掉了。
　　心里偷着叹息，口中只得解释道：“咳咳，那天杨先生来找我下棋，经过山谷前面的悬崖底下时发现了你和那个嫌犯不知从哪里摔下来，崖下人迹罕至枯草败叶积了很厚的一层，你们摔下来虽然伤的很重但是还有口气在，杨先生唤我去救人，倒是我出手要救那个嫌犯的，可惜他的骨头都摔碎了，老道已经多年不与人交往已经不熟悉救人的操作了，不知动到了那里他忽然口吐鲜血一下了断了气。杨先生手下比我有数，所以你虽然也断了好几根骨头却被他小心的带回来没有再次受到伤害，哎呀，我这应该不算杀人吧？”说着摆出一脸惶恐之色来。
　　展昭轻叹道：“道长也是为了救人，只怨他伤重无命罢了，我们意外搅扰了道长的修行本是不该，如何能怨得道长。”
　　杨戬深吸口气，过去拍了拍东帝君的肩头，道：“罢了，不和你吵，我送展昭走吧，不过我的狗要留在这里陪你几天，好好招呼他。”
　　伏在地上看热闹的哮天犬“汪”的一声大叫，杨戬笑笑，拍拍他道：“知道你愿意跟着我，不过这次不带你去了，有事情我会招呼你的，没事你就住这里，这老道私下里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你留下来慢慢找，找到的都算是咱们的。”
　　哮天犬兴奋的又大叫一声，东帝君只觉腿肚子转筋，眉头几乎拧成个疙瘩，却满嘴发苦说不出话来。
　　展昭兴致盎然的看着，忽然觉得这个杨戬虽然不动声色的却每一步都把老道长给算计了，想着不觉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同行（上）

　　三、
　　沿山脚迂回而行，杨戬和展昭都不是善于言谈的人，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好在一路山景妙曼美不胜收，倒也不觉烦躁。
　　展昭觉得这位杨戬实在是非常熟悉华山的路径，明明眼前已是一派葱翠植被不见日光，被他领着这么一转那么一回身的便又步上新的路径，虽然明显没有多少人走过，有些地方几乎已经被野花荒草淹没，但是就这么随意而行却没有任何障碍。
　　不觉日已高升。
　　走得有些急了，展昭微微有些喘息，开始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胸口沉沉的几乎无法呼吸，暗中估计是伤口开始发作了，看样子方才的舒适真的只是因为药力作用，自己还是有些强求了，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便是神仙只怕这么几日也难以完全复原。但是展昭还是没有开口，远远看起来这华山似乎也不算如何广袤，但是置身其间却发现路途蜿蜒深山莫测，弄不好真的被那道长说中需要走上几天的功夫了。
　　杨戬在展昭前面三五步远，总是隔着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展昭走得略快些了，杨戬便也稍快，展昭放缓了脚步，杨戬也随之慢下来。
　　展昭看看杨戬，心里觉得有些好奇，这人走在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便是轻功最好的人也不能长时间的这样闲适的游走，那么这人的功力可真是高深莫测了。为什么江湖上居然一点儿相关的消息也不曾有过？
　　又走了片刻，展昭终于忍不住轻唤道：“恩人……”
　　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杨戬打断，他的声音依然清淡平稳缓和，就像初见时走在竹屋茅舍里一般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淡淡道：“再不要用这个称呼唤我，听的我很是见外。”
　　展昭迟疑了一下，道：“那，我怎么称呼杨先生？”
　　杨戬道：“也不要叫我先生，我没多少知识见识的。”
　　展昭顿了一下，脚下便停驻不前，杨戬似乎有些意外，也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展昭，见到展昭额角微汗面颊发红眉梢微蹙，跟的自己有些辛苦，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清爽，带着很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回过身走到展昭面前，帮他把散落的发丝顺过耳后，浅笑道：“今年多大了？”
　　展昭有些莫名，道：“二十五了。”
　　杨戬的神情飘渺起来，似乎在回忆着，清淡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飘渺：“二十五岁啊，正是最繁华的年纪啊——我走的有些快了，你可以说一声的，一定要叫我什么，就叫我一声二哥吧，我的兄弟们都这么叫我，说到年纪我到真是比你要大上很多的，叫一声‘二哥’也不委屈你堂堂南侠的身份。”
　　展昭的脸更红，不好意思道：“我是有些跟不是二哥了，这才唤住二哥的，再别提什么南侠了，我这点儿功夫只怕连二哥的一成也不及。”
　　杨戬道：“哪里，你这一身功夫在现今的江湖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我虽然从不涉足江湖，但是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说着，便与展昭并肩同行。
　　慢慢的也相互交谈起来。
　　展昭发现杨戬说自己“没多少见识”绝对是对外人的一种客气谦虚，不论是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或者是历史演变的各种事件，杨戬都随心所欲的顺手拈来如数家珍，甚至一些久已失传的武功秘籍医药典籍他也知道一二。
　　展昭由衷的叹道：“二哥知道的东西真多，连我开封府号称智囊的公孙先生也是远远不及的，二哥若是到了开封能和公孙先生做一番交流，一定能让公孙先生获益匪浅。”
　　杨戬轻轻摇头，道：“我可没有正规学习过四书五经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自己喜欢看也就是多看了几本书罢了，上不得台面的——先说好，我只送你出山去抓那个逃脱的嫌犯，旁的我可是都不关心的。”
　　展昭道：“是，我知道，这样已经有劳二哥了，这本是我的职责所在，却要劳动二哥花费时间相陪，展昭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杨戬轻轻挥着墨扇，道：“我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要是总这样不好意思的话，到最后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可就太无趣了。”
　　展昭微笑着点点头。
　　时值正午，两人便已经转出了山坳。
　　路相交平坦了许多，但是却到了树林深处，展昭渐渐感到伤口痛的厉害，虽然还在坚持却已经被杨戬发觉。杨戬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道：“也走了半天了，前面歇一下吧，让我看一下伤口是不是该换药了。”
　　展昭又想客气一下，忽然想起方才杨戬的话，忙转口道：“也好，我正有些吃不消了。”
　　展昭的神情变幻没有逃开杨戬的眼睛，却也只是一笑，指着前方道：“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树桩，咱们过去坐一会儿吧。”
　　展昭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却没有发现，待到跟前一转却真的看见一个三人合围的大树桩，有两尺高，周围的野草漫上来将它淹没，杨戬却不知怎么发现的。
　　杨戬上去轻挥衣袖拂去了树桩上的草蔓，招呼展昭坐过来，解释道：“这树是多年前我给砍伐的，所以记得。”
　　展昭心里好奇，不知道杨戬砍这么粗的树木要做什么用的，却又无从问起，只好把一肚子的好奇咽了回去。杨戬看得分明，心里暗叹也无从解释，这本是一株千年的树妖，因为霍乱华山三圣母当年无力抵抗，特意让沉香去天庭寻自己来帮忙，自己与那树妖战了许久，最后将它内丹震碎妖力散尽，可惜了一株千年老树最后被沉香做成了一铺卧榻孝敬给了自己。这些说给展昭听，只怕当故事听都觉得悬。
　　休息了片刻，杨戬又帮展昭疗伤换药，解开他单薄的衣衫，已经眉头微皱，衣衫下细麻布包裹的伤口不知何时开裂，隐隐的透着一丝血色，展昭居然一直没有出声。杨戬知道丹药药力过后伤口裂痛会怎么难以忍受，眼前这青年却执意选择隐痛不语。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怜悯，怜悯之间有隐约有些痛惜，这感觉非常微妙，以至于令杨戬有些无措。将东帝君练就的丹药以内力化开轻轻涂抹于伤口之上，从新包扎收拾停当，问道：“可还能坚持？”
　　展昭只觉伤口处一阵清凉，灼热的痛感便渐渐淡了，浑身顿觉轻松，听杨戬询问便道：“可以，早些走吧。”
　　杨戬却不着急，道：“在休息一下吧，这山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走出去的，你追那嫌犯进山来兜兜转转了几天？
　　展昭想了一下，道：“不记得了，追追逃逃的总有四五天吧？”
　　杨戬道：“咱们不用三天就可以走出去了，这也走了大半天了，肚子饿了吧？我却找点儿东西吃。”
　　展昭忙道：“还是我去吧……”
　　杨戬笑道：“你刚服了药需要等一下以内力引导药力游走筋脉，你慢慢打坐我就不闲着了，这山里你还有我熟悉吗？还是你不放心我的身手？”
　　展昭想想也是，便颌首不语。
　　杨戬袍袖轻挥便闪身隐入山林。
　　展昭静坐，缓缓引导内力疗伤，感到丹田处一股温润的热力散发出来，随着血脉游走，所到之处无不偎贴。
　　杨戬转过山林隐去身形，却也懒得去攀枝折叶，斜倚在一株合围的大树上指尖流光一闪，一个长须白头的小老头便顺着这丝流光现出身形来。
　　小老头迟疑的张望了一下，一眼见到杨戬大吃一惊，唯恐看错了眼，忙抬起衣袖揉了揉眼睛正要细看，杨戬已然忍不住笑道：“不用看了，就是我！”
　　那小老头吓得顿时身子一矮匍匐在地，颤声道：“不知是司法天神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是在罪过，不知真君到此所谓何事？”说道最后已然声音颤抖不成语气。
　　杨戬好笑道：“起来吧，我来这里只是休假而已，你有什么失迎的罪过了？我找你也不是来为难你的，好好说话就是。”
　　那小老儿拭了一把汗，颤巍巍站起身来，自嘲道：“是是是，小老儿不过一个树妖地仙哪里值得真君大驾亲临？我在这里一千多年了也才不过见过真君三两面而已，真君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
　　杨戬道：“我只是要你去寻些山果来吃罢了，你紧张什么，不用太多，快一点儿，我还要赶路的。”
　　那小老头听得莫名其妙，司法天神要吃什么山果？还要赶路？他要去哪里还不是顿一下脚腾半朵云的事儿？心里虽然有些疑问，却不敢发问，只是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提着一只竹篮而来，杨戬探头去看满篮子都是水灵灵的山果，散发着新鲜芬芳的果香。
　　满意的接过来，道：“辛苦了，回头算我的人情。”
　　那小老头诚惶诚恐的忙说“不敢”也就隐了身形而去。
　　杨戬拎着竹篮转身向展昭那里而去，刚走了两步，稍一停顿，手中一晃那竹篮已然变成了一只粗布包裹，这才走去。
　　展昭已经收功，杨戬在树后看的分明，却一只等到展昭平和了气息方才不紧不慢的走出来。
　　展昭一抬眼便看见杨戬，忙要起身，杨戬轻轻按住他的肩头，道：“不要乱动，你刚刚运功收敛，药力还没有完全依附经脉，此刻不要有大的动作。”
　　展昭也没有坚持，却仿佛不经意般往一侧闪开，空出一大块地方来。杨戬便挨着他的身子坐到了一侧，顺手将包裹递过去，道：“深山野岭的只是摘得几枚果子来先垫垫肚子吧，再往前不远有一座小村子，村人淳朴热情好客，到时候我们借住一宿不成问题的，也免得露宿荒野了。”
　　展昭含笑接过包裹，打开看看，刚想拿一个递给杨戬，杨戬已经摇头道：“我对这些没有胃口，你吃吧。”
　　展昭隐约觉得这位“二哥”似乎有很多与众不同之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了，总觉得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可以窥破世间一切浮尘表面看透内里，自己有什么举动什么心思，不用说出来他都可以知道。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本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展昭却觉得心底非常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同行（下）

　　吃过山果又歇息了片刻，展昭才和杨戬上路，展昭发现这位“二哥”虽然吃的也很少，但是精力充沛，走了这半日的弯曲山路却是一点儿疲态也没有，甚至宽袖的黑丝衣衫都没有褶皱。
　　杨戬放慢了脚步，似乎发觉了展昭的疑虑，淡淡道：“这种山林我自幼便不知走过多少次了，便是闭着眼也不会迷路，照咱们目前的脚程大约黑天前就可以到这华山脚下的小村子了，看你来的路线应该也经过那个村子的吧，虽然小但是也有几户人家，晚上咱们就先停歇在那里吧。”
　　展昭道：“我知道，那家村子好像是叫平安村的，不过我追到那里却是花了两三天的功夫才到了二哥的住处呢。”
　　杨戬微微叹道：“世人都盼望平安，处处都有平安村，真是个又俗气又现实的名字。”
　　展昭似乎也被他带起情绪了，沉默不语。
　　杨戬自嘲般一笑，换了个话题道：“你追缉嫌犯走的是弯弯绕的路径，哪里有我给你带的这条路直接，当然要多费些时间的。”
　　展昭展颜道：“是啊，当时只顾了埋头乱窜，哪里顾得上看是怎么走的路。”
　　两人又说了些轻松的话题，慢慢的山林便被甩到了身后，西方淡淡的晚霞映照，路上也逐渐开始有了人迹，平安村已经就在眼前。
　　寻了一户人家，只说一声“借宿”好客的主人便立刻安顿休息，又忙着造饭招呼，展昭被这淳朴感染心情感动，身上的伤倒不觉得痛楚了。等夜色弥漫上来杨戬帮展昭再次服过药后，展昭却转身找不见了杨戬。
　　转过后庭唤了一声“二哥”，隐隐的听到有人应着，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展昭抬头望去，便见杨戬稳稳的斜倚在住家竹楼顶上，因为穿着黑色的衣衫差不多整个人都隐在了夜色里，只在月光下淡淡的飘着一条影子。
　　展昭四下看了看，竹楼依着山势起来，山里人家也怕有什么虫蛇侵扰竹楼都架得较高，展昭心里疑猜二哥是怎么上去的？
　　想着，忽然好胜心起，脚下轻点翩然而起，待到力尽未竭时抬手在早就看好的一处凸起上一勾翻身再跃，两个起落便也到了屋顶上，落在滑溜溜的竹瓦草顶上没有半分声响。
　　杨戬轻叹：“好轻功。”
　　展昭略带调皮道：“与二哥相比如何？”
　　杨戬打了个哈哈避开直接话题，道：“自然是你好，南侠的燕子飞天下闻名，御前献艺宛若灵猫，我哪里敢与你比较轻功。”
　　展昭慢慢坐下，与杨戬并肩，笑道：“二哥便是调侃我罢了，我看二哥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什么时候二哥也露一手让展昭开开眼。”
　　杨戬半仰着头望着夜幕里的一轮明月，云淡风轻的夜色里璀璨星光也无法多去月华的光彩，不知那月里的人儿是否孤独依旧。杨戬有些出神，没有听清展昭说什么。
　　展昭顺着杨戬的目光落在那轮明月上，轻轻道：“今日是六月十五了，月亮好圆，我这次出来也快有一个月了，包大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着急呢……”说着，语气里带出一丝感慨思念。
　　杨戬这次却听的清楚，微微侧头看看展昭，见他神情平和眼神朦胧，月光将他脸庞柔和的线条划出淡淡的光晕，整个人镀在月光里仿佛是一尊水玉雕像。
　　杨戬忽然觉得，展昭和这月光原来如此的和谐。
　　沉默片刻，杨戬见展昭神情隐约着淡淡的思念，不禁随口问道：“展兄弟可已成家？”
　　展昭面色一红：“还未曾。”
　　杨戬道：“那么可有心上人了？说出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
　　展昭越发有些羞涩起来，嗫嚅了一下，道：“其实上年就已经和丁氏双侠的妹子丁月华姑娘订了婚了，只是公务繁忙一直不得闲成家，倒是委屈人家了。”
　　杨戬道：“丁姑娘啊，好像听说过，都是江湖儿女不会小心眼计较那些繁文俗礼的，既然早就已经订婚，随便抽得三两日的功夫把婚事办了得了，都是江湖儿女难道非得三媒六聘喝过亲家酒才行？”
　　展昭轻叹：“其实我和丁氏双侠是好友，这门婚事家母也很中意就定下来了，具体操办上倒不用我来操心的，只是手头上一直案子不断，真的没有倒出时间来，再者如这般常年出门办案一走就是月余的功夫，怎好让新娘子一过门就独守空房的。”展昭言语间隐隐的带着几分为难的叹息，不经意里眉头轻蹙便有了一分的黯然，但是很快展颜一笑垂下头来掩饰过去。
　　他掩饰的虽然很好，却没有逃开杨戬的眼睛。杨戬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有追问，只是就着话题轻笑道：“你家那个什么包大人也太没有人情味了，难道开封府除了你便再没有办案的公差了？要是这么说起来皇宫深院里的真龙天子也未免太小气了，竟然连人手也不给开封府配齐。”
　　展昭忙开脱解释道：“这和皇上和包大人都没有关系，府里的其他人也都不曾闲着，只能说是我自己自找的，把手头这几件大案子做完也就能歇上一段时日，再把自己的事情办了才好，不然总是挂心的。”
　　杨戬的笑容有些懒散，道：“原来是你自己愿意的，也只好说你天生就是劳碌命了。
　　展昭笑笑算是认了，见杨戬折翻了个身，平躺在屋檐上，手臂环在头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天际圆圆的月亮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出口问道：“二哥应该也有嫂子了吧，你出门嫂子一人在家放心吗？”
　　杨戬神情略微一僵，淡淡道：“曾经有过，不过早就散了。”
　　展昭觉察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杨戬道：“你又何须道歉，不知者不罪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我这般年纪的凡夫俗子哪个不早就儿女绕膝了，只是有些情爱初时也许曾经美丽过，时间久了也就那样了，两人守在一起经年累月的彼此折磨不如就散了，各自再去寻各自的幸福。”
　　展昭猜测杨戬也许有一段伤心的情事，既然没有多提也就不再开口，一时间沉默重新在两人间弥散。
　　沉默却不沉闷。
　　似乎有着无形的情绪默契，擦着耳侧拂过的微风，夏夜里低鸣的无名小虫，晚睡的村人聚在一起说笑着闲话，还有在云间隐现的月影……
　　都无声息的感染着杨戬和展昭。
　　不知不觉月升至高空。
　　杨戬和展昭不约而同叹道：“此刻该有一杯好酒。”说完，二人不禁相视而笑。
　　展昭道：“我有一个朋友最是喜欢在这样的月夜里跑到房顶上喝酒，我在开封的时候差不多每夜他都会来找我痛饮，他的酒量又大，我喝不过他，只好偷偷找机会溜掉，第二天再被他数落。”
　　杨戬道：“能有一个夜夜拖你出来饮酒的好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展昭道：“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他不似我这般沉闷无趣，是个很活泼热情的人，二哥一定会喜欢他的。
　　杨戬对交友似乎不太热心，只是轻轻点点头。展昭猜想大约杨戬是个极其高傲的人，武功出神入化又通晓天文地理，一般的人物他是不屑于与之相交的，也就没有坚持。却听杨戬忽然笑道：“人生一世便是有这么一个挚友也足矣，我猜他一定着急你这么久没有消息，弄不好咱们一出山就可以见到他呢，倒不用你再费心为我介绍了。”
　　展昭想了想，觉得这次并没有告知白玉堂自己的行踪，依着那只白老鼠的性子多半也会在开封府上闹一阵，但是只怕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等自己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想着，展昭不禁轻轻摇头道：“只怕碰不到了，他最是不耐烦等人的了。”
　　杨戬不介意的笑笑，道：“要不打个赌怎样？我赌咱们一出山第一个见到的熟人就是他了。”
　　展昭也来了兴致，问道：“好啊，只是不知道咱们赌个什么彩头呢？”
　　杨戬用手臂支起身子来，看了看展昭，月光下展昭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不禁好笑，道：“既然是我先起了赌，那彩头就由你说了算，随便赌什么都行，这天地间还没有我采办不来的事物呢。”
　　展昭倒不觉得杨戬的语气夸大，只觉杨戬说什么似乎都该是理所当然的一般。偏头想了想，展昭道：“二哥说的如此自信展昭倒是不知道赌什么才好了，想来寻常的金银珠宝也太过俗气了，不如这样吧，咱们要是谁输了谁就听赢得人一整天的吩咐好了，这一天里不管对方有怎样的要求都要做到才行。”
　　杨戬初时只是说笑还没有如何认真，听到展昭如此说一下子倒是真的来了兴致，笑道：“呦，展兄弟这是准备为难我来了。”
　　展昭略有些腼腆的垂头，心里暗道：“这也算不得是为难吧，倘若自己赢了一定跟二哥把那个疗伤的方子要来，那样疗效甚佳的药方估计都是祖传的吧，一般也不会拿出来示人的，这若是自己赢来的彩头二哥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展昭口中却反驳道：“哪里，二哥说的那么满只怕输的那个是我吧，只求到时候二哥不要来为难我就好了。”
　　心思转动，却想着要是杨戬赢了，那自己就认认真真的给他服务一整天，即便真的有什么难题自己只管尽力就好了，便是如此只怕也报不得杨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杨戬眉梢轻抬，展昭的所有心思尽收眼底，心中轻叹：“他明明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力量，明明可以提出更高的要求，却一门心思的惦记着旁的人，如此纯良的孩子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赢他了，可惜，世间所有的赌局我杨戬还没有输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微澜

　　四、
　　次日天明杨戬和展昭告辞而去，在杨戬的带领下很快就出了山。回头望望华山的山峰几乎隐与云间，带着淡淡的薄雾缭绕铺展开去方圆百里，展昭几乎想不起自己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不禁暗暗咋舌。
　　杨戬道：“好了，山下已是繁华城镇，人烟也多起来了，我们到镇子上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展昭顺从的点点头，道：“也好，就听二哥的。”
　　来到镇子上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展昭见这家客栈排场很大估计费用不会少了，正有些为难囊中羞涩，却见杨戬随手一探便将一定五十两的官锭大银拍到了掌柜的案台子上，顿时将那个油滑的老掌柜迷得眼睛都眯起来，堆着一脸的褶子笑道：“客官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就是……”说着话，已经毫不客气的将那锭银子抄在袖筒里，暗中试了试银子的分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讨好起来。
　　展昭有些好笑，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锭五十两的大银看把这掌柜的乐得，其实却也怨不得商家势利，五十两银子足够小户人家一年的生活了，被他这么一笔赚来当然乐不可支。却又暗里奇怪，杨戬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一个暴发户，瞧他一身风轻云淡的气息由内而外的修为也绝不是做作的，实在看不出竟然会带着这么多的银子上路。
　　杨戬肚子里好笑，他做事一向懒得弯弯绕的，他知道做什么事情用什么手段最直接最明白，所以他采取了最有效的方法，所以他说的也很简单：“把后面最靠里的那个独院包给我住几天，有什么用度先从这里支付，回头伺候的好我还有打赏，要是不够用掌柜的可以提前说一声定然不会短少了你。”这最后一句其实杨戬完全是在客气，要知道五十两大银足够在这个不算繁华的山下城镇包那个小院子大半年了。
　　店掌柜亲自带着杨戬二人来到后院，安静却不偏僻，隔着一面照壁便是前庭，小小的四合院大概六七间屋子，虽然有些陈旧了却清扫的很洁净，木格子窗上新糊的白棉纸，进到屋子里也不觉得有霉味。
　　杨戬满意的颔首示意店主可以退下了，店主很长眼色的退出去，很快便有伙计进来送热水和盥洗用具，杨戬对那老掌柜不禁有些佩服了，那怪生意做的红火，原来竟是如此的细致入微。杨戬在天庭之上也算是位极人臣了，看惯了四方神仙阿谀的嘴脸，在凡间又是香火鼎盛的受享者，也听惯了人间的奉承，对于店伙计的伺候并不绝对如何了，但是展昭向来简朴身边甚少有随从，又是江湖儿女出身，更少计较这些殷勤，对于店家的招呼便有些不太自然。
　　杨戬看在眼里，道：“怎么？堂堂南侠朝廷四品官员竟然没有仆从伺候吗？便是开封府如此吝啬难道展兄弟在家里时也不曾有丫头小厮在身边吗？据我所知，展家在江南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展昭听到“展家”字眼时神情稍稍有些异样，眼底明亮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恢复常态，稍停顿了一下，淡淡一笑道：“二哥真是见多识广，连远在江南的事情也都听说过了……”或许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善，展昭略有些尴尬，便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从小离家随从师傅习武，在家里住的时候短，一个人也惯了。”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逃过杨戬的眼睛，杨戬看看展昭，展昭却已经转过身向里屋走去，杨戬明白这是展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知为何杨戬心里轻轻一荡，有什么东西隐隐的在心湖激起了一层涟漪，杨戬现在真的对眼前这个凡人有了兴趣。
　　简单清洗了一下身子，周身一下子清爽起来，展昭不禁感到惬意。抖开衣衫准备穿上的时候却又偷偷皱眉，自己追凶追得急没用来得及拿行李，原先的几件换洗的衣服都留在了先前的府衙上，这会儿洗的干净了再拿出这件衣服就觉得味道有些重了。
　　展昭偏头看了看，终于还是轻叹一声准备穿起，却忽然听到杨戬清淡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道：“衣服在外间里。”
　　展昭诧异的回头看看，却没有发现杨戬的身影，掀帘而出一眼便看见搭在圈椅背上的亵衣长衫一应俱全。展昭拿起来在身上比了比大小合适，也就不客气的穿了起来，竟然非常合身，便是量体裁衣也就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却不知杨戬从哪里寻到这么合适的成衣。
　　展昭以为在自己洗浴的时候杨戬出去了一趟，听声音这会儿应该也就在院子里，可是出得门来却没有看到杨戬，折身到东厢房杨戬休息的房间，房门大开着杨戬也没有在屋子里。展昭凝神体察却是一派寂静，院中树木上的蝉鸣依旧，隔过照壁前庭的喧闹隐约可闻，就是偏偏没有任何人息存在。
　　展昭疑惑的低语道：“难道我换换衣服的功夫二哥就又走了？”
　　反正也没有什么行李包裹，房门倒是没有必要关上了，站在院子里稍作停留展昭便出了小院径直向前庭而去。
　　谁知才迈出小院便听到一声犬吠，倒是把展昭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细腰黑犬正在自己脚边蹭着。
　　这黑犬倒是不陌生了，山谷里已经见过的，展昭蹲下身来抚摸着黑犬光滑柔顺的皮毛，低笑道：“你怎么也跟来了？你不是留在道长那里的吗？还是你的主人有事情呢？”
　　这黑犬正是哮天犬，被展昭抚摸的舒适哮天犬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却苦于化回原形不能开口，只好咬着展昭的袍角向院内拖了一下，展昭顿时明白道：“二哥要我在屋子里等他吗？”
　　哮天犬点点头，展昭不禁好笑，怎么这狗竟像是听得懂自己的话一样，居然还会点头。但是还是顺从的跟着哮天犬转身回屋去。
　　展昭将哮天犬抱到怀里，轻轻骚弄着它的头，问道：“二哥方才回来过吗？这会儿又去了哪里？你自己从山里出来一定走的很辛苦吧？一会儿我叫店伙计拿些肉骨头给你吃好不好？”
　　哮天犬靠在展昭怀里热乎乎的不舍得的离开，觉得这人还真是不错，有好东西要给自己吃了，要不是怕会吓到他，哮天犬都忍不住想幻化成形要跟他喝上一杯了。
　　哮天犬正有些忘乎所以，却忽然听到杨戬冷冷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懂规矩了？”声音虽轻却把哮天犬吓得顿时一个挺子从展昭怀里窜出来讨好的伏在杨戬脚步呜呜着，杨戬其实并不是有意要发作哮天犬，只是刚一进屋就看到哮天犬依偎在展昭怀里，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升上来一股闷气，竟然脱口而出。
　　说完了，见到哮天犬有些惶恐的样子，不禁又有些后悔，自己和哮天犬几千年的感情了，很少对他如此冷然发作，想必也把他吓得不轻吧。
　　却又不知道为何心里这样。
　　掩饰着轻轻拍了拍哮天犬的头算是安抚他了，哮天犬满意的甩着尾巴跟在杨戬身后。
　　展昭已经站起身来，对于方才哮天犬那迅捷的动作展昭还带着吃惊的表情，但是想想他的主人已是如此不同凡响，那么他养的的狗又怎么会差到哪里？
　　展昭迎上前，道：“二哥回来了。”什么也没有问，仿佛刚才杨戬招呼他换穿衣物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罢了。
　　杨戬盯着他看了看，他原以为展昭最少也会问一句自己的去向，也许还会好奇怎么能来去无影，但是展昭表情真挚毫不做作，竟是真的仿佛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随便走了走而已。
　　难道他在等自己给他一个解释？杨戬暗中笑了一下，面上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轻轻点点头，道：“你跟我来。”说着转身便往东厢房自己的住处而去。
　　展昭便跟着过去，进到屋子里，杨戬拿出一柄剑递过去，问道：“这是你的剑吧？”
　　展昭抬眼一看，顿时有些激动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接过杨戬手中的宝剑，轻轻拉出宝剑，宛如秋水般的剑光逼迫眉睫，正是展昭的巨阙神兵。
　　展昭的手忽然稳如磐石，重伤醒来没有看到宝剑在手边，原以为跌下山崖已经遗失了，心底隐隐的有些遗憾，但是留的性命已是意外哪里还多去想别的。如今这自从习艺就一直伴随自己身侧的神兵失而复得，怎不令展昭欣喜。
　　杨戬站在展昭身侧静静打量着展昭，见他温润的面庞忽然凝重，剑锋光芒折射映入他的眼帘，他的人也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一般顿时凌厉起来，这份凌厉被他自身先天而生的温和醇厚包裹柔和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感觉让杨戬的心忍不住轻轻跳动，有种奇异的韵律，熟悉而又陌生。
　　片刻，展昭归剑入鞘，已经恢复了那副微微有些羞涩的模样，道：“二哥是在哪里找到的？”
　　杨戬收回眼神，偏转身子淡淡道：“不是我找到的，是山里老道，估计是你遗失的兵器，所以才遣了我的狗给送过来的，你方才说要寻些肉骨头犒劳他，那可真是应该的，这一路他背着这么重的一把剑跑来也却是辛苦了。”话是这么说的，杨戬却在低头时不经意的浅笑，哮天犬哪里费了什么功夫，不过驾了一朵云不到半个时辰就送过来了，哪里辛苦了，其实自己陪着展昭走这一路才花费精力呢。想想自从修仙成圣自己还真没认真的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展昭已经放下巨阙，笑着弯腰将哮天犬抱起来，道：“好啊，我请客……”忽然想到什么脸上一红，转头看看杨戬，低声道：“可是，我没有钱……”
　　杨戬笑道：“我可以先垫付，不过回头这一份你却还要我才是。”说着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哮天犬接过，袖子一卷顺着一股柔力将哮天犬放到地上，道：“你吃过了就回去吧，我安排你做的事情还没完成呢，不要浪费时间了。”
　　展昭一听有些摸不着头绪，却已经看见哮天犬抱着杨戬的腿不舍得的蹭来蹭去，呜呜做声仿佛在哀求，才明白杨戬方才是在和这狗说话，不禁笑着转过头去掩饰了一下。
　　杨戬由着哮天犬蹭着，却没有再开口，哮天犬知道自己主人的性子，不满的叫了两声重新跑到展昭脚边拉扯起来，展昭便笑着带他出去吃肉骨头了。
　　看着展昭的身影折过照壁，杨戬轻轻出了口气，忍不住揉了一下胸口，仿佛那种奇异的感觉还停留在心间，有多久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自己心动了？
　　太久了，久的自己都不记得了……
　　杨戬慢慢合上眼帘，喃喃念道：“展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新友

　　
　　五、
　　入夜，展昭自从送走了哮天犬就一直没有见过杨戬了，心里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太过计较，随意到镇子上走了走打听了一下有没有关于嫌犯的消息，却是毫无头绪。展昭怏怏的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刚进门便见掌柜的笑呵呵的迎上来道：“客官回来了，还没有吃晚饭吧，小店已经备好了饭菜，方才那位爷还说你马上就到让我们把饭菜热好呢，这菜刚起锅你就回来了，可真巧呢，我马上打发伙计给你送过去。”
　　展昭笑着道了一声谢，问道：“我二哥回来了吗？”
　　掌柜的回道：“也是刚回来。”
　　展昭便转身向小院走去，院子里掌着灯映得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明晃晃的，却偏偏没有杨戬的身影。展昭唤道：“二哥！”
　　却听到屋顶上有人应声：“回来了。”
　　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展昭顺着声音抬头张望过去，便看见杨戬正站在房屋顶上。他一个人负手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拉长，静然的仿佛亘古以来便是这样一直站在那里，他整个人已全然和自然融为一体，仿佛就是这夏夜的一缕清风一丝光影，如果不是他主动发出声音任是谁人也无法窥破他的气息，周围便是有着冲天的喧嚣似乎也和他全无关系，他便是那样自然的出尘。
　　展昭看的有些痴了，该怎样的修为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杨戬似乎没有觉察到展昭的异样，只是淡淡道：“你也出去逛了一整天了，先吃饭吧。”
　　话间展昭已经看到伙计们提着食盒陆续进来，也不多言便布菜上饭，菜不多但是都很精致，荤素搭配红绿相间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展昭见席上还有一壶酒，便上前斟了两杯招呼杨戬道：“二哥下来一起吃吧。”
　　杨戬似乎叹息了一声，翻身跃下，落地无声，甚至连一片飞尘也没有惊动。展昭由衷赞叹：“好轻功。”
　　杨戬笑笑，道：“我不是有意在南侠面前卖弄，只是不想摔下来弄得样子太难看了。”
　　展昭道：“二哥这是在打趣我吧？”
　　杨戬轻轻摇头落座，道：“我一向实话实说。”
　　随意说着，展昭见杨戬只是饮了几杯酒，并不动筷子，便顺手夹了一块红烧蹄髈送到杨戬面前，道：“这店里蹄髈烧的又酥又烂香而不腻，二哥尝尝。”
　　杨戬抬手遮挡了一下，慢慢推回到展昭面前的接碟里，道：“我吃素，已经用过饭了，这会儿只是陪你喝几杯罢了，你不用顾及我，自己吃好就可以了。”
　　展昭稍有些尴尬，道：“我都不知道二哥的口味，二哥却为我安排了这般合适的饮食，明明是我在麻烦二哥的，却还要二哥替我打理这些琐碎，真是……”
　　杨戬道：“你认识我才几天哪里知道我的爱好口味？我也只是随便猜想估计你也不是挑食的人才自作主张的，如果你觉得我太多管闲事的话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展昭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惭愧自己平白无故的给二哥添了这许多麻烦。”
　　杨戬道：“不麻烦，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麻烦的事情了，有时候倒是真想有什么事情可以麻烦我一下，也让我可以活动活动脑子舒展一下筋骨。”
　　展昭听着不由笑了。
　　吃完了饭，店里伙计收拾了碗筷，展昭刚想招呼杨戬喝杯茶消消食，一回头却又不见了杨戬，习惯性的向屋顶望去，果然见杨戬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屋顶上，正坐在屋脊上出神。展昭低头略一思量脚下轻点一个旱地拔葱飘然而起，伸手在屋檐上一搭便翻身跃上了屋脊，挨着杨戬坐下来，顺着杨戬的目光望过去，可以看到天边月轮。
　　展昭道：“二哥一贯喜欢在屋顶上赏月的吗？”
　　杨戬轻轻出了口气，道：“我只是不太喜欢呆在屋子里，太狭小太气闷，只是贪图这里敞亮罢了。”
　　展昭侧过脸看看杨戬，他几乎没有这么近得看过杨戬。此刻杨戬微微半抬着头，仰成一个优美的曲线，他那宛如石刻般的线条在温润的月光下现出一种全然在握的坚韧，眉梢上扬眼神犀利挑起一丝难以言明的凌然霸气，却在唇角不经意的淡笑中柔成一汪春水。
　　杨戬就这么随意的坐着，却隐约着称霸天下的气势，就像他说的那样恐怕这天下也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为难他麻烦他了。
　　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展昭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然平和，似乎天塌下来也有人撑着了。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会在江湖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一星半点的事迹？
　　杨戬似乎没有察觉展昭打量自己的目光，只是忽然笑了笑，道：“还记得我们在山村里打的赌吗？”
　　展昭愣了一下，道：“自然记得。”
　　杨戬道：“你输了，回头别忘了输给我的彩头。”
　　展昭诧异道：“什么？”却见杨戬抬眼向远方示意了一下，起身远望，果然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轻飘飘的在镇子的屋檐房顶上起跃，几个起落便已经到了眼前，人还未到已经高呼道：“展昭——”
　　声音熟悉得令展昭不禁莞尔，刚回头想问杨戬怎么发现的，才唤一声“二哥”便惊异的打住了，杨戬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人影。再转回头，那白色的身影已经就在身侧，一把扯住展昭的手臂，恨恨道：“你出来耍竟然不叫上我，看我这次怎么罚你！”
　　展昭苦笑道：“白兄……”
　　话音未落，便已被打断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再不要唤我这个折寿的称呼，你明明比我大还跟我客气什么，还不老实交代这次又玩的什么花样？”
　　展昭无奈道：“我哪有白五爷那么好命还可以得闲去玩耍？这不是为了上个月那件采花的案子忙到现在，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那白衣人笑道：“我去开封府找你去喝酒，知道你外出办案去了，原以为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了，谁知一等再等不见踪影，又听江湖上的朋友说在华山这边见过你，反正这阵子五爷闲的发慌，索性就跑来到华山这里逛逛，方才我在那边屋顶上隐约见到仿佛是你就过来瞧瞧，我看你满脸惬意想必是这段时日过的不错吧。”
　　展昭故意道：“很不错啊，我刚刚交了新朋友，还跟他提起你来说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呢，可巧你就来了，却害我输了一个东道！”
　　白衣人调笑道：“原来你也会交到新朋友？我还以为你只会办案子呢，怎么我会害你输什么东道，说来听听看！”
　　展昭却不想详细说原委了，便岔开话题道：“这个说起来话头可就长了，眼下没有那么多功夫，等以后跟你慢慢说好了。”
　　白衣人不屑的笑道：“你不爱说我还不想听呢，你交了什么新朋友，叫出来让五爷给你长长眼可别被什么人给骗了去。”
　　展昭嫌他说的难听，不满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方才他就在我身边的，瞧你来了就走了，估计不愿意见你吧。”
　　白衣人疑惑道：“就在你身边？我怎么没有见到？”
　　展昭便带着游戏的口吻故意道：“许是近来白五爷酒色过度眼力不济了吧？”
　　白衣人却气恼起来，一把扯过展昭的衣襟，恨恨道：“死猫，我一片好心竟然让你笑话了去！再这样胡说败坏五爷的名誉咱们也不要做朋友了！”
　　展昭见他真的恼了，笑起来安慰道：“好好好，是我胡说，咱们白五爷风流倜傥功盖天下怎么会有眼神不济的情况出现？方才只是天黑，他又穿了一身黑衣，你又太过专心见我才没有瞧见而已，是吧？”说着歪头忍笑一本正经的看看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被展昭说笑了，也就不气恼了，有些不满的嘟囔着：“算你明白，既然人家不待见我我也不去找那无趣，快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可有什么有趣好玩的故事？”
　　展昭看着他一脸的跃雀，叹道：“我有什么好玩的故事发生，我的事情最是无聊乏味了。”这样说着，也知道眼前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便拉着他坐下慢慢把自己这一段时间经过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将自己受伤的事情轻描淡写的带过，却也听得白玉堂咋舌称奇，直叫嚷着一定要到那山谷里去看一番！
　　不觉间，夜色沉沉周遭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休息不更文了，谢谢！

　　☆、第六章、意外

　　六、
　　与白玉堂相别已是午夜时分，展昭原想就让白玉堂宿在自己屋子里算了，偏偏白玉堂又小心眼发作，嫌弃杨戬不肯出来见他，展昭解说几句他不爱听便离开了，留展昭在原地无奈叹息。
　　等回到院子里，却见杨戬的屋子已经房门紧闭熄了灯火，心想也许杨戬已经睡下了，也就没有再去打搅，径直回屋睡觉去了。
　　次日清晨却被白玉堂一连串的敲门声给叫起来，拉开房门便见到白玉堂一脸焦躁的站在门口，一见展昭便发作道：“什么时辰了，你展大人居然还没起床？”
　　展昭看看天光，又见白玉堂身边立着的店伙计一脸无奈尴尬，只好先安抚了伙计回去，再笑着对白玉堂道：“时辰虽然不早了，可是你白五爷一向晚起的怎么有功夫上我这里敲门来？”
　　白玉堂道：“我还不是被你勾起了好奇，着急看看你新交到的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一夜没有睡安稳，可是我一早过来满院子只有你自己一个在呼呼大睡，其他的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展昭一惊，道：“难道你去敲二哥的房门了？”
　　白玉堂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展昭气不得恨不得，一边急急出门向杨戬所住的东厢房走去，一边语带埋怨道：“你当谁都和我一样随便你怎么闹腾都可以的吗？若是你这毛躁的习惯不改一下我看迟早会吃大亏的。”
　　白玉堂有些理亏，口中却不肯服软，道：“你交到的朋友哪里会这么小气，再说不是和你一起的我也不是这样子的，怎么会吃到亏呢？”
　　展昭在门外敲了几下，屋里没有什么动静，刚想再敲，白玉堂在一侧低低的嘟囔道：“都说了没有人在的……”却见展昭瞪过来的眼神撇撇嘴没有再说。展昭轻轻一推房门便应声而开，进屋看看整齐的床铺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白玉堂瞧了展颜一眼纳闷的问道：“他能去哪里？”
　　展昭也有些意外，本以为昨夜杨戬定是回房睡觉歇息去了，可是现在看杨戬根本就没有回过房来，自己与杨戬相交虽短但是却颇有知己之感，杨戬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会不告而别的人。
　　虽然有些时候杨戬确实有些神出鬼没，但是展昭也一直没有疑问过，好像那人就该如此一般自己居然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不恰当的，现在想起来也许是有不太对的地方吧，一般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就算他武功再高再出神入化也不会让自己这样毫无察觉。
　　正愣神的功夫，忽听一个清淡的声音水波不兴的响起：“都在门口立着做什么，我已经在前堂订好了饭，吃过我陪你出去走走。”
　　展昭笑着应答，白玉堂却暗中撇嘴小声嘟囔道：“什么大事也要人陪……”
　　展昭偷偷戳了白玉堂一下，白玉堂不甘愿的住声，听展昭唤了一声“二哥”，迎上去道：“我正奇怪二哥一早怎的没有在房呢。”
　　杨戬道：“有什么好奇怪，我看你有朋友前来谈的正欢，只怕不光顾不得休息恐是连饭也没有心思吃了吧，这才先去帮你安排的。”说着打理了一下展昭，接着道：“看样子休息的还可以，我可没有太多功夫奉陪，早些完了事我也早些回去陪那老道下棋消遣。”
　　白玉堂很不喜欢杨戬说话的口气，也没有展昭那般的好脾气，终是忍不住转身推开展昭迎上杨戬，道：“听说这猫交了新朋友，五爷正新鲜着呢，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哪里高就？”他嘴上说着“请教”，态度倨傲却一点客套的意思也没有。
　　杨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展昭，却发现展昭正悄悄在拽白玉堂的衣袖，心底好笑，只道：“山野俗人哪里有陷空岛上的锦毛鼠名头响，怎么，展昭在介绍我的时候竟然连我的名字也不屑于提及吗？”
　　展昭顿时有些无措，道：“二哥……”
　　杨戬笑笑打断，道：“走吧，先去吃饭，五爷若是没有食欲可以请便。”
　　白玉堂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气短，这人身材也不比自己高大，也没有如何锦衣华服来衬托，语气平淡面带微笑，但是在他面前偏偏就是觉得气势上矮了几分。这种无形的气质如果不是天生就有的那便是长久的凌驾众生之上养就的。真有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个无名之辈？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任何背景？也许只有那实心眼的死猫才会如此容易轻信！
　　展昭拍拍白玉堂的肩，道：“不用看了，他人已经走了，去吃饭吧。”
　　白玉堂负气道：“没有食欲！”
　　展昭“噗”的一声笑了，道：“行了，小心眼，二哥那是说笑罢了，看你认真的，难道你不准备和我们一起上路了？”
　　白玉堂嘟囔着：“二哥…哼，还‘我们’……我为何非要和‘你们’一起上路？五爷还没有在华山玩够呢，我又不是你开封府的官差你管得着我吗？我住在街对过的福祥客栈，昨个儿就已经跟掌柜的说好了今儿早的餐点了，今日我还叫了翠红院的头牌陪我喝酒呢，没工夫陪你上路！”说着，竟真的甩手便走，展昭忙去拉他，还没开口，白玉堂恨恨的扯过衣袖，低声道：“喜新厌旧的臭猫！”这下便真的走了。
　　展昭愣了一下，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只好随他去了。
　　吃过饭，杨戬便携着展昭出门去，展昭既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清楚杨戬到底要做什么，忍了片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偷偷咽了回去。想着既然人家是来帮自己的，那么自己又没有发现什么对方有不轨的行为，怎么好开口探问？再说自己这身份也尴尬，要是一开口掌握不好语气带出问案子的味道来就实在是不该了。
　　跟着走了几步，暗中在肚子里骂白玉堂，都是那只白老鼠闲的无事一早跑来乱叫门，搞得自己此刻心绪不宁。
　　展昭的这些情绪起伏杨戬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没有刻意要去探寻，却不知为何总是无意识的感应，这对杨戬来说易如反掌。
　　虽然知道的清楚，杨戬却无从解释，不禁暗自低头偷笑，又想起昨夜的一幕。
　　昨夜见到白玉堂前来，杨戬并没有回房去睡觉休息，见展昭挽着白玉堂那副热情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变动，忽然不想在这里待得时候太长了，竟有些着急赶紧结束这件案子了。原来并不是这样想的，杨戬原本莫名的有些喜欢和展昭这样同行，还打算四下里多走动些的，这期间的变化令杨戬自己也琢磨不透，只好自我安慰说是不想在人间浪费太多时间了，只想怎样好好度过自己难得的假日。
　　昨夜杨戬略施身法便到了镇子城隍庙处，看来这里的城隍混的不错，烟火还挺盛，杨戬到达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了，城隍庙里燃着的香烟还没有全部熄灭。
　　杨戬上前随手就着袅袅香烟轻挥，那烟气便顺着他的手指腾空流转慢慢画出丝丝缕缕的符文图案，不待符文散去，城隍和土地已经叩首跪拜在杨戬面前。
　　杨戬倒是难得的好心绪，语气也温和许多，道：“二位请起。”
　　城隍和土地颤巍巍的施了大礼方才小心站直了身子，城隍小心问道：“不知真君亲临，小老儿有失远迎实在罪过，却不知真君唤我等前来有什么吩咐？”
　　杨戬道：“你也不用紧张，我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们帮我找个人。”
　　片刻后土地低咳一声问道：“不知真君要找什么人……”语气间已经带出一丝不安，想想也是，杨戬身边有一只最会找人的哮天犬在，他要找什么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他自己天眼神通三界之内还有什么可以在他面前遁形的？他都找不到，这些地仙哪个再有神通可以帮忙？那忙帮起来还不得脱一层皮？
　　也难怪土地城隍会如此不安，杨戬自然心知肚明，便解释道：“我这次来不是公务在身要降妖捉魔的，只是一点儿私事而已，我不方便使用法力才找你们的，你们也无需担心。”见土地的脸色渐渐平和下来，杨戬接着道：“说是找一个人，其实也不算是人，只是修为人形的一个小妖而已。”说着手掌一伸，掌心浮现一层薄雾，隐约着一个身影，杨戬道：“是和这个一起的，在陕西的地界上分散开来，他们需要采阴增修，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是难事了，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耽误了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说到最后语气还是渐渐冷淡下来。
　　城隍土地忙虚着眼上前看了看，心里已经有了数，虽然也不是很容易但也真的算不上要命的差事，也都没有再讨价还价，又怕杨戬还有别的难题，忙都应承下来。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也就是结束了，杨戬本想返回客栈去的，谁知附近的河伯山神却感应到他的气息纷纷跑来参见，杨戬虽然不想与其过多纠缠，但是这些低等地仙平日里甚少有机会见到自己，也不好拿冷脸对待，也就随口问了问一些凡俗事物。
　　这一耽搁便已然天光大白了。
　　回到客栈却见展昭和白玉堂在自己屋子里发呆，心神微动便已全然明了，却不说明，其实也是无从说明。当然，随口撒个小谎对杨戬来说也没问题，但潜意识里杨戬却不愿意对展昭说谎，也就没有解释。
　　此刻展昭一肚子的疑惑杨戬只能偷笑置之，以展昭的体性定然不会强求自己。
　　就这么仿佛随意走着，随着时间推移街上的铺面也陆续开张，于是街面上渐渐繁华起来，行人也渐渐多了。
　　展昭闷头跟着杨戬走了一段，终是忍不住问道：“二哥，我们往哪里去？”
　　杨戬有些佩服展昭直到此刻方才问出话来，缓和了语气道：“随便走走，我托了几个朋友帮忙打探消息，估计最快也得明天能有讯儿吧，今日咱们也无大事就这么随便逛逛好了——怎么？你有什么打算吗？”
　　展昭稍有些意外，不知道杨戬什么时候托了什么朋友，今日竟然无事？当下微微迟疑了片刻，道：“……我也没有什么事好打算的，就听二哥安排……”说完心里忽然一跳，怎么自己竟会如此轻信一个毫不知根底的人来？偷眼去看杨戬，却见杨戬面色如常清淡无恙，暗自咽了口气，偷偷皱眉。
　　杨戬笑笑，刚想说句什么缓和一下此刻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不知从哪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攀住了自己的肩头，杨戬的眉头还没有来得及皱起便听到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跟着便是那个颇令自己头疼的声音响起：“嘿嘿，这次你可被我抓个正着，还想往哪里躲？！”
　　不用去看，杨戬已经无奈的叹气——这死猴子到底还是舍不得走的痛快！
　　展昭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精干的黑衣男子毫不介意的搭着杨戬的肩头，挑眉斜目撇嘴笑着，竟然没有发觉此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的动作如此迅捷竟然连他的影子也没有看清他就已经贴到了杨戬的身上。
　　展昭忽然觉得自己这点儿功夫几乎拿不出手了。
　　在杨戬面前如此，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个黑衣男子也是如此。
　　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出神入化的高手？！
　　杨戬肩头一抖甩开了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猴爪子，恨恨道：“你不是到老龙那里去喝酒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那黑衣男子正是孙悟空，见杨戬发作自己却偏偏不看他，反而窜到展昭面前上下打量个没完。展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浅笑着垂下头去。
　　孙悟空却自来熟的上前摸摸展昭的前胸后背，连连啧舌道：“好苗子啊好苗子，你看他骨骼奇秀筋脉均匀，实在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啊，没想到几日未见你竟然收了这么个好徒弟来，难怪你急着打发俺老孙走了。”
　　杨戬见孙悟空手脚不老实，展昭有些微微羞涩的躲避着，心里忽然生起气来，上前一把拉开孙悟空，道：“行了，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在这么胡说什么！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叫展昭，是开封府的官差，你小心些。”说着手底下微微用力握了握孙悟空的脉门。
　　孙悟空吃痛，吐吐舌头赔笑道：“哎呦，原来是官大人，小人失礼了！”展昭忙颔首表示不介意，孙悟空这才转过头了看看杨戬，道：“你还说，难得你有功夫咱们还没有分出高下来我怎么舍得走？”
　　杨戬有些意外，自己到凡间来休假浑身的仙灵之气收敛的丝毫不露，就算是玉帝王母想要找到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猴子哪里来的本事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着便探寻的盯着孙悟空不言语，孙悟空被他看得心虚，目光闪烁着干笑道：“这可不干我的事，找人的活儿可不是俺老孙的强项。”
　　杨戬忽然顿悟，目光往后一扫便看见沉香和哮天犬正躲在不远处偷看，低喝道：“还躲什么，滚出来！”
　　哮天犬却是不敢出来，沉香拉了几下只好放弃，笑嘻嘻的上前唤道：“舅舅！”
　　见杨戬脸色不善，笑容便凝结在脸上，往孙悟空身后蹭了蹭，讨好的嬉笑着解释道：“舅舅不要气，这事情真的怨不到我们身上的，是母亲接到了讯息说是上面有人找你，于是让哮天……寻你，偏偏又被师傅知道了，这才找来的……”
　　杨戬看看展昭，迟疑道：“上面……”
　　沉香眼睛往天上扫了一眼不言语，只是陪着笑。
　　展昭听得一头雾水，看样子是杨戬家里有事情找来了，眼前这几个人各个都带着几分异样却又说不出来，这个看起来仿佛十五六岁的少年眼底下却仿佛经历过许多波折般带着些许沧桑，他欲言又止杨戬却已然明了，那该是怎样的一种默契。
　　见杨戬有些迟疑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展昭忙道：“我没关系，二哥若是有事尽管去就是了，反正今日也就是随意走走的。”
　　杨戬想想，道：“也好，今日我便不陪你了，我去处理一点儿私事，傍晚就回来。”说着转身便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脚下一顿回顾展昭，笑道：“你那个朋友今日叫了堂会呢，你陪他去看一出单刀赴会吧。”
　　展昭知道杨戬说的是白玉堂，不由笑了，道：“他今早还在生气呢，我一会儿去看看他也好。”
　　杨戬道：“傍晚我就有消息给你，等我。”
　　展昭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看戏

　　七、
　　白玉堂有些百无聊赖的倚在戏楼护栏上，一边饮着酒水一边无意识的望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发愣，他大手笔包下了整层的戏楼，一大帮的名伶戏子围着他演绎，此刻戏台上锣鼓不断正演着一出《单刀赴会》，可是究竟唱词如何白玉堂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白玉堂身侧坐着三两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都穿着单薄的衣衫，露出一截截粉嫩的手臂，带着职业的笑容一次次为他斟酒劝饮。
　　白玉堂伸手捏捏那女子的手臂，调笑道：“如今东京汴梁里最大胆的舞娘也不敢露出手肘来，你这里倒是开化得很啊。”
　　那女子娇嗔的轻拍了一下白玉堂的手背，道：“我们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哪里能和东京相比？天气这样热难道还要奴家包成一只粽子不成？公子好歹也体谅一下我们姐妹的不易嘛。”说着便抿嘴而笑。
　　白玉堂见她抿嘴笑的样子和展昭有些相似，不禁有些失神，忽然又莫名的有气，恨恨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女子立刻持壶斟酒，白玉堂扭过头望向楼下，转眼间却见到街对过闪过一个熟悉的蓝衫身影，忙立起身来细看，果然是展昭。
　　此刻展昭看起来仿佛很是随意，他站在一个铺摊前正在和老板说着什么，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看了一阵又放下，那老板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展昭笑起来。
　　白玉堂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子，顾不得有旁人在侧，探起身子高呼道：“展昭——”
　　展昭听到声音回身张望了一下，白玉堂叫道：“楼上！”
　　展昭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便看见白玉堂半截身子几乎悬在护栏外，正在跟自己招手，展昭笑笑却没有动。
　　白玉堂沉不住气，挥手道：“上来！”
　　展昭还在犹豫，故意迟疑着四下里看看，周围一些路人好奇的往楼上张望，悄声指点着什么，看得白玉堂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发作：“快点了！”
　　展昭见白玉堂有点儿真的光火起来了，低头一笑总算是应了他的话上到戏楼里去。
　　上得楼来，白玉堂却又恢复成一副百无聊赖半躺在座椅上冷眼看着展昭转上楼来，懒洋洋道：“怎么展大人不去查案子也有闲情逸致来逛街了？”
　　展昭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白玉堂身边的一个绿衫女子马上伸手为他拿过一只酒杯来斟满。
　　展昭客气的点头表示谢意，他不太适应这样的烟花女子的殷勤，神情稍微有些不自在，白玉堂非常喜欢欣赏展昭这种微微有些拘谨的神态，不由心情大好！伸出手臂一把揽过一个女子，眼神示意了一下，久经风尘的女子立刻陪着笑脸端起酒杯慢慢将杯中酒液喂进了白玉堂的口中，白玉堂眯了眼笑着。
　　展昭果真有了几分尴尬，低咳一声道：“你叫我上来做什么？”
　　白玉堂道：“我见你孤单单一个人在街上于心不忍，特意叫你来看戏的——怎么？你那个神通广大的二哥怎么没在啊？‘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指出“你们”一词，却已经忍不住唇角微翘显出一丝嘲讽来。
　　展昭看的清楚，却故作没有看见，眼睛撇到戏台上，戏台上热热闹闹演着一出武戏，戏子的一招一式打得娴熟而圆润非常好看。展昭合着鼓点儿在桌子上轻轻敲着，仿佛已经入戏了根本没有听到白玉堂的说话。
　　白玉堂等了片刻终是耐不住，道：“我在和你说话呢。”
　　展昭似乎刚听到，问道：“和我说话？什么？”
　　白玉堂气道：“我问你怎么一个人在闲逛？”
　　展昭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在的啊，我也没有闲逛，我在办正事呢。”
　　白玉堂阴阳怪气道：“不是吧，今早你那个二哥不是还说要和你一起的吗？”
　　展昭正色道：“这本就是我的事情怎么能总是捎带别人？”
　　白玉堂忍不住嗤笑道：“早上见到你们的时候还好得跟一个人一样，怎么才一会儿他又变成别人了？”
　　展昭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之外的都是别人，和你一样啊。”
　　白玉堂一下子又恼起来，将怀中女子一推，拍着桌子怒道：“和我一样？我跟你是什么交情？我和你认识多少年了？我为你风里来雨里去多少回了？我陪你饮酒消愁请你吃饭算账你都有数吗？和我一样？！”白玉堂越说越气，忽然长身而起隔着桌子冲着展昭吼道：“你说清楚，谁和我一样？”
　　展昭微微往后让了让，“噗”的一声笑出来，道：“行了行了，你的口水都喷到我的脸上了，谁能和你一样？谁也不和你一样，咱们俩那是打出来的交情过命的友谊，展某在江湖庙堂上的知己挚交只你白五爷一人而已——谁叫你先摆脸色给我看的，却连我一句玩笑话也吃不起。”
　　白玉堂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冲动了，不禁讪讪起来，对展昭所说的话微微有些感动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是低声骂了一句“臭猫”算是作罢。
　　展昭端起面前的酒杯，微笑道：“是我搅了白五爷和这几位……姐妹的温存，算是展某借酒赔罪先干为敬，今日便有天大的事情也先陪你白五爷看完了这出戏再说，可好？”
　　白玉堂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展昭的笑脸早就没了脾气，却还是故意拿捏了一下方才端起酒杯喝了，忽然又想起什么，道：“你可不能再喝了，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自己要注意些。”说着，转过头吩咐候在楼梯口的伙计马上沏一壶好茶过来，又要了几样干果零食。展昭觉得有些浪费，刚想回绝，见到白玉堂又要拉下脸来忙笑着住口，由他去了。
　　杨戬背着手听沉香一句句的说来，心里有些诧异，这次也不是自己要的假，完全是玉帝王母突发奇想要放自己一天的假，记得当时自己好像还客气了一番，是那二位圣主说什么近来三界平和难得清闲，让自己到凡间消遣消遣的，算算日子这天上也不过才过得半盏茶的功夫怎么又着急唤自己回去了？
　　沉香慢慢住了口，偷眼打量了一下杨戬，见他面色如常什么也看不出来，稍停了片刻便听到杨戬缓缓问道：“玉帝的旨意上可说让我何时回去了？”
　　沉香思忖着，道：“这倒是没有具体说，也不是正规的旨意，只是瑶池里的星奴来传了个口谕，说是让舅舅回去一趟，也没有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催促时间，只是母亲着急怕误了玉帝王母什么才叫我来寻舅舅的。”
　　孙悟空对那些倒是毫无兴趣，只是跟着起哄道：“没规定没要求，还是先和俺老孙过几招再说吧。”
　　杨戬扫了他一眼，道：“我早就已经跟你过了好几招了，你还不满意吗？”
　　孙悟空笑嘻嘻的上前，道：“还没有分出胜负来，怎么能满意？”
　　杨戬不满道：“怎么没有分出胜负？华山那一次是谁被我撤了兵器震出百米开外来着？”
　　孙悟空满不在乎道：“那是老孙没有准备好叫你钻了空子，算不得数的。”
　　杨戬道：“后来你准备好了不是也胜过我了吗？”
　　孙悟空叫道：“还说？！你连兵器都没有拿出来就结束了，分明是看不起俺老孙！”
　　杨戬微微感到有些头疼，眼珠一转，笑道：“这样吧，反正玉帝的旨意里也没有催，你先回你的峨眉山等我几日，我眼下还有一件事情处理一下就好，到时候你养足精神等我上山去再和你认真对一局可好？”
　　孙悟空应了一声好，刚要走忽然又顿住，道：“可不要唬俺老孙，先说好时间日子，要是到了时候你不来可别怪俺老孙打到你那真君神殿去！”
　　杨戬想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月，绝不会拖延。”
　　孙悟空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瞪着杨戬道：“一个月，说话算话！”
　　杨戬含笑点头，孙悟空倒是爽快，脚下一顿唤来筋斗云闪身不见。杨戬慢慢回过身看着沉香不语，沉香笑着后退，道：“我懂我懂，我马上回华山告诉我娘，舅舅已经准备启程了。”说着，衣袖一甩隐身不见。
　　哮天犬吓了一跳，讨好的在杨戬袍角蹭着呜咽着，杨戬道：“怎么？东帝君那里已经没有可寻的了吗？”
　　哮天犬知道无望，也只好不舍的叫了两声走了。
　　杨戬长长的出了口气，不禁轻笑，看看天色，想必城隍那里也有消息了，不紧不慢的慢慢溜达着向城隍庙走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展昭不禁暗自好笑，陪白玉堂看了半天的戏，又被他拉着去胡吃海喝了一通，稀里糊涂的一天就过去了，回来的时候白玉堂小心眼又发作说什么也不肯进到客栈里来，展昭又惦记不知杨戬是否回来，于是便在客栈前与白玉堂作别。
　　转过照壁回到独院时，看到杨戬的房间已经点亮灯火，便没有回房，直接向杨戬的房间走来。
　　刚到房间门口才抬手准备敲门，房门却一下子打开了，杨戬微微含笑的立在展昭面前，淡淡道：“你那位朋友还是不愿意进来小坐吗？”
　　展昭回头望了一下院门，想到白玉堂那副吃滋味的神情忍不住一笑，道：“二哥不用管他，他总是那样的——怎么？二哥没什么事情吗？”
　　杨戬道：“我眼下就你这件事情。”
　　展昭眼底微微有些歉意，道：“我看好像是二哥家里来人了，还是不要为了我的事耽误二哥吧？”
　　杨戬笑着将他让进屋里，看他坐下了方道：“也没有什么急事，那孩子是我的外甥，我跟你出华山没有来得及和妹妹说一声，妹妹心里惦记叫她儿子出来寻我而已，眼下既然知道无事他们也就回去了。”
　　但是展昭真心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却也找不到理由怀疑，想想就算杨戬是在说谎那又怎样，好像占便宜的还是自己。这样想着展昭还是把心中的疑惑掩饰了一下，眼珠一转岔开话题道：“二哥说的消息，可有了……”
　　杨戬故作恍然道：“哦，差点忘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咱们就启程。”
　　展昭一怔，道：“去哪儿？”
　　杨戬道：“你跟我走就是了，难道还怕我对你有什么不轨？”
　　展昭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二哥若是真的想要算计我哪里还用如此大费周章，你只在我用的药里稍稍动一下手脚就足以令我致命了。”
　　杨戬拍拍他的肩，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还怕好些事没跟你交代清楚，你那官家的毛病犯了好怀疑我有什么企图呢。”
　　展昭站起身，稍一迟疑，道：“其实，我心底下也有疑惑的，不过想想任是谁都有自己无法言明的门路的，二哥这是在帮我，我本不该还有怀疑，只是当差当出惯性来了，现下和二哥说开了我这心里也不发堵，要是展昭哪里做的出格了二哥只管指出来就是。”
　　杨戬其实早就已经看透他心底一波波的迷惑，到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明白的说出来，心里微微一动，却不知该如何表示，转身自怀中掏出丹药借着递过去的动作稍微掩饰了一下心底下的感到，道：“好了，我知道了，这是你的伤药，回去吃了以后好好运功修养，去休息吧。”
　　展昭顺从的接过丹药点点头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回首道：“我已经在外边吃过了，二哥要吃什么我去柜上点。”
　　杨戬道：“我也已经吃过了，你不用管了，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行路（上）

　　八、
　　骑在马背上，展昭还有些好奇，杨戬走在他身前隔了半匹马的距离，随着马步轻轻摇晃着，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大早起来杨戬一直和自己形影不离，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安排了饮食买好了马匹认定了路线的？自己做官差做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什么都讲究证据，他怎么就那么确定嫌犯已经不在山西境内，而是到了河南边界一带去了？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展昭一肚子的疑问，昨夜刚刚坦露胸襟说得明白，此刻却又不知从哪里问起，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起。
　　走的时候没有和白玉堂打招呼，那个小心眼的家伙会不会在知道真情后火冒三丈？想到白玉堂发作脾气的样子，展昭偷偷的皱了一下眉。
　　似乎已经看见白玉堂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不过，白玉堂不跟来也好，他当锦毛鼠当得自由自在的，不要像自己这样被一个品级官衔给束缚了手脚。
　　胡思乱想着，展昭一路无话。
　　杨戬走在展昭前面，心下一直在发笑，他当然看出展昭满眉头的问号，却偏没有解释。该怎么解释呢？说自己半夜三更把这方圆几百里的土地山神河伯都叫出来问了个遍？其实本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自己天眼一开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了。可是顾及展昭还想给那些受害者一个公开公正的交代，如果动用了自己的神识动静太大，弄不好惊动那只小妖怪化回原形逃遁无形就不好了，眼下也只能这样将就了。
　　自从三妹沉香的事情结束，有多久自己没有顾及的事物了？
　　这样想着，杨戬忍不住微微侧头看了看紧跟在身后的展昭，展昭骑在马上腰身笔直，微微抿紧了嘴唇现出一丝孩子气的神情，眉梢轻蹙似乎正在勉强把满脑子的疑问咽回去。
　　杨戬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也许，不该如此让这孩子勉强吧……找机会给他提个醒，让他也隐约知道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更好……
　　骑马去，大约有两日的路程也就差不多了。
　　还要两日，太慢了。
　　杨戬在心底轻叹，看来自己做神仙做的太久了，要去哪里不过顿一下脚就可以了，如今连人间短短两日也觉得长了。
　　展昭催马上前半步，不知怎的座下这匹骏马看起来明明和杨戬那匹马没什么不一样的，偏偏就是不肯上前并肩，怎么催促总是差这么半个马身。
　　杨戬微微偏了偏身，道：“怎么走的时候也不去和你那朋友告别？“
　　展昭轻叹道：“我的事情一向不愿意把他拉扯进来，他还有好些游戏没有结束就不去扰了他的兴致了——二哥还是不要生他的气，他向来都是这样莽撞行事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惯了。”
　　杨戬笑笑：“我没有气好生，我是怕让他知道你不告而别他会生气呢！”说着，忽然笑容里多了一些了然，接着道：“就算你不和他说怕他纠缠到你的事情里来，他也不会轻易饶过你，若我猜得不错，现在那孩子已经跟上咱们了。”
　　展昭心里微微一惊，忍不住回头去望，杨戬道：“不用看，他隐蔽得很，你知道就是了，大约是怕你跟着我会上当受骗吧，其实除了脾气差点他还是个不错的朋友。”
　　展昭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这人一穷二白的二哥有什么好贪图我的，能上什么当？真的想要对我不利，二哥功夫远在我之上怎么还用如此大费周章？”
　　杨戬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不是哪个都如你这般明白事理的。那只小白鼠只是关心你在乎你而已，俗话说关心则乱嘛。”
　　展昭听到杨戬戏称白玉堂“小白鼠”不禁又是莞尔一笑，心想若是被白玉堂听到还不定如何的暴跳如雷呢。
　　见杨戬对白玉堂起了兴趣，展昭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把自己和白玉堂的事情慢慢说来，和白玉堂的争执，和他的相交，听得杨戬不时轻笑不已。
　　白玉堂远远的跟着展昭，心里早就已经偷偷的把展昭骂了一百遍，暗恨这个不识时务的死猫，连那个杨戬究竟是何许人也都没有搞清楚就跟着人家乱走。亏了自己不放心一早就去找他，原本是想和他说说关于这个杨戬的事情的，谁知道竟然扑了个空，揪着店掌柜的衣襟一顿喝问才知道展昭一早就和杨戬出去了，说是备了马匹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客店没有退房结账，掌柜的收了足够的银子也懒得去问何时回来。
　　却把白玉堂气得半死，展昭怎么忽然如此大意，定然是那个杨戬花言巧语的哄骗了展昭——可是，杨戬又贪图展昭什么呢？展昭这人一穷二白也没有什么财物，身家虽然有些文章但是江南展家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敢惹的。
　　终究放心不下，探听了杨戬他们的方向偷偷跟来，远远看着二人居然有说有笑的，心里更气。
　　白玉堂私下里托了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关于杨戬的消息，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何处而来，也没有知道这人出身哪里师从何人，所有关于“杨戬”的一切居然是一片空白！连陷空岛的消息网都收集不到蛛丝马迹的话，那么，如果这个“杨戬”不是他的真实姓名，就是这个“杨戬”根本就不是人！
　　白玉堂着急把这消息告诉展昭，谁知道竟被杨戬抢先一步先把展昭带走了。
　　那么，这人到底有何企图？
　　一边想着，一边恨着，白玉堂喃喃道：“等事情有了原委看我不找你算账，害你白爷爷跟的这么辛苦，既没有美人作陪也没有美酒犒劳，我真是没事自找麻烦。”
　　白玉堂不紧不慢的跟着，他自信以他的跟踪技术如果展昭不是提前知道的话肯定也是发现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行路（下）

　　时间过的很快，不日便到了河南的地界，杨戬随意找了一处客栈歇脚，偷空唤过城隍土地来问了那小妖怪的详细方位，这些平日闲散的地仙无不殷勤恭敬竭尽全力去办这件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为难的事情。
　　杨戬很满意，他虽然甚少假于言辞，但是这种恭谦的态度还是很令他受用的。
　　展昭的伤势好的极快，也不知是因为用了神仙的药还是他本身体质根基就好，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然恢复如初了，这让展昭也轻松起来。
　　白玉堂趁杨戬离开的时间偷偷跑出来找展昭，见到白玉堂，展昭不禁展开笑颜，肚子里酝酿着一些解释的话题等着白玉堂发作，谁知白玉堂却没有着急埋怨自己的不告而别，反而神神秘秘的拉到僻静地方。
　　白玉堂很少这样神秘，展昭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你还搞得像是怕见人似的。”
　　白玉堂见左右无人，将展昭的衣袖一把甩开，恨恨道：“我问你为什么偷偷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展昭见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刚想开口解说，白玉堂却一挥手接着道：“行了行了，我不听你现编的理由，尽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看展昭微带歉意的笑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打断道：“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那个杨戬是哪里人士？师从何处？”
　　展昭愣了一下，没想到白玉堂的话题一下子转到了杨戬的身上，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下方道：“我没有问过。”
　　白玉堂顿时气结，暗中咬牙道：“你一点儿也不了解那个人就那么相信他跟着他乱走？！”
　　展昭笑笑，道：“不知道为何，我就是觉不出他对我有什么恶意来，再说我这条命都是让人家救的，他要害我还不简单？又何必这么辛苦陪我追缉嫌犯？我这人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好让人贪图的？”
　　白玉堂指点着展昭，一连说了几个“你”方才甩手道：“你不会是在开封府待得时候久了被你家那个黑脸大人给传染了吧？越发的呆板！当年在江湖上的那点警觉怎么都没有了？亏你还号称南侠，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浪得虚名。”
　　展昭不愿意听白玉堂调侃自家大人，微微变色道：“江湖名号不过是江湖上朋友的抬爱，展某可没有强求。”
　　他的语气虽然还算平和，但是白玉堂一听他自称“展某”就知道他动气了，当下也不再打趣他，低咳一声直奔主题，道：“我偷偷找了朋友去调查，你知道我们陷空岛的消息路子一向很广的，可是居然没有半点关于杨戬的讯息，好像这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你看他举手投足之间内力收敛纹丝不露，你可曾见到他怎么运功怎么练习来着？没有吧？你也是行家，他那么高深的武功没有百八十年怕是难以达到的吧？好吧，就算他天赋异禀得了什么仙丹秘笈，那没有五十年的功力也难以达到如此来去无息吧？”
　　展昭静静听着，想起初见杨戬时他随意抬手间御气无形，想起他神出鬼没可以将自己周身的气息融于自然隐于无形，心中微微一动。原先还以为是自己身受重伤功力打折所以总是发现不了杨戬的踪迹，现在被白玉堂一提也觉得是有些蹊跷。
　　白玉堂看着展昭面色明暗，知道说到了展昭心里，语气便不那么生硬，缓缓道：“你做这个带刀护卫也有日子了，跟你家大人也学会很多细节观察了吧？你看杨戬虽然衣着不算奢华，可是他的衣服用料考究做工精细，寻常修炼的所谓世外高人有这么讲究的吗？穿得起这种衣服的人会是毫无踪迹可查的吗？”
　　展昭迟疑着转身，思索片刻，盯着白玉堂道：“你的意思……”
　　白玉堂叹道：“我也不是说杨戬就一定是什么坏人恶徒，可是他一身的谜团你不思考一下就什么都由着他？好歹自己多长着些心眼多照顾一下自己，江湖险恶不是武功高就可以解决的。”
　　展昭感念白玉堂的好心，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一路跟来不辞辛苦，我会小心的。”
　　白玉堂见他转身要走，忙一把拉住展昭，道：“干嘛？”
　　展昭抬了一下眉，道：“回去啊。”
　　白玉堂顿脚道：“我说了半天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展昭安抚的拍拍他的肩，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回去啊，不管怎样现在二哥并没有露出对我任何不利的端倪，我怎么能偷偷溜走？再说他现在为了我的事情在奔忙，我总要看到结果才能做断论吧。”
　　白玉堂想想也是，便松开了手，见展昭已经抬步，又急唤道：“等等！”
　　展昭不解的回望，白玉堂道：“那，这样，你把你去过的那个山谷跟我说一下，我去看看那里到底是怎样一个修身养性的居所。”
　　展昭道：“怎么？你还在怀疑二哥？”
　　白玉堂道：“他是你的二哥，和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奇你从多高的悬崖上摔下去的，居然和你一起的那个嫌犯摔成了烂泥，你却几日就复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展昭笑笑，自己也觉得神奇，便详细和白玉堂说了到那山谷的路线，却又担心道：“我们已经走了好多天才到这里，你要去恐怕花费的功夫更久，到时候就算你知道了什么又怎么通知我呢？二哥若是真的有什么企图等你有了消息只怕也晚了吧？”
　　白玉堂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道：“你白五爷自有门道，却不能说给你知道，你就听好吧。”说着，一甩头径自去了，展昭在原地踌躇了一阵，也回房去了。
　　白玉堂刚离开客栈，展昭还没有来得及关上房门，杨戬便施施然的走来，空气中还留着那只白老鼠的气息，杨戬暗自一笑却不去点破，只是招呼展昭道：“我知道那嫌犯现在就在前面不远的镇子上，咱们是现在就去还是稍歇片刻再走？”
　　展昭心里有事，脸上便笑的有些不太自然，忙掩饰着道：“还是早些去把事情了结了，也免得耽误二哥的功夫。”
　　杨戬眼波轻转，展昭心底的丝丝缕缕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却对此没有解释，其实他只要施一点儿小小的法术就可让展昭很听话，可是杨戬不愿意那样做，以神仙的手段干扰凡人正常的思维对凡人来说是一种很痛苦的事情，杨戬有些不忍那样对待展昭。这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有一个美丽高尚的魂魄，杨戬从心里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宁愿多费些功夫也不舍得伤害展昭半分。
　　杨戬似乎早就知道展昭会这样说，顺手招呼马匹过来，展昭一直觉得有趣，那两匹马好像听得懂杨戬的话一样，杨戬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那马便能领会他的意思。
　　翻身上马，杨戬想了一下，回首道：“别老让那只小白鼠在后面跟着了，我不惹他，你让他出来一起走吧。”
　　展昭心里一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有什么秘密被当众揭穿，略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二哥不用操心他，他性子别扭着呢，就随他去吧。”
　　杨戬也就没有坚持，喝一声快马加鞭二人便一路飞尘而去。
　　白玉堂安排好事宜还是远远的跟着展昭和杨戬，心里无比纳闷，自己偷偷的跟踪过杨戬，明明就在眼前的身影不知怎的一花就不见了踪迹，便是轻功再好也不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自己这双贼眼下的。白玉堂相信自己的跟踪技巧江湖上绝不会有超过十个人能发现，怎么杨戬就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凭空不见了呢？
　　看展昭与杨戬并肩而行，居然十分的信任那个杨戬，更叫白玉堂恨得牙痒。
　　“臭猫，叫人卖了也不知道，亏你白五爷还跑出来跟你交底明说！”白玉堂喃喃的咒骂着，“我就看不出这个杨戬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到时候叫我抓到把柄看我再怎么跟你算账。”
　　杨戬忽然低头笑笑，展昭不解的问道：“二哥何事发笑？”
　　杨戬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就要结束这件事情了，感觉轻松罢了。”
　　展昭一笑，没有再问。
　　二人策马不久，转过镇子沿一条偏僻小径南下折返，杨戬放慢马步，道：“看见前面那座石板桥了吗？”
　　展昭点头，杨戬继续道：“过桥斜插过去半坡上有一片杨树林子，咱们动作快的话就可以抓到那个嫌犯。”
　　展昭毫不怀疑，翻身下马，道：“二哥这里稍候，我去去就来。”
　　杨戬浅笑道：“怎么，不用我出手吗？”
　　展昭腼腆的笑笑：“已经麻烦二哥了，那人我和他交过手，应该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不知为何他好像会些旁门左道的障眼法，二哥只帮我看住他不要让他跑了就好。”
　　杨戬望望远方，淡淡道：“你怎知我就能对付他的那些旁门左道？”
　　展昭的神情带着几分刻意的顽皮狡黠，道：“二哥是有修为神通的人，这些展昭心里都明白。”这话里隐约有些试探的意思，杨戬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展昭言语间稍微一顿神情间便有了一丝明了，也不等杨戬有任何解说便抬步走去。
　　杨戬看着展昭的背影，眼底波光滟潋，刚在心底轻叹，便瞥见一袭淡淡的白影一闪而过，心底更是深叹，看来不得闲了。
　　杨戬漫步走到石板桥头负手而立，夏日微风穿过林梢带着几分清凉擦过耳畔，细微的打斗声便在这风声中隐隐传来。杨戬微微半合着眼帘，满意的轻轻点头，看来展昭的伤势已经无碍了，腾挪呼吸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凝滞之感。风中带着淡淡的腥咸气息，有种妖邪的味道，这让杨戬忍不住皱起眉。
　　声息忽然顿了一下，杨戬陡然张开双眼，唇角掀起一丝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辑凶

　　九、
　　白玉堂偷偷跟着展昭进到树林子里，眼见展昭剑尖轻挑已经将那个黑面微须身材矮小的嫌犯全然压制在剑风之下再无还手之力了，心里微微震惊展昭竟然已经全然恢复功力，瞧起来修为似乎也有长进，看样子也许自己没有机会出手了，展昭自己就可以应付了。
　　刚刚还在奇怪展昭看起来功力明明在那黑衣嫌犯之上，怎么就会被他逃脱弄到自己也要坠崖的份儿上？！正乱想着眼前不知为何凭空的团起一层淡淡的雾气，那嫌犯的身影在雾气间打了一个旋儿便不见了。
　　白玉堂惊讶的使劲眨了眨眼，见展昭似乎有些茫然，身形在原地微微摇晃，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嫌犯下了黑手施了迷烟。顾不得原先还想显摆一下，白玉堂脚尖轻点便自藏身的树枝间斜飘落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展昭，急切问道：“你感觉怎样？”
　　展昭定了定神，看是白玉堂，勉强一笑顾不得和他寒暄询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也是这样忽然恍惚了一下就没有了他的踪迹，看来不是什么善物。”
　　白玉堂“呸”了一口，道：“本就不是什么善物，难道你追到现在才发现不成？看样子你的探案功夫可没有长进啊。眼下怎么办？往哪里去追？这死东西脚程到快，一眨眼的功夫连个屁也看不见了！”
　　展昭被他的言辞逗得一笑，道：“你嘴里能不能就干净些？”
　　白玉堂急道：“你居然还有闲情来打趣我？难道你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展昭见他真的着急了，忙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解释道：“我知道他跑不了的，走吧，跟我去收尾捡个便宜去。”
　　白玉堂一头雾水的被展昭拉着就往林子外面走去，忙里偷闲问道：“你少这么神神道道的，究竟怎么会儿事？”
　　展昭往前张望了一下，道：“你不是总在疑心二哥的来路吗？我告诉你，他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人，但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我也说不清楚，但至少眼下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的，你只管跟我去看个结尾好了。”
　　白玉堂满心的疑惑却又找不到出路发泄，只好恨恨的跟着展昭前行，嘴里嘟囔着：“行行行，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新鲜花样。”
　　那嫌犯觉得今日实在是运气霉透了，这么一大片林子有一千个出口一百条路可走，谁知这林子间似乎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了，走不多远便会碰壁，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偏就是冲不破。心里越发的吃惊，难道有哪个道行高深的人物出手了？
　　方才与展昭交手，不是第一次，这个年轻人一身正气护体身手不凡，自己打从修为人形便一直避免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若不是因为自己为了得到更深的法力选择了魔道捷径，也不想出来祸害人间界。本想采足了阴劲就与兄弟携手归隐山林在潜心修炼的，谁知道这个蓝衫的青年竟是如此执拗不懈，硬是追缉不松，搞的自己焦头烂额。
　　也许，应该直接灭掉这个障碍的。
　　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却在出手的瞬间觉察到那蓝衫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轻微的芬芳气息，那是仙界灵药法力的留存，那么，这青年身上肯定有什么奇缘际遇，如果自己真的动了手难说会不会惊动天庭的人物，到时候自己才真的是再无存身之地了。
　　算了，先躲过再说吧，还是少惹是非吧，不行的话自己就早归山野去算了，想必他一个凡夫俗子也休想再寻到自己的踪迹。
　　出了林子，过了那座石板桥，使个身法早些回老家去躲躲吧。
　　百八十年对自己来说不过一瞬而已。
　　杨戬冷冷的看着一个青衣褐衫猥琐的黑面男子一边回头顾盼一边向自己所在之处走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杨戬早已在这片林子里布下法力结界，他无处可去。
　　见到杨戬，黑面男子吃惊的停下脚步。这个人他不认识，但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强悍的气势，虽然这人只是静静的负手而立，黑丝轻纱的外罩衣整洁干爽连一丝褶皱也没有，仿佛恒久以来便是这样立在此处，恒久以来便是这样和周围的风声气息融为一体的，虽然他根本连看也没有正眼看向自己，却感觉到自己所有的举动全在他的掌控之间。
　　黑面男子一点点的挪动脚步，细细的打量着杨戬。这人呼吸平稳心跳井然体温和谐，明明是个凡人却偏又没有凡人的沉重凝滞，那么也是个修行的入道之人了？不确定，因为这人虽然就在自己眼前，却轻灵飘忽的无法把握。
　　黑面男子试探着喝道：“不想死的让道！不要等爷爷动手！”
　　杨戬转过头看了看他，黑面男子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到了寒冬腊月，明明是六月艳阳高照周身却仿佛浸在了冰水里一般忍不住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杨戬的目光深邃悠远如探不到底的深潭，任何人休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微澜。
　　这种沉静，莫说一个凡人，便是三界之内也甚少有谁可以达到。
　　只是在杨戬的目光注视下，黑面男子只觉得后背一阵湿粘，双腿发软无法站立，竟然就此软软的伏到在地，再没有一丝挣扎。
　　黑面男子似乎还有些不甘，努力凝聚内力想要再次一搏，却忽然发现丹田空虚一身的修为不知何时竟然荡然无存，顿时明白过来，绝望的喊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我知道您一定是天庭的上仙，小妖知错了，愿意洗心革面修身养性多做善事赎罪，请上仙放过小妖！”
　　杨戬根本懒得和他说话，轻一顿脚那黑面男子便再无法言语，只是扭曲着面庞干叫发出一丝沙哑的声息。
　　杨戬缓步走到黑面男子身侧，指尖轻抖，那黑面男子周身浮起淡淡的一层流云，很快汇集到杨戬的掌心，流转之间凝成一粒金黄色的丹丸。
　　杨戬看了看掌中的丹丸，淡淡的金光流转，忍不住轻叹一声惋惜道：“可惜你也是几百年修为的，原来走得也是正途，就为了早这么几天练就人形不惜采花折阴为祸人间，白白损了自己的内丹。依你所为便是魂飞魄散也不足为过了，还妄想豁免罪责，真是可笑！”
　　那黑面男子气息渐渐弱下去，匍匐在地的身形也隐约起来，杨戬反手将他罩住，一丝法力弹出将他的身形凝住，道：“我答应了朋友要给那些受害者一个公开的交代，就便宜你以人的形体去伏法吧。”
　　抬眼见展昭已经和白玉堂相斜而至，杨戬将那粒内丹纳入怀中，不再看那黑面男子，只是淡淡道：“顺便告诉你，你那个兄弟已经死了，永远消弭在三界之内无极之间了，你也去陪他吧。”
　　黑面男子抖了一下，便再没有动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呼吸里带着沉沉的懊悔。
　　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人？如果我们不要太贪心，也许现在还可以在山林溪流间逍遥着吧？虽然不能像人那样玩耍体味人间情趣，但是至少可以活着慢慢修为自由自在！
　　杨戬望着展昭和白玉堂的身影渐近缓缓展颜微笑。
　　展昭轻轻出了口气释然的唤一声：“二哥。”
　　白玉堂吃惊的看看匍匐在地已无还手之力的黑面男子，再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杨戬，杨戬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连衣摆都没有一丝褶皱，不禁脱口问道：“是你出的手？”
　　杨戬反问道：“难道这里还有旁人在？”
　　白玉堂追问：“你用了几招？”白玉堂心里嘀咕，自己和展昭几乎紧随而至，也没有听到打斗声，自己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嫌犯虽然功夫不算高深，但是出招诡异变化难测，便是展昭这样一流的身手也不是可以在瞬间就能拿下的，这个杨戬怎么就能悄无声息的便解决掉了？而且，树林子这么大这么敞亮，怎么这笨贼就只会走这一条死路？难道这个杨戬真的有什么神通设了什么局？
　　杨戬似乎看透了白玉堂的心思，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展昭，微笑道：“此人已经功力尽废只剩一口气了，我也算是完成了对你的许诺，这里离开封已经不算太远了。”说着眼睛似乎无意间扫了白玉堂一眼，“你现在也有朋友相伴相必不会路途难走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下我的棋了？”说到最后已经带出笑意来。
　　展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无端的怀疑了杨戬很是不合适，眼下看来杨戬根本也无意再继续和自己纠缠下去了，也许只是单纯帮自己一个忙罢了。这样想着脸上便露出几分不舍，道：“按说我本没有资格再牵绊二哥逍遥的，一路行来与二哥相见恨晚，若是二哥还有闲暇，展昭还想请二哥到开封一游呢，开封也是历史名城，美景美食皆有呢。”
　　杨戬笑笑未答，白玉堂已经叫起来：“什么相见恨晚了，这个人莫名其妙藏头藏尾的一身谜团，展昭你的脑子进水了成浆糊了，把他弄到开封去万一是个什么心怀不轨的家伙你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白玉堂刚刚松了口气，这个神秘兮兮的家伙总是要走了，谁知展昭居然神使鬼差的开口挽留邀请，顿时有些火起，也顾不得讲究便叫嚷起来。
　　展昭忙去阻止，却哪里拦得住。
　　杨戬心底偷笑，故意沉吟了一下，道：“被展兄弟一说我倒是真的有了兴致了，也好，左右无事便随你去开封看看，顺便也瞧瞧你惦念的那个包大人。不过我看这位小兄弟好像不太欢迎我啊，那么我就识趣一点儿不和你们同行了，你们先把这嫌犯押送回去，我家里有事要回去处理一下，那就过几日再去，到时候我自会前去寻你。”
　　白玉堂非常不适用杨戬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忍不住有些憋气，刚想说什么却被展昭一把拉到了身后，就听展昭语带欣喜道：“二哥说话算数，什么时候来？”白玉堂偷偷在展昭身后撇嘴。
　　杨戬心里清明得很，却没有点破，只是抬头看看天空，湛蓝一片，声音渐渐悠长，道：“最晚，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当你事情都结束了得了空闲想到对月畅饮的时候，我就会到了。”
　　白玉堂还想说什么，才探出身子却被展昭抢先拦下话头，道：“我一定备好美酒静候二哥前来。”
　　杨戬再没有说什么，浅浅一笑真的拂袖而去。
　　他走的好像也不算快，也没有使用什么身法，可是一转眼的功夫身影便已经离得很远了，再一眨眼便渺然无影了。
　　白玉堂到底忍不住咋舌道：“什么鬼怪，一下子就不见了。”
　　展昭没声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二哥是修为很深的人，怀有咱们所不解的绝技，这世上本就有一些奇人能事存在，怎么见多识广的白五爷也会觉得奇怪？”
　　白玉堂恨恨的扯过展昭的衣袖，道：“我是担心你这没心机没城府的死猫，被那些长的一表人才却又心狠手辣的主儿给算计了也不自知，你到来笑话我？！我已经叫人去那山谷一探究竟，还没来消息他却真的走了，倒是叫人越发的看不清了……你好像知道什么啊，还不从实招来！”说着便抬手去打展昭的肩头，展昭折身让过，笑着架住白玉堂的手臂，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白玉堂眼珠一转，满不在乎的拍拍手道：“哎，别乱说‘咱们’，这哪里有我的什么事？五爷在镇子上还定下了一桌酒席呢，这会儿肚子闹意见了，不好意思先告辞了。”说着拱手一礼竟然就此甩手而去。
　　展昭哭笑不得的立在原地轻轻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写文的时候是没有章节题目的，含烟临时兴起，不一定对路......

　　☆、第十章、暗波

　　
　　十、
　　杨戬笑着轻轻摇着墨扇，看着哮天犬围着自己转来绕去的摆功——地上满满的摆着一大堆零散的物件，哮天犬一样样的指点着解释，这是东帝君存了万年的灵芝仙草，那是东帝君埋了百年的佳酿，这一堆是东帝君练就的法宝，那一堆是东帝君收藏的古玩珍宝……
　　哮天犬数落着高兴，望着杨戬面含微笑，以为深得主人的欢心，不禁越发的兴奋起来，道：“主人，怎么样，这几天我可是一点儿也闲着呢，那老东西跟我玩躲迷藏呢，哪里是我的对手，凡是数得着的好东西通通都叫我给挖出来了，主人看看可还满意？”
　　杨戬笑着摸摸哮天犬满头的乱发，点头道：“不错不错，收获颇丰，我就知道老道不是那么清心寡欲的人，瞧瞧他攒的这些个物件，哪里像是个潜心修炼的人家？！”说着，眼角上抬瞥了一眼一直苦着脸立在身侧的东帝君。
　　东帝君简直觉得这几天过的真是地狱般的日子，那只死狗一个心眼的就知道惦记着杨戬临行时留下的话头，天天抬着头仰着鼻子满山上乱嗅，自己辛辛苦苦几千年积攒的这点儿家私都叫他给扒拉出来。倘若真的论起法术来十条哮天犬也不是他老道的对手，偏偏哮天犬不知怎的忽然变聪明了，每日不断的提醒自己他的主人是谁，硬是使得自己无法下手，真是哑巴吃黄连！
　　见杨戬开口了，东帝君忙堆起笑脸，讨好道：“嘿嘿，老道活了几千岁的人了，就算是无心的也划拉了不少零散的东西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奇珍异宝，真君你看看哪一样能入得了您的法眼，权当是老道孝敬真君老爷算了。”
　　杨戬阴下脸来，道：“怎么？你以为我是在索贿？”
　　东帝君忙道：“谁说的？真君向来清廉三界谁人不知晓的，怎么还会向我这个地仙索贿，我便是找人去说也没人会信不是？”
　　杨戬顺手捡起一支灵芝，放在唇边轻轻嗅着，道：“这灵芝倒是不错的，送给我师叔祖想必能练成几丸救命的丹药来用……”转手又拿起一粒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道：“这珠子光泽挺好的，我书房里光线差些，摆上它应该可以有所改善……”
　　东帝君僵硬着笑脸，陪着杨戬检视满地的宝贝，眼见杨戬随手挑拣的全是精品，一样样的装进了哮天犬背着的大口袋里，又心疼又着急，不禁直咽口水插不上话，白胡子都抖成一团了。
　　片刻，杨戬到底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看把老道疼的心都出血了，不为难你了，我说那孙猴子已经走了吧？”
　　东帝君勉强应声：“哪里那么容易，真君前脚走了他便寻到我这里来了，那猴子脾气急差点儿没把老道的修炼之所一棒子扫平了，听说和沉香出去转了两天，前几日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到没有再来搅扰老道，还说是要等到真君一起回去峨眉呢，是不是真君跟他说了什么？”
　　杨戬无奈的皱皱眉，知道玉帝宣自己回天庭的事情东帝君看样子也不知道，当下也没有说透，道：“他不来闹事就好，你管那么多干嘛？这样吧，你这些物件我也不算很是稀罕，我有事要回天庭一趟，有件事你帮我关照一下这些东西我就不要了。”
　　东帝君喜道：“当真？”
　　杨戬正色道：“我什么时候信口开河来着？不过哮天犬怎么也是忙了好几天，就由他自己选样喜欢的留着，老道总不会有意见吧？”
　　东帝君失而复得心情大好，对哮天犬也放纵起来，拍着哮天犬的肩道：“当然当然，你看看喜欢哪样就拿哪样吧。”
　　哮天犬不解的望望杨戬，迟疑道：“真的都不要了？”
　　杨戬道：“老道几千年积攒这些东西都叫我们拿走了你还叫不叫他活了？再说我要让他出力当然也有给点儿好处费嘛，往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天南地北去玩，有的是好东西等着咱们去拿呢。”
　　哮天犬本也是个可有可无的随意性子，主人的话从不怀疑的，当下也就释然了，在那一堆宝贝里东翻西找了一番，还是将那颗大夜明珠揣到了怀里，想着刚才主人说过他书房里光线暗了，那么拿去用用应该正好吧。
　　杨戬看在眼里顿时明白了哮天犬的心意，感念他的好意却不善于表白，只是揉揉他的乱发。哮天犬舒服的呻吟一声，道：“主人，这会儿要去哪里可不要再丢下我了。”
　　杨戬柔声道：“自然，你随我来吧。”
　　东帝君挠挠头，小心的问道：“真君需要老道做些什么？”
　　杨戬看看东帝君不言语，东帝君忽然心揪到了嗓子眼，很怕眼前这位煞星提出什么难题来，脸色顿时发白。杨戬暗中好笑，却故意拿捏了一番，迟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东帝君偷偷松了口气，却听杨戬接着道：“不过需要你亲自去办。”
　　东帝君的心又悬起来，杨戬慢条斯理道：“就是那个展昭了，我答应他让他可以将那个嫌犯明正典刑，可惜我已经收了那个妖孽的内丹，虽然暂时用法力维持他一个人形，却也担心时间长了会有所失误，到时候他开封府的狗头铡一刀下去铡出一条娃娃鱼来可就不好了……”
　　东帝君顿时明白过来，接口道：“这事好办，我去盯着就是了。”
　　杨戬笑道：“事情不麻烦，有点儿费时间而已，我知道人间官府上的程序很麻烦的。”
　　东帝君生怕杨戬生变，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马上就去。”
　　说着略念口诀把满地的宝贝先收拾起来，作揖告辞一溜烟的就不见了影踪。
　　哮天犬好奇道：“这老道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杨戬笑着拍拍他的头不言语。
　　月白风清，淡淡的月光散落在开封府的后院里，微风摇碎了地上斑驳的树影，安静的院落里零星的灯光隐约，这个时候是包大人批阅案卷的时辰，连巡逻的护卫也都放轻了脚步，只有呱噪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撕裂了夜色的静逸。
　　今日，展昭不当值。
　　但是展昭还是在饭后巡视过了整个府邸才在公孙策的催促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里差不多是开封府邸的最里端了，一座安静的偏院，小院子里一副石桌石椅几丛草木花卉，这里和包拯的书房只隔一座月门，有任何动静展昭都可以第一个冲到现场。
　　石桌上青花瓷的酒杯里盛着半盏陈年的汾酒，酒香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洗去一身的粘汗换穿轻薄的衣衫，展昭在石桌前慢慢坐下。展昭很少独自饮酒，最近却总是忍不住盛上一壶好酒在不太忙碌的夜里静静的对月独酌。
　　回到开封府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当日自己寻得那里当地的衙役一同把这嫌犯押送回开封，一切都很顺利，那嫌犯也已经认罪伏法。
　　白玉堂还是老样子，隔三差五就会跑到府上来找自己，或者饮酒或者比武，这几日陷空岛上来了消息，说是卢方的长子要过生日，五鼠们都要回去相贺，于是白玉堂也就回去陷空岛了，展昭这里便真的清静下来了。
　　月亮渐渐升到半空，展昭抬头望望，月依旧还缺着。
　　“最晚，在下一个月圆之夜……”
　　那清朗温存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展昭笑笑，持杯一饮而尽。
　　夜色渐渐深沉，夏夜的天空月朗星稀。
　　包拯隔着窗子斜身探过去观望，一旁执笔记录文案的公孙策跟着看过去，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咳一声，包拯闻声回过神来，略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在看展护卫呢。”
　　公孙策也笑了，道：“知道，大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包拯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虽然天气很热了，但是包拯即便是在自己比较私密的书房里也是穿的一丝不苟的。公孙策是书生，更讲究这些礼数，当然也不会在“包大人”面前衣冠不整。只是开封的盛夏也确实热的难耐，二人都是一脸的汗水，只好用凉水洗刷了毛巾擦擦脸来解暑。
　　包拯纳闷道：“最近展护卫不知怎的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饮酒，就算不当值也不出去玩，总要等到半夜了才回屋去休息，难道他有什么心事不成？”
　　公孙策想了想，道：“上次那件采阴的案子结束后，展护卫就这样了，原来白玉堂常来吵闹倒还不觉得，现在说起来可不是有日子了，不过他喝一点儿小酒又不影响做事，也没见他有什么不愉快的，就算是有什么心事他不爱说也就罢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帮上他的忙了？”
　　包拯坐回书案，随手翻了一下眼前成摞的卷宗，道：“再过一个月好像是他母亲的生日吧，他每年都要回家乡去给母亲庆生的，近来无事多放两天假让他也松散松散吧。？”
　　公孙策低头思忖了片刻，道：“对啊，每年九月初是展昭母亲的生日，他不管多忙都要请假回去的，算算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也好，最近开封安静的很，难得没有什么棘手的大案子，些许小案件王朝马汉他们也就足够应付了，不如放他回家乡去散散心如何？”
　　包拯拭了一把汗，笑道：“先生最知道我的心思了，我正有此意！”
　　月光下，展昭轻轻饮尽杯中酒，懒懒的舒展了一下便回房去了。
　　杨戬回到天庭也没有换穿银铠凤冠的朝服，只着了黑色银纹便装便急急忙忙的去见玉帝，谁知道玉帝却传旨让他瑶池相候，杨戬顺从的来到瑶池，瑶池的仙娥星奴一个个殷勤侍奉，就是不说玉帝传自己前来究竟有何事。
　　杨戬心里惦记与展昭相约的时间，不免暗自心急，玉帝王母偏偏一个也没有现身，不知不觉便过了小半个时辰，算算人间差不多已经半个多月了，杨戬便有些坐不住，起身准备先回自己的大殿去。
　　刚走到瑶池清溪池畔，便看见王母锦绣华服的在一群仙娥的簇拥下缓步进来，忙微微侧身弓腰施礼道：“杨戬见过娘娘。”
　　王母面含微笑，随手挽过他的手肘，淡淡道：“司法天神这是着急要去哪里啊？”
　　杨戬偷眼看看王母却是一点端倪也没有发现，低咳一声道：“娘娘说笑，杨戬有什么急事？这不是因为玉帝传旨让杨戬回来的，却不知有何事……”
　　王母面不改色的打断道：“陛下去老君那里讨了一壶好酒，听说一个不小心吃醉了，这会儿还睡在老君的兜率宫里呢，你便先陪我坐坐可好？”
　　杨戬暗自叹气，吃醉了？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醒？他要是睡个三天三夜那人间都过了好几年了，可别下次再见到展昭的时候他已经垂垂老矣了。
　　王母手下微微用力捏了杨戬的手肘一把，杨戬回过神了，勉强笑道：“自然，那有什么不好的……’
　　王母假意没有看见杨戬勉强的神情，爽朗的笑道：“就是，快些进来，前几日七仙女和百花仙子去凡间游耍带了一包好茶，让我座前最会制茶的紫霞冲一壶来给你尝尝。”说着，不由分说携着杨戬进到瑶池亭台，吩咐道：“坐下吧，今日也不是朝会，咱们自家人说说闲话好了——哎，把你在人间的事情选些有趣的说来听听。”
　　杨戬眼看躲不过去，忍不住道：“娘娘，我还在休假……”
　　王母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你提醒，我准的假难道我自己这么一会儿就忘了吗？”
　　杨戬见王母并没生气的样子，硬着头皮继续道：“可是，我在凡间还有点儿事情……”
　　王母看看他，忽然笑道：“什么事情让我这波澜不兴的戬儿居然如此沉不住气了？我这当舅妈的倒是真来了兴致，说说吧。”
　　王母一句“戬儿”便已经摆明这是家人闲话与朝堂三界无关了，杨戬更知道这一句“戬儿”出口了自己便再无理由拒绝搪塞过去了。可是心底下却隐隐觉得无从开口，莫名的竟然有点紧张起来，口至嗫嚅了一下斟酌道：“我和那个孙猴子约了一场比斗，现在那猴子还呆在华山不肯回去，要是娘娘这里没有要紧的事情不如放我下去先把他打发了可好？”
　　王母含笑看着紫霞仙子端了茶盏上来，漫不经心的端起来小嘬了一口细细品评着，自言自语道：“虽然不及我天庭的茶吃起来甜润，但是也别有一番清新滋味啊。”
　　杨戬无奈暗叹，知道前面那些推搪的说辞瞒不过王母去，只好默不作声的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却是什么滋味也品不出来。
　　王母从眼角打量着杨戬的神情，道：“你和那孙悟空也不是纠缠一天两天的了，他找上天庭来与你约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不曾见你如何着急过的，怎么这一次有什么不同之处吗？如此本宫倒是真的来了兴致了。”
　　杨戬轻轻出了口气，略带尴尬的笑道：“舅母是明眼的人，我在你面前不过只是空放烟雾罢了，你自然知道我不是全为了孙悟空的。”
　　听到杨戬低声唤出“舅母”来了，王母不经意的一笑，知道这算是杨戬求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当下也不再追问，便随意说着些天庭上的事情，东拉西扯的居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杨戬偷偷掐算着时间，心里焦灼额角渐渐有了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返乡（上）

　　十一、
　　骑马走在回乡的路上，展昭的脑子里还是恍惚的，虽然自己年年要回乡探望母亲，但是也从来没有提前这么些日子的，自从穿上这身官服开封府从来也没有闲到可以让自己随心所欲的地步。
　　怎么包大人忽然就想起来要放自己的假了？
　　甚至连深宫里的九五之尊也放下旨意让他不用急于回朝多陪陪家人，于是满朝皆知他展昭要奉旨回乡探亲去了，顺带着从宫里到府上，从皇上到开封府的家丁，全都客气的送来贺礼使得展昭再三推辞不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攒了这些好人缘
　　直到已经走在了回乡的路上展昭还有些恍惚。
　　过了八月十五，虽然天气还很热，但是吹在身上的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了，展昭从开封出来一路南下，计算着脚程还早，展昭倒不急于马上回乡去，暗自里隐隐的还有些情怯。
　　一路过来常常会遇到江湖上的一些朋友，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拍着展昭的肩膀说些狂妄的言语，展昭既不能附和又不能反驳，微微觉得有些头疼，便刻意的躲开了。
　　这样走着居然一路无事，只是在接近江苏地界的时候收到白玉堂的飞鸽传书，说是要先行一步到常州武进百花岭下的遇杰村去拜会一下展昭的母亲，这一下倒是把展昭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只白老鼠又犯了什么病忽然这么热心起来，可惜他对自己了解的还不够彻底，自己家里的好多事情他并不清楚，这样鲁莽的上门去所谓“拜会”，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被自己家里那个严格古板的大哥给轰出来？！
　　当下，展昭也顾不得悠哉了，立刻快马加鞭，希望可以提前拦住白玉堂。
　　这么一着忙却算错了时辰竟然错过了宿头，展昭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安排好的行程竟然也会露宿荒郊野外了？好在现在还不算冷野外住着也不遭罪，展昭便认命的下马随便寻了一处靠溪水的斜坡，放任马儿自己去吃草饮水，自己掏出干粮吃了几口便依着斜坡躺了下来。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芳草的气息，清新而温存的感觉便在展昭的心胸间弥散开来，此起彼伏的虫鸣使得夜色越发的静逸，马儿在不远处的溪水边轻轻打着响鼻，哗啦啦的水流声在马儿的喘息间带着一种活泼的韵律流淌着……
　　不知为何一缕思绪忽然飘渺，侧过头看看天空中那一轮半月，银辉清亮，淡淡的薄云散落在四周越发的映出月的光华。
　　“最晚，在下一个月圆之夜……”谁的声音那么清晰，展昭微微苦笑，已经过了几个月圆之夜了？从最燥热的夏季到了微凉的秋天，单薄的府绸衣衫都换了厚实的棉麻长袍，可是关于杨戬这个人却像风一样吹过无痕。
　　前段日子白玉堂来开封府说虽然找到了展昭坠落的悬崖，却没有找到那个繁花似锦的山谷，白玉堂甚至让人系了绳索沿着那悬崖一路下去，也没有看到任何与展昭所描述的相似的地方。
　　白玉堂说“杨戬”根本就是一个鬼魅，根本不存在。
　　展昭却不相信，一路行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可是都真真切切的毫不虚无，身上受得伤虽然早已经痊愈，但是肩后留下的伤疤却在提醒那一切都不是梦。
　　杨戬临走的时候说的话还隐约在耳畔，他看起来那么认真并不像故意打趣自己的，从他的行事来看也不是一个言而无信随意失约的人，那么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吧？他那样高深的功力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吗？也许，有些事情并不是武功高强就可以解决的，也许杨戬现在也很着急吧……
　　展昭不知不觉间，有几分迷糊起来。
　　杨戬几次忍不住想打断王母的闲话，几次刚要开口却又被王母带开，杨戬垂着头默默看着手中的茶杯，手指微微转动着，根本没听清王母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杨戬已经平静下来，他很清楚，王母就是故意在有目的的拖延时间。
　　杨戬的眼神渐渐冷淡下来，这天庭之上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自己的？故意绊住自己在这瑶池里，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自己参与的。
　　王母说了一句什么，杨戬没听清，王母微微侧头端详了一下杨戬心不在焉的样子，忍着笑道：“戬儿在想什么？”
　　杨戬下意识的哼了一声，王母故作不满的提高声音道：“敷衍本宫吗？”
　　杨戬回过神来，笑笑把手中的茶杯放到茶盘上，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是一派了然，他认真的盯着王母，半晌不言语。
　　王母便有些心虚的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见杨戬仍不错目的盯着自己，心里轻叹，又忍了片刻，终于将手中茶杯一下子惯到茶盘上，略带愠色道：“怎么？有什么不满意吗？本宫知道也瞒不了你多久，不错，本宫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也不用太久，你就陪我吃吃茶，然后去看看七仙女八仙女她们新排的歌舞，听说嫦娥这次也参与了呢，再然后玉帝大概就回来了，你再陪他喝喝酒骑骑马也就差不多了。”
　　杨戬只觉得一股子闷气直冲脑门，偷偷皱皱眉，冷冷道：“娘娘为什么不直接将杨戬锁在瑶池地宫里算了。”
　　王母淡然道：“那怎么行，你又没有错，再说本宫也舍不得让你遭罪，本宫和陛下也只是希望你好好休息一下而已——当然，这些不算在你的假期里，等过得十天半月的你再回凡间也可以的，这些事应该不为难吧？”
　　杨戬一字字道：“为什么？”
　　王母偏过头去，道：“为你好。”
　　杨戬身子微微前倾，靠近王母，再问：“为什么？！”
　　王母却连答也不答了，杨戬负气倏然起身便要离开，王母淡淡道：“本宫说让你走了吗？才多会儿不见就变得如此放肆起来？”
　　杨戬脚下一顿，回头望着王母不说话。
　　瑶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返乡（下）

　　当初生的朝阳暖暖的洒在展昭的身上时，展昭有些慵懒的伸展了一下手臂，在硬硬的地上睡了一晚感觉筋骨有几分僵硬了，展昭做了几次深呼吸原地盘膝吐纳运息，待到一股柔和的内力慢慢走完经脉再起身时，展昭便感觉身子轻盈起来。
　　四下张望口中清亮的呼哨一声，他那匹坐骑便嘶鸣着从不远处踏踏而来。
　　睡眼惺忪的翻身上马，展昭感到肚子有点儿饿，算算路程计划着去哪里先祭祭五脏庙再说。
　　忽然一声犬吠，将展昭从朦胧中惊醒，微微垂头便看见一只黑色的细腰犬正和自己眼对眼的看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展昭一眼便认出这是杨戬身边的那只黑犬，好像刚刚跑了很远的路，呼吸有些急促，红色湿热的舌头伸在外面还滴答着一些水渍。
　　展昭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关于“杨戬”的一切展昭几乎就要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奇遇罢了，几乎已经放弃对于“杨戬”许诺再会一事的执着了，被白玉堂反反复复叨念着真的以为也许是自己有些偏执认真了，这世间本就有许多玄幻存在不是自己可以全然窥破的。
　　哮天犬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暗叹总算来得不算太迟，看着展昭那有几分懵懂的眼神，哮天犬急得差点开口说出人话来，难不成这俩月的时间展昭已经把自己都忘了不成？
　　还好，展昭只是愣了一下神，很快反应过来，忙下马一把将哮天犬揽到怀里，揉搓着哮天犬光滑的皮毛，喃喃道：“是你来了，那么二哥也来了吗？”说着便抬头四下张望，天色尚早周围寂静全然没有声息。
　　展昭心底微微诧异，低头看看舒适的依靠到自己怀里的哮天犬，自言自语道：“是二哥特意让你来报与我知道二哥并没有忘了与我的相约吗？”
　　哮天犬很佩服展昭的聪明，却苦于化为原型不能开口解释，只好低低的在喉间呜咽了一声表示展昭说的没错。
　　展昭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哥什么时候才来？”言语间不经意里带出一丝思念的情绪，哮天犬感应到了，抬头看看展昭，心里一阵苦笑，这做人的时候长了都忘了怎么用狗的方式解释了。听到哮天犬低声叫了几声，展昭忽然展颜笑道：“看我，竟然和你说起话来，就算你心里明白可惜说出口的我却听不懂，这样好了，我说说自己的猜想，你示意一下就好。”哮天犬悄悄松了口气，急忙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展昭的话，惹得展昭又是一阵轻笑。
　　展昭眨眨眼，问道：“是不是二哥有什么事情不能及时前来，所以让你先过来的？”
　　哮天犬点点头。
　　展昭又道：“二哥是不是让你跟着我一起？”
　　哮天犬再次点点头。
　　展昭轻轻抚摸着哮天犬的皮毛，沉吟道：“二哥什么时候才来？”
　　这已经是展昭第二次不自觉的问出口了，哮天犬不知道怎么表示才好，他也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才能抽出身来，自己陪着主人回了天庭后因为没有旨意需要自己一起到瑶池候旨便到真君神殿等候消息，正和梅山兄弟们吃酒作乐，谁知道一壶酒都没喝完便接到主人的传讯，一下子安排了好多的活计，这一趟可把自己累的不轻。还好，累人的活都干完了，剩下的主人只是交代让自己找到展昭跟着他就行了，主人还说很快就会过来——但是主人嘴里的这句“很快”到底有多快哮天犬可是一点儿谱也没有。
　　展昭仿佛也没有指望哮天犬给出什么合理的答案，说完了目光深长的悠悠望着远方，思绪飘渺似乎又回到了华山。
　　王母眉梢微微一动，隐约的察觉到杨戬的神识似乎起了一丝波动，但是凝神去体察时杨戬却又已经全然恢复没有任何异样。
　　王母怀疑的目光无声息的扫了身边正在自顾自的端茶浅饮的杨戬一眼。
　　杨戬先前所有的情绪波动焦灼不安已经再也看不出一分半毫，此刻杨戬便是那副恒古不变的冷淡浅然，唇角微微上翘勉强算是一点儿微笑，却丝毫化不开他眼际眉梢深重的阴森冷漠。察觉到王母的目光，杨戬淡淡的将手中杯盏放到茶盘上，缓缓道：“原来此茶还是温饮时方才能全然品味它的的香气，虽然确实远远不及我仙界的茶沁入心腑，但是这清新的味道也算不错了。”
　　王母干笑着：“能让咱们天庭上的司法天神说出一句‘不错’来，也不枉此茶到我仙界一趟。”说完，王母语气微微一顿，迟疑着探寻道：“戬儿去哪里游耍了一趟？”
　　杨戬嗤笑着反问道：“娘娘这不是在说笑，我哪里有那大本事在娘娘眼皮子底下玩什么灵魂出窍的把戏？！”
　　其实王母也知道杨戬若是放出神识自己定然不会毫无察觉，但是先前那隐约的一丝波动却让王母心底忽然不安起来，听到杨戬的话语，王母也没有客气虚套，一撇嘴，道：“你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玩的把戏还少吗？”
　　杨戬带着几分慵懒弹了弹衣袖，道：“娘娘终是不肯将其间原委明说，杨戬也只好陪着喝几杯茶润润嗓子，等娘娘说明原因了杨戬好费些口水分说。”
　　王母还要说什么，却听瑶池外一阵喧哗，还没来得及喝问，一个白衫的仙娥急匆匆的飞驰而来匍匐在地，颤声道：“娘娘，那个斗战胜佛孙悟空不知为何跑到咱们瑶池大叫，说什么……”说着偷偷抬眼看看杨戬，暗中吞了口口水，声音渐渐淡下去。
　　王母扫了面不改色的杨戬一眼，冷冷喝问：“什么什么？我天庭给佛祖面子不愿意与他起冲突，这死猴子难道还真个翻了天不成？！”
　　说着，转过头看看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杨戬，恨道：“是不是你的花样？”
　　杨戬一脸无辜的摇摇头，带着一分苦笑道：“娘娘，这事可真的怨不到我的头上，我先前就和您说过的，我和这猴子相约一战的，眼下早已经过了我和他相约的期限，是您说那不算什么事儿的，我也就没有特意关照，倒是没想到这死猴子还真的又跑到天庭上来了。”
　　王母想想杨戬是提过这一茬的，当下也无法发作，刚想说句什么门口的喧哗声一下子扑进来，孙悟空已经一边窜进来，一边叫嚣着：“杨戬！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你以为躲到瑶池里来俺老孙就不敢来找你了吗？先头说的好好的怎么你就会睁眼说瞎话唬俺，这次你便是说出个天花乱坠来也要先和俺老孙打完了再走！”
　　王母皱着眉，狠狠盯着杨戬不言语，杨戬轻咳一声，故作无奈站起身来喝道：“好了，每次来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不成你真以为天庭就这样随你进出的吗？！”
　　话间，孙悟空已经来到眼前，王母看看在他身边周围那些满脸无奈苦笑的护卫星官，随手一挥打发了下去，瞧着孙悟空满脸的愤恨不平，眼珠子盯着杨戬不错眼，知道这猴子最是直心肠不会作假，看来杨戬的失约确实让他火大了。
　　当下，王母冷笑道：“孙悟空，我这瑶池禁地怎么到了你眼下就成了可以随意出入的无人之地了？许是最近陛下往佛祖那里走动少了，佛祖有意见了吗？”
　　听到王母发作，孙悟空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对，立刻换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往前凑凑，笑嘻嘻道：“娘娘莫气，这和佛祖摊不上半点儿关系，俺老孙只是心急有些不着套路，并不是对娘娘有任何不敬，实在是这杨戬可恶，他诳俺说是只要俺老孙老老实实地等他一个月时间他就前来和俺痛快一战切磋武艺，说知道俺老孙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来，气得俺去华山打听才知道他竟然已经回了天庭，俺是个实心肠的主儿可没有他那些花花样，您说俺是不是该气？！”说着，毛爪子还讨好般的去拽拽王母的衣襟袖袍。
　　王母气呼呼将袍袖一把扯过，不甘愿的看看杨戬，道：“这猴子既是来找你的，那你就和他去应对一下吧，本宫吩咐天河那边空出场地来就是了……”
　　话音未落，孙悟空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次一定要到俺老孙的峨眉山去，别到时候起了性这金箍棒扫坏了你天庭的什么物件都算到俺老孙头上，俺老孙穷光蛋一个可赔不起！”
　　这话说的其实有来头的，前一次孙悟空到天庭玩耍非缠着杨戬比试，杨戬不肯，两人纠缠间孙悟空掏出金箍棒示威，谁知道一棒子扫塌了真君神殿殿前的白玉兽首，被杨戬逮着机会狠狠的讹诈了一笔，吓得孙悟空再不敢随便在天庭乱动金箍棒了。
　　此刻提起这个话题，王母倒是想不出什么推辞，总不能随他乱打一气砸烂什么紧要的物件吧。
　　杨戬却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立在一侧一句话也不说。
　　展昭拍拍哮天犬的头翻身上马，原想要把它也放到马背上，谁知那马却嘶鸣着直躲闪，看看哮天犬足有半人高的体形展昭也有些无奈，哮天犬似乎明白什么一翻身落在地上，伸展了一下抬起狗爪子照着马屁股上一爪子拍过去，那马儿吃痛的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起来，展昭吓了一跳，怕哮天犬跟不上马的步子，谁知道猛然听到犬吠，才发现哮天犬不紧不慢的在马的身侧轻飘飘的跟着，还有闲情抬头看看展昭，得意的甩甩头。
　　展昭一下子笑了，也是，杨戬身边怎么会跟着平庸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天意（上）

　　十二、
　　天庭瑶池气氛有些诡异的僵持了片刻，王母无奈，正想说些强硬的话语将孙悟空打发出去，便听到瑶池外星官高唱道：“陛下驾到！”
　　王母无声息的偷偷透了口气，看来玉帝也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了，自己可以退居二线不用这么为难了。
　　听到玉帝驾临的声讯，杨戬的眉梢微微挑动，心里越发好奇究竟为自己哪样好连一向稳坐钓鱼台的玉帝也沉不住气了。
　　孙悟空倒是一脸无所谓，他就算是认真起来也是一脸的猴精气，当下转身笑眯眯的迎上去，果然玉帝一身便服在几个星奴的簇拥下慢慢踱步进来，神情轻松随意，见到孙悟空迎上来只是微皱眉头指点着道：“你这猴子又来朕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又打朕瑶池美酒的主意？”
　　孙悟空笑着拦着玉帝的肩，道：“你这老倌最是小气，怎么我堂堂一个斗战胜佛在你眼里就是一副小偷小摸的形象再也改不了了？俺老孙现在不缺酒吃，就是手痒痒缺一通好打。”
　　玉帝不满的将他的爪子一把扯开，道：“朕这里可没有什么高手能和你过招的。”
　　孙悟空笑道：“老倌就不要藏私了，眼前不就是有一位嘛，老孙知道他现在可是得了假期正在闲休，老孙找他可没有耽误你天庭什么公事啊。”见玉帝的眼神瞥了过来，孙悟空忙解释道：“可不是俺老孙故意到你这里来捣乱，是他先失约在前的！”
　　杨戬微微躬身让过玉帝，看着他风轻云淡的坐到了王母身侧，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也假意没有听到孙悟空的那些闲言碎语，认真的撩起袍角准备行个跪拜大礼，才弯了弯膝盖，玉帝已经一挥衣袖，道：“得了，又不是在凌霄宝殿不用摆那些虚礼给朕看，朕知道这孙猴子不是来捣乱的，只怕是你想捣乱罢了。”
　　杨戬放低声音，略带上一丝委屈道：“小神何时有那个捣乱的本事……”
　　玉帝冷哼道：“你这没本事的差点掀翻了朕的天庭，要是换个有本事的朕还活不活了？！”
　　孙悟空闻言偷偷掩口暗乐，见杨戬狠狠扫过来一记眼风忙咳嗽两声装模作样的闪开，杨戬也无可奈何，听玉帝又要岔开话题，杨戬顺口将话茬又接过来：“陛下若是要跟小神算旧账那么小神是一点儿由头也找不出来，只好听凭陛下发落好了——只是，我和这猴子还有一场打斗约会，要不您先放我下去把这事解决了再来？”
　　玉帝盯着他看看，道：“你也不用在朕面前装，朕知道眼下你最着忙的不是和这猴子打上一架，怕是心里还有别的事情放不下吧？”
　　杨戬心头一跳，轻轻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玉帝叹道：“朕也知道要是不跟你说清楚原委，依着你的性子发作起来只怕眼里也没有朕这个舅舅在！”
　　杨戬勉强笑道：“不敢。”
　　玉帝冷哼：“你不敢的事情多了，还少做了吗？”
　　杨戬不再答话，但是表情却显得有些倔强，玉帝看的分明，弹弹衣袖道：“好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朕故作委屈了，朕放你下去——”话音未落，王母忍不住嗔怪道：“陛下！”玉帝抬手制止住王母，看着杨戬脸上微微一喜却又很快风平浪静，心底下轻叹，口中却不带感情道：“有些事情朕跟你交代一下，你过来！”
　　杨戬看玉帝起身往瑶池内庭走去，迟疑了一下看看王母似乎还有些气愤，稍一犹豫也就跟过去了。孙悟空着急也想跟过去，却被王母一把拦住，王母冷着脸干笑道：“那地方小的很，圣佛还是留在这里喝杯茶稍等等吧，定然不会误了你的武约会。”
　　孙悟空被王母笑的心里发虚，也陪着笑道：“是是是，有娘娘和陛下在，想必他杨戬也跑不出去甩不了俺的。”
　　瑶池仙庭远不似外面看起来那样窄小，却是很广大的一片开阔，仙雾缭绕暗香流动，隐约着亭台楼阁翠峰清溪，各色奇花异草不受季节限制竞相开放，行走其间不自觉的便心神安宁气息祥和。
　　这地方杨戬不是头一次来了，但是也确实没有常来，这里算是玉帝王母私下休闲的场所，到处都是玉帝亲手布下的结界，很少有哪位神仙闯到这里来，在这里谈话说笑或者做些什么事情都不会传出一丝半缕的讯息。
　　杨戬心底下暗暗捏着劲儿，不知道玉帝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玉帝看起来倒是闲庭信步，手指轻点淡淡的流金散落清溪，几条锦鲤跃出水面，杨戬看得出那都是已经修行几百年带了仙灵之气的。
　　杨戬在等。
　　玉帝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已然淡淡道：“天定的劫数，朕和娘娘偏要逆天而为想要化解，可惜看来你并不领情。”
　　杨戬微微诧异，道：“劫数？我的？什么劫？”杨戬心底好奇，还有什么劫数是自己看不透窥不破的需要惊动玉帝王母。
　　玉帝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的暧昧，微笑道：“还有什么劫是你看不透参不破的？你也在好奇吧？”
　　杨戬没有反驳，在这位三界之主面前杨戬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思灵动都瞒不过去，但是玉帝的笑颜却让杨戬隐隐有些不安。
　　玉帝神色不变，道：“千百年来的修行，虽然你是肉身成圣却也把这一副肉身修为的百战无损，只是你那一颗心却永远深藏悸动，你一身的热血还在隐隐澎湃，只等一个契机你就会再次奋不顾身做出些令人震惊的事情来。”
　　杨戬却冷笑不肯苟同，平静道：“便是还有沸腾的心血也已被天庭之上千年的玄冰冷却，莫不是陛下还以为杨戬是那初出茅庐的小子看不清是非辨不明得失吗？”
　　玉帝轻轻摇头，手掌缓缓抚上杨戬的胸膛，道：“只要这里还在跳动，你就永远过不了这一劫。”
　　杨戬微微让后半分避开玉帝的手掌，抿紧了唇不言语。
　　玉帝笑道：“怎么？你不服气？那么朕就直接告诉你，只一个情字你就永远也看不破——不要忙着分辩，你慢慢想想，你自出生直到现在所有让你痛苦纠结难以释怀的岂不都是这个情字。”
　　杨戬面色微变，玉帝接着道：“一个恩情你就情愿将自己束缚在无爱的婚姻里忍受千百年的时光；一个亲情你就敢单身挑战朕无上的威严，就敢豁出身家性命不计名誉改写天庭律法；如今只怕一个爱字你也会甘愿赴汤蹈火蔑视神的身份再次做出亲痛仇快的事情来。”
　　杨戬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讥讽，淡淡道：“陛下以为我还会爱上谁不成？”
　　玉帝半合了眼帘，眼底精芒闪动，口中却无奈道：“知道你早已冰封了自己的情欲，妄想做一个真正绝情无爱的司法天神，可惜情爱之事本就不是哪个可以自控，便是朕这样万年修为的也不能避免，当它来临的时候宛如狂风暴雨一般令人无法设防，情爱也会激发人深埋的潜能，当初天庭曾经严令封杀，但是当情爱汹涌起来后却不是一纸封杀令就可以抵挡的，所以你才会以一身血肉身后清誉为赌注换取天庭律法的改写，现在天庭虽然不再封杀情爱，可是每一个被情爱击中的神仙好像还没有一个结了善果的吧，这点儿你这个司法天神应该是最清楚的。”
　　杨戬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既是我的劫数，那就让我看看是怎样的情劫会让陛下动了逆天的心思。”
　　玉帝慢慢转身，道：“知道拦你不住，只是朕和娘娘不舍得让你受苦。”
　　杨戬心底微微起了一丝波动，玉帝那水波不兴的言语之下也带出了几分感情，这让杨戬有些感动，不管会遇到怎样的事情，能知道自己是被人惦念的总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
　　杨戬望着玉帝的背影慢慢躬身施礼，道：“杨戬谢过陛下。”
　　玉帝似乎没有感觉，道：“去吧，你的假期已经过半了，等回来只怕事物缠身就不得空闲了，下一次你要下凡就要请得朕的谕旨许可成行了。”
　　杨戬没有答话，对于玉帝的后半句他也没有在意，司法天神是有着可以随时下凡的权力的，他以往常常隔不了几日就会抽出一时半刻的空闲下凡去走走的，他以为那只是玉帝顺口说说而已，却不知道所有的话里那一句才是玉帝最想告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天意（下）

　　远远看到百花岭起伏的山势，展昭心底忽然生出几分紧张，不由得暗自好笑，这算是近乡情怯吗？今年回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些，那么是先回家还是像往年那样呢？
　　展昭微微皱皱眉，脸上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轻轻舒了口气，刚想催马快行，却听到哮天犬忽然一阵狂吠，展昭诧异的回身张望便看到不远处那一袭白影带着几分气恼立在身后，忍不住轻笑道：“白玉堂！”
　　白玉堂无奈的足下轻点几个起落来到展昭面前，冲着哮天犬上去就是一脚，展昭一惊刚要唤住白玉堂，却见哮天犬灵巧的一闪便到了白玉堂身后，呲牙咧嘴的上去就咬，这下把展昭吓了一跳，忙翻身下马急急的抱住哮天犬，安抚道：“好了好了，这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白玉堂气呼呼道：“展昭，你是不是发疯了？竟然和狗说起话来了？我本来想偷偷过来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叫这个狗东西给破坏了——哎，你什么时候养起狗来了？”
　　展昭被白玉堂连珠炮一般的数落一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给我惊喜？只怕白五爷没那么好心，是要给我一个惊吓还差不多！这不是一般的狗，这也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乱说话，它听得懂人言。”
　　白玉堂好奇的上前看看，道：“能听懂人话的狗？谁的？肯定不是你的，你哪有功夫养这麻烦。”
　　展昭轻轻抚摸着哮天犬的脊背，叹道：“是二哥的。”
　　白玉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是谁？”
　　展昭白了他一眼，道：“杨戬！”
　　白玉堂有些震惊，叫道：“什么？！他来了！”
　　展昭没声好气道：“没有，二哥要是来了你怎么还能踹他的狗呢。”
　　白玉堂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怏怏道：“我还以为你念念不忘的那个鬼影子又出现了呢，还说会到开封府去找你，言而无信的家伙，让你白等了多久，现在弄条狗过来算是怎么会儿事嘛。”
　　展昭知道白玉堂一直为这事心有不平，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二哥本来也没有说到底何时会来的，是我自己妄自猜测罢了，我们也不知道二哥会有什么事情要办怎么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解决，现在二哥先让他身边的狗过来想必很快就会来了吧。”
　　白玉堂撇撇嘴，道：“我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你那个二哥其实就是个鬼影子，你偏就不相信！狗来了？狗怎么找到你的？他很快就会来？他又怎么能找到狗的？你留了记号给他吗？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你知道他会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过来吗？”
　　面对白玉堂一连串的质问，展昭唯有苦笑，他确实解释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会儿事，可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总是执意坚信杨戬必然会很快来到。
　　可是，说起来和杨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怎么就会如此信任与他呢？
　　展昭看着白玉堂一脸愤愤不平，轻笑一声将这些统统放下，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跑来了？”
　　白玉堂垂头有些孩子气的将脚边一颗石子一下子踢出去老远，道：“我本来在陷空岛的，前些日子没事做想去开封府找你玩，半路遇到去办差的王朝说包大人准了你的假让你回乡探亲去了，我就折过来想提前赶到遇杰村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路程不熟耽误了几日倒落到了你后面……”
　　听着白玉堂徐徐道来，展昭也感念他有心，但是展昭一向性情内敛不善于表达，只是在白玉堂肩头握了一把，白玉堂心知肚明也就没有什么好生气了，一笑了事。
　　哮天犬却对这个脾气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主儿没什么好感，但是主人不许自己惹事，只好哼哼几声作罢。
　　展昭牵着马和白玉堂并肩而行，渐渐已到百花岭下。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但是南方温度适宜，百花岭下依旧青翠，说是一条山岭其实山势平缓海拔并不太高，宽敞的官道穿山而过，沿道的村落山寨城镇错落有致，人来人往的繁华程度居然一点儿也不亚于那些徐州之类的府镇。
　　白玉堂还是头一次来，满心新鲜四处张望，问道：“你的家乡遇杰村在哪里？还要走多远？我的肚子可有些饿了，要是还早的话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上一顿怎样？”
　　展昭的神情却不那么轻松，隐隐的还有一丝心不在焉，听到白玉堂问话，微微停顿了一下方才回道：“过了这个村就是我家了，说是村子，其实长久发展到现在规模也差不多顶的上一个城镇了，算是比较繁华的，展家又是村子里的大户，一多半人口都是展姓人家呢，到了那里可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你的性子直率不要把这里当成你的陷空岛，说话做事稍微注意收敛一点儿。”
　　白玉堂不在乎的扯了一下嘴角，道：“我有展家的小公子护身，难道还怕谁来惹我麻烦？”
　　展昭轻叹道：“你太高看我了，和我一起恐怕还赶不上你打着锦毛鼠的招牌来这里的待遇好呢。”
　　白玉堂侧头笑问：“为什么？难道你是小妈生的后娘养的？”
　　展昭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
　　白玉堂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笑道：“掌嘴，叫你胡说。”
　　展昭也忍不住笑起来，笑容里却隐隐有些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放假，含烟不能免俗，少不了出去玩玩，所以假期更文基本不定，看文的朋友请耐心~~

　　☆、第十三章、凡间

　　十三、
　　一身黑衣的杨戬静静立在华山的莲花峰顶，微凉的风带着几分萧瑟从杨戬身畔掠过，满山葱翠已然渲染上了枯黄，薄薄的雾气在杨戬脚边飘渺着。
　　这里人迹罕至，以凡人的力量想要攀上这陡峭的莲花峰还是很困难的。
　　离开的时候还是盛夏，再回来却已经深秋。
　　这就是所谓时光如梭吧，杨戬的唇角轻轻掀起一丝嘲讽。
　　孙悟空在杨戬身边坐着，满脸的无可奈何。一离开南天门孙悟空就忍不住攀着杨戬的肩头热切的等着杨戬和自己回到峨眉山去好好的打上一架了，只觉得满手心都痒痒了，谁知道杨戬面无表情的来到了华山。
　　到了华山却不去三圣母那里，只是这么静静的立在峰顶。
　　使劲儿耐着性子，孙悟空终于忍无可忍一跃而起窜到杨戬面前发作道：“行了吧，可以动手了吧？”
　　杨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动手做什么？”
　　孙悟空又气又怒，叫道：“你你你，都说好的，你从天庭回来一定会好好和俺老孙打一架的，说好不藏私不放水的，这会儿你在装什么糊涂？！”
　　杨戬仿佛没有听到，淡淡道：“是么？我不记得了。”
　　孙悟空几乎被他这淡然的语调气晕，急急的掰着手指道：“怎么会不记得？你看半个月前你让哮天犬来找俺老孙，说是你在瑶池被王母娘娘绊住了不能来和俺较量，还说要是俺等不及可以到瑶池去直接找你的，你明知道俺老孙最是没有耐心等人，熊俺辛辛苦苦跑到天庭上去把你给拽下来你却在这里跟俺装傻？啊，上个月俺和沉香在凡间找到你时你亲口许诺说最少一个月就会回来与俺交手的，还有还有大上个月俺老孙知道你休假特意上华山来找你切磋，你敷衍俺躲俺避而不见……”
　　杨戬伸手拦截住孙悟空的喋喋不休，笑道：“好了好了，我只是说笑而已，大圣何必当真，不过要让我与你切磋也不是不行，我有个条件。”
　　孙悟空咽了口唾沫，小心的打量着杨戬，他还真是看不透眼前这位尊神，杨戬的心机城府他可是领教过的，他的条件只怕也不是那么好答应的，想着，孙悟空眼珠子转了转，道：“那俺要先听听是什么条件才行。”
　　杨戬的语气里带出一丝戏谑，道：“怎么，大圣还怕我有什么诡计不成？”
　　孙悟空冷哼道：“那可说不定。”
　　杨戬望望远方，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要大圣答应我咱们只对决一局，要是杨戬侥幸赢得一招半式还请大圣放我一马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自己这个难得到假期，可好？”
　　孙悟空想想，这话里没有什么隐藏的潜台词，刚想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要是俺老孙赢了，那又怎样？”
　　杨戬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萧索，道：“要是你赢了，我这个假期就你说了算，你想怎样杨戬都可以奉陪。”
　　孙悟空兴奋的直搓手，道：“太好了，俺老孙正愁没人做伴不好耍，你这个假期还剩下大半年的时光，足够咱们去东海龙王那里畅饮一番，再到三山五岳去游荡一场，还要到俺老孙的封地去和那些猴子猴孙们好好热闹一聚，还可以……”
　　杨戬皱着眉打断道：“这些，还是先等你赢了再说吧。”
　　孙悟空立刻掏出金箍棒迎风抖开，迫不及待道：“好吧，来吧！”
　　杨戬见他浑身劲道陡然膨胀，一双眼珠子都开始发光，不禁暗自苦笑，这猴子心思单纯无欲无求倒是比自己过得舒心多了，也罢，就不要总是吊他胃口了，想想自己也有日子没有敞开来打上一架了，也许需要发泄一下了。
　　想着，袍袖一挥，周围百里之间的空间便无形的封印起来，在这布上结界的空间打斗便是山崩地裂也不会破坏凡间的事物了。
　　指尖微动，那和自己心念相同的三尖两刃刀便已在握！
　　华山之上雾气弥漫的深山林间仙家结界簇拥的竹楼茅屋之内，三圣母心思微动，熟悉的结界气息流动，唇角不禁浮现笑意。
　　沉香急急的推门而入，道：“母亲，好像是舅舅……”
　　三圣母不满道：“怎么修炼这么久还是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不止是你舅舅来了，连你那个师傅也来了。”
　　沉香道：“我就知道师傅肯定耐不住性子等待的，非要缠着舅舅打上一场不可。”
　　三圣母笑笑：“你师父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他和二哥多次交手都是输多赢少还不服气。”
　　沉香摸摸头，陪着笑道：“可不是嘛。”沉默片刻，沉香小心的看看三圣母，嗫嚅道：“不知道……他们……”
　　三圣母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二哥布了结界，他的法力远在我之上，我怎么能窥透他现在怎样？！”
　　沉香想想也是，笑道：“管他，舅舅打完了我还要跟他讨教几招呢，上次舅舅指点了我一下，我的修为一下子就赶到小玉前面去了，小玉还不服气呢……”
　　正说着，三圣母忽然抬手制止，道：“来了。”
　　沉香还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谁来了？”
　　三圣母还没有答话，门外便想起一声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我。”
　　沉香惊喜的回首，便看见杨戬和孙悟空一前一后慢慢走了进来。
　　沉香不错眼的看着，杨戬面色平和水波不兴，唇角微带笑意眼底却依旧凝重，孙悟空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进来便窜上前摸着沉香的脑袋嬉笑道：“乖徒儿，师傅已经嗅到你藏的美酒了，快些拿出来给俺解解馋！”
　　沉香刚想问问此番谁输谁赢，三圣母已经轻身上前挽住杨戬的手臂，含笑道：“二哥这次能待多久？”
　　杨戬由着她依靠，浅笑道：“不待了，我还有点儿别的事情，哮天犬还在等我，过来给你打声招呼就先走了。”
　　三圣母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失望的撒开手，道：“知道拦不得二哥了，何时二哥得了闲再来三妹这里小聚好了。”
　　三圣母没有挽留，这让杨戬很满意，转过身来拍拍孙悟空的肩，杨戬难得的现出一丝轻松舒心：“你想要玩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孙悟空撇了撇嘴没有做声，直到杨戬走出门去，身形一闪消失在淡淡的雾气之中，才恨恨的啐了一口，道：“下次，老孙定不会让你赢得这么轻巧。”
　　沉香识趣的掩口偷笑，没有再问结果
　　杨戬踏云而行，口中吹出一声清亮的哨音。
　　正乖乖伏在展昭脚畔的哮天犬猛然抬起头来。
　　展昭正在和白玉堂正坐在一间靠路边的茶铺子里谈笑没有注意到，哮天犬跑到外边张望着，展昭发现哮天犬往外边跑去，刚想叫住哮天犬，却忽见哮天犬转过头了望着自己笑了一下！
　　展昭一下子愣住，这狗还会笑？！
　　怎么自己会觉得哮天犬是在冲自己笑呢？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哮天犬已经窜出铺子，等展昭反应过来一跃而至时，哮天犬已经不见了踪影。展昭想叫唤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哮天犬叫什么名号，这黑犬自从出现在自己身边好像根本不需要自己叫他什么名号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种默契需要多久的相互扶持才可以获得？
　　也许，这黑犬也是通灵的存在。
　　展昭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白玉堂一头雾水的跟着跑出来，看看展昭的神情，忍不住发问：“怎么了？”
　　展昭的目光还停留在远方，低语道：“不知道，二哥的狗走了。”
　　白玉堂惊奇道：“一条狗怎么跑的这么快，都赶上你的燕子飞了。”
　　展昭似乎还有些怔忪，喃喃道：“他跟在我身边好几天了什么动静都没有，怎么忽然就跑了？难道……”
　　白玉堂忽觉灵光一闪，失声道：“莫不是那个鬼影子要来了？！”
　　展昭心里也是隐隐这样觉得，却不喜欢白玉堂的语气，便横了他一眼，道：“兴许就是！”
　　大概看出展昭的不满，白玉堂讪讪一笑，道：“嘻嘻，你这里心心念念就是不肯承认那个杨戬是个失信轻诺的人，这下子恐怕偷着乐了吧。”
　　展昭却不理会他的打趣，轻叹道：“这些日子被你数落着，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做了一场白日梦呢，现在忽然又有了二哥的消息倒是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否当真了，也许二哥那人真的不是凡夫俗子吧，他的为人行事也许我们本就不够资格参与分说的。”
　　白玉堂暗中撇嘴，口中却安慰展昭道：“好了好了，不用在这里发感慨了，那条黑犬既然是你二哥身边的宠物……”说道“宠物”的时候白玉堂忍不住眼皮子一跳，这宠物好像和自己有仇一样，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一见面就差点被他咬上一口，自己有时候和展昭打闹稍微过火那该死的黑犬也像看透自己心事一般乱叫，搞得这一路居然没有捞着看展昭吃瘪。想到这里白玉堂又咽了口气，接着道：“那黑犬无声息的来又忽然不见，也许真的你那个二哥已经做完事情亲自前来会你了，这不是很高兴的事吗？你也不用想的太多了，到时候他自然就来了……”
　　展昭感念他的安慰，轻松一笑拍拍白玉堂的肩，道：“我知道你陪我走着一路心里有些憋气，趁着二哥没来你想耍什么花样可要尽早。”
　　白玉堂不经意点点头，忽然回过神来，忍不住笑着去打展昭，咬牙道：“原来你都知道，却偏偏装成一副无辜的模样来骗我同情。”
　　展昭笑着闪过，腰身一扭便擦着白玉堂的身子跃出了茶铺。
　　白玉堂刚想追过去，却忽见茶铺里的伙计警惕的盯着自己，不由暗恨展昭竟然没有付账就跑了，白玉堂恨恨的随手从怀里抓出一把铜子扔到桌子上，再抬头，展昭居然没有等他！
　　白玉堂觉得脑门青筋开始跳动。
　　虚无的飘渺天际，淡淡的云雾缭绕间哮天犬温顺的伏在杨戬的脚下，一身黑衣的杨戬在云端微微垂首，手中折扇轻挥，那眼前的云雾便无声息的流动，慢慢凝成一面云镜，云镜之上蓝衣白带的展昭身影清晰浮现……
　　杨戬的心忽然轻轻一跳，胸膛上似乎还残留着玉帝手掌的温热，玉帝那淡然却又幽深的话语隐隐的在脑海想起。
　　这有些异样的感觉，让杨戬微微抿紧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遇杰村（上）

　　十四、
　　遇杰村已经就在眼前，白玉堂四下张望，咋舌道：“展昭，这里真的只是个村子吗？”
　　展昭停住脚步，顺着白玉堂的视线望过去，神情中带着几分自豪却又隐约着一丝不安，低咳一声浅笑道：“怎么？不像吗？”
　　无怪白玉堂惊讶，白玉堂虽然少年便已经闯荡江湖，但是这个遇杰村还真是头一次来。　　江湖上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崆峒这些个庞大而历史辉煌悠久的门派外，还有些声势显赫的武林世家。
　　这些武林世家，有些虽然是因为他们的先人为了江湖道义而牺牲，才换来别人对他们的尊敬，大多却还是因为他们本身有某种特殊的才华和武功，才能够存在。
　　这其中有以医术传世的京城\"张简斋\"，有水性精纯的\"天鱼塘\"，有历史悠久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有以刀怯成名的\"五虎彭家\"，也有以火器着称的\"霹雳堂\"在所有的武林世家中，还有那暗器毒药独步天下的蜀中唐门。
　　但是这些和遇杰村都不一样，遇杰村好像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笑傲江湖的大人物，也没有什么独步天下的武功秘籍之类，在江湖上的名号虽然不如那些历史悠久的武林世家，却也一直不会让人小觑。
　　甚至遇杰村的名声隐隐还在陷空岛之上。
　　白玉堂曾经很是不屑，一个江南的小小村落，就算有几个像展昭这样的侠客又怎样？怎么会声名在陷空岛之上？而且连自家的几位哥哥说起陷空岛来也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凭什么呀？
　　白玉堂只是隐约记得当时自己为了展昭之事发作遇杰村的时候，四哥曾经笑着拍着自己的头说道：“什么也不凭，就凭他遇杰村自从建成百年以来家族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屑小败类，那些个江湖世家武林泰斗哪家没有几个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但就是展家没有出过，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令江湖中人肃然起敬。”
　　如今，白玉堂真的到了这里，这个遇杰村其实就是展家村，据展昭说村里十之八九都是展姓人家，经过这麽多年的不断整修扩建，已由简单的几排平房，发展成个小小的城市了。在这里，从衣食住行，到休娱乐，甚至包括死丧婚嫁，每一样东西都不必外求，每一样东西准备之充足，都令人吃惊。事实上，附近方圆几百里最考究的酒楼，最时新绸缎庄，花色最齐全的脂粉，就全都在遇杰村里。
　　展家的门人子弟全都有一技之长，以自己的才能赚钱，再花到这些店里去。
　　遇杰村包括附所有的附近所附属的村落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在这个地区内流通。甚至连催缴税收的官府师爷到了这里也会收起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样陪上笑脸通融展家才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遇杰村自然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壮大。
　　白玉堂原本还带着前来挑衅的意味，可是一走进遇杰村，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初衷了，在这个九月初的晴朗天气里，青葱的百花岭，一层层鱼鳞般的屋脊上，排着暗绿色的瓦，从山麓下道路的尽头处，一直伸展到半山。
　　从展昭现在站着的地方看过去，无论谁都不可能不被这景象感动。
　　它给人的感觉不仅是壮观，而且庄严雄伟沈厚、扎实、不花哨。白玉堂觉得这和展昭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质很相似，也许只有这样人杰地灵的地方才会有展昭这样隐忍大气的人物出现吧。
　　展昭静静的望着前方，淡淡道：\"这就是我的家。\"
　　他的口气中充满了一种深沉的感情：\"你看这地方怎麽样？\"
　　白玉堂叹了口气，赞道：“真的很不错。”
　　这是他的真心话。
　　沿着宽敞的大道慢慢走着，道路的尽头处，就是遇杰村的村口，沿着村子的边缘种植着成排的高高的竹子，形成一个不算很规范的围墙，这里没有高大的城楼，只有一座简单的二层竹楼，不算厚实的村门大开着，刚刷的油漆还没有干透，空气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油漆味。
　　展昭解释道：\"每年重阳节前，我们都要把这扇大门重漆一次。\"
　　白玉堂一边四下看着一边问道：“为什么？”
　　展昭语气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因为重阳节也是我母亲的寿诞，每年到了那一天，全村的人都要为她老人家祝寿，这一天每个人都可以尽情享受，当然烟火戏曲美酒都是不会少的，有时候比过年都要热闹呢。\"
　　白玉堂可以想像得到，那一天一定是个狂欢热闹的日子。
　　展昭轻叹道：\"现在离重阳节已没有几天了，难得今年我回来得早，可以先带你四下去看看热闹，现在想必一些戏班子已经来了，开始搭台唱戏了吧？各家铺子里都备足了货物，弄不好也有能进了你白五爷的法眼的稀罕物呢。\"
　　白玉堂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情，却忽然话题一转道：\"好是好啊，可是你不要先去家里给你母亲拜寿吗？\"
　　展昭的脸色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瞬间展颜道：“早几天我已经委托了人把我的寿礼送过来了，照往年的惯例大约家里也不知道我会来的这么早的，倒是可以偷些功夫陪你，不然，若是我回到家里去亲戚朋友都要打点，那可就不能陪你了。”
　　白玉堂本就是一阵子的脾性，很快笑道：“也好，我原本以为遇杰村就是个小村子的，没想到如此大气，要是没有个熟悉人领着只怕我还真的会迷了路呢。”
　　以走进村子，就是整条用青石板成的街道，整齐、乾净，每块青石板鄱洗得像镜子一样发亮。街道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门面光鲜，货物齐全。
　　展昭微笑道：\"别人都以为所谓武林世家都是个龙潭虎穴，其实我们欢迎别人到这里来，任何人都可以来，任何人我们都欢迎。\"
　　白玉堂已经看到几个在江湖上小有名声的侠客或是在酒铺子里饮酒，或是在街面上溜达，看起来都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忍笑道：“那些人都来这里干什么？”
　　展昭道：“就是来逛逛也好，反正每年母亲的寿诞总会有些江湖上的朋友前来捧场，我们展家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这些世交好友还是有一些的。”
　　白玉堂站在一个摊子上正在询问手中物件的价格，见展昭跟过来，笑笑：“东西不错，可是价格也太高了，你是这里的人帮我还还价吧。”
　　展昭眯着眠笑道：\"你应该看得出，这里是个很容易花钱的地方，便是我这样的如果兜里没有几两银子也是不敢随便拿人家东西的，讨价还价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我会做的。\"看到白玉堂有些怏怏，他又笑道：\"这里每家店铺里东西都不便宜，有时侯连我都被他们狠狠敲一记的。\"白玉堂当然看得出这一点，每家店铺里的货物，都是精品。
　　犹豫了一下，白玉堂还是掏腰包付了账，展昭想要看他到底买了什么，白玉堂偏偏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肯拿出来，两人闹了一阵，展昭只好作罢。
　　店里的伙计和掌柜的一个个全都笑脸迎人，看见有客走过来，远远的就招呼，显得说不出的热闹，说不出的高兴。
　　白玉堂轻叹道：\"看起来这里每个人好像都很热情啊，偏偏叫价那么狠。\"
　　展昭忍笑，道：\"你错了。\"他故意压低声音：\"他们不是喜欢哪个人，是喜欢那些人荷包里的银子，如果你想要一个人把荷包里的银子拿出来给你，你就一定要装出很喜欢他的样子。\"无忌大笑起来了，两旁店铺的人也跟着大笑，展昭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又偏偏说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得到。
　　装溃最考究、门面最漂亮的一家店铺，是卖奇巧玩物和胭脂花粉的，气派简直比汴梁城里字号最老的\"宝石斋\"还大。
　　一排六开间的门面外，停着顶软轿，一个青衣小帽，长得非常俊的年轻后生静静的立在软轿前等候，展昭见到他时忍不住脸上微微一变，扯过白玉堂转身就走。
　　白玉堂已经看到了那顶软轿，也觉察出展昭的异样，便不肯随展昭走，大声道：“怎么啦？见鬼了？你紧张什么呀？“
　　展昭伸手掩住他的嘴，苦笑道：“回头再和你说，现在我先带你去个有美酒的地方消遣一下，我请客！“
　　白玉堂笑道：：“你这小气猫平日里穷得只能吃开封府里大伙房的饭，怎么到了你展家的地盘上忽然发了财？连语气也强硬起来了！你忘了你白五爷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话没说清楚可别想要我随了你的心意。”
　　展昭哭笑不得，刚想说什么，只听店里一个人道：\"外面是谁说话，也不看看地方就充大爷。\"说话的声音又娇又脆，就好像新剥莲蓬，生拗嫩藕。
　　展昭脸色有些发白，苦笑着看看一脸无辜的白玉堂，低声道：\"这回你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在来的路上我怎么和你说的偏你就不听，一会儿可不要再乱说话。\"这次他真的压低了声音，因为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起任何风波。
　　说话间一个穿着及地长裙，风姿绰约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的身材不似江南女子那边娇小，很高很苗条，穿着极合身的百褶裙，走起路来婀娜生姿，却又在妩媚中带着刚健，温柔中带着英气。白玉堂偷眼去看这妇人年纪比较大，颀长洁白，一张长长的清水鸭蛋脸，带着畿粒轻俏的麻子，一双凤眠里光芒流动，神采飞扬。
　　白玉堂觉得这妇人哪里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
　　展昭看见她，神情已然变得恭敬起来，微微弯了一下腰，轻声唤了一句：“姑姑。”
　　白玉堂心头一跳，难怪会有眼熟的感觉，那妇人的一双凤眼眼波流动时分明有着几分展昭的影子。
　　见到展昭，那妇人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笑颜，略有些白皙的脸庞便带了一丝红晕，让人一下子便忘却了对方的年纪。那妇人几步上前轻轻摸了摸展昭的发际脸庞，轻声道：“又有一年没见到你了，好像个子又长高了，比去年可是又瘦了……”
　　展昭由着她轻抚，一动未动，只是微笑着不言语，白玉堂又想要说什么，却被展昭偷偷捏了一把，只好忍了回去。
　　过了半晌，那妇人方才恢复原样，道：“今年回来的早，要是不着急回家就去我那里坐坐吧。”说完竟然直接弯腰坐到软轿里去，自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向白玉堂一眼，直到那顶软轿慢慢走远了，白玉堂方才长长出了口气，低声问道：“那是谁啊，好大的架子。”
　　展昭望着那软轿远去的方向，道：“你没听到我叫她姑姑吗？”
　　白玉堂想想，道：“是亲姑姑吗？”
　　展昭没声好气的“嗯”了一声，随后却又忍不住轻叹，白玉堂道：“她说让你去她家呢，去不去？”
　　展昭道：“除了她家里，我也没处可去了。”
　　白玉堂没有听懂，追问道：“为什么？”
　　展昭却没有回答，神情中却有些苦涩，白玉堂终于发现展昭神情中的异样，还想要问，展昭却抬手制止，轻声道：“以后再说吧。”
　　白玉堂不满的嘟囔着：“又是以后再说。”不满归不满，他也知道，如果展昭不愿意说也无法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遇杰村（下）

　　云端之上，杨戬静静看着云镜中的影像，展昭哪怕只是眉梢微微一皱也没有逃过杨戬的眼睛，展昭那双仿佛平静如水清澈如潭的眸子深处隐藏着个的抑郁也没有逃开杨戬的杨戬，杨戬轻轻挥动手中折扇，扇风所过云镜已然恢复成一片迷蒙。
　　哮天犬看不分明，问道：“主人怎么不看了？”
　　杨戬轻拍了拍他的头，道：“想看的我已经看完了。”
　　哮天犬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
　　杨戬道：“现在，如何？”
　　哮天犬高兴的叫了一声，道：“太好了！”
　　杨戬斜着眼好笑得看着他，道：“好什么？”
　　哮天犬道：“听说这几天就是展昭他母亲的生日呢，这时候的遇杰村一定有很多好吃的……”一眼看到杨戬似笑非笑的眼神，哮天犬忙停住嘴，嘿嘿傻笑着不敢再说话。
　　撤了云雾，杨戬便和哮天犬相携翩然而至，这里是百花岭深处的山谷，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是山谷之中依然带着温暖的氤氲气息，四下里没有任何人迹，虽然百花岭算不得是崇山峻岭但是也很幽深，山岭里更是少不了一些暴虐的飞禽走兽，没有什么事一般也不会有人到这山岭深处游荡。此刻树木还没有枯黄残败，杨戬落在上面时厚厚的枯叶居然没有发出声响。
　　哮天犬化出人形紧跟在杨戬身后，小心的探问：“主人，我们不是去找展昭吗，为何到了这荒山深岭里来？”
　　杨戬笑道：“去人家家里做客，还要拜寿，怎么好空着手去？”
　　哮天犬不屑道：“嗨，这算什么，主人随便拿点儿东西出来都能吓死他们。”
　　杨戬拍拍他，道：“我们出来是寻乐子的，可不是吓人的。”
　　哮天犬自知失言，嘿嘿笑着不接话，反正不管主人要怎么做他全没意见。
　　杨戬手指用力捏了一个法诀，衣袖轻挥之间身前已经出现几个匍匐的身影，哮天犬伸头去看，却是此处的山神土地。
　　那山神土地皆是一副老朽模样，此刻跪拜在地用极为恭敬的语气道：“小老儿恭迎真君大人。”
　　对于此番情景杨戬早已经习以为常，当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山岭下遇杰村里最近挺热闹啊。”
　　那山神立刻陪着笑脸凑上前道：“是，每年重阳节是遇杰村展家老太太的寿诞，会热闹好一阵呢。”
　　杨戬仿佛事不关己般随意道：“我这段时间正好在凡间游玩，这热闹倒是可以去瞧一瞧的，不过……”
　　那土地正在遗憾方才被山神抢了话头，忙接口道：“真君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就是，小老儿尽量办到。”
　　哮天犬窜上前揪着土地的长胡子，喝道：“我主人需要什么你也办得到吗，好大的口气！”
　　杨戬抬了抬折扇制止哮天犬，低头看看正在苦着脸摸胡子的土地，展颜道：“人家家里办寿宴我不好空着手去吧？你帮我寻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怎样？”
　　土地微微有些变色，这司法天神是何等眼界，得什么级别的才算拿得出手？
　　似乎看透了土地的心思，杨戬道：“我是说能让这些凡人满意的。”
　　山神长出了口气，笑道：“这个好办。”一旁的土地也偷偷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表示没有问题。
　　白玉堂拉着展昭四处游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声。顺着铃声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群鸽子。
　　湛蓝的天空，雪白的鸽子，耀眼的金铃。每只子都击着金铃，一大群鸽子在蓝天下飞来，飞上半山。
　　街道上立刻起了阵骚动，人们都从店铺里奔出来，看着这群鸽子欢呼。
　　白玉堂好奇的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每个人都在笑，展昭也在笑，他的笑容看起来欢愉而优雅，带着一种深刻的亲昵，这笑容几乎将他整个人融化，现出一种白玉堂很少见到的温柔。
　　白玉堂的好奇心几乎要膨胀炸开，他一把拉住展昭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展昭抬头望着那些雪白的鸽子，那精灵一般的动物在遇杰村上空盘旋着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向村子中心飞去，展昭知道，那里就是展家大院。迎上白玉堂热切的目光，展昭微笑道：\"鸽子飞回来，表示我姐姐就要回来了，她也是每年都要出游江湖好几次的，回来之前一定会放飞鸽子，若是过得愉快便会带着金铃，若是不尽性就会带着铁铃铛了，看来这一次她一定过得很好，你看那成串的金铃那么她一定又在江湖上游戏的很过瘾吧。\"
　　白玉堂笑道：“还有这样的讲究？那么还有没有别的铃铛了？”
　　展昭浅笑，神情带出一丝期待，道：“如果姐姐遇到了情投意合的人物，鸽子就会带着玉铃铛而来了，我母亲盼着那玉铃声响可是盼了好多年了。”
　　白玉堂想了想，道：“可是江湖上姓展的好像就你一个啊，你这个姐姐是什么来头？这次她有什么花样？我怎么没听说江湖上又有哪个女侠做了什么出彩的事情？”
　　展昭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姐姐一向豪爽行事不让须眉，在江湖上从来不用真姓名的，这是我展家的规矩。”
　　白玉堂听得越发好奇，笑道：“什么规矩，你不就是用的真姓名吗？难道展昭不是你的真名字？”
　　展昭的笑容微微泛起一丝苦涩，叹道：“我是坏了规矩的人，是个例外。”
　　白玉堂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这是你姐姐，那么你还有哥哥了？”
　　展昭道：“当然，展家长子是要坐镇遇杰村的，要不然哪里轮到我这么逍遥自在的。”
　　白玉堂还想问什么，展昭忽然换上一副笑咪咪的模样，道：“时辰已近午时，白五爷肚子没闹意见吗？”
　　正说着白玉堂肚子不争气的“叽叽咕咕”响起来，他索性也不掩饰，摸摸肚皮笑道：“被你这个遇杰村惊到了，居然忘了打点五脏庙，这会儿都唱空城计了。”
　　展昭抬手指着前方斜对过，道：“前面那家宁婆渔村是这里口味最好的酒铺子，老板做的一手西湖醋鱼连住在西湖边上的江老先生都赞不绝口呢，去尝尝？”
　　白玉堂笑道：“好啊，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神游

　　十五、
　　夜色弥漫，天空之上星光闪动，经过白天的喧哗遇杰村已经沉寂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除了零星的几点长明灯在闪烁着，整座村子已然一派睡意。
　　甚至，连鸡犬都已经陷入梦乡。
　　隐约的只有几声猫头鹰的低鸣，使得夜色越发的浓厚。
　　展昭躺在床上，偏偏毫无睡意。这是展家的一座外宅，独门独院的一座四合院里住着他姑姑，姑姑孀居已久，平日里也甚少有客留宿，这南厢客房里隐隐的有一种淡淡的潮湿气息，虽然已经经过香薰，但是久无人气的房间还是弥散着清淡的霉湿味。
　　但这清淡的味道，倒不是展昭失眠的原因。
　　在展昭心底下这会儿却是乱作一团，一会儿想到久未见面的母亲，一会儿又念及家中兄长，思绪忽而飘到隔着院落的姑姑身上，忽而又飘到毫无消息的杨戬身上，于是越发的没有睡意了。
　　隔壁屋子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想必那没心没肺的白玉堂已经借着酒意去会周公了。
　　展昭不禁苦笑。
　　翻转身子，伸手把被子拉起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迷迷瞪瞪中终于沉睡过去。
　　神识微微飘渺，展昭迷迷糊糊中仿佛又睡在了山岭野外，四周弥漫着芳草的清新。
　　一声清晰的犬吠将展昭惊醒，展昭慢慢张开睡意朦胧的眼睛。
　　见展昭醒了，一只黑色的细腰犬抬起头来，望着展昭身侧唤了几声，展昭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想起华山那一片繁花似锦的山谷，惊喜的回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便开口唤道：“二哥？！”
　　淡淡的月光下，展昭身侧静静的立着一人，银色的衣衫被月光映得流光隐约。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仿佛和这一片月光这一片虫鸣这微风完全融为一体了，他的呼吸轻柔笑容淡然，无形中掩饰去他眼角眉际的凌厉张扬。
　　却是多日没有消息的杨戬。
　　展昭的欣喜如潮水般蔓延，高兴的翻身跃起，一把握住杨戬的手，一叠声的问道：“二哥什么时候来的？二哥怎知道我在这里？二哥这次来可以多玩些时日了吧？二哥……”
　　杨戬似是不惯于和人这样亲密，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淡淡道：“你的问题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才好？”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展昭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是我高兴昏了头，本该先问二哥一声好的才对。”
　　杨戬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耽误了这许多时日，你没有着急吧？偏巧今日来了却赶上了你母亲的好日子，咱们好歹结识一场白赚了一顿‘二哥’的名号，我总该表示一下吧。”
　　展昭的脸微红，道：“这是我的家事哪里还用劳动二哥来表示？二哥能来已然使得展昭惊喜万分了怎敢还要二哥破费？我只是因为……以为二哥事多，已经忘了与我相约之事了……”或许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失礼，展昭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杨戬却不介意的微笑道：“是我误了时候，怨不得你会这么想的，不过我从来没有失信于人，待到你母亲生辰那日我定然会来一贺，就怕会给你添麻烦啊。
　　展昭的神情微微一滞，略有些不自然道：“二哥何出此言？”
　　杨戬却没有解释，伸手慢慢摸摸伏在脚边哮天犬的头，淡淡转换话题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背景？你从来不追问不探究，就没想过我这样神出鬼没的也许真的也不是个善类。”
　　展昭轻轻摇头，道：“我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些与我所不同的人物，我以前也曾遇到过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身旁的小侍女就有一对鸟儿的翅膀，但她却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好姑娘。　　二哥给我的感觉和她有些相似，却又比她更……更……”展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不禁有些发窘。
　　杨戬明了的点点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
　　迷糊间展昭觉得杨戬的身影似乎有些虚幻缥缈，忙伸手去拉，便扯住了杨戬的袖口，丝般柔滑的衣衫在展昭手中轻轻划出，杨戬的面庞也有了几分虚幻，却微笑着轻叹道：“左右不过两日了，等下我就来，到时候再陪你畅游……”
　　声音听在展昭的耳中，也渐渐模糊起来，展昭心中一急想要抓紧杨戬的衣袖，刚喊了一声“二哥”便感到眼前忽然一片光亮。
　　展昭猛地睁开双眼，自己还是好端端的躺在床榻之上，淡淡的晨辉已经染红窗户。
　　展昭回味片刻，唇角现出一丝浅笑，暗自轻叹：“原来只是一场梦罢了，却又那么清晰，竟然分不出来，二哥也是有神通的人，也许是梦亦是真吧……”
　　淡金色的晨光均匀的洒在杨戬的肩头，他一身银色的衣衫越发显得轻然起来，更是有些飘飘欲仙了。
　　杨戬轻轻挥着手中折扇，含笑无言。
　　哮天犬察言观色半天不得要领，又无从问起。
　　一眼瞥见哮天犬抓耳挠腮的囧样，杨戬不禁失笑，合了扇子轻轻在哮天犬头上一拍，道：“不要花费这般心思猜测了，明日里便跟我一同前去吧，只是这次你要以怎样的形态出现才好？”
　　哮天犬憨憨的一笑，道：“主人想要怎样就怎样，我听主人安排就是了。”
　　杨戬想了一下，道：“要不你还是化为原型好了，展昭已经见惯了你那副样子，若是换做人貌出现我还要多费口水解释你的身份，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哮天犬却毫不介怀，道：“主人怎样都好，我没有什么委屈可言，到时候只要主人许我放开肚皮吃吃喝喝就行了。”
　　杨戬心中微微感动，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抚摸着哮天犬乱蓬蓬的头发，低声道：“若是我身边都是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就好了……”
　　哮天犬没有听清，好奇问道：“主人说什么？”
　　杨戬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方才已经于那展昭梦中一会，看样子他倒是没有忘怀了我。”
　　哮天犬却是很喜欢展昭，忙不迭的接口道：“主人这般与众不同任是谁与主人有过交往也不会忘了主人的，何况那展昭一看就是懂得感恩的人物怎么就会不记得主人了？我跟在他身边，却听他日日都对主人思念的紧呢！”
　　杨戬心中一暖，口中却打趣哮天犬道：“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学会了洞察人心了，你才见过展昭几次，如何知道他思念我？”
　　哮天犬嘻嘻一笑，道：“他一见到就知道是主人叫我来的，天下黑犬多了去了，他若是心里没有主人又如何记得我的模样？我虽然一直没有什么长进，不过爱屋及乌的故事还是知道的，难道会不明白他抱着我的时候真的便是只是喜欢我而已？我可没听说展昭还养过什么宠物的，还不是看主人的面子？”
　　杨戬被他一顿说辞哄得高兴，面上却是水波不兴，只是淡淡道：“谁说你没有长进，我看你这些年倒是懂了不少人情世故呢。”说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淡淡晨雾之中。
　　哮天犬嘿嘿一笑，也随之隐身而去。
　　隔日天色刚刚微亮展昭便已经醒来，穿戴好了衣服推门而出，刚迈出一步便见到那身材修长的妇人已经盛装立在院中。
　　展昭忙赶上前一步，微微弯了一下腰身，低唤道：“姑姑。”
　　那妇人面色含笑看着展昭，柔声道：“今日既是重阳又是嫂嫂的生辰，照往年惯例今日一早嫂嫂就要去展家祠堂上头香祈福的，你也来吧。”
　　展昭低着头，温顺的回道：“是。”
　　便与那妇人相携而出。
　　遇杰村西南方偌大的展家大院已经焕然一新，几架灰棉布软轿已经停在门口静候，此刻大门轻响一声缓缓打开，几个中年仆妇陆续出来，紧跟着一个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妇人着一身深褐色绣着富贵牡丹的锦袍，慢慢走出来。
　　门口的轿夫便紧跟着压下轿杆，一个中年仆妇忙上前扶着那老妇人，道：“老夫人小心脚下，今年新换的门槛比原先那个稍高了半分呢，今儿时辰还早，不着急的。”
　　老妇人面色慈祥眼神却有几分锐利，颧骨稍高带着一丝韧劲，使得慈祥之中便有了一种无形的威严。
　　看看四周，老妇人显然很满意，轻轻点头道：“凡事赶早不赶晚，就走吧。”
　　那仆妇应了一声，小心扶着老妇人慢步走下台阶，忽然一阵轻微的喧嚣，一架青布软轿已经停在老妇人面前，老妇人笑道：“是他姑姑来了，每年总是她赶在老身前面的。”
　　正说着，轿子一低那盛装的妇人已经下来，上前几步拉过老妇人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今年我定然会赶在嫂嫂出门前就到的，没想到嫂嫂起身这么早。”
　　老妇人温和的握着她的手，道：“这么大的展家也就是你年年赶在我前面，任谁也比不得你上心呢，即来了就一起去吧，昨夜里我就已经吩咐人祠堂里燃起了长明灯呢，今日咱姑嫂去上这头一柱香。”
　　盛装妇人一笑，道：“年年赶早的可是不止我一个呢。”说着话回头招手道：“还不过来。”
　　展昭垂着头慢慢上前，袍角一撩双膝跪地施了一个大礼，恭声道：“儿子展昭恭贺母亲寿诞。”
　　展老夫人的笑容却慢慢凝了，语气一转变得有了一色冷淡，道：“山野村妇可当不得展大人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展昭略有些尴尬无奈，抬眼望望展老夫人的脸色，暗中吞了口气放软了声音道：“母亲非要说这些让儿子难受的话不可吗？儿子便是有错母亲只管责罚，难道母亲就是这么不能体谅儿子吗？”说道最后，展昭已经有些委屈了，声音也低沉下来。
　　展老夫人却神情不变，道：“展大人可不要这样，老身早就已经把话说到了前头，是你自己不肯迁就的，怎的却又成了老身的不是？”
　　展昭无言，膝行两步拉住展老夫人的手，道：“儿子已经跟母亲解释过无数遍了，儿子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便如此母亲也是不肯体谅。”
　　展老夫人由着展昭握着自己的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展昭手掌轻微的颤抖，心里头略略一软面色却是毫无变化，稍停了片刻慢慢抽回手来，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走吧。”说着便由仆妇搀扶着弯腰坐进来软轿，轿夫低喝一声齐齐的抬起，轿身一颤便稳稳的起步。
　　望着软轿慢慢走过眼前，展昭嘴里微微发苦，正不知该怎样是好，那盛装妇人已经伸手扶着他的手肘，道：“起来吧，还不跟上？”
　　展昭眼含委屈的望望姑姑，忍不住一撇嘴，道：“姑姑，母亲年年都如此不肯体谅我，长此下去必然会伤了我们的母子深情，可怎么才好？”
　　盛装妇人浅笑道：“怎么会？嫂嫂今年可没有把你撵出去啊，不是说了，走吧。”
　　展昭恍然道：“谢姑姑提点。”
　　盛装妇人却已经俯身上轿，道：“快一些跟上吧，我猜你哥哥已经到祠堂前去打点了，你也有一年没有见到昀儿了，他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想到兄长的模样，展昭也不禁莞尔，忙紧跟几步随上。
　　淡淡的晨色薄雾间隐约着一个银色的身影闪动，随着微风瞬间飘渺而散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拜寿（上）

　　十六、
　　展家祠堂紧挨着山根底下，已经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有几分古朴的韵味，展家又一直不喜搀和江湖纷争，倒是更像一个传统的大家富户的做派。
　　展家虽然不掺和江湖纷争，但是明眼的人都知道现在展家当家作主的其实还是这位展老夫人，就算是展家长子展昀也只是出面露脸，拿主意的还是老夫人。
　　所以年年这位展老夫人的寿诞，遇杰村都是很隆重对待。
　　以展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一些门派宗室少不得要来意思一下，而展昭更是少年成名如今又是天子近臣，一些官场上的人物也会前来走个过场。但是到底官场与江湖有着朝野之分，为了维持之间的平衡，这几日展昀可是操劳的不轻。
　　昨夜里展昀便没有休息好，今日一早更是凌晨就到了祠堂安排母亲上香事宜了。
　　远远看着灯盏软轿过来，展昀偷偷舒了口气，忙迎上前去。
　　展昀已过而立之年，但是自小习武修身倒是精干利落，面庞上甚至连一丝皱纹也看不见，只是唇上短髭使得他看起来沉稳庄重许多。
　　软轿停下压轿掀帘，展老夫人便稳稳的探身出来。
　　展昀忙迎上去扶住，笑道：“母亲来的这样早，孩儿已经都准备妥当，请母亲上头香呢。”
　　展老夫人稍停了停，打量了片刻，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你这几日怕是也忙得不轻，一会儿好好给祖宗们上一柱香，祈求祖先护佑咱们展家才好。”
　　展昀低头称是，一抬眼便看见展昭跟在轿子后面，目光闪动一下，道：“妹妹回来昨日又闹的晚了，这会儿恐怕还没有起来吧，要不要让人去叫一下？”
　　展老夫人眉梢微动，眼中已是一派明了，轻笑了一声道：“你口中说着妹妹，眼里怕是只有一个弟弟了吧？”
　　展昀也没有反驳，轻轻道：“母亲……”
　　展老夫人道：“甭打量着我年纪大了就糊涂了，你妹子是个女儿身，这祠堂上除了初一十五平日里她可是少来的。”
　　展昀笑着微微弯了弯腰，道：“母亲最是明白的。”随之又压低了声音道：“昭儿已经有三四年没有正式给祖先们上香了，母亲难道就不怕先父责他不孝，祖先们降罪与他吗？
　　展老夫人脚下一顿，面色微变却又很快如常，冷笑道：“是怨我吗？年年初一十五我都不会阻拦族人前来祠堂祭拜，他可曾回来敬香过？！”
　　展昀小心道：“昭儿也有不得已处……”
　　展老夫人却没有再说，只是冷哼一声径直向祠堂里去了。
　　看着展老夫人的背影，展昀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看渐渐来到眼前的展昭，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话母亲从来都是不听的。”
　　展昭勉强笑笑，道：“大哥的心思昭儿都明白的，总叫大哥为难真是我的不是……”
　　展昀上前拉过展昭的手，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母亲其实最是心疼你在乎你的，所以才会这样苛求你，你做了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她也就最无法释怀——不过咱们做儿子的也就自己委屈点儿由着她吧，等她自己想开了也就体谅你了。”说着便挽着展昭的手跟在后面慢慢向祠堂走去。
　　展昀轻叹道：“其实母亲心底下还是很关心你的，个把月前县上的师爷前来小坐说起你追凶受伤的事情，母亲偷偷在佛堂给菩萨烧香祈福我可是都知道的，只是母亲性子强，她不说我也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派了人去开封打听得知你早已经痊愈了，又假意说漏嘴了讲给母亲听，她才放心下来。”
　　展昭心中一暖，眼睛里便有了雾气，望着前方不远处母亲的背影，手下略略使劲握了一下展昀，道：“总是昭儿不孝，还要害大哥如此操心费神。”
　　展昀道：“展家的家主之位坐着，操心费神都是应该的，等下这些程序上的事情完了你与母亲私下里再好好说说话就是了——看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江湖闯荡官场历练的你倒是越发的孩子气了，竟然哭了？”
　　展昭忙抬手擦拭，果然腮边有了泪痕，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嗫嚅着也说不出话来，展昀笑笑拉着他迈进祠堂。
　　杨戬隐在晨雾气息里，其实距离展昭近在咫尺，眼见他一滴清泪无声息的划过脸庞，不知为何心底下隐约冲动了一下，几乎忍不住想要抬手去帮他拭泪。
　　指尖微动，却又忍下了。
　　杨戬手掌遮在衣袖里慢慢握紧，仿佛想要将自己的心也这样握紧，免得这颗心会逃脱了自己的摆布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
　　杨戬冷笑，这不是自己的拿手好戏吗？那么为什么就不顺了自己的心呢？
　　心头忽然猛跳，杨戬有些吃惊，自己想要顺了自己的心什么呢？
　　心神闪动，杨戬悄无声息的弥散在淡淡晨雾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拜寿（下）

　　天光大亮时分，遇杰村显得非常热闹起来，来往的人明显多起来了，展老夫人的寿诞又正赶上重阳佳节，村子里便少了些的束缚多了几分放纵。不过明白人都知道那些闲散都是眼前的景儿罢了，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敢来这里闹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展家大院更是人来人往，送礼贺寿的江湖朋友络绎不绝，家里的护院仆从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展老夫人住的园子叫做万福园，名字虽然有些俗气但是很贴切，江湖上的人们都觉得展老夫人实在是个有福的人。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万福园里的秋天也许比世上其他任何地方的春天都美得多，因为万福园紧靠着山背，整座后花园依着山势次第而上，几乎整座百花岭都成了万福园的后花园了。就算别的地方也有如此广大的庭园，也比不得万福园这般得天独厚。
　　尤其是这天还是展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展老夫人也许可以说是最有福气的一位老太太了。 
　　最重要的是展老夫人的子女虽然不多，可是个个都是名声在外。　
　　展家的长子展昀虽然很少出现在江湖上，但是谁也不会怀疑展昀的武功，他虽然岁数还不算太大，但是行事侠义公允在江湖上口碑极好，虽说也占了一些祖上的光，但是如果他自己没有实力又如何能服众成为遇杰村的展家家主。
　　展老夫人还有一个女儿，据说妩媚动人，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在江湖上居然名声一点儿也不逊于兄长。
　　然而最让人赞叹的却还是展家的小公子展昭。
　　据说展昭天资聪慧，自小便获得江湖豪客的青睐，偏又是个习武奇才，少年便已有所成，十六岁初出茅庐十八岁便得到“南侠”的称号，与北侠欧阳春并肩，而欧阳春的年纪却几乎长他一倍了。
　　谁知正在此番如日中天的时候展昭却忽然投身官府，获得天子赏识官封四品，居然在那样尔虞我诈的官场也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江湖中人大多对朝庭都是敬而远之的，那些富贵荣华浮云而已，哪里抵得上江湖人快意恩仇来的潇洒。
　　对于展昭的行为江湖上不理解的人大有人在。
　　据说因为此事展老夫人也是颇为生气，几乎要将展昭罢黜族谱。
　　所以遇杰村平常的日子里几乎不见这位小公子的身影，也只有在此重阳日才会见到展昭的。
　　江湖人是一种想法，官场的上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展昭身为天子近臣，又在当朝一品阁老的身边尽职，这样的日子少不了要来凑凑热闹了。
　　因为与展昭梦中一会，杨戬也随意的顺着人流溜达到了遇杰村。
　　虽然他在村中明显陌生，但是此刻村中的陌生人太多倒也不算显眼。
　　所以杨戬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到处逛逛，他简直已逛得有点头晕，这地方实在太大，人实在太多。而自己一向安静惯了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喧嚣，又忍了片刻，杨戬终于耐不得，悄悄使了个障眼法躲到了百花岭上去。
　　斜倚着一株百年老树，杨戬随手展开云镜，手指轻点间已经看到展昭的身影。
　　正午，所有的人都要到万福园去向展老夫人拜寿，然后吃寿面。 
　　万福园庭虽大，也容纳不了这麽多人一起吃面，所以只有比较有身份地位的客人才会留在万福园里吃寿面，别的人也就拜完寿后随意到村里玩耍罢了。　
　　展昭便在万福园的门口迎送，这样的场合展昭实在不喜欢，却又无法推诿，正有些无趣的时候一转眼看到白玉堂懒懒散散的溜达过来，忙迎上前唤了一声。
　　白玉堂一早起来就不见了展昭的身影，知道今日是他母亲寿辰想必已经一早就去老夫人那里拜寿去了，倒也没有着急，算计着时辰缓缓来到展家大院。
　　人很多，居然也碰到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又交谈寒暄了一些时辰，听到展昭的呼唤，抬起头来满面含笑的上前，道：“我还以为今日如此繁忙怕是见不到你了，怎么你竟在这里做起门童的活计来了。”
　　展昭由着他打趣，苦笑道：“今年是母亲整寿，来的人格外多些，我大哥在里面已经忙得喘不上气来了，我在这里已经算是偷懒了。此刻陪笑陪得脸已经都麻木了。”
　　白玉堂好笑得端详了展昭一下，道：“精神还不错，我虽知道今日定然会很热闹，却不想会如此人多，早就猜到这寿面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了，所以先到村口那家饭铺里安抚了一下我这肠胃——别说白五爷没心没肺的，我可没有空手来呢。”说着手腕一翻递给展昭个小布包，接着道：“捎给你的，还热乎呢，估计打早你就没吃什么东西吧，一会儿找个僻静处先垫垫肚子，知道你忙不用管我，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给老夫人拜个寿就去找耍子了，等闲下来我再和你玩。”
　　展昭接过布包，感到手中一热，已经嗅到一股子肉包子的味道，不由一笑，心里很是感念白玉堂细心，刚想说句什么，白玉堂却已经转身招呼着身后两个男子径直去了，当下微微摇头也转身离开。
　　杨戬轻笑一声，哮天犬不解的凑上去细看，却是展昭已经到了园子假山后面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包肉包子解决了。
　　瞧他的神情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小心。
　　杨戬心里微微一动，手指轻轻拂过云镜，沿着展昭的面颊划过，无声的轻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妖邪（上）

　　十七、
　　午后的遇杰村渐渐从那种鼎沸的喧哗中慢慢安静下来，陆续的已经有些前来拜寿的江湖人士告辞离开，展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难免有限，已经客气的回避了，展家的家主展昀代替展昭站在了大门口送客。
　　杨戬懒懒的挥手准备收起云镜前去会会展昭，刚刚抬手的瞬间忽然眼睛微微一跳，指尖流转视线已经到了遇杰村的村口。
　　那里，新漆的村门口正慢慢进来三个黑衣人。
　　虽然是秋天，但是南方温度还带着湿热，可那三人却是一袭黑色的长袍带着斗篷，从头包到脚，行动时如同清风般轻飘飘的几乎看不出衣袍的摆动。
　　杨戬的眼神落在这三人身上，唇角掀起一丝冷然。
　　哮天犬感觉到异样，忍不住也凑上来看，他却没有杨戬那般平静，顿时吸了口冷气，小心的看看杨戬的脸色，喃喃道：“他们，不是凡人……”
　　杨戬冷冷一笑，道：“我很好奇，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哮天犬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看看杨戬渐渐凌厉起来的眼神，暗中咽了口气没有出声，却已经忍不住盯着云镜不错眼了。
　　那三个黑衣人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展家大院，虽然人流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是出出进进的还有不少的人物，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对这三人有些好奇，也都打量着，却看不出来路，怎么说这里也是展家的地方，所以那些客人倒也没有主动惹事前去询问的，大多看上几眼就离开了。
　　展昀有些诧异，虽然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到，但是展家的消息网一向很灵敏，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和自家有什么瓜葛。
　　不过，展昀到底是家主，稍稍一愣神后很快换上客套的笑容迎上去拱手道：“不知尊下几位是何方人士，可是来我展家的？”
　　展昀已经离得那三人很近了，却依然看不出三人的相貌，宽大的斗篷几乎遮住了他们的整个头脸，只隐约露出一点下巴而已。
　　虽然只是露出了一点下巴，却让展昀心底一下子泛出一股子凉气，那点下巴惨白扭曲几乎看不出应该是人该长有的器官。
　　展昀稳住心神，微笑着又问了一遍，领头的一个人方才勉强抬了一下头，哑着嗓子问道：“是这里吧？”
　　展昀不知就里，刚想说什么，却听旁边一个黑衣人接口道：“是，我已经探测了很长时间了，就在这里面。”
　　领头的黑衣人便不再说话，头一低便直往展家大院里走去。
　　展昀微微变色，脚下一划便拦在了黑衣人面前，和蔼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干硬，沉声道：“今日家母寿辰，江湖上朋友抬爱，尊下眼看便是不速之客，还请自重。”
　　领头的黑衣人似乎笑了一下，笑声嘶哑仿佛是被踩着脖子的公鸡一般，他忽然抬手将头上的斗篷稍微掀起一角，甚至连他的手也包在宽大的衣袖里。
　　展昀的瞳孔猛然收缩，刚刚看到一缕暗赤色的光芒闪动，便觉得胸腹间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击，力道之大出乎预料，展昀凝神敛气间一身的功力几乎在这一个瞬间被全然卸掉了，喉头微甜身形一晃竟然被这股力气推开十米之远！
　　展昀不受控的向后倒去，忽觉肩头一稳已经被人扶住，侧头一看却是展昭，随后的力道便皆被展昭借力化去。
　　展昀唇角隐隐有一丝血线流下。
　　这一切不过眨眼的功夫，展昀心底大惊，这种御气伤人的功夫没有百八十年的恐怕也难以有如此威力。
　　可是那些有此功力的江湖前辈又怎么会来此搀和凡尘琐事？！
　　展昭一手扶着展昀，一手习惯的去握剑，一把握空时才恍然想起那把从不离手的神兵巨阙今日出门并没有带着。
　　展昭的眼神慢慢冷起来，使得他温和的面庞显得有些发青，展昀呼吸间的不顺畅已经明白告诉展昭，自己的兄长已经伤在了对方手下。
　　杨戬冷哼了一声，袍袖一挥便收了云镜，淡淡道：“走！”
　　哮天犬应了一声就地一滚化作黑犬，杨戬脚下轻顿一丝薄雾升腾间已然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妖邪（下）

　　隔着黑色的斗篷，展昭似乎看到里面闪动着丝丝怪异的光芒，心底下微微提神，口中平缓道：“今日乃是展家的好日子，不知哪里得罪尊驾竟来此寻事？”
　　展昭问的客气，演言辞间却带着几分强硬，毕竟这是在展家大门口，若是被什么人挑衅却无人回应，只怕日后对展家的声名也不是好事。
　　那黑衣人深深吸了口气，嘶哑的嗓音喃喃响起：“你身上的味道很美……”
　　展昭莫名其妙，没有接口，却听一个不屑的声音一下子跳出来道：“奇怪了，他身上有什么味道和你有关吗？一看你这种藏头藏尾连脸都不敢见人的东西就不是个什么东西，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就敢胡作非为倒是让人佩服你的胆子！”
　　声音一起展昭的面容便柔和下来，眼角一瞥果然见到白玉堂已经懒懒散散的分开围观的人径直向前。
　　展昭沉声道：“白玉堂，小心一点儿，这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白玉堂翻翻白眼一脸冷笑，道：“还用你提醒？”
　　那些黑衣人看看白玉堂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一味“盯”着展昭，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白玉堂说什么。这种不屑一顾的行为越发让白玉堂火大，忍不住跨步上前手腕一翻便要去掀开那领头之人蒙着脸的斗篷。
　　那黑衣人冷笑道：“自不量力的无知小子——”也不见他如何躲闪，只隐约一道残影微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黑衣人便不见了踪影。
　　白玉堂十拿九稳的一招失手正在奇怪，忽听展昭疾呼：“白玉堂，小心！”
　　话音未落，白玉堂只觉后颈一凉，还未来得及回身闪避，整个后背便火辣辣的刺痛起来，紧跟着“呯”的一声响白玉堂身不由己的被一股大力拉开。
　　围观的人面色呆滞，任谁也没有看出那黑衣人是如何出手的。
　　白玉堂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展昭紧紧拉着，看起来方才那电光石火间就是展昭硬把自己拉了开来，此刻只觉后背一阵阵的痛麻，伸手往后摸了一把手掌间已满是鲜血，不禁大惊。
　　展昀在白玉堂身后眼看着白玉堂自肩胛到后腰慢慢渗出一道鲜艳的血色，以他的眼力居然也没有看出那黑衣人用的什么兵器手法，当下脸色越发惨白。
　　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展昭的脸色渐变，白玉堂什么功夫他最清楚不过，虽然算不得江湖上顶端的人物可也绝对是拔尖的，对方只一招便令他受伤退败，这样的功夫真有些骇人听闻了。
　　展昭的眼角微微跳动，每当面临生死攸关的紧张情形，展昭都会不自控的如此。
　　眼前这人绝对是危险的存在。
　　那黑衣人仿佛从来也没有动过，还是那样立在展昭面前，隔着斗篷淡淡道：“你身上有一股仙灵之气，你一介凡人如何得了机缘我没有兴趣，只是你实在不配拥有，不如送与我做个人情，我便免了展家的灭门之祸可好？”
　　展昭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时候有了所谓仙灵之气，也不知道如何送与旁人，却清楚的明白对方所说“灭门之祸”时那语气间的不屑。
　　这种不屑，也是一种实力的自信。
　　展昭慢慢将白玉堂推到身后，紧盯着眼前的黑衣人，道：“我展家自问与你无冤无仇怎么就要灭我满门？你所说的仙灵之气我毫不知情又如何相赠？虽然展昭或许不是尊下的对手，但是也不会任由你们欺凌到头上而无所作为。”
　　那黑衣人哑着嗓子干笑了几声，似乎是在讥笑展昭的行为，半晌方才缓缓道：“不过舍却你这一身血肉而已，却因为你的白痴行为白白搭上遇杰村上百条性命了。”
　　说着身影忽然在原地渐渐虚化起来，展昭凝神聚力身形不动，黑衣人狠狠的声音响起：“那就不要后悔了！”
　　话音飘渺，人影已经不见，展昭瞳孔紧缩内力凝现护住周身大穴，隐约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风声擦着耳畔掠过，浑身便被一股柔力包容，那黑衣人凌厉的攻势却在这股柔力的包容下顿时化为乌有！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一个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不大却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让你烟消云散。”
　　声音清淡却冷到了极限，每一个字宛如一记冰刀般直接劈入黑衣人的骨髓，令他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
　　围观的人自觉的散开，距离展家大门还有百米之远的地方，一道银色的身影挺拔而立，他也不算如何高大却令人觉得必须仰视才行。
　　随着人群散开，一条细腰黑犬疾风般奔来，速度之快使得众人视线之内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便已经到了展昭面前，黑犬抬头咧嘴露出白森森锋利的尖牙，冲着那三个黑衣人“汪”的一声大叫，那三个黑衣人居然被它这一声大叫生生震退了半步！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还是白玉堂先回过神来，惊叫道：“是他！是那个鬼……杨戬！”
　　展昭有片刻的失神，转过头去，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展昭声音一沉，喃喃道：“二哥……”
　　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思念一丝释然，一丝欣慰一丝感念！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除敌

　　十八、
　　杨戬缓缓走上前，这样的出场方式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还暗自合计着如何见到展昭，如何跟他叙旧，如何编造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言来给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个合理解释。
　　却不想意外发生如此匆忙，当远远看到那黑衣人发力出招，不知怎的一颗心忽然就紧张起来，那些凡夫俗子当然不会看见，那黑衣人抬手划穿虚无空间带起丝丝死亡之息，那些死亡之息无论碰到谁的身上只怕在一个呼吸间就会令人断气丧命！
　　杨戬眼见那死亡之息迅捷而上几乎立刻就袭击到了展昭，当下顾不得什么仙凡有别指尖微动法力渗透，一股子柔力便将展昭包容起来，那些死亡之息一沾到杨戬的法力屏障顿时烟消云散。
　　杨戬暗自透了口气，脸色却越发冷下来。
　　慢慢来到展昭面前，杨戬冷然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浅笑，上下打量展昭，轻叹道：“还好，我来的及时，你没有事吧？”
　　展昭略有些激动，但是他一向隐忍收敛惯了，只是面色微红的垂头一笑，抬眼间却又脸色忽变，一把拉住杨戬道：“二哥小心，这几个人似乎有些歪门邪道。”
　　一侧的白玉堂吃痛，抽着冷气道：“哎，你可不要胡乱逞能……”
　　杨戬虽不满白玉堂的语气，不过看在他一心念着展昭，也没有和他一般见识，瞥眼见他疼的满头冷汗，倒有几分不忍，转手一挥，道：“我的神通难道白五侠还没有见识过吗？”
　　听着杨戬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白玉堂刚想反驳，却忽然觉得伤口一热，一股奇异的力量拂过伤口，那撕裂的疼痛一下子沉寂下去，只是软软的有些酸痒，不由心底一动，反手探视间不知何时伤口竟然已经愈合。
　　白玉堂一下子脸色变幻有些古怪，口中嗫嚅一下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展昭也觉察出异样来，却没有白玉堂那种古怪，心下仿佛明了一般淡淡一笑而已。杨戬看的分明却也没有说透，也许就这样心知肚明的就好，不必非要把什么都说开了说白了。
　　展昀稍有些意外，看看展昭又看看杨戬，却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已经感到眼前这个银衫的男子隐约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气息，举手投足间仿佛已经掌控全局，那种超然自信完全发自骨髓，这种自信一定是经历过无数刀光血雨方才凝成天然的。
　　看来，这人和展昭挺熟，好像和白玉堂也相识，还好不是敌人。
　　展昀暗中觉得，如果这人是敌人的话，只怕展家真的毫无胜算了。
　　这种感觉比那三个黑衣人更强烈。
　　杨戬浅笑着，根本没有看向那几个黑衣人，他只是轻轻抚着展昭的肩头，柔声道：“这里交给我吧，不相干的人你带他们回避一下可好？”
　　商量的措辞，不容拒绝的口吻。
　　展昭听得分明。
　　展昀也听得分明。
　　听到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觉得杨戬这话说的有些突兀，一个个居然都很自然的觉得听他的话应该是最好的。
　　展家的大门打开，展老夫人立在门口，几个仆从紧跟身后，个个气息内敛目光炯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老夫人虽然看起来已经满头银发，身姿却是依旧挺拔，一双锐利的眼光还带着几分年轻时候的霸气，只是四下一扫，平淡道：“寒舍备有醒酒汤青花茶，老身的好日子还请诸位尽兴。”
　　四下里围观的来客互相望了一眼，也不客气都慢慢随着展老夫人进了大门。
　　展昀暗中运气平息了紊乱的气息，深深几个呼吸招呼过身边的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人立刻四下离开，不过片刻，整个遇杰村忽然安静下来，之前的那些繁华喧嚣仿佛被一阵风全都刮跑了一般。
　　展昀看看杨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抱拳反身走进展家大门。
　　白玉堂却没有着急走，他心底下还是很好奇杨戬的手段。
　　杨戬却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着白玉堂，道：“白五侠有兴趣打前锋吗？”
　　白玉堂明白这是杨戬在撵他离开，虽然明白，白玉堂却不肯随他的意，又磨蹭了一阵，杨戬的笑容已经有些冷淡起来，白玉堂觉得杨戬的笑非常奇怪，旁人冷淡不过带在脸上一个表情罢了，杨戬的冷却仿佛可以透过人的表面深深刻到人的心里，虽然是笑，那冷却令人从心里透出来。
　　白玉堂闪开眼神，坚持了一会儿，却觉得无论自己怎样故作无视，杨戬的冷淡的笑容也盘旋脑海，片刻之后白玉堂感到灵魂深处都有些颤栗起来，终于无奈的转身离开。临走拉了一把展昭，展昭却没有跟他一起。
　　白玉堂气得暗自顿脚。
　　那些黑衣人仿佛没有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随便那些人进出都毫不关心，黑斗篷下隐约的目光全都钉在杨戬身上。
　　这人身上有着一种让他们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虽然他表情浅淡微带笑容，然而他的眼底深处无声的流动着一种无形的杀气，丝丝缕缕的流转却无声无息的将他们束缚，仿佛不管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都逃不开这人的眼睛。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能够拥有的。
　　那么，会是什么人？或者，是“人”吗？从杨戬身上那些黑衣人感觉不到任何实实在在的触动——是人，会有这样虚无的修为吗？是仙，皮肉下怎么又会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杨戬不动声色。
　　这种情况他经历成百上千次了，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展昭却有些担心不肯离开，杨戬似乎也没有刻意让展昭离开，他慢慢围着展昭走了两圈，在展昭探寻的目光中笑笑，道：“原来是因为老道的药力还残存于你的体内，我早就说过老道是个有修为的人，他炼制的东西都带了仙灵之气，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这份药力居然还存于你的体内，也许和你的体质有关吧。”
　　展昭想起当初坠崖受伤时所服用的伤药，当时只是觉得药效好，却原来真的不是人间所有的东西，不禁微微抚了一下胸口，问道：“这个什么仙灵之气很好吗？他们又是怎么探知的？”说着，抬眼望了前面那三个自从杨戬出现后就仿佛成了雕像一般的黑衣人。
　　杨戬顺着他的眼神在那三人身上一瞥，道：“是个好东西，不过现在没工夫跟你细说了，还是先把这三个魑魅魍魉解决了吧。”
　　展昭虽然知道杨戬手段不凡，但是方才见到那黑衣人出手却也没有把握，忍不住道：“不如我先和他过几招，二哥看看他们的身手再出手如何。”
　　杨戬摇头，道：“不用。”声音清淡语气坚定，这种坚定源自一种强烈的自信。
　　展昭明白也就没有再问为何，当下后退两步。
　　杨戬看看他，道：“你可以回大院里去。”
　　展昭道：“我想看看。”
　　杨戬却没有强迫，似乎并不在乎展昭看见了自己的手段是否会有惊诧，他只是带着笑毫不在意的转身面对那三个黑衣人，银衫袍角轻扬，整个人仿佛驾驭云端。
　　哮天犬很识相的退后几步紧贴着展昭的小腿，展昭刚想跟上杨戬，腿还没有抬起来哮天犬已经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展昭低头看看心下已然明了，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顺着杨戬的身形移动。
　　杨戬双手收敛在衣袖里看不出有什么动作，那三个黑衣人却随着他脚步的移动慢慢组合成一个怪异的架势，仿佛是个阵法，一股淡淡的黑色气流在三人之间流转着，空气中慢慢弥漫出一种陈腐的气息。
　　展昭刚刚嗅到这股味道，眉头还未来得及皱起，只见杨戬忽然抬手挥动了一下，眼前银光闪动整个意识便沉迷起来，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舒畅感慢慢包围着展昭。
　　看到展昭已经全然进入了自己的维护之中，杨戬的笑容顿时不见。
　　收敛了笑容后杨戬整个人冷了起来，眼底玄冰光芒闪动，四周的空气仿佛也渐渐的被冰冻凝固了，原本透明的空间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乳白色的雾气仿佛是活的一样慢慢将杨戬和那三个黑衣人包围起来。
　　杨戬慢慢伸出手掌，掌心里一团银色的火焰无息的跳动，杨戬冷笑：“实在是你们运气太好遇到了我，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你们可以消散的干脆利落些。”
　　黑衣人也哑着嗓子冷笑，可惜气势上稍差一筹，他嘶哑着声音道：“我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看样子你也不是普通人，何必要来趟这场浑水？”
　　杨戬却已经懒得再说，手中稍微一动，那银色的火焰一下子暴涨起来，周围的温度越发的冷下来，原本秋日的一点儿午后燥热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看样子杨戬手中的火焰不光颜色怪异，连火焰的温度也不比寻常。
　　三个黑衣人忽然身子同时旋转起来，速度愈来愈快，渐渐的已经分不清单个的人影，几乎已经合为一体。
　　同时在他们身边盘旋的黑色气息也浓重起来，仿佛就要撕开身侧乳白色的雾气了。
　　杨戬轻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话音未落手腕一抖，“呛啷”一声尖响手中的火焰已经凝成一杆两刃三尖刀！
　　杨戬手臂一递，两刃三尖刀脱手而去，带着一道银光劈进那黑色的旋流，银光所过之处一篷猩红的血雾散开，银光回旋翻转杀进黑色的气流，几个闪烁之后一声清鸣银光已然落入杨戬手中，只不过是一朵银色的火焰闪动。
　　对面，那三个黑衣人已经分开，黑色的斗篷已经撕裂，露出三张一模一样骷髅一般的脸庞，带着痛楚扭曲面容，猩红的眼睛闪动着一种残忍而又狠毒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杨戬，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杨戬手掌一抖，火焰一下子消失不见，却再也不看那三个黑衣人，慢慢转身淡淡道：“你们若是藏身山野潜心修炼，也许再过个千八百年也能修得正果了，可惜还克服不了一个贪字，要知道这三界之中绝无什么捷径可循，看在你们手中并没有沉重的血孽之罪，饶你们回去从头再来吧。”
　　随着他的声音，三个黑衣人的身影渐渐虚化起来，三人不甘而又绝望的叫嚣道：“你竟然毁了我们千年的修为，还说什么从头再来，若是再有机缘得见我们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杨戬脚下一顿，唇角掀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道：“你们千年修为居然是在做无用功，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是已经给你们看过我的兵器了吗？”
　　黑衣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了，终于其中一个惨叫一声：“是三尖两刃刀！竟是杨戬！！”这声惨叫里再没有任何狠毒不甘了，只剩下悔恨无奈……
　　谁能料到堂堂司法天神没事会到这小小的遇杰村来管闲事？！
　　杨戬一步踏出，身后雾气弥散，阳光下水洗过般的青石街面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那三个黑衣人究竟化作了什么回到了哪里，恐怕除了杨戬再没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惜醉（上）

　　十九、
　　展昭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身子轻飘飘的筋脉里透着一股子舒畅，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抬手遮挡了一下，恍然间便看见杨戬面含微笑的在自己身前，脑中顿时清明过来，片刻之前的凡事种种一下子浮上心头。
　　展昭面色一变，目光散开向杨戬身后打量去，杨戬已然淡淡道：“都结束了。”
　　展昭心下微惊，道：“难道我竟然在二哥对敌之时睡着了？”
　　杨戬道：“没有，你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
　　展昭一把拉过杨戬仔细看看，紧张道：“二哥可曾受伤？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杨戬见他紧张，忙拍拍他的手臂，道：“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展昭也觉出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手，面色一红低声道：“是我唐突，二哥的本事我早就知道几分的，那么，那些人……”
　　杨戬笑笑，觉得展昭脸红起来很有趣，笑容里不禁有些随意，道：“谁知道会到哪里去，反正再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永远不会了。”
　　展昭看着杨戬的笑容，似乎感到着笑容仿佛会传染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的笑而畅怀。
　　展昭道：“二哥来了，进去屋里坐坐吧。”
　　杨戬却摇摇头：“我一向不喜人多喧闹，你家大门里面江湖豪客诸多，想必疑问也多，我向来不善于打理这些的，既然见了你了，我便去吧。”
　　展昭不舍道：“二哥方才来便要去，展昭便是想要和二哥一醉都不得机缘了。”
　　杨戬抬眼见展昭满面的依恋，这种被人依恋的感觉令得杨戬心头忍不住一跳，多久了？已经不记得了，在那个淡情寡意的天庭待得时候久了，还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就清淡成了一杯银河之水了。
　　却原来凡尘俗世间的情感依旧深埋在自己的血脉间，只要一个真挚的表情就会激活。
　　心跳，让杨戬感到自己到底还是一个人。
　　而不是只为天仙的司法天神。
　　杨戬目光一瞥天边，小金乌已然偏西，忽然道：“不若逃席和我去共谋一醉如何？”
　　展昭兴奋的点头，道：“好，随二哥去！”
　　杨戬道：“可是当真？你可抛得下眼下这里？”
　　展昭道：“自然！”
　　杨戬挽着展昭的手，道：“那好，就随了我去，不过我好歹来此一场，原本备了送你母亲的贺礼，这会儿却不能亲手给她了。”说着，衣袖轻挥，一个紫红色的锦盒轻飘飘的落在大门台阶上，哮天犬上前抬起爪子在大门上狠狠的拍了几下，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了方才回头看看杨戬。
　　杨戬一笑，道：“走！”
　　展昭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一轻便被杨戬带起，足尖轻点地面已经飞掠而去。展昭只觉得杨戬的轻轨身法似乎还在自己之上，随着他的力道几乎不用自己出力就可以了。
　　哮天犬“汪汪”叫了几声，得意的跟在杨戬身后。
　　山林深处，人迹罕至。
　　淡淡的金色晚霞弥散着，光线暗下来。
　　杨戬袍袖一挥，半人高的荒草齐刷刷的伏倒，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的空地，参天的树木将天空交叉分割成一片零散，夕阳余晖间恍然一处安静而不偏僻的所在。展昭四下张望，神情有几分好奇，道：“这里还是百花岭吗？我自小在山岭里跑还以为已经很熟悉这地方了呢。”
　　杨戬一笑，道：“再熟悉的地方也有你看不到的所在，就像再熟悉的人也有你不了解的脾性一样——你看，这里如何？”
　　展昭随意的在地上仰面躺倒，身下厚实的荒草落叶铺成了一床柔软的垫子，舒适的伸展了一下，道：“很好，再也寻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杨戬看着展昭心里软软的一动，却没有言语，半晌，展昭却轻叹道：“今日虽然不是个月圆之夜，可是应承了要和二哥一醉的，却没有好酒陪二哥畅饮。”
　　杨戬道：“既是我来来看你，当然要自备美酒了。”
　　说完，在哮天犬的头上轻拍一下，低声道：“去华山把老道的好酒去取来。”
　　哮天犬“汪”的叫了一声，兴冲冲反身窜入夜色里便不见了身影。
　　展昭好奇道：“难道二哥前来还约了道长备下美酒？”
　　杨戬忍笑道：“他闲的无事把我扯进来帮你辑凶抓贼，当然要出一点儿酒水来安抚我一下了。”说完，笑颜已经浮现唇角，似乎已经看见东帝君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哮天犬回来的很快，展昭觉得似乎就是转个身的功夫罢了，对于杨戬或者哮天犬的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展昭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好奇的去追问。虽然也不知道杨戬是把酒放在哪里了，但是也没有询问，只是回身去看时忽觉有些好笑，哮天犬的口中叼着一只小小的贴花细瓷的“酒坛”，说是酒坛不过也就是那么个形状，瞧那大小展昭觉得恐怕都赶不上自己常用的那只酒壶盛的多。
　　杨戬明白展昭的心思，却没有明说，只是笑笑将这小酒坛接过来，道：“你可不要小看这只小坛子，老道存下的那些美酒佳酿可都在呢，你不是说我有神通吗，这会儿就让你看看我的神通都在哪里。”
　　反手，两只小巧剔透的水晶杯已经在掌心。
　　展昭笑着起身席地而坐，拿过一只酒杯，轻叹：“便是此杯已非人间所有。”
　　杨戬贴着展昭身侧随意坐下，翻手提坛斟酒，透亮的酒液斜倾而下刚好满盏，微风中一下子充盈着酒香，这香气清清淡淡的却又绵长悠远，一个疏忽便嗅不见了，转手递至唇边却又芳香满口。
　　展昭也没有客气，手腕翻转酒杯已然见底，酒液入口浸润口腔，似乎品不到酒的味道，然而顺着食道而下一路宛如火焰轻灼，微微发烫却又熨慰肺腑，舌根处便泛起一丝清甜。展昭轻轻舒了口气，叹道：“真是好酒。”
　　杨戬满意的半合眼帘，道：“好酒也需好伴同饮才不算浪费。”
　　展昭侧过头，目光闪动一丝顽皮，问道：“二哥与我同饮可还满意？”
　　杨戬低垂长睫掩饰一下眼底的情绪流动，顿了一下，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的人同饮了，有时候是人不合适，有时候是酒不合适，有时候……就是时候不合适，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喝上一杯我也算不虚此行了。”
　　展昭笑起来，他笑起来有些孩子气，伸手摸摸一直蹲在自己身侧的哮天犬，指间抚摸着哮天犬水滑的毛皮，道：“那么，二哥就是很满意了？”
　　哮天犬侧头看看杨戬，觉得主人今日有些异样，主人是个很讲究的神仙，很少会这样坐在地上，这里树木茂密地上的泥土有些湿润，野草荒芜杂乱的，主人穿了这一件银白色的衣衫竟然就这么与展昭并肩而坐，他不怕湿泥会污了他的衣衫吗？哮天犬奇怪极了，若不是顾及身边展昭是个凡人怕惊着了他，哮天犬几乎忍不住要问出口了。
　　狗脑子不够使了，以至于哮天犬都忽略展昭的手一直在自己身上摩挲着。
　　当然，被这样一双温暖轻柔的手摩挲着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惜醉（下）

　　酒坛轻飘飘的悬在眼前，哪只酒杯尽了便偏过去斜倾出美酒来。杨戬不是故意要炫耀自己的本事，这种小法术根本没有炫耀的意思。他只是懒得一杯杯去到酒罢了。
　　展昭一开始眼底还有些惊讶，几杯酒下肚后眼神便朦胧起来，居然觉得和杨戬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天际，淡淡的月光流淌。
　　二人都不善于言谈，安静的月下对酌，一个眼神一个轻笑便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所谓知己，是不是就是这样？
　　古人说“皓首如新，倾盖如故”，是不是也是这样？
　　晴空，云淡如丝，月华如水。
　　展昭觉得今夜的月光竟是如此的温柔清亮，月光围着杨戬周身散发出一圈光晕，杨戬那坚毅的面庞便被月光揉成了一种高贵的温存。在杨戬的身边心情是异样的安稳，似乎有他在便是天翻地覆也不会怎样了。
　　是因为今夜的月，还是杨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展昭觉得自己仿佛醉了。
　　杨戬也有了淡淡的醉意，其实酒喝得还不算太多，远不及当年在灌江口和梅山兄弟畅饮时喝得量足，可是心头却升起了淡淡的醉意，迷蒙的，不太清晰，却令杨戬微醺。
　　也许，不全是因为酒的缘故。
　　东帝君就算是有酿酒的佳方，也远不及玉帝瑶池的琼浆玉液，自己明明喝得并不算多怎么就会感到微醺了呢？
　　杨戬微微侧头，是因为展昭吗？
　　哮天犬趴在两人之间，把头搭在杨戬的大腿上，被展昭一遍遍摩挲着，幸福的有些发晕。有多久主人没有这样由着自己靠在他身上了？总有几百年了吧？都快要忘了被主人抱在怀里的感觉了。最好，这一夜没有尽头。死嫦娥把月轮转的这么快干嘛？下一次我吃了它就不给你吐出来了！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了，展昭觉得自己真的醉了，眼前的杨戬似乎渐渐模糊起来，展昭使劲睁大眼睛，认真的问道：“今日之后二哥还会再来吗？我还能与二哥这般一醉吗？”
　　杨戬的声音也渐渐飘散起来，仿佛也渐渐远离，却依然清晰可辨：“只要你想，我自然就会前来与你相会，只要你不厌我，想怎样罪都可以。”
　　展昭似乎有些安心了，口中的话语便有些低沉，带着几分呢喃的感觉：“二哥说话算数，我自然信得过的，如此，若是我每天都想二哥的话，二哥是不是就每天都在我的身边？”
　　杨戬略有些好笑，本想换个话题的，转头却见展昭微微朦胧的双眼正盯着自己，带着些孩子气的认真，不禁心就软了，也就没有直接解说分辩什么，半垂了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轻然一笑一抬手饮尽了杯中美酒。
　　展昭仿佛明了：“我知道我这样想有些任性了，二哥不要见怪，说来奇怪，我从第一次见到二哥就一点也不觉得生疏，仿佛早就已经认识了一般，其实我对二哥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偏偏见到你就莫名的安心，二哥恐怕会见笑了……”
　　杨戬不答。
　　展昭却有些絮叨起来，再问：“二哥，你是神仙吧？”
　　杨戬终是笑起来，他的笑也朦胧了，淡淡道：“我还以为这句话你永远也不会问出口呢……”
　　杨戬还说了什么，展昭已经听不见了，他整个人都象是跌进了棉花堆里，所触之处全是软绵的一团，展昭想伸手拉住杨戬，伸出去的手却软软的垂下来……
　　杨戬静静看着展昭睡过去，他的脸庞带着微红的酒意，唇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光洁的额角隐约着一层细密的汗，弥散着酒香。
　　展昭整个人毫不设防的躺在杨戬身侧，一只手微微前伸仿佛想要握住杨戬的衣襟，衣袖翻起露出一截带点儿小麦色的肌肤。
　　杨戬看的有些出神，不自觉的伸出手慢慢将他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捋顺，修长的手指拂过展昭的面庞，温热的触觉令杨戬心头轻跳，有种奇异的韵律，陌生而又温馨。
　　杨戬有些舍不得了。
　　觉察到自己心思微动，杨戬吃惊的缩回手掌，猛然站了起来。
　　哮天犬被他一惊，不知所措的站起来看着杨戬。
　　杨戬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回过头再看着展昭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迎着哮天犬询问的目光，淡淡道：“老道的酒后劲太足，展昭这一醉恐怕明天也醒不来了，你先送他回去吧。”
　　哮天犬趴过去贴着展昭的脸仔细看了看，展昭面颊微红呼吸沉沉，发丝有些散乱，周身弥散着酒香。哮天犬伸出舌头舔了舔展昭的额角，展昭轻哼了一声没有反应。哮天犬便化作人形，小心的将展昭抱起，犹豫着回头看看杨戬道：“主人，我把他送哪里去？”
　　杨戬带着一丝酒意敲了哮天犬一下，道：“送他回遇杰村展家大院，安顿好了回头来找我。”
　　哮天犬应着，却不明白什么算作“安顿好了”想问又无从问起，心里想着：“反正我把他送到展家大院后招呼两个人出来接过去就是了，主人也不能说我有错。”刚要走又转头问：“主人，展昭要是想你了你真的去吗？他要是每天想你就每天都陪他吗？”
　　杨戬斜眼轻瞥反问道：“怎么，我的事情轮到你做主了吗？”
　　哮天犬偷偷伸了一下舌头，没敢再问什么，管他呢，反正主人到哪里哮天犬就到哪里，天塌下来也有主人顶着，操那些闲心干嘛。
　　想着，默念口诀，团了云雾便消失而去。
　　杨戬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月亮渐渐西斜，直等到东方已经隐约有了鱼肚白方才轻挥衣袖隐了身形，却低叹道：“过得好快，小金乌的车驾就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思念

　　二十、
　　展昭回到开封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和平常一样忙忙碌碌的，白玉堂还是那样隔三差五的跑来聒噪一番，展昭一如往常一般由着他发作小性子。
　　看起来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就连那粗性子的王朝马汉都觉察到展昭的改变了。
　　展昭越来越多的时候一个人静坐，以前展昭忙完了公务总喜欢和府里的兄弟们一起喝上一杯，虽然他一向喜静可是闲暇时也常常约上三五好友出门游走。可是展昭这次从家乡回来就很少出门了，越发的喜静不爱动弹。
　　王朝觉得有些问题，却又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有一次白玉堂来府上玩耍，说是哪家酒楼新来了一对姐妹花，硬拖了展昭去酒楼听小曲，展昭哭笑不得的随他去了，回来却也没见怎么开心，王朝偷偷问白玉堂，白玉堂撇撇嘴道：“鬼迷心窍了！”
　　王朝不得其解。
　　白玉堂恨恨道：“他心里惦记着一个鬼影子呢！”
　　王朝更不明白，让白玉堂好一番嘲讽。
　　展昭有时会想起当初在遇杰村展家醒过来的时候，当时很是恍惚了一下，瞬间便自嘲的一笑，这里的一切展昭很熟悉的。“昨夜”一场宿醉今日便醒在了家门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也许是因为杨戬吧。
　　想到“杨戬”，展昭方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觉，想起当时的一些醉言醉语展昭心底下开始隐隐的期待起来。
　　临别的时候，母亲难得的亲自将自己送出了大门口，展昭真的感动了，虽然母亲还是板着脸没有说话，可是展昭知道那一直搁在母子之间的耿介已然渐渐纾解了。
　　展昀像往年那样一直送到了村口，却又几次欲言又止，展昭知道大哥想问关于“杨戬”的事情，他没有明白的问出口展昭也只好假作不知，那是因为展昭实在不知道关于“杨戬”的一切。
　　“杨戬”是什么样的身世，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他懂得什么喜欢什么忌讳什么……展昭真的都不知道。
　　展昭其实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对这个“杨戬”非常感兴趣了，心底下已经在渴望知道关于“杨戬”的一切。
　　可惜“杨戬”真的就像是一个谜，就算展昭刻意留心，但是江湖庙堂上居然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的来去都是谜。
　　白玉堂恨恨的叫他“鬼影子”，展昭不太喜欢，却也知道杨戬真的来无影去无踪，他的一切只怕任何人也别想把握。
　　展昭有时候会想起当时林间宿醉时说过的那些有些无理取闹的话，他也很认真的想起过杨戬，但是杨戬在没有出现。
　　展昭不禁自嘲般笑笑，也许对杨戬来说自己不过上微不足道的一次偶遇罢了。
　　可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底居然莫名的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这个谜一般的人物萦绕心间再也挥之不去了？
　　他也常常惦记白玉堂，可是却和想念杨戬是不同的感觉。
　　不同在哪里？
　　展昭百思不得其解。
　　杨戬知道展昭在想自己，也不是不肯去见他，反正玉帝王母许给他的假期还没有完结，这些日子三界又是难得的安静，就算真君神殿里有什么公案，梅山兄弟也尽都可以打发了。展昭在想自己的时候杨戬都可以感应到，很奇怪，也不是特意用心，也许是因为在展昭疗伤的时候自己使用内力帮他化解药力，使得展昭体内留下了自己的法力痕迹吧。
　　杨戬这样以为，也并不想做一个空口许诺的失信之人。
　　可惜，杨戬偏偏就是无法成行。
　　展昭离开遇杰村的时候就在想杨戬什么时候离开了呢？他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他呢？
　　杨戬当然知道，原也打算陪展昭一段路程的，只是白玉堂一直叫喳喳的跟着展昭，杨戬懒得现身和他拌嘴，本想就这样隐了身形陪他一路也好。可是偏偏沉香跑来找他说是华山上他老娘又发现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杨戬去帮衬一下。杨戬无奈跟沉香去看了看，不过是一个旱魃，只是多修为了几百年跑到华山上来找茬而已，虽然有些缠手可是杨婵要是祭出宝莲灯也不是没法对付。
　　杨戬怀疑三圣母是故意的。
　　但是看着杨婵软绵绵笑盈盈的面庞，杨戬又没了脾气。
　　展昭到了开封府也常常会想起杨戬，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谜一般的人物，不知道杨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忘不了他，会时时想起他。
　　从华山之上受伤相遇到追凶路上慢慢相识，从遇杰村里梦幻中会面到杨戬对敌黑衣人的神奇……
　　杨戬也都知道，也想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借口到开封府上正大光明的找展昭叙叙旧情。可是竟然真的就是“天”不遂人愿，东海龙王得知自己来凡间消遣硬是派了虾兵蟹将三番五次邀请，甚至最后连四公主和八太子都一起出面了。
　　实在却不开情面，杨戬勉强到东海走了一趟。听了满耳朵的阿谀奉承，喝了一肚子的琼浆玉液，偏偏就没有生出一点儿高兴的兴头来。
　　杨戬忍不住就要拂袖而去，却又被四公主领到龙宫私邸被那些无比仰慕司法天神的水族仙灵围着好一通“观赏”。
　　杨戬怀疑东海这番作为肯定是有意为之。
　　想想四公主帮过自己不少的忙，杨戬缓和了语气探问。
　　可是看着四公主那一副无辜的表情，杨戬到底也没有硬起心肠从那无数仰慕期待欣喜的目光中抽身而去。
　　稍一蹉跎，天就开始冷下来了，当第一朵雪花飘落凡间的时候，杨戬猛然惊醒，他感到自己的一切行为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安排着。
　　想到这里，杨戬不由的冷笑，还有谁这么了解明白自己的软肋，还有谁可以随意安排这些大仙地主？！
　　杨戬忽然都明白了。
　　唤过哮天犬，杨戬道：“我在凡间流连的日子可是不多了，咱们去开封府上赏赏雪去吧。”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哮天犬也心知肚明，只是忙着点头。哮天犬这些日子跟着杨戬在东海好吃好喝的待着，虽然心里头还有点不舍得，不过也从来不会拂逆杨戬的意思。
　　翻身出了东海，四公主一直送到岸边，东海这边温度尚可，倒是不觉得太过寒冷。眼见着杨戬微笑示意，四公主知道已是不能挽留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温存的感觉，缓步上前浅笑着：“真君这番离去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再不得抽闲来我东海戏耍了，倒让我有些不舍。”
　　杨戬看得清四公主眼底下流淌的情绪，却不点明，上前将她被海风吹散开的发丝顺过脸庞，柔声道：“我们都是朋友了，不用叫我那个名号了，听着都生疏。我知道自己一向少来看你，不过往后我记得了，你这东海龙宫什么时候有了好酒我就会来讨酒吃的，日子还长呢，你有什么不舍得的——听说龙王看中了北海的二太子，待到你出嫁的时候我当然也要来凑一场热闹的。”
　　四公主听着他打趣，撇撇嘴道：“哪个要出嫁了，我不点头也不过是父王自己哄自己罢了，那个什么北海二太子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杨戬忍笑道：“是是是，四公主眼高于顶那可是三界有名的。”
　　说笑着，杨戬已然敛了笑脸，轻叹道：“你们水族是不禁婚娶的，有合适的就早些嫁了吧，你下边那些弟弟妹妹的都看着你呢。”
　　四公主半垂下头，轻声道：“我倒是想嫁个自己喜欢敬佩的英雄呢，可惜英雄心里没有我……”
　　杨戬无奈道：“别耍孩子气了，都是几千岁的人了，英雄只不过是看着面上光鲜罢了，相处起来可是无趣的很呢。”
　　有说笑了几句，眼看着四公主盈盈笑起来，杨戬心底下微微轻松一些，再也不拖沓，当下衣袖一挥决然而去。
　　四公主看着他慢慢消失天边，连最后一丝流云也看不见，方才幽幽叹道：“你若是真的绝情无义也就罢了，偏偏就生了颗最柔软不过的心，只怕走到最后只会伤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段纯属过度......

　　☆、第二十一章、再会（上）

　　二十一、 
　　杨戬来到开封的时候刚刚初冬，中原地带还没有开始下雪，但是西北风刮起来也明显带着冬天的寒意了。 
　　杨戬换了黑色的道袍，盘起了发髻，打眼看过去就像个普通的道士一般。 
　　已然不是可以随时扇扇子的季节了，杨戬开始将三尖两刃刀收在了袖笼里，手里一下子空下来还有些不适用，想想只好将三尖两刃刀化作一柄拂尘拿着。 
　　收拾停当了展开云镜看看，杨戬不禁好笑，自己打从拜在玉鼎真人门下还真没有认真打扮成一个道士的模样，如今这副样子若是被师傅看到不知又会被他笑成什么了。 
　　哮天犬幻回原型懒洋洋的跟着杨戬，他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还不回天庭去，留在凡间自己总是以原型示人，都有些不习惯为人了。肚中虽有嘀咕，但是还是毫无怨言的跟着杨戬。 
　　开封府府尹的门头很好找，杨戬连找人问路都没有，哮天犬抬起头在空气中随便一嗅就知道展昭在什么地方了。 
　　到了府门口，杨戬迟疑了一下，自己这样来找展昭是不是有些怪异了？或者提前隐了身形先探探虚实才好。在门口这么稍一迟疑，便见一个身穿官服壮实的汉子疾步上前，问道：“道长来这里有何事？” 
　　杨戬还有些不太适应被人唤作“道长”，略一愣神方才微笑问道：“我是来找展昭的，他……在吗？” 
　　那汉子看起来豪爽而无什么心机，居然上前照着杨戬的肩头就拍了一巴掌，大声道：“哎呦，你可来的不巧，展大人陪包大人去上朝还没有回来呢。” 
　　杨戬不喜欢被人这样接触，肩头稍微一闪避开了那汉子热情的手掌，看了看天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怎么会上朝还没有回来，眉头微皱，便想离开。 
　　那汉子却没有注意到杨戬的表情，自顾自的解释道：“朝廷上最近要与北辽和谈，包大人事物繁忙，这几天经常被皇上留膳，展大人当然也就不能自己回来——怎么？道长与展大人相识吗？” 
　　杨戬已然明白，也懒得和这汉子絮叨，随口应付道：“是啊，等晚些时候我再来吧，你只对展昭说是杨戬来了就好……”话音未落，便转身带着哮天犬离开了。 
　　那汉子在原地愣了愣，喃喃道：“杨戬？好熟悉的名号啊……” 
　　傍晚时分，杨戬再次来到开封府的府门口，因为事前掐算好了时辰，杨戬远远的便看见开封府府尹的大轿刚刚落轿，轿夫上前掀开轿帘子，身侧一身红衣官袍的展昭便伸手将包拯扶出来，刚站直了腰便看见杨戬不知何时正立在身边，顿时又惊又喜，失声道：“二哥？！你何时来的？怎么作此打扮？” 
　　包拯身边的护卫皆是一惊，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看到杨戬怎么出入的，冷不丁的惊出一身冷汗，待到听见展昭欣喜的呼唤方才放下心来，好在不是什么刺客敌人，不然要是包大人有什么损伤他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听到展昭的呼唤，包拯顺着展昭的视线看过去，在看清杨戬那张清淡的面庞时心头却忽的一跳，一种奇异的敬畏之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仿佛一种深埋在骨髓里，灵魂中，在与杨戬眼神接触的瞬间被从血脉深处激活。 
　　包拯微微皱眉凝神注视。 
　　杨戬面带微笑，他的笑容很清淡却很有感染力，本来他只是对着展昭这样微笑的，在被包拯注视后视线闪动扫了包拯一眼，心里也是微微一愣——怎么竟是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下凡济世的事情是杨戬一手安排的，大宋龙气未绝却世道不良，为了帮大宋的真龙天子一臂之力，玉帝决定下派神仙相助。杨戬思量考虑选了文曲星君，这是个耿直认真负责的神仙，送入凡尘经历修炼也可以增功德。 
　　临走，文曲星君前来真君神殿辞行，杨戬从来没有格外优待过文曲星君，文曲星君一直跟杨戬相交淡泊，既没有在杨戬众叛亲离时落井下石也从来没有在他重得重用时对他曲意奉承，原本两人见面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只是要走时，杨戬忽然道：“你此番前去历练，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说与我就是，此次也是玉帝的意思，我也当协助与你。” 
　　文曲星君却拒绝了，只是道：“若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又何苦需要我去，真君只管挥一下衣袖尽可全然解决了。” 
　　杨戬对于他的回绝反而很高兴，亲自送他到殿下，却不知人间几十年的功夫文曲星君已然是大宋的顶梁柱了，这些可是都凭了文曲星君自己的努力修为。 
　　对于这样的人，杨戬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所以，他也对包拯笑了笑。 
　　包拯却觉得面对这笑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仿佛面前这人一贯是不应这样浅笑的，可是对已初次见面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熟悉之感，包拯自己也不明白。 
　　见到展昭忽然笑意盈盈的面庞，包拯低咳一声，道：“展护卫，这是你的朋友吗？” 
　　展昭发觉自己的失态，面颊一红，垂头解释道：“大人，这就是我说的今年初夏那场采阴案子帮我的杨戬杨二哥了。” 
　　包拯恍然道：“哦，原是你的救命恩人，快些请人家府里去坐，不要待在门口吹风了。”说着上前一步，对杨戬微施一礼道：“杨先生，你是世外高人，如今前来不管是有事无事都是我开封府的贵客，快里面请！” 
　　杨戬客气的回礼，见展昭面色微红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一侧，笑道：“也好，我只是顺路来找展昭说说话而已，不敢打搅大人公务，大人先请。” 
　　包拯微笑颔首，转身带着一众护卫进了府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再会（下）

　　坐在展昭的房间，杨戬眼光一闪便将室内打量分明，按照大宋规定，四品武官似乎可以自己建府了，就算不讲究官场封号但是只凭展家自己的实力要在开封建一座住宅似乎也不是难事。虽然知道展昭不是那样张扬的性子，但是展昭如此清贫的住所还是令杨戬有些许意外。 
　　这意外却又令他心头微微一颤，感觉非常熨帖。 
　　展昭在杨戬打量的目光中略有些讪讪，便语带解释道：“我经常外出查案很少在这里住着的，不过就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罢了，我见开封府上空闲的房间甚多，也就住在了这里，二哥你看，已经很不错了，我自己单独一个小院子呢。” 
　　展昭想打开窗户让杨戬看看自己的小院，虽然不大但是种满了花草树木，刚抬起手臂忽然想起此刻已经入冬，满院子的枯枝败叶没有什么看透，神情不禁一涩。 
　　杨戬已然笑道：“我进来的时候已经都看到了，挺好的地方，安静而不偏僻，出了院门不管是到公堂还是到包大人的书房都是一路通畅没有阻碍。” 
　　展昭面色一红，似乎被杨戬看透的心思，当下也不多言，只是含笑道：“是我疏忽，二哥坐了这许久我竟然连一杯茶叶没有敬献，实在不是待客之道。”说着，便忙着去寻茶叶找茶壶。 
　　杨戬见他忙乱，手一挥将拂尘落在展昭肩头，道：“算了，不要那些虚礼了，你便陪我坐坐说说话就是了，瞧你这屋子干净整洁的怕是有半个月没住人了，就算你藏了什么好茶只怕也早就受潮生霉喝不得了吧。” 
　　展昭越发的脸红起来，知道杨戬说的没错，他这屋子里还真是很少备有什么待客的茶点，他自己也不是讲究的人，常常被白玉堂笑话是个极其生活无趣的人。 
　　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 
　　杨戬笑笑拉过他的手，慢慢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微侧了头，道：“我很少有这样闲暇，分开这些日子你可曾想起过我？” 
　　展昭由着杨戬牵拉，感觉到杨戬的手指修长，虽然触手毫不用力却隐约带着一股柔力，令人不由自主的便顺着他的力道行动，杨戬的手掌微凉，凉却不会令人觉得突兀，反而带有一种奇异的温润，仿佛玉石一般凉却不刺激，润又不滑腻。 
　　竟使人不太情愿放开。 
　　除了自家兄长和白玉堂，展昭很少被一个男人这样牵着手。 
　　奇怪的是展昭心底却隐隐的有些期待这种接触。 
　　察觉到自己心底奇异的感觉，展昭立刻有些局促起来，忙抽手回来，口中嗫嚅了片刻说了些什么连自己都没有听清。 
　　杨戬面色如常，淡淡道：“其实我知道你想起过我的，原本也打算早些来见你的，不过被些俗事绊住了脚步，其实也是我一厢情愿，你公务繁忙哪里有空闲陪我消遣？我是个懒散的人，冒昧前来只怕会耽误你的事情。” 
　　展昭忙摇头道：“哪里哪里，我得闲便常常会想起二哥来呢，说来奇怪，咱们明明相识不久，又没有太深的交往，却不知为何偏偏就是忘不了二哥了，我还以为二哥不过顺口说一句来看我的闲话，偏就我当了真，如何敢怨到二哥身上去？！如今二哥竟是真的来了，我不知怎样当这个东道呢？” 
　　杨戬道：“我只看看你，随便说说话就好，你也不必太上心了。” 
　　展昭却是不依，想了一下起身要带杨戬去吃饭，杨戬笑着婉拒了，展昭想带杨戬去开封哪里逛逛，杨戬也含笑拒绝了。 
　　展昭的几次提议，杨戬都没有同意。 
　　展昭有些孩子气的低声道：“二哥什么都不许我做，我这个东道主做的什么样子也没有，日后被人知道了少不了要笑话我的。” 
　　杨戬道：“好了，你坐一下吧，我真的只是来看看就好。” 
　　展昭依言安静下来，房间里忽然弥散开一股清淡的气氛，舒适而又惬意，随着空气缓缓流淌着一股无形的暗香，展昭整个身心渐渐沉浸入内，意识也渐渐单薄模糊起来。 
　　这种舒适似乎渗透进入骨髓，浑身经脉仿佛都被洗礼，展昭只觉得丹田的内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缓慢的行走着，原本因为受伤留下的一些暗伤一些堵塞了的经脉也缓慢的被自己的内力冲开修复……
　　杨戬看着展昭渐渐沉入自己的掌控，浅淡一笑。 
　　这孩子心性纯良对自己毫不设防，看起来孩子气的天真内里却又坚韧，展昭的练的内功不错，武功底子很好，可惜却是个不会体恤自己的家伙，身体里早就埋下了无数细小的伤痕，现在仗着年轻功底好还可以硬抗着，可是等他年纪大了只怕旧伤积郁成疾集中爆发也让他会痛苦不堪。 
　　早在第一眼看到展昭的时候，杨戬就知道了，忍不住出手为他疗伤修复却是在遇杰村里再见面的时候。 
　　他的心太在乎别人，太看重情谊，忽略了自己。 
　　那么，杨戬愿意把这份忽略帮他补上。 
　　杨戬几乎已经忘了，上一次自己心甘情愿的做一件事是什么时候了…… 
　　初冬的阳光顺着窗户洒进屋子里，室内燃烧的铜炉渐渐熄了烟火，只剩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还没有散尽。 
　　展昭慢慢张开眼睛。自己安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大红的官服脱下放在手边的椅子上，像往常一样叠的整整齐齐。 
　　巨阙宝剑平稳的压在衣服上。 
　　像平常每一个早晨起床时一样。 
　　展昭微微怔忪了片刻。 
　　难道竟是一场梦？难道二哥终究是没有来的？昨日发生的一切明明清晰的幕幕展现眼前，怎么结束了言谈睡到了床上？难道自己没有喝酒就醉了？
　　展昭坐起来在床上想了半天不得要领。 
　　杨戬人呢？他是真的来过了还是自己想的多了？
　　云端之上一身银纹黑衣的杨戬清楚的看到展昭神情中的每一丝轻微的变幻，眉梢微微颦起，长睫低垂掩盖了眼底深处无声的情感变化，杨戬神情淡然仿若平常，可是眉梢轻抖泄露心底思绪流动。 
　　哮天犬看不懂，也不敢问，迟疑了很久…… 
　　哮天犬小心试探道：“主人，我们回去吗……” 
　　杨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脑海深处依旧停留在昨夜，轻易试探进入展昭的经脉之间，法力游走修复了他的内伤，回环之余心性一个没有忍住神识竟然探进展昭的灵魂，那样纯粹水灵被几世善良温养的灵魂让杨戬差点儿把持不住想要就此唤醒展昭与他来一番灵魂深交，猛地惊醒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杨戬略带慌乱的退出，差点就要伤到展昭，自己怎么就会忘了展昭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将展昭抱上床榻，脱衣盖被，这些事情杨戬做的并不熟练，他本来可以稍微用一点儿法力就可以完成的，却偏偏坚持自己动手。 
　　展昭的身体温热而柔软，肌肉带着常年锻炼而成的柔韧，他的意识被杨戬温柔的封存梦乡，身体随着杨戬的动作温顺的配合。 
　　杨戬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什么时候这样亲密的接触过一个人了。 
　　一切按照展昭的习惯安排好。 
　　杨戬在展昭身边斜坐着，展昭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平和，面色安详平静，看样子有一个好梦，展昭的唇角带出一丝浅笑。 
　　杨戬修长的手指顺着展昭唇角的笑颜轻抚，肌肤接触的瞬间杨戬心底轻荡起一丝涟漪，一圈圈荡到眼底，杨戬的眼波便也带了一丝暧昧的涟漪…… 
　　没有人看见，杨戬自己知道。 
　　轻叹，渐渐隐了身形，杨戬不知道明日小金乌的车驾走到开封府的时候，展昭会怎样。 
　　现在，知道了，杨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了。 
　　有一点儿想要逃离的感觉，却又深刻的觉察不想离开，不想离展昭太远。 
　　这种矛盾的心态杨戬很不习惯，这种不习惯令杨戬有种奇异的恐惧。 
　　恐惧？！杨戬奇怪自己居然还会有这种心态，三界之内还有什么能令自己感到恐惧？还有什么是他杨戬不能掌控、不能把握的？
　　胸口猛地一颤，似乎感到玉帝的手还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胸口一般，也许，敢说那话的真的只有这个三界之主了，他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有那些看似无聊的举动。 
　　杨戬暗自冷笑，就算玉帝看出来这一点，那么他又有什么把握可以看透杨戬所有的发展后续？杨戬自己的命数，就要自己说了算。 
　　凌霄宝殿上玉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众正在朝堂之上聆听教诲的神仙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王母凤眼轻挑，见到玉帝一脸无奈的揉着鼻子。 
　　王母忽然明白了，忍不住苦笑，回头看看堂下众仙，清了清嗓子道：“哪吒何在？” 
　　凌霄宝殿安静片刻，托塔天王李靖略有些尴尬的上前回到：“回娘娘，小儿顽虐已经多日没有回天庭上朝了，娘娘有何吩咐待小仙转达可好？” 
　　王母倒是不觉得意外，就算哪吒好好呆在天王府里他也不会来上朝，对李靖的说辞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司法天神休假时日已近，天庭公事繁忙，他一向与哪吒交好，就让哪吒去叫他早些回天庭吧。” 
　　李靖应了一声，无事散朝。 
　　玉帝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下，一眼瞥见王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玉帝扭头道：“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别问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北上（上）

　　二十二、
　　开封府里最近非常繁忙，虽然临近年底事物是多了许多，但主要还是因为皇帝刚刚下旨大宋将要与北辽和亲，仁宗膝下幼女将要下嫁给北辽皇帝，政治手段换取双方和平。
　　展昭奉皇命护送和亲车驾离京北上。
　　包拯很是舍不得，却又不能抗拒皇命，好在此次出巡的主官是自己的学生范博（此人纯属虚构，请勿照搬历史），虽然年方三十，但是行事老练沉稳，虽说有些古板但是一腔热血，是包拯一手带出来的，年纪不大已然官居四品，受职中书舍人。范博说起来也是江湖出身，但是却是走的科举正途，一向和展昭交好，有着两人一文一武，包拯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汴梁到北辽大都上京路途遥远，此刻又到了冬季，一路风雪恐怕行程艰难，但是辽帝希望可以在来年开春游牧启程之前完婚，宋仁宗也只好应允了。
　　展昭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按部就班的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白玉堂得知消息很是不愉快，屁颠颠的跑到开封府上来劝说展昭辞了差事，展昭只是笑着不答应，白玉堂也知道说不动他，只好一边骂他不会体恤自己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物件一一送到展昭面前，又是白狐裘的披风又是雪花棉的衣袍，展昭推辞着，却把白玉堂惹起了性子，叫道：“你这只不识好歹的臭猫，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个冻死人的所在，你天生的身子畏寒，不过仗着内功修为深硬扛着罢了，还以为你白五爷不知道底细？！你要是不收下这些，白五爷就到皇宫大内去找皇帝老子问问，非免了你这趟差事不可！”
　　展昭知道白玉堂的心性，还真怕他上来性子不管不顾的惹出什么麻烦，只好全单照收。
　　其实白玉堂不知道，宋仁宗早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不光有衣物，甚至养身活血的珍贵药品什么“活血祛风丹”啦、什么“养血暖身宝”啦零零散散的一大包，在出发之前已然派了内侍送到了开封府上，皇上所赐皆不能辞，展昭的行李又多了好几包。
　　红幡车驾启程上路，白玉堂使性子不肯去送行，可是展昭刚走出府门去白玉堂就偷偷跑到了沿途必经的酒楼上遥遥相送。
　　远远看着几百人延绵的送亲队伍，最前面是北辽前来迎亲的亲兵，一色的黑衫铁甲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展昭一身红色的官服骑马走在队伍的中间，护在八匹大马拉就的公主车驾侧，红色的绸缎车棚显出一种鲜艳的喜庆。
　　随后跟着范博范大人的车驾，一样披红挂彩。
　　随行的护卫兵马分列两侧缓缓而行。
　　长长的队伍慢慢穿过汴梁城……
　　白玉堂遥望着，暗自撇了撇嘴，想骂展昭几句终是没有出口，闷闷的喝了几杯酒，嘟囔着：“死猫，这一走就算顺利没有三五个月也回不来了，你白五爷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打发？”
　　云端之上杨戬的视线随着和亲的车驾慢慢远去，哮天犬有几分不耐烦的立在他的身后，伸长脖子看着，小声问道：“主人，我们还要去哪里……”
　　杨戬慢慢收了折扇，在掌心里轻敲了几下，心头忽然一跳，刚开口说了一句：“跟着……”便觉背后一阵风起，杨戬神色不变，侧身避让，却觉得脖子上一紧，刚想使力甩开，却已听到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二哥反应迟钝，这下子可让我得了手！”
　　一双嫩藕般的手臂围着杨戬的脖子，小巧的身子灵活的挂在杨戬的背上。
　　杨戬有些哭笑不得，道：“哪吒兄弟这是从哪里玩够了出来的？”
　　哪吒笑嘻嘻的侧过头，挂在杨戬身上，道：“二哥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吗？今儿就来猜上一猜吧？”
　　杨戬眉头一皱，道：“不要说你是奉了谁的命叫我回天庭的？”
　　哪吒笑道：“二哥就是神通广大，一下子就被你说中。”
　　杨戬抖了抖肩，哪吒顺着他的力道滑下来，仰着小脸道：“二哥可知道是哪个的命令？”
　　杨戬不屑的嗤笑道：“除了玉帝王母，还有谁有那个本事指使安排得了你？这有什么可猜的？不过我可没说就要跟你回去，我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呢，除非玉帝王母亲下旨意命令，别的我杨戬只当耳旁风。”
　　哪吒却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就是就是，二哥想要怎样就怎样，便是玉帝王母又能那你如何？兄弟就是来传个话，我接到的旨意可不是说非要带二哥回去不可——只是，二哥有什么新鲜玩意一定要捎带着兄弟一起呀。”
　　杨戬心底下想要做的事情却不方便带着哪吒一起，刚想婉言回拒，哪吒忽然换了一副委屈无辜的表情，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杨戬，道：“二哥切莫拒绝兄弟，我怎么说也是冒了抗旨的风险，好歹随了你去，玉帝王母问起来我也好回话说是一直在劝二哥来着，好吧？”
　　杨戬想想也有道理，无奈抬扇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叹道：“不要跟我玩这一手，我认识你几千年的还在我面前装天真，也好，不为难兄弟，你和哮天犬一道随了我去就是。”说着，杨戬身形一闪顿时不见。
　　哪吒的笑容还没有收起，忽然就不见了杨戬，心里一急立刻就要驾云而追，风火轮还没有掏出来，手臂一紧却已经被哮天犬握住，回头便看见哮天犬不阴不阳的笑道：“三太子，主人说了，你和我一道呢，着什么急呢。”
　　哪吒气道：“谁要和你这笨狗一道？”
　　哮天犬却不气，拉着哪吒不放手，腆着脸道：“可是方才主人说话的时候你也没要反对啊，我的动作慢可追不上你的风火轮，要是走丢了我三太子也不好跟我家主人交代吧？”
　　哪吒又急又气偏偏找不出话来反驳，恨道：“你这笨狗什么时候脑子变活了，你家主人的话茬子倒是接的快，算我命不好撞上了你，走吧。”
　　哮天犬略有些得意道：“别人的话茬子我是接不来的，好歹跟了主人几千年了，听话听音磨也磨出几分明白来了不是。”
　　哪吒恨恨的一把掐过他的脖子，叫一声：“走！”脚下一顿风火轮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北上（下）

　　大宋和亲的车驾驶出汴梁慢慢北上，沿途渐渐寒冷，待到接近蒙古边境已然开始飘雪，行程不免越发迟延起来。但是老天爷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就算是辽国的精兵铁骑遇到满天飞雪也只有缓下脚程。
　　展昭骑在马上，身形挺拔，一点儿也看不出一路跋涉的艰苦。
　　天气太冷，展昭披上了白玉堂送的狐裘，果然暖和许多。
　　本来应该先穿皇上御赐的衣物，但是偏偏是明黄色的，一看就是皇家的东西，穿在身上展昭非常不自在，尤其是看到随车队而行的其他护卫官员那种羡慕尊敬的眼神，展昭更是受不了，索性也就没有穿戴。
　　这下子倒是念起白玉堂的好来了。
　　天色有些隐晦，看样子这场雪还要下上一阵子了，展昭出身江南，这些年虽然也曾出关办案，但是还真的很少这么长时间，塞北大漠虽然也别有风情，但是天气也却是寒冷。
　　展昭就算内力护体也渐渐的感觉冷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护卫拍马上前道：“展大人，后面范大人叫您到车上商量点儿事情。”
　　展昭忙收起思绪，调转马头到了嫁车后面范博所乘的车轿前，刚刚弯了一下腰身，棉布车帘子便掀开了，露出范博微胖的脸庞，笑眯眯道：“展大人辛苦，请上车。”
　　范博看起来胖乎乎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展昭却知道他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当下也没有跟他客气，翻身下马一跃而上便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燃着炭炉，暖烘烘的，展昭舒适的叹道：“好暖和。”
　　范博微微眯着眼，道：“快坐下暖暖身子。”说着转手掏出一只酒壶来，接着道：“喝两口怎样？”
　　展昭搓着手摇头道：“公事在身不能饮酒，什么时候安全送公主到了大辽再说吧。”
　　范博满不在乎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你啊，就是死脑子，以你的酒量三杯五杯的不过就是暖一下身子罢了，出门在外哪里有那许多讲究？”
　　展昭笑着拍了他一下，道：“若是被包大人看到你这副模样，怕是再也想不到他中意的迂腐学生原来却是这般油腔滑调。”
　　范博道：“在别人面前我还是那副老学究的样子，朝堂之上就是需要我这样有点儿迂腐不讲情面的官员，其实我这也是一种圆滑，旁人都道范博就是那样认死理的书呆子，也就不会太计较我言辞上的苛刻，也不会过于防备我耍什么花样，我也就可以独善其身更好的为老百姓做点儿实事。”
　　展昭对此由衷佩服道：“我就知道范伯父那种七巧心的人物不会生出一个迂夫子，可惜我也置身朝堂许久偏就学不会你那一手。”
　　范博笑道：“你这样最好，保持着江湖侠客的本质，上到皇上下到黎民百姓各个都喜欢你这般不做作的实在人，有福之人不必愁心求生之道。”
　　展昭轻叹一声，问道：“哎，你叫我过来商量什么？”
　　范博道：“没事，就是叫你上车来暖和暖和而已，你看这就是文官武官的区别，咱俩同样都是四品，我在车里烤火喝酒，你就要在外面顶风冒雪，你就是太耿直，其实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到我车上了坐坐歇息片刻，哪个还能说出什么来？”
　　展昭却轻轻摇头，道：“我们职责不同分工有别，当然不能同等对待，好意心领了，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范博一把抓住展昭，道：“你看你看，你总是这样，临出来的时候包大人还好顿叮嘱与我，让我一定关照好你，都知道你这个不顾自己的毛病，我这里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来劲儿了不是——有事情的，真的有事和你说！”
　　展昭回头看看他，范博忙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半晌展昭无奈道：“好吧，有什么事情说吧。”
　　范博这才松开手，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的天，凝眉叹道：“这雪下起来没有头了，我们这么一大堆车马行动缓慢，虽说有大辽的精兵开路，可是耽误久了总是心底不安。”
　　展昭顺着车帘缝看看那一线飞雪天雾，不由得也沉下心来，口中却道：“天时的事儿哪个人都说了不算，我们也没有办法……”
　　范博道：“单是雪天路滑难行倒还罢了，关键是——”范博压低声音，缓缓吐出连个字“西夏！”
　　展昭心头猛然一紧，盯着范博不言语，范博正色道：“宋辽和亲，西夏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能搅黄了这桩美事自然对他来说甚好，我一路上就担心西夏会有什么阴谋手段，好在前面还算安全，可是现在已经远离大宋，蒙古边界一向是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人多事杂我们又不熟悉，若果西夏想要找什么麻烦这里已经是最后的机会的，再往北去就到了大辽的地界，西夏小国也不敢在大辽的土地上玩花样。”
　　展昭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范博，两人沉默下来。
　　天空彤云翻滚，黑沉沉的压下来。
　　云际之端，杨戬黑衣长袍随风而动，整个身形隐在云雾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敌袭

　　二十三、
　　彤云深处哪吒喘着气拉住杨戬的衣襟，道：“二哥，不带这么折损人的，我知道你的速度快，可是你明明答应兄弟要带我一起的，怎么转头就把我甩给了一只臭狗？！”
　　哮天犬气的叫了一声，作势要扑上去咬哪吒的样子，哪吒做出一副惊恐的神色一下子爬上了杨戬的肩头，双腿夹紧杨戬的腰部再不肯下来。
　　杨戬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闹了，我哪里是要甩开哪吒兄弟的，不过早走了两步而已。”
　　哪吒攀着杨戬的肩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云端之下遥望，口中问道：“二哥在看什么这样出神？”
　　杨戬语气顿了一下，道：“没看什么，看一场凡间的热闹罢了。”
　　哪吒却越发的认真起来，小手轻挥撕开一线云层，一边伸着头看一边道：“哎呦，有人出嫁啊，好隆重的车驾，瞧那婚车顶棚丝丝五彩祥云，怕不是一般的人家吧？”
　　杨戬随口应着道：“是皇帝家的小公主……”眼神却凝在一个红衣的身影上，那人轻巧的从一架马车上跃下，和身边几个护卫说了些什么，却没有急于翻身上马便往前面的婚车走去。后面的马车上有一个体形微胖的官员拉开车轿帘子喊了一声，那红衣的身影顿了一下，似乎交流了几句，然后那红衣身影便上马摆了摆手走开。
　　杨戬微微抿紧了唇，没有言语。
　　哪吒却顺着他的视线把一切看在眼里，眼珠子转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展昭刚准备到前面婚车上和公主说一声，范博忍不住掀开车轿帘子唤道：“展昭，你准备干嘛？”
　　展昭回过头笑笑，道：“放心，我不会吓到公主的，我只是请示一下前面是否可以稍作停留，让大辽的迎亲队伍来接咱们。”
　　范博道：“这事情该我来做，你还是随车行就好了——看路程前面五六里就有一座镇子，咱们稍作停留，看看雪是不是能停，你去和那些辽人商量一下吧，公主那里我去请示。咱们文武官员各管各的，如何？”
　　展昭想想有理，便道：“也好。”
　　说着，展昭便上马，范博提醒道：“那些武夫可不太好说话，自己小心，别以为他们会对咱们这些送嫁的人有什么好态度。”
　　展昭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低喝一声驾马而去。
　　范博使劲呵了几口气，回到马车里整理了一下官袍，摸了一把唇上的短髭，面色一整出来就是一副古板的模样，低咳一声小心扶着扶手下车走向公主的嫁车。
　　展昭倒是未料到这些迎亲的辽人如此好说话，自己刚刚起了个头，对方就答应了。
　　辽兵带头的唤作“萧余俊”，据说是大辽皇族王姓萧家的外门子弟，因为母亲是汉人，所以他对汉人的态度明显温和一些，这让展昭暗自庆幸。
　　展昭说了说自己的顾虑，萧余俊沉吟片刻，看了看天色，道：“展大人所说及是，西夏小儿不得不防，前面不远就是一座边寨，我这就打发亲兵前去联络，我们暂时先到那里歇息几日，待到天时好转了再走也不迟——只是不要误了婚期就好。”
　　展昭道：“也好，就听萧大人的安排，这里地形我们也都不熟，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令公主受到惊吓就是了。”
　　商量好了，萧余俊立刻唤过几个亲兵，低语吩咐了几句，那几个辽兵施了一礼翻身跃马，霎那间马蹄声飒飒远去消失在茫茫雪雾中。
　　展昭回过身再找到范博时，范博也早已经和公主说明白了，其实公主年纪尚小并没有什么主意，完全都听范博的，大雪天里赶路随行人员早就叫苦不迭，所以一听说可以休息整顿人人都高兴起来，队伍看起来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范博拍拍展昭肩上的落雪，道：“照现在这速度不用天黑就到边寨了，那里虽然偏僻好歹也算有了人烟，这荒山野岭的走的我这心里总是吊着不踏实。”
　　展昭隔着雪舞向前方望了望，道：“也是，本就没有什么人烟，这雪一下连个猎户也不会出来了，本来还不算荒凉的地方确实也就越发的令人不安了——还好，这一路总算平安无事，不然咱俩可都脱不了干系。”
　　范博朝着雪地上啐了一口，道：“呸，再不说这样的晦气话，进来车里暖一下吧。”
　　展昭摇头道：“不了，等都安顿后来再说吧。”
　　范博知道他的脾气，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上车掀开车帘子一弯腰便进去车里。
　　展昭看着范博微胖的身子进了车里，好笑的撇撇嘴，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往队伍的前方走去。
　　哪吒转头看看杨戬的脸色，小声道：“二哥不下去玩玩？”
　　杨戬轻笑道：“我看是哪吒兄弟忍不住想要找找乐子了吧？这会儿人间天寒地冻的，只怕你的小身子骨不受用呢。”
　　哪吒倒是不介意杨戬的打趣，在云彩上转了转，忽然又道：“二哥若是能忍得住不下去看看，兄弟也只有奉陪，没办法，谁叫兄弟接了这么个差事，只好做一只二哥的跟屁虫了。”
　　杨戬轻哼了一声没有作答，哮天犬笑嘻嘻的凑上来道：“堂堂天王府里三太子这下成了我主人的跟屁虫，降了一百级啊。”
　　哪吒抬手在他头上狠狠的敲了一记，哮天犬大叫起来和哪吒扭到了一起，杨戬无奈的看着二人打闹。
　　哮天犬不是哪吒的对手，转眼便被哪吒拧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哪吒刚回头想向杨戬请功邀赏，却忽见杨戬的脸色不知何时竟然阴沉下来，一双锋锐的目光闪动着哪吒熟悉的杀气。
　　哪吒一把甩开哮天犬一步窜到杨戬身侧，小手一转撕开云雾，云端之下竟然已起杀戮。
　　展昭巨阙轻挑，剑锋下成串的血珠鲜艳夺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和范博分手还没有来得及跟随队的将士说明一下，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厮杀惨叫，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辽兵忽然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了一片。
　　展昭刚惊觉不妙，便听到了萧余俊的高呼：“有埋伏！”
　　展昭一边拍马前行，一边大声下令护好公主的车驾。随队将士立刻收拢，亮出兵刃围住了公主艳红的嫁车。
　　范博脸色发白的跑出来，却被展昭又推了回去，范博道：“我要看看什么情况。”
　　展昭道：“不行，你是此番和亲的礼官，不能有所失误，到后面去！”
　　范博争辩道：“我不会有事情的，你知道我的身手。”
　　展昭却不容他再说，断然道：“回去！”
　　范博了解展昭的脾性，只要转身细细安排。
　　辽兵虽然善战，可惜却中了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折损过半。伏兵却是有备而来，一个个黑衣黑巾蒙面，就着雪地打滚穿梭在马蹄之下，手中薄刃钢刀专削马腿，马儿吃痛全都乱了套，辽兵顿时散了架。
　　一个黑衣人滚到展昭马下，一刀砍掉了半条马腿，马儿一个趔趄倒地。
　　展昭身形一动，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凌空抽剑斜劈下去，剑锋所及立刻扬起一片猩红。
　　杨戬慢慢握紧了手中折扇，哪吒已经忍不住道：“二哥，下去看看吧？”
　　杨戬还有些迟疑，在这一刻杨戬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无法控制的想要立刻到展昭身边去，那飞起的血珠让杨戬的心口隐隐挣扎出一种担忧——
　　担忧？
　　杨戬被这种有些陌生的感觉给惊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担忧展昭了，他一直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一直小心的规避着可能会出现的难以控制的场面，杨戬以为自己只要旁观就可以了，他明白一个神仙插手凡人的事情是多么的不理智，也知道这种不理智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可是什么时候，这颗心开始不听使唤了？
　　连自己的眼睛也不能离开展昭的身影。
　　杨戬忽然有些无措，这感觉太陌生以至于杨戬不知道怎么反应才算完全正确。
　　哪吒却没有杨戬那么多心思，他眼看着方才二哥的视线一直流连着的那个红衣的身影，此刻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虽然那红衣男子武功高强暂时还没有落入下风，但是这样以一敌众很快也会消耗内力导致体力不支的。
　　哪吒很是奇怪，二哥明明那么在乎他，为何这会儿他遇到了危险二哥却迟迟不肯下去帮他呢？
　　展昭开始感觉有些吃力了，伏兵显然来的不少，并且早就安排好了作战，动作起来有条不紊，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那一队辽兵已经所剩无几了，展昭眼角瞥见萧余俊长矛挥动力战数人，但是惯于马上作战的辽兵在地面上明显有些施展不开。
　　展昭一面要顾及伏兵攻击的方向，怕大队人马会对公主的嫁车造成威胁，一面又要注意身边这些黑衣人保证自己不要被伤到，展昭知道随行的送亲兵士里面真正算得上是武功高手的也就范博和自己了，要是讲单兵作战除了展昭和范博别的恐怕应付不了几个回合的。
　　这么稍微一分神，一个黑衣人便已经逼近了公主的嫁车，两个大宋兵士挥刀阻拦却被轻易的砍倒在地。
　　展昭想要回身去救，却又苦于身边这几个太过缠人分不开手。
　　正有些焦躁，忽然一声清鸣，那黑衣人仰面朝天摔倒。
　　展昭轻轻松了口气，他知道范博已经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援手（上）

　　二十四、
　　刀光剑影之后，送亲的队伍渐渐显出颓废来，虽然看起来人多，但是真正可以战斗的却并不是多数。西夏人马本就有备而来，又是有的放矢，他们并不与骁勇的辽兵多做纠缠，而是不断的偷袭大宋公主车驾。
　　展昭知道西夏的目的就是毁掉这门亲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除掉大宋公主。
　　虽然知道，展昭却无法抽身，他已经被三四个黑衣蒙面人死死缠住了。
　　范博不得已开始出手，但是范博不善于近身攻击，他擅长暗器袭击。虽然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无法顾及全面。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逼近范博，他已经发现这个不起眼的胖子暗中杀伤了自己好几个人了。
　　展昭眼风瞥过刚好看见，心头顿时一急，而范博此刻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公主车驾上。展昭想要开口提醒已然来不及，那黑衣人身形闪动迅速向范博袭击过去！
　　展昭剑锋横扫，凝神出力硬生生撕开一道阻隔，身子一扭脚尖轻点斜飞出去，全力之下展昭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擦着对方的兵刃闪过，剑尖一挑刚好赶上将那黑衣人的刀锋隔开。
　　刀剑相击铮鸣之下范博顿时反应过来，抬手一记飞镖闪过射入那黑衣人的眉心。
　　然而身后的伏兵却已然追进，展昭此举力尽已无回环余地，范博大惊，想伸手去救却来不及了，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口——
　　展昭暗自闭了眼睛，心中轻叹，勉强调节了一下角度只等着硬挨上一刀。
　　却意外没有感到痛楚，范博的惊呼也忽然变得欣喜起来。
　　展昭回头去看，也不由微微吃惊，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短衣打扮，穿着短袖狐毛缝口的红色背心，露出半截嫩藕般的手臂，手中紧握一杆长枪，已然将身后所有的攻击截下，小手腕一个翻转，长枪呼啸而起带起一层雪雾，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雪地里飞花落雨般的几个瞬间，那些偷袭的黑衣人居然倒地一片！
　　展昭吃惊的几乎合不上嘴。
　　云端之上杨戬的脸色忽青忽白，口中五味杂陈。
　　竟没有料到哪吒会忽然出手，一杆紫焰尖枪划破云雾瞬间插入到了展昭身后，等看到哪吒将所有黑衣人打倒后，杨戬忽然发觉自己手心不知何时竟然出了一层细汗。
　　只差一点，出手的那个恐怕就是自己了。
　　只在那一瞬间，杨戬忽然发觉自己是那么强烈的不想看到展昭受到伤害，是那么希望在展昭威胁的时候自己可以守在他的身边。
　　什么时候，展昭就这样温吞吞的入侵到了自己的心底？
　　明明没有见过几次，明明没有如何深交，却偏偏就是放不下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劫？
　　若是，杨戬也认了，当展昭面临生死考验的瞬间，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感觉喷薄而出不能控制。
　　不能控制，那么就顺其自然吧，逆天而为的事情难道自己还没有做过吗？
　　哪吒杀的兴起，一杆长枪横扫竖挑翻转着耍出朵朵枪花，展昭和范博遥遥互视，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使枪的能手本朝最有名的的就是天波府的杨家将了，可是就算是杨家将现在风头最盛的小字辈杨文广那一杆尖抢也耍不出这般威风，而那杨文广已经年过十六了，眼前这小孩子看起来最大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就算是一出娘胎就开始习武这才几年？
　　哪吒手腕翻转根本还没有使用法力，想想他自己在这杆紫焰尖枪上面花费的功力何止千年，对付几个凡夫俗子哪里还需要使用法力，单单凭借招式足以。
　　对付起来太过轻易，哪吒多少也存了炫耀的心思，目光斜将身边周围人群满脸的惊讶尽入眼的，哪吒忽然小孩子兴头飞扬，忍不住故意使了几招花招。
　　云端之上的杨戬面色平和下来看着暗自摇头，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兄弟都是上千岁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反手将折扇收进袖中，杨戬轻叹道：“走吧，哪吒一会儿就把我供出来了。”
　　哮天犬早已按耐不住，只是碍于杨戬没有发话不敢擅自行动，听到主人如此说，顿时点点头便要尾随而去。
　　杨戬的脸上却忽然起了一层阴霾——
　　一个漏网的黑衣人悄悄躲开哪吒的攻击范围贴着人群后尾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公主的嫁车，此刻一众人等皆被哪吒吸引了目光，神情都略显呆滞，竟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刺客接近。
　　范博眼光扫到，顿时面色一变，想要出口示警已然来不及，那黑衣刺客陡然飞身而起，手肘处一把雪亮的钢刀劈开漫天飞雪直刺进公主的嫁车！
　　范博暗道一声糟糕，顾不得多想胖胖的身子一扭斜插进来，拼着挨上这一刀也绝不能让公主受到任何伤害！
　　眼看范博就要挡住刀锋，却忽然感到一股柔力猛地将自己推开，还没反应过来脸上顿时一热，范博抬手擦了一把却发现满手的鲜血！
　　吃惊的细看分明，展昭不知何时抽身进来硬是将自己推开代自己受了这一刀。
　　黑衣刺客面色大变，想要收刀回防已经来不及，身边那些大宋护卫顿时反应过来，刀枪棍棒齐下，不一会儿便将这刺客斩成了肉泥！
　　范博手臂回力一把将展昭拦在怀着，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声音哽咽，刀锋劈入展昭左胸卡在了肋骨之间，此刻鲜红的热血不断从伤口涌出，范博出手如风忙点住展昭伤口周围几处大穴位，虽然暂时止住了流血，却迟疑着不敢将钢刀拔出。
　　刀不出，如何疗伤？！
　　漫天飞雪中范博居然急出了一头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援手（下）

　　突发变故令得哪吒心下一惊，顿时顾不得炫耀戏耍，手下略一用力便将剩余的这些黑衣人尽数解决，几步窜到展昭身边，看了一眼展昭的伤势，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起来。方才在云端上早就看出这人令二哥如何的牵肠挂肚了，那种情思心绪连自己都看出来了，偏是二哥脸皮子薄还在耐着性子装样子，自己本意是想帮二哥一把，就算帮不上也要推波助澜让二哥早点儿下来明白自己的心。
　　谁知道事情的发展竟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转折！
　　范博满怀希望的看着哪吒那张粉嫩嫩的小脸，口中嗫嚅片刻却发不出声音来，哪吒看了范博一眼撇撇嘴道：“别看我，杀人我可以，救人可不是我的强项……”眼见范博那张胖胖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忙接口道：“你别急呀，我救不了有人能救，我帮你叫他出来。”说完抬起头扯开嗓子高喊道：“二哥，救命！”
　　遥遥的传来一声冷哼，明明没有看见人影，却每个人都听得分明。
　　一道黑影闪电般进来，众人方才看清是一条细腰黑犬，那黑犬围着展昭着急的叫了几声，伸出舌头慢慢将展昭脸上的血迹舔舐干净，范博初见时还略有些心惊，怕这黑犬冷不防再咬展昭一口可就完了。见到这黑犬没有丝毫恶意方才稍稍放心。
　　哪吒一把拉住哮天犬的尾巴，道：“二哥还等什么？莫不成要等人死了他才出来吗？！”
　　哮天犬气他说话不中听，恨恨的冲着哪吒大叫一声，却顾不得和哪吒嬉笑，急急回头又舔了舔展昭。
　　展昭迷糊间觉得一条温暖的柔软在自己脸上，勉强张开双眼，看到范博惨白着脸色紧张的看着自己，想笑一笑，却只觉周身寒冷连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不仅心底暗叹不妙，正想怎样出口说句话安慰一下范博，却忽觉眼前一黑，还以为自己就要昏过去了，隐隐的听到一声犬吠，在凝神便看见哮天犬着急的舔舐着自己，不停地叫着。
　　展昭心头猛地一跳，勉强轻声道：“二哥……来了……”
　　话音未落，眼前忽的一片光亮，顿时意识模糊，迷蒙中仿佛身处盛季花海，那一片光亮的来源之处一个宽袖银衫熟悉的身影正在眼前。
　　展昭忍不住唤道：“二哥！”
　　那人影微笑着慢慢伸出手来，似乎在等着展昭过去。
　　展昭毫不迟疑伸展手臂，那一刻心底竟是隐约的一直在期待着，仿佛只要握住那只手，就可以化冰天雪地为盛季花海，仿佛只要扑进那宽阔的怀抱，就没有任何威胁可以为难自己！
　　展昭微笑着，期待着。
　　哪吒面色带着一丝异样看着杨戬面无表情的将展昭抱在怀里。
　　范博伸长脖子往自己的马车上张望着，隔着厚厚的棉布帘子什么也看不到，有心想要上前几步细看，还没有抬腿，衣袖便被身边那个小孩子给扯住了。
　　哪吒嘟着小嘴目光闪动故意带着一丝凝重的表情，道：“我二哥是个冷性子的人，要不是和展昭有过几次机缘才不会出手救人，你若是贸然进去出了什么篓子我可不管。”
　　一句话说的范博心头乱跳，咽了口口水，迟疑着到底也不敢冒险进去看个究竟。
　　先前那人忽然就出现在眼前，范博一直纳闷自己功力不低怎么就没有发现他何时来的？瞧起来那人岁数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面色有些阴沉，一出现什么也没说就抱着展昭进来自己的马车。本来范博是想跟着进去看看的，却被身侧这小孩子一把拉住，说是不要耽误了救人。
　　范博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头，莫名的就信了他可以救得展昭。
　　但心里终归放不下，范博试探着接近马车，凝神去听却是什么声音也没用，心里嘀咕刚要再接近些，却又被守在车下的那只黑犬给咬住了裤腿。范博还想怎样，却见到迎亲的辽人领队已经修整好了伤亡人马大步向自己走了，终于放弃，转身敷衍应酬。
　　哪吒偷偷的舒了口气，杨戬一露面就拉长了脸，一双锐利眼光仿佛不经意的扫了自己一眼，那里面深深的埋怨哪吒看的一清二楚，暗地里吐吐舌头赶紧靠近杨戬低声道：“二哥先别看我，再看下去黑白无常可就要来了。”
　　这话果然有用，杨戬再没和他说什么手臂略一用力便把展昭横抱在怀，四下看看径直就上了候在一旁的马车上，那拉车的马儿仿佛一下子被使了定身术顿时从受惊暴躁的状态变得温顺服帖起来，老老实实地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哪吒暗中擦了一把冷汗，眉梢一挑已经看见黑白无常的身影了，又吓了一跳，乘着无人注意使了个身法分出一丝灵魂直接将黑白无常拦住，出其不意的倒是把那俩家伙吓得不轻，等哪吒添油加醋威逼利诱的将情况简单一说后，黑白无常也不敢造次，只好回身说这事儿要先去请示一下阎王便都溜了。
　　哪吒自觉也算为此事出了份力，心底下略略轻松了一些。
　　见到那个胖乎乎的大宋官员在和那些辽兵打官腔，哪吒眼珠子一转便爬上了公主的嫁车，那些随车的侍女都被方才的一场恶斗惊吓的手脚颤软，虽然觉得不合适但是又想这孩子年幼又帮了自己这边这么大的忙，也就没人出手阻拦了......
　　杨戬默默看着展昭，展昭就这样安静的躺在他的眼前，呼吸细微几不可闻，身上伤口很深，刀锋几乎已经贴着展昭的心脏，洇出的血液几乎将他半个身子都染红了，那一身红衣映出一种绝望的深紫色。
　　杨戬伸出手掌慢慢接近刀柄，却在距离三寸的地方停住，手指微动一丝银芒闪动，那百炼钢刀仿佛被变成了会融化的冰刀一丝丝的化为虚无，杨戬指尖一弹，整把钢刀便全然消失，露出两寸长的一道伤口。还不待血液流出，杨戬衣袖轻挥一股柔力拂过伤口，那狰狞的伤口便无声息的愈合......
　　黑白无常的气息隐隐透来，杨戬微微皱眉，忽然那气息一热又不见了，杨戬唇角掀起一丝浅笑：“算你识相，不然可别怨我不跟你再做兄弟了......”
　　杨戬盘膝而坐，双手结一个手印，周围的空间便被封印。
　　杨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按照天规戒律神仙不得随意查收凡间人事，也许一个不经意就会改变许多既定的命数，这对于掌管天规的司法天神来说是最清楚不过的。
　　理智上杨戬觉得不应该如此，六道轮回里自有展昭的命运；可是情感上杨戬又不愿眼看着展昭身处危险，就算是轮回里自己可以再次找得到展昭的灵魂气息，可是那已经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命运了.....
　　杨戬忽然发现自己的这种不舍竟然已经影响到自己的理智，那么是因为在无声息间展昭已经渗入到自己的心绪里了吧？
　　心里明白，却又隐隐抗拒，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意外来客

　　二十五、
　　天庭之上，玉帝一杯琼浆刚递到唇边，眉梢微微一跳，终于长出一口气，暗中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琼浆玉液咽到嗓子头里却是什么味道也辨不出！
　　身旁的王母面色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侧头道：“陛下慢些饮，事情也要慢些回还。”
　　玉帝皱着眉，道：“娘娘什么都知道何苦来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笑朕。”
　　王母正色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可是真心实意关切陛下的一举一动的。”
　　玉帝一挥手，苦笑道：“得得得，瑶池私密之所就咱们俩还用得着打这个马虎眼？你也知道杨戬已经......”
　　王母颔首道：“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那又如何，不是也没有扭过他的心思？现下该怎么办？”
　　玉帝笑道：“该如何难道娘娘也要朕手把手来教？嘿嘿，不要说这东海龙王送来的珍海宝酿后劲可是够足的，朕不过小酌了半壶此刻已经睡眼惺忪，请恕朕就不再与娘娘陪坐，朕要到后庭小憩片刻，有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便交由娘娘全权处理吧，朕就偷个懒了......”说着玉帝懒懒的伸展了一下，竟然真的一手持壶一手招过伺候阶下的星奴，身形摇晃着转过瑶池往后庭而去。
　　王母看着他慢慢进了流金沙幔不见了身形，叹息一声微微摇头，回过来凝神低咳，正色吩咐道：“来人，去宣太白金星前来有事商议。”
　　下边仙娥应了一声翩跹而去。
　　哪吒笑眯眯一脸天真的坐在大宋公主的身边，毫不客气的吃着公主端出来的蜜饯，公主看起来虽然年幼，又受了一点儿惊吓，但是除了脸色略略有些苍白之外整个人倒是没有显得狼狈，鲜红的新嫁衣将公主的面庞映衬出一丝薄红，显出几分与年龄不同的妩媚。
　　初见哪吒时公主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但是一看到哪吒那双水汪汪毫无杂质的大眼睛后心底所有的防线全部瓦解，居然心底下莫名的升起一丝母性的温柔，待到哪吒笑眯眯的叫了几声“公主姐姐”后，公主居然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水嫩的小孩子，居然把皇家贡品随手拿出来让哪吒随便吃。
　　哪吒很满意，虽然论起岁数来哪吒不知道长了公主几辈子了，可是面相上哪吒却永远也长不大了，几句孩子气的话就让这个小公主一下子对自己掏心挖肺的，哪吒忽然有些佩服自己了。
　　杨戬那边悄无声息，但是那一层单薄的空间封印根本挡不住哪吒的窥视，当马车里那两个身影终于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哪吒的笑容就更甜蜜了。
　　公主的车门被人小心的轻轻叩响，公主忙收敛神态恢复端庄，压低了嗓子问道：“何事？”
　　车门外响起范博老成低沉的回答：“公主殿下，方才清理战场我方人员折损过半，大辽迎亲领队萧余俊小大人的意思是为了避免再出意外，咱们先到附近小憩片刻，萧大人已派人马前去边界通知，我们稍候一两日等大队人马前来再走可好？”
　　公主沉吟道：“展大人伤势如何？”
　　范博回头看看毫无动静的马车，咽了一口气，暗中一咬牙叹道：“已经有高人帮忙疗伤，想必问题不大。”说道问题不大的时候范博心头又是一紧，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安安静静蹲守在马车旁的黑犬，很安静，不像是一般的家犬或者猎犬的神态，安静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人心的感觉——希望真的如此吧。
　　公主缓缓道：“此行所有事物均交由范大人定夺好了，本宫受惊疲乏就不多说了。”
　　范博应了一声回身安排。
　　哪吒看着公主故意绷着小脸摆出一副庄重的神态，不有吐吐舌头，笑道：“若不是我看见姐姐和蔼可亲的模样，单听你说话定然以为你已经七老八十了。”
　　小公主苦笑一下，伸手摸摸哪吒的头，道：“我哪里有你这么随性……”神情便黯然下去，哪吒明白却故作无知，混磕打趣着几句话又惹得公主笑起来。
　　马车轻轻一晃，杨戬知道这一队人马又开始上路了，展昭埋首在他的臂弯，仿佛有些微羞一直没有抬头，却在马车晃动的瞬间猛地抽身而起，抬手就要掀开车帘子——
　　杨戬伸手将他拦住，微笑道：“你此刻身受重伤怎么能就这样出面？”
　　没有询问的意思，杨戬知道展昭的心底下家国天下还是占着很重的分量，也许情感的涌动只是让他瞬间失态有心而发，但是理智却会提醒着他所负的责任。
　　杨戬并没有强硬的阻拦，他只是说出一个事实，展昭进到马车上来的时候人人都看见他一身鲜血气息微弱几乎已经丢了半条命了，忽然就这样虎虎生风的冲了出去，会叫看得人怎么想？
　　展昭顿时明白，一时有些无措，脸色又开始微红。
　　杨戬示意让他坐下，展昭略一迟疑便在杨戬对面慢慢坐下来。　　
　　杨戬道：“不用担心，此行不会再有什么情况了，我的……师弟在外边看着呢。”
　　“师弟？”展昭脑中一闪，哪吒那手持金枪威风凛凛的模样顿时闪现眼前，“就是那个孩子……”
　　杨戬道：“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展昭浅浅一笑，道：“是啊，二哥身边何时会有普通的人员出现，各个都是不凡之人。”
　　杨戬似乎在等，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叹道：“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要问我的。”
　　展昭抬头看看杨戬，杨戬唇角噙着一丝很清淡的笑容，略略有些自嘲的意思，见到展昭抬头盯着自己时居然不自己的闪开了目光，展昭道：“二哥每次出现都是我生死攸关之时，二哥每次出手都是救我重生，我与二哥相识并不深厚本来实在担待不起二哥的这番恩情……”
　　杨戬的脸上微微变色，笑容里的自嘲倒显得明显起来，却听展昭接着道：“我知道二哥定然不是普通人物，只怕这个凡尘俗世也出不来二哥这样的神通，却是展昭厚颜自觉偏就与二哥有缘，便是头一次见面也不曾觉得生疏，承二哥多次救命之恩居然至今没有可以报答的机会，这次二哥想要什么，只要二哥说出来展昭便都应承！”
　　展昭说的很诚恳，杨戬的脸上略略缓和，却什么也没说，慢慢抬手掀开一线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外面飞雪依旧，冰天雪地一片迷茫。
　　气氛沉寂下来，过了片刻，杨戬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救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是了，并不图你什么报答。”
　　展昭心头却是忽的一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丝丝缕缕的缠绕起来，口中嗫嚅了一下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这感觉如此陌生却温暖，心底下似乎非常喜欢这气氛，安静而又安逸，不用太多言语，就这样默默相视，就这样淡淡的看着杨戬在自己眼前就好。
　　若果，可以再一次拥进那温厚的怀抱也许会更好……
　　想着，展昭的脸忽然烧红起来，忙转过头去，似乎怕被杨戬看到，不知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触手所及居然热热的有些烫手了。展昭有些心虚的偷眼去看杨戬，却见杨戬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还是保持着向车外探视的姿势没有变化。
　　展昭偷偷的松了口气，却没有看到杨戬的唇角已经飞起一片春意！
　　哪吒笑嘻嘻的拍拍肚皮，伸出两条腿舒服的抻了抻筋骨，侧头看看小公主，笑道：“姐姐这里暖和的很，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下吗？”
　　小公主望着哪吒那一脸纯真的表情顿时母性泛滥，笑道：“随你好了。”居然还拖出一个柔软的大靠枕，哪吒也毫不客气的受了，身子就地一滚便睡了过去。
　　人虽然睡了过去，元神一晃便离了身躯，一个翻转便到了云端，笑眯眯看着那渐渐逼近的身影不言语……
　　太白金星挥挥拂尘，一抬眼便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小哪吒，顿时苦着脸心里哀叹：“怎么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都排到自己头上来了？别说那位惹不起的尊神，就是眼前这位小太子也够老道喝上一壶的了……”
　　虽然有些哀怨，太白金星还是很快摆上了一副亲热的表情，大老远的就抬手招呼着：“哎呦，这不是三太子吗，怎么得空来这里玩耍啊，哈哈哈。”
　　哪吒看着太白金星那副千年不变人畜无害的神情，嘴角也忍不住抽搐，看来天庭还真是会找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仙友会晤

　　二十六、
　　杨戬坐在马车里看起来仿佛云淡风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等到那边展昭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杨戬方才回顾道：“再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可就到地头了，你打算怎么出去现身？”
　　展昭略愣了一下，看看杨戬，道：“要不我就说我已经好了？”
　　杨戬轻笑：“你一身是血的被我抱进来不过几个时辰就生龙活虎的了，旁人会怎么看？”
　　展昭也拿不到主意，是啊，自己是信二哥的手段的，可是旁的人该如何有个解释过去的借口理由呢？展昭微微皱眉，有些无奈的看看杨戬不说话。
　　杨戬心里微叹，被展昭这样看着心里头忽然就有些异样，似乎自己再不说一个好的理由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当下缓缓伸出手，道：“既然我已经出手，当然不会让你为难，这样吧，你就休息几天吧……”
　　展昭刚想问怎么休息，却见杨戬手掌间微微荧光闪动，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暖一下将自己包容起来，身子顿时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了，略略一晃便躺倒在杨戬的臂弯里，顿时脸色又有些烧红起来。
　　展昭刚要说什么，杨戬伸出手指轻轻点点他的唇，摇了摇头，道：“什么也别说，好好睡一觉，相信我等你醒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展昭笑笑，发现自己现在就算是想要说喉间却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了，脑中瞬间迷糊起来，整个人仿佛漂浮在温泉水中，柔柔的使得自己的心也随性而去了。
　　在意识将要沉入睡眠的刹那，展昭用尽力气拉了一把杨戬的衣袖，似乎想要传达什么心意，但是很快便松弛下来，嘴角噙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放开了手。
　　杨戬看着展昭合上双眼，感觉到衣袖间一闪而过的力道，明了的一笑，暗道：“放心，这一次你张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
　　似乎听到了杨戬的心声，展昭的面庞渐渐平静下来，就着杨戬的力道随着他的手臂慢慢被杨戬放到卧榻上。
　　不得不承认这个范博还真是个懂得享受的家伙，马车里铺着厚实柔软的棉垫子，即使马车行驶过程中有什么颠簸也不会使得躺在其上的人有太难过的感觉。
　　杨戬看着展昭那平和的睡颜，有些不舍得抽出手臂来了，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人亲近了，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已经很久没有扑倒自己怀里来了，这种肌肤间的亲密接触久远的让杨戬已经生疏了。
　　所以，杨戬一贯是很少与人这般接触的，即便是沉香小玉哪吒这几个孩子气的家伙硬爬到自己身上，也只是很短时间就放开了。
　　可是，偏就不会对展昭厌烦，而心底还隐隐期待着这种接触。
　　也许，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劫吗？
　　就算是，那么杨戬也认了，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随性了。
　　太白金星陪着笑看看哪吒，哪吒一脸孩子气的胡搅蛮缠，偏就自己找不到强硬的借口把这位三太子打发一边去，一直到觉得脸上的老皮都笑麻木了，哪吒才抬抬眼皮，懒懒道：“看来不让你去见二哥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好歹您老人家也是奉旨前来的，我也不是故意捣乱，你看二哥这会儿才安顿下来，要不等天黑了再说？”
　　太白金星暗中叹气，面上却依旧笑道：“行行行。”说完，话头一转，又道：“我来的时候碰上李天王，他说要是见到三太子了给你捎个话，天王府最近事务繁忙，李天王让你尽早回去……”
　　哪吒撇撇嘴，道：“知道了，反正父亲总是见不得我逍遥片刻，我也不耽误太久了，就等你事情办完了和你做个伴一起回天庭吧。”
　　太白金星苦着脸应承着，却也无奈。
　　夜色渐渐弥漫上来，雪虽然已经停了，天还是阴沉得厉害，北风几乎要把人的骨头刮透一般彻骨的寒冷。
　　范博忙里忙外总算把公主殿下安顿妥当，暗自奇怪那个睡在公主车里的小孩子怎么虎头虎脑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怕冷，露着半截嫩藕般的手臂窜来窜去的脸色都不变。
　　范博打了个冷战，就着昏暗的灯光忍不住又望向东侧的厢房，那里安置着展昭和那个看不出来头的黑衣人。
　　当那黑衣人将展昭抱出马车的时候，范博总算贴近身看了看，展昭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是脸色已经平和很多，呼吸也平稳下来，不知道那人给展昭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展昭的伤势给稳定住了。
　　范博有心多问几句，也想跟着进屋里再仔细看看，谁知道那黑衣人眼都不抬，似乎只是眼锋一扫，那个小娃娃就立刻把自己给扯到了一边，那条该死的黑狗就像一尊门神一样守在屋子门口谁进就咬谁的架势。虽说范博不怕狗，但是偏就被那孩子几句威胁的话给震住了，到底也不敢随便跟进屋子里去。还在这几人看起来虽然怪异，但是都没有恶意，而且展昭明显见好，范博也只好耐住好奇假意无视算了。
　　据说北辽的迎亲大队很快就到了，还是什么北院大王亲自带队的。
　　阿弥陀佛，希望这两天平安无事吧。
　　范博轻轻叹着气，又叮嘱守夜的士兵多加留心，方才慢慢转身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去了。
　　这是一个里外套间的客房，屋子里摆设很简单，虽然简朴好在还算干净，在这塞外边境也是不错的休息地了。这一众人马进来立刻就包了整座客栈，所有闲杂人等全部被撵了出去，很是聒噪了一番方才安静下来。
　　杨戬懒懒的坐在一张硬木圈椅上，看哪吒不安分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道：“你可不可以稍微安静一下，你这样走来走去的把我的眼都晃花了。”
　　哪吒身形稍微一顿，看看杨戬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实在不理解，上前道：“太白金星此番前来可是奉了娘娘的懿旨，十有八九就是要催你回去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杨戬失笑道：“回去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就坐不住了？”
　　哪吒伸头往里间看看，示意道：“你回去了，这个呢？”
　　杨戬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里间展昭静静的睡在床榻上，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笑意，似乎有把握一张开眼杨戬就会在自己眼前。
　　杨戬稍稍沉吟一下，道：“我便是把这边的事情做完也不会耽误上面的，能用多久，不过舅舅喝一杯茶的功夫罢了……”
　　哪吒有些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到杨戬身侧，冷笑道：“舅舅？你那个舅舅是什么人物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出面的可是你的舅母，好说话吗？好打发吗？”
　　杨戬眨眨眼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却笑着转了话题，道：“不是李天王让你早些回去的吗，怎么还舍不得走？”
　　哪吒一撇嘴，道：“上次我来找你也是奉了旨意的，我那个老爹胆子最小生怕我跟着你吃瓜落，你还真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着急吗？”
　　杨戬不置可否的笑笑，手指轻弹，窗口条案上的灯光闪了一下便灭了，屋子一下子暗下来，只有几星雪影反射出的光芒隐约闪动着。
　　哪吒侧头看看，却看不清杨戬的神情，忽然感觉淡淡微风轻晃，黑暗中一个白衣道袍的老头慢慢现出身来，哪吒心里一叹，等了一下见杨戬没有任何动静，只好出声道：“老道真是来得及时啊。”
　　太白金星其实真是不愿意揽这个差事的，但是这样的事情好像天庭最喜欢派自己出面的，虽有不愿也不敢露出了，只好腆着老脸慢慢上去，手中拂尘一挥冲着杨戬打了一个手礼，道：“见过真君。”
　　黑暗中几乎听不到杨戬的声息，仿佛这位尊神已经完全融进了夜色，虽然看不见听不到，太白金星可不敢肆意妄为的以为杨戬就看不见自己了。
　　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听到杨戬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辛苦道长了，有劳你跑这一趟，是哪里起了祸乱还是那位神仙反水？”
　　耳听着杨戬胡言，太白金星却不敢乱接话头，只好苦笑道：“真君这是说的哪里话，真出了那样的大事怎会让小老儿这般无用的前来，实在是一点儿小事，嘿嘿，小事。”
　　杨戬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说吧，你老来一趟也不容易，简单明了的就好。”
　　太白金星暗中咽了口口水，真是不喜欢和这位司法天神打交道，杨戬明明心知肚明了偏就这般水波不兴的等着你来说，你还就是得把这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再费一遍口水，于是太白金星正色道：“娘娘懿旨——”看看杨戬也没有要施礼接旨的意思，也就很快接着道：“司法天神假期已近，天庭诸事繁杂，还望早日回归天庭整理法度。”
　　杨戬又等了一会儿，见太白金星再不说话了，方才淡淡问道：“没说何时吗？”
　　太白金星一本正经道：“娘娘说，即刻。”
　　杨戬眉头微微一皱，却又不说话了，太白金星硬着头皮等着，总要有个话交代了自己才好离开吧。
　　黑暗中一片沉默，沉默里却又带着一丝难言的压力，哪吒觉得这股无形的压力很是令人烦躁，使劲儿耐着性子等着看谁先打破沉默，等了半晌偏就没有动静，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活儿派到太白金星头上了，这小老头真是很有本事，居然可以在杨戬的无形威压下毫不变色毫不在乎。
　　哪吒却不知道太白金星已经在暗中咬牙了，肚子里早把这差事后悔了一百遍了。
　　屋外的风声忽然变得分明刺耳，哪吒挠挠头，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二哥……”
　　声音一出那无形的威压一下子散落开去，太白金星偷偷的松了口气。
　　黑暗中，杨戬清淡却毫不容抗拒的声音道：“您老先去回话吧，就说我即刻就回。”
　　太白金星的一颗心一下子踏实下来，顿时堆了满脸的笑，道：“是是是，小老儿先告辞，就说真君已经回话即刻就归了。”说完倒是一点儿也没拖拉，身形一闪便没了踪迹。
　　太白金星一走哪吒就实在忍不住一下子窜到杨戬面前，急道：“二哥这就要走了？那这展昭怎么办？二哥可是应允了人家的……”
　　黑暗中哪吒忽见杨戬目光闪动锐利如刀锋，吓了一跳，方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就是关心而已……哎，别说我了，二哥真要走了？”
　　杨戬的眼神闪动几下，忽然露出一丝顽皮，这倒是让哪吒小吃一惊，多久没见杨戬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了，每次有这样的光芒闪动肯定有人又要倒霉了，这一次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设计

　　二十七、
　　站在云端，哪吒一脸的无奈，转头瞥见身侧的哮天犬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忍不住就想飞起一脚把这货给踹远些。
　　哮天犬忍着笑，道：“不碍我的事，你若是要发作可不能发到我的身上来，要知道我也是勉为其难前来配合你的，要知道依着私心我可是真心不愿意叫你一声‘主人’的，你跟我主人比那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哪吒暗自咬牙，是的，现在他长身而立一袭黑衣，完全就是杨戬的模样。
　　哪吒真是没想到他二哥的心思居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当时一见到杨戬那闪动的目光，哪吒就已经在暗自小心，生怕二哥的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可惜到底也没有落空。
　　当时，杨戬怎么说的？哦，杨戬一脸正色道：“哪吒兄弟一定要帮为兄这个小忙，我知道凭着咱们几千年的交情其实根本无需我多言的，但我还是诚恳的请求兄弟一下。”
　　当时自己虽然有些脑子发热，但好歹也是当了几千年的神仙，可不是面子上的这般单纯了，可惜再怎么有心计又哪里是杨戬的对手，自己这里刚嗫嚅了一句：“不太好……”杨戬顿时阴下脸来，仿佛不经心般玩着手指淡淡道：“说起来当年你和沉香围攻暗算我的事情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说过什么吧……”
　　一提这事儿，哪吒就马上底气不足，只好陪着笑脸应承着：“好，只要二哥说得出的，兄弟一定照办就是，刀山火海还难得住兄弟我吗！”
　　牛皮吹出去了，哪吒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杨戬的建议，于是变换成了杨戬的模样带着哮天犬先行回天庭去应付场面，虽说一定瞒不过玉帝王母的法眼，但是只要能拖得一时半刻就算大功告成！
　　天庭之上的一时半刻足够让杨戬在人间安排周全全身而退了。
　　深深呼吸几下，哪吒沉下脸来，挥挥手带着哮天犬驾云而去，云绕雾升之间倒也有几分杨戬的司法天神的气势，至于这份气势能保持多久，哪吒便没有数了。
　　晨光微微照透窗棂，屋子里散落着丝丝淡金色温暖的气息，雪过天晴后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清透，阳光也格外的耀眼，银白的世界一片纯透，若不是还有刺骨的北风，真让人疑惑使是不是已然到了春季。
　　阳光散在展昭的脸上，使得他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带出一丝金色的光芒。
　　杨戬坐在他的身侧，眼神微带迷离，忍不住顺着展昭柔和的脸庞曲线慢慢扫视着，见他发丝散乱，杨戬手指微颤几乎就想替他整理，但是也只是稍作迟疑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动弹。
　　房门轻响，有细微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来，带着几分小心试探。
　　杨戬唇角扯动一下，脚步声在杨戬身后停下，来人似乎在考虑措辞，气息有几分犹豫。
　　杨戬淡淡道：“范大人有事吗？”
　　范博被这突然的清淡声音微微下了一跳，他进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故意掩饰脚步，但是不知道这位黑衣人为何连头也没有回就认出自己，而且自始至终好像自己也就跟这人打了一个照面吧，好像根本连话都没说过，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是何许人也了？
　　心里虽然疑问重重，范博还是很快笑着应道：“是是，也没大事，就是放心不下展昭过来看看……”说着，范博从杨戬的肩头看过去，展昭平躺在床上看起来呼吸均匀面色平和像是已无大碍了，忍不住偷偷出了口气，接着道：“客栈已经备好了饭菜，要不我在这里看着先生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杨戬轻叹着，慢慢起身回头，范博看起来昨夜没有睡好，胖胖的脸庞略带黯然疲惫，眼袋发青，不过眼神还算锐利，看得出这位“范大人”的内功底子不错，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般无用。
　　看着杨戬起身，范博客气的往后让了一步，不知为何在此人面前范博忽然觉得有些气短，甚至连对视都有些心虚般，这种感觉就算是面对着皇帝也很少有，只有在面对自己恩施包大人的时候会出现一些，却也没有这般强烈，“敬畏？！”范博心中虽有疑问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人觉得简单，也许在此人面前少说话最为明智。
　　杨戬并没有刻意施展什么威压，但是看到范博讪笑着垂下头心里还是挺满意的，这是个聪明人，所以杨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道：“麻烦范大人了，我出去一趟寻几味伤药很快回来，展昭估计就要醒了，他伤后初愈身子乏泛急需补养就交给范大人了。”
　　范博想说要什么药材可以吩咐手下去置办，但是转念又想到也许是名家祖传药方呢，便把那些废话都咽回肚子里去，只是应道：“先生放心就是，我与展昭不只是同殿为臣，私交也是甚好的，我自会尽全力的。”
　　杨戬似乎很满意，微笑了一下，慢慢出了房门，户外北风凌冽将杨戬单薄的黑色衣袍刮得一阵乱舞，衣袂翻飞间杨戬的身形倏然消失不见.
　　展昭眼帘微动，仿佛不堪那投射到面庞上的光芒，懒懒的想要伸手遮挡一下，却觉得手臂沉重如铁竟然难以抬动，心里微觉吃惊，忙睁开眼睛张望——
　　视线微微有些模糊，耳旁听到一声欣喜的呼唤，展昭勉力侧头看过去，焦距慢慢融合在一张又紧张又欣慰又有几分无措的胖脸上。
　　展昭忍不住想笑，却觉得便是连笑一笑也有些勉强，只好叹道：“范兄无恙吧……”声音低沉柔软无力，连展昭自己也觉得一愣。
　　范博却已经兴奋道：“阿弥陀佛，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昨夜我们到了这里安顿时你一身是血的被人抱下来连气都没有了，我真怕回头既跟包大人交代不了又跟你家老太太说不过去，偏偏那位先生又不让人打扰，急的我一夜没睡呢，好歹你醒了……”
　　展昭有些好笑的看着范博爆豆子一般说了一大通，半晌，方才道：“好了，知道你担心我了，凭着咱们的交情我怎么能让你难做——”说到这里展昭忽然愣了一下，急忙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杨戬的身影，脸上忍不住微变。
　　范博随着他的视线也四下看看，笑道：“在找人啊，他出去寻些伤药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你和那位先生是什么交情，看他的手段连大内的御医也远远不及的，瞧他的年纪却又不算太老，他是什么来头？”
　　展昭轻轻松了口气，听到范博问话，想了想不由苦笑道：“他是什么来头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杨名戬，是个有修为的人物，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博有些吃惊：“我看他对你很紧张，还以为你们关系一定不错的，谁知道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服了你了。”
　　展昭苦笑着无话可说，范博又急急忙忙的倒了水过来，又跑到门口吩咐了几句什么，看看展昭道：“你身上伤口可还痛，要不我喂你喝点儿水吧，我已经吩咐厨房里给你炖了血燕米羹，一会儿拿来你好歹吃上一点儿吧。”
　　展昭便想撑起身来，却不知道杨戬使了什么手法浑身就是软软的使不上劲儿，伤口其实早就不痛了，虽然用绷带包扎着，但是展昭知道伤口早就已然愈合不在流血了，但是这般发软无力却令人有些无奈。
　　见展昭挣扎欲起，范博忙上前帮他扶起身来，又拿几个枕头靠背帮他垫好，范博甚少做这样的事情，又怕下手重了扯痛了展昭的伤口，又怕力道轻了扶持不到位，几个动作下来居然额头微汗了。
　　展昭有些歉意的看看范博，却不能解释。
　　范博喘了几口粗气，帮展昭把被子拉了拉，道：“我去看一下米羹好了没有，拿来你吃。”
　　展昭道：“出门在外北地边陲哪里来的什么血燕？”
　　范博道：“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有的吃就好了，你早些恢复起来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过几日辽国的北院大王亲自前来迎亲，到时候你我文武二官怎么也要见一见的，说什么也不能短了我大宋的气势，不然公主嫁过来娘家不给长脸往后怎么过日子？唉，原本我还怕你起不来身，这下子看来那位杨先生手段高超，我倒有了信心了。”
　　展昭听闻又有些着急了，恨不能立刻起身维护公主安危。
　　范博转身道：“我去拿米羹，马上回来！”说完竟然立刻就走了，展昭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问，只好望着范博胖胖的身影失笑摇头。
　　范博出门后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展昭勉力去看，屋子里并不冷，房间四周都盘着火龙，此刻烧的热热的，床榻周围一点儿碳气也没有，除了略有些干燥别的都还好。
　　展昭不知道杨戬去了何处，但是心底下却又坚信杨戬并没有离开。
　　这种信心来自何处，展昭自己也分辨不清。
　　可是，此刻杨戬又去了哪里呢？
　　展昭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叹息声还没有落下，一声轻笑忽然响起：“怎么，难得休息一下子居然不适应了吗？”
　　展昭略带兴奋的抬头，果然床头一侧显出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正在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
　　然门窗紧闭不知道杨戬是从何而入的，展昭却是一下子觉得心底下像是有什么绽放，一种奇异的欢愉无声息的浮上面庞，低唤道：“二哥，我只是在想……”
　　杨戬笑笑坐在他身侧，道：“在想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哥什么都知道，在你身边任是谁的心思怕都瞒不了你了。”
　　杨戬的笑容却有些无奈：“洞察心机看透世情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人生过个之所以兴味盎然都是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存在太多的机遇太多的转变，要是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全然都是混混日子罢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而已。”
　　展昭倒是没有料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引起杨戬的这番感慨，见杨戬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了，一时找不到话头安抚，脸色便微红起来。
　　展昭这幅做错了事的羞愧模样倒让杨戬有些不忍，自嘲般一笑，道：“算了，也是我自己多想了——现下感觉如何？”
　　杨戬转移话题，展昭求之不得，忙接口道：“还能怎么，二哥出手我早就已然无恙了，不过只是做个样子掩人耳目罢了，求二哥这会儿施展手段让我起身吧。”
　　杨戬轻轻摇头，道：“可不是我故意这般做作，你的伤势太重，也是你命不该绝，虽然我用了一些手法使了几粒灵药，但是你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很大的创伤，表面上看起来伤口是愈合了，但是内里的伤势只怕还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才行的。”
　　展昭奇道：“可是我觉得自己呼吸吐纳皆无滞碍，行气运功也算顺畅，哪有二哥说的那般厉害？”
　　杨戬不言语的拉过展昭的手，搭在他的脉门探视一番，道：“那是我用内力强行冲开了你受损的经脉，虽然没有让血气凝滞，但是却完全是借助外力所为，要想完全恢复还要看你自己才行——你慢慢跟着我的力道运功行走经脉试试。”
　　展昭闻言也不多说，深深吸口气运起丹田内里，刚要沿着任督二脉运转一番，便感到一股柔和之力顺着自己的经脉慢慢将自己的内力包容着，轻轻的牵引着，自己便很自然的顺着这股力道游走开了……
　　本来这种被外力强行入体的方式很容易伤及自身的，一般不是很重的内伤不会采取这样的办法疗伤，因为这样施功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
　　杨戬明显内力远在展昭之上，展昭居然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内力游走四经八脉，一种深刻的刺痛隐约的浮现，展昭微微皱眉，不禁暗自苦笑：没想到一场激战自己居然会伤重至此，看来若不是有杨戬出手，自己怕是已经到了阎王殿去了。
　　过得片刻，杨戬的眉头也微微皱起，但没有料到展昭居然还有这些陈年积伤，有些伤势已经将经脉纠结，虽然眼下还不至于影响到展昭的生命，但是日后只怕他的武功修为进展会很慢了。
　　习武之人受伤也是平常事，怎么展昭还会有积伤？
　　杨戬抬眼看看正在闭目运功的展昭，唇角一掀已是全然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章节题目实在是含烟随手胡起的，本来是没有题目的，不过为了好看随手写个而已。

　　☆、第二十八章、随性（上）

　　二十八、
　　太白金星笑眯眯的陪在王母的身侧，点着头道：“娘娘吩咐的事情小老儿幸不辱命，司法天神已经答应即刻回归天庭了。”
　　王母神态不变，慢慢将手中的几星鱼食洒落瑶池泉水之中，看着泉水中的鱼儿纷争，淡淡道：“方才南天门的守卫已经来报，说是杨戬已经回来直接去了真君神殿，这孩子估计心里不太情愿，居然连来本宫这里销假这场面应景都没有。”
　　太白金星偷眼扫了王母一眼，陪着笑道：“娘娘若是生气，满可以打发台下仙娥前去召唤就是了，何苦跟小老儿发作。”
　　王母哼了一声，道：“你这老东西也学会打趣本宫来了，难道真的本宫就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可恨这杨戬也不肯走得光鲜一些。”
　　太白金星讪笑道：“既然娘娘都心知肚明了，杨戬是个什么体性全天庭哪个不知，他这般目无尊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大张旗鼓的回来了，管他是不是……反正长眼睛的都看见司法天神回了真君神殿就是了，娘娘若是较真又何苦让小老儿去打这个马虎眼？”
　　王母无奈叹息一声，慢慢转身离开泉边，太白金星紧跟其后，听得王母叹道：“陛下装聋作哑倒是推卸的干净，本宫又要顾全天庭威严又要顾全他的心思，尽做些无意思的事情，还不知人家是否领情。”
　　太白金星无从接话，又不好沉默，只好跟着叹息两声，道：“娘娘用心良苦真君怎会不解，只是……只是可惜了那个顽劣成性的三太子要被困在死气沉沉的真君神殿里，只怕时日不好挨……”
　　王母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却又板着脸正色道：“不得胡说，立刻吩咐下去，就说陛下酒醉不得办理朝政，将凌霄宝殿上的公案都搬到真君神殿请司法天神整理置办，不得延误。”
　　太白金星忙应道：“是。”说完转身离开。
　　望着太白金星的背影，王母的脸上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哪吒趴在书案上望着面前两尺高的案卷苦着脸不言语。
　　哮天犬小心翼翼的靠近，忍笑道：“主人，娘娘说了，不得延误。”
　　哪吒恶狠狠的瞪了哮天犬一眼，道：“滚远点！”
　　哮天犬道：“我滚了，连个给你递案卷的人都没有了，我可真滚了。”
　　哪吒恨道：“等等，我问你，平日里这些活都是谁干的？”
　　哮天犬认真道：“都是主人自己干的，每一卷文案都是主人亲自过目亲笔批示的，然后由梅山兄弟安排下去的。”
　　哪吒惨叫一声，道：“我的好二哥啊，你要害死兄弟吗？！这么一大摞我看都看不过来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了，我完蛋了！二哥救命啊！”
　　哮天犬退后两步，道：“哎哎，别这样，你现在可是堂堂司法天神，我主人在的时候一会儿就干完了，还可以带我去银河边上散步，或者去兜率宫和老君下棋呢……”
　　不等他说完，哪吒吼道：“滚！立刻给我滚回二哥那里去，告诉他要是他不安排好我的活计我就不干了，我就去娘娘那里自首！”
　　哮天犬弯着腰跑出杨戬的书房，捂着嘴偷着笑了半天，身子一扭幻回原形乐颠颠的往凡间奔去——唉，哪吒那少爷脾气太难伺候了，还是跟着主人好。
　　经过几日的疗伤，展昭明显觉得内力在经脉之间游走越发的流畅，不是的凝滞酸胀也渐渐感觉不到了，心里不禁窃喜不已。
　　这日天气一直晴朗，虽然没有再下雪，但是因为实在寒冷地上的积雪不但没有融化反而变得越发的坚实，看起来路面似乎都要被踩成冰了。
　　北院大王飞鸽传书说是再有一日便要到达了，展昭再也无法坐住，几次和北辽的领队萧余俊商议路程问题。又不放心护卫，总要自己亲自却安排了方才安心。
　　看着展昭刚有起色就如此操心劳神，杨戬心有不愿，但是却没有阻拦，杨戬知道若是强行拗着他的性子来只怕展昭心气浮躁内伤更难有所改善。
　　算算日子哪吒也回去一段时日了，没有任何消息，这也算是好消息，说明一切顺利。杨戬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些小动作休想瞒得过天庭上的那两位尊神，但求掩饰一时片刻就好。但是这么久没有消息，杨戬忽然明白，这根本就是玉帝王母在有意而为。
　　心里微微有些感念。
　　仰面躺在客栈的房顶上，身下的积雪带着寒意，这点儿微寒当然伤不到杨戬分毫，杨戬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气闷，又不愿意和那些凡人交往说笑，虽说那些凡人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莫名的一脸敬畏，但是杨戬却不屑于和他们谈笑。
　　展昭不在身边，杨戬也就懒得出现。
　　随意隐了身形，他的神出鬼没早就在这迎亲的队伍里流传，究竟说了些什么，杨戬不关心也不打听，如果他想知道，又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他的天眼。
　　阳光柔柔的洒在他的身上，杨戬慢慢合上眼帘。
　　遥遥的传来一声犬吠，杨戬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看来天庭有消息来了，听哮天犬这啸声明显带着一分得意，不知道是哮天犬得了什么好处还是哪吒吃了什么瘪。
　　心神微动，杨戬便消失于天地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随性（下）

　　哮天犬正准备降下云头，眼前一花便看见杨戬出现，兴奋的一步窜上去去围着杨戬乱转，一叠声的叫着“主人”，杨戬微笑着摸摸他的头，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吗？”
　　哮天犬舒服的往杨戬身上蹭着，听到问话，忙笑着说：“嘿嘿，没有什么大事，也没有谁发现三太子的真身，就是王母最近出了个难题……”说着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给杨戬听。
　　杨戬听着，面色微微带着一丝浅笑，笑容里有这了然的意思，哮天犬却不明白，杨戬心知肚明王母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手段把戏，不过故意让哪吒难受难受罢了，也算是对哪吒这个“同伙帮凶”的小小惩戒。
　　明白了王母的意思，杨戬倒是完全放下心来，看着哮天犬一脸兴奋莫名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我看你还是很期待哪吒昏头转向的，可不许这样，你必须要配合好哪吒把这场戏掩饰过去，若是出了岔子令我难堪，可别说我丑话没有说在前面，到时候我就先拿你来出气。”
　　哮天犬缩了一下头，却又嬉皮笑脸道：“是是是，主人怎么说我自然怎么去做，反正我都听主人的吩咐就是了，嘿嘿，其实就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主人你也舍不得让我去顶缸的。”
　　杨戬也忍不住失笑，却很快板着脸道：“行了，不要以为我就是天大的靠山，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保不了你，现在赶紧回去找梅山老大去把那些文案都处理掉，少在这里幸灾乐祸的，要知道灾祸的源头可是你主人。”
　　哮天犬心直，被杨戬这么正经一说顿时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也就收了玩笑，忙应声而去。
　　看着哮天犬离开，杨戬轻叹一声，目光下滑望着云端之下那银白天地间的小小客栈，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在白色的雪地上一闪而过，杨戬又叹息着，身形一动便消失而去。
　　虽然已经渐渐习惯杨戬的神出鬼没，也知道杨戬肯定不是普通人，但是一转身就不见了那个先前明明就在眼前晒太阳的身影，展昭还是有些莫名的情绪，觉得二哥这人实在太难把握，或者他那样从骨子里散发着高贵的人物本就不是哪个可以把握的。
　　展昭慢慢回到屋子里，从冰天雪地里浑身冒着寒气走进烧着地龙的房间，展昭有些发僵的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方才因为听到护卫来报，说是北辽的北院大王已经到近郊，展昭换穿了正式的官服，也就没有披那件白玉堂送的狐皮裘衣，走得稍有些急也就没有和正在闭目打坐的杨戬招呼，谁知道刚出去便被范博给拦截下来，借口他才是此次和亲的主官硬是不肯让展昭前去迎候。
　　展昭知道范博是怕自己的伤势没有好全天寒地冻的再有什么好歹，念他的好心，展昭也没有太过坚持，场面上的繁文缛节本就不是自己所喜，能堂而皇之的躲开自然求之不得。
　　在展昭送走范博后，又回来安排了一些事物，偶尔抬头明明看见杨戬不知何时正躺在客房屋顶上晒太阳，还有些暗自钦佩自己这位二哥居然如此不畏严寒，谁知道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再抬头去看时，杨戬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看空落落的屋子，展昭心里忽然也空落起来，这感觉有些陌生，展昭自己也觉得奇怪，展昭自小跟随师父练功习武，很小就已经自立，十六岁闯荡江湖十八岁赢得“南侠”之名，大江南北独来独往不知道走过多少江湖路，居然会觉得空落起来。
　　难道这么短短几日的相伴，竟然已经不习惯了一个人独身？！
　　展昭自嘲般一笑，轻摇着头慢慢的倒了一杯水，还没有将水杯递到唇边，却忽觉手肘一紧，手腕微动，再反应过来却见杨戬带着浅淡的微笑已经将水杯接过，回看展昭淡淡道：“水已经凉了，你的身子在外边冻得发冷还要喝这么凉的水，也不怕伤到脾胃，难为我费劲心思为你疏导经脉，你竟是如此不自爱。”
　　展昭面色一红，忙岔开话题道：“没事，我没有那么娇贵的——二哥方才哪里去了，怎么又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杨戬握着水杯没有言语，过了片刻又把水杯递给展昭，展昭接过水杯却见淡淡的热气萦绕杯口，指尖已然感到丝丝温热，不禁面露惊奇，道：“二哥这是什么手段？我原先也听师傅说过内力深厚的高手可以融内力入冰水而沸，却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这一招可以教我吗？”
　　杨戬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展昭又惊奇又期待的面庞忽然一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凡夫俗子，怎么还会对我的手段感到惊讶？你怎么不想想也许这都是些旁门左道，与你正统的习武之路并不同途，就算我能教你，你可是能习？”
　　展昭便有些讪讪起来，随意坐在杨戬身侧的椅子上，慢慢低头喝水，却不说话了。
　　杨戬看着他喝水，直到展昭将被子放下来方才接着道：“我不是故意拒绝，我只是想不要太过搅扰到你的正常生活，我的这些所谓本事也不都是好的。”
　　展昭道：“我知道，我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二哥不必上心的。”
　　杨戬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马上就要启程了，我的身份不明不好随行……”
　　展昭急道：“怎么二哥要走吗？二哥这次不是说要陪兄弟这一趟直到回去开封府的吗？”
　　杨戬安抚的抬手示意了一下，道：“瞧你，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吗？”
　　展昭笑道：“是我心急了，我私心总盼着和二哥多聚些时日，就像当初在华山二哥送我出山时，我们一起在山野村庄的屋顶上看月亮，就算不说话也好，可是我也知道二哥不是普通之人，想必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与二哥本是萍水相逢偏偏倾盖如故，我既不能脱去这身官服随二哥畅游江湖，又怎么能让二哥束缚手脚留在我的身畔。”
　　杨戬半垂着头，脸上神情淡然仿佛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低垂的眼帘掩饰了眼底深处的波光滟潋，谁也不知道杨戬心底究竟起了怎样的波澜。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安然

　　二十九、
　　雪霁天晴，虽然北风呼啸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感官上还是觉得有些许的温暖，经过一番整顿，长长的迎亲队伍又开始走上征程。因为有了一次意外，北辽这次派出了北院大王亲自带队，所带来的的亲兵卫队不下百人，各个显得骁勇善战，北风中骑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展昭略有些羡慕的看了两眼，再回过头看看大宋这些送亲的卫士，明显脸色发青不耐酷寒，心底下忍不住偷偷叹气，难怪皇上选择如此委曲求全的方式以求一方太平，真的打起来大宋这边那是半点儿便宜也占不到的。
　　目光转动，展昭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扫了披红挂彩的公主嫁车一眼，紧随其后是范博的车辆，本来范博是坚持让展昭坐车的，生怕展昭伤势没有好全马背上颠簸再有个好歹的。但是展昭却固执的不肯，争执了半天，范博认输，只好揣着一百个不放心坐到了马车里。
　　展昭此刻倒不是想起范博来，而是那辆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令自己莫名惦记的人——杨戬。
　　展昭还以为队伍一开拔杨戬就会再次失了踪迹，但是这次杨戬倒是没有选择失踪，而是在展昭迟疑的目光中自觉的留下来，并且答应展昭这次一直陪展昭完成任务回到开封。
　　展昭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忽然就轻松下来，仿佛只要有杨戬在身边，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了。
　　为什么就会有这样的自信，展昭说不明白却感觉分明。
　　那么这一路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那么，这一路自己也就可以放手而行了。
　　对于忽然出现的这个陌生人，整个队伍居然没有一声反对，展昭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是也暗中松了口气，还真怕双方领队说出什么推辞的言语，那样，依着杨戬那冷傲孤僻的性子十有八九肯定是不会留下来了。
　　展昭却不知道，只要杨戬想要留下来，那么还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离开。
　　杨戬斜靠在车门旁，一边范博已经睡过去，杨戬实在不愿意面对范博那张带着探寻带着敬佩种种复杂表情的胖脸，随意一个眼神便把范博打发到了睡海去梦周公了。
　　如不是实在不愿抛头露面，杨戬也不会选择和范博同乘坐一架马车。
　　原本，杨戬以为展昭会坐到马车里来的，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伤势了，没想到展昭居然拒绝了，或者杨戬早就料到了，却没有特意阻拦。
　　如果杨戬想要展昭坐到马车里来，那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只是潜意识里，杨戬更希望一切都随着展昭的意愿最好。
　　杨戬并不想以什么手段安排展昭。
　　为什么呢？
　　杨戬轻轻掀开一线车帘，隔过几个人影便可以看见展昭那红衣蹁跹的身影，那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固执，不知为何偏就令杨戬心头不忍。
　　其实杨戬明明知道，展昭的骨子里深刻着一道道义的拘束，为了一个“义”字，展昭宁愿束缚双翼不再翱翔，宁愿放弃江湖潇洒选择做一只“御猫”。
　　因为明白展昭的选择，杨戬也就选择随他的心性而为。这带着一丝宠溺的纵容，已经多久没有让杨戬感受过了？杨戬沉吟着，似乎很久了，还在千百年以前，那个言语嬉笑围在自己身侧的小三妹就是这样享受着自己所有的宠爱，作为自己唯一的血脉亲人。
　　想到三妹，杨戬的唇角浮现淡淡的笑意，为了三妹，杨戬付出的太多，然而一切都是值得。
　　如果展昭就是玉帝口中自己的劫，那么自己会为展昭付出多少？
　　杨戬的心跳忽然乱了半拍，怎么思绪会忽然转移到了展昭的身上，难道是因为视线里那一袭红影太过显目了吗？
　　杨戬慢慢关上车帘，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微笑慢慢合上双眼，路途漫长，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天条规定作为神仙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事物，不得随意探寻未知之时，杨戬忽然觉得这样不能估计的事情还是很有趣的。
　　积雪在车轮的碾压下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使得行程越发的枯燥无味。
　　杨戬合着眼帘，似乎也睡过去了。
　　上京。
　　大辽的国都。
　　因为君主要迎娶远道而来的大宋公主，上京一派喜庆气氛，虽然冬季寒冷，但是豁达粗犷的契丹民族喜期和平的人们还是摆出了最隆重的场面以表示对此次和亲的重视。
　　一路安然无事，北院大王长长的出了口气，目光不经意的转动扫向不起眼的一架马车，那里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偶然出现。
　　虽然仅仅见过几面，北院大王那从无数疆场厮杀而练出来的敏感感应，还是能隐约感到一种莫名的战栗，虽然那黑衣人总是面色平和甚至总是带着浅笑，但是他依然觉得那人非常危险，一定不能轻易惹到他，可是大宋送亲的仪仗名单里却没有那人的记录。
　　北院大王曾经试探过大宋的领队范博大人，可是范博却打着官腔含糊其词；也曾在给公主请安是顺便捎问，公主却只简单介绍算是世外高人不受朝廷拘束；更是几次三番在和护卫武官展昭提及，展昭却只是略带歉意的笑笑。
　　好在此人是友非敌，北院大王只好按下好奇，只要不是来和大辽捣乱的，那么自己也就张一眼闭一眼算了，据说有些世外高人都是很孤僻古怪的，只要与此次和亲无碍，那么自己也就懒得费这份心思了。
　　杨戬却已经离开了车队，到了地头剩下的那些繁文缛节既拖拉又不可少，杨戬知道这一段时间展昭怕是忙的没工夫顾及其他了。
　　而杨戬也不愿再在那些好奇的眼神里故作姿态。
　　悄悄的和展昭打了一声招呼，杨戬还是隐了身形，换了装扮，随心的在上京逛逛。
　　想到展昭在见到他告辞的瞬间流露出来的不舍，倒是令杨戬很是满意。
　　展昭吃惊的以为杨戬这下子是真的要离开了，有些手足无措，几乎忍不住想要挽住杨戬的手再做挽留，却又知道自己一时片刻怕是脱不开身了，既着急又无奈的瞬间真是有些不知如何才好。
　　直到杨戬轻轻拍着他的肩，笑着安慰道：“知道你要忙上几日的，我也是初来上京，正好乘了这段闲暇随意逛逛，领略一下塞外风情，放心，我既然答应陪你回到开封，又怎么会半路不辞而别，等你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我就会来找你了。”
　　展昭一下了面色微红，似乎被杨戬窥破了心思，讪讪的说不出话来，知道杨戬消失了身形方才惊觉忘了询问如何才能通知杨戬，转念一想杨戬神通广大这样的事情到了自然他就会知道，如何还要自己操心费神？！
　　杨戬斜躺在云端，哮天犬蹲在他的脚边细数着哪吒在真君神殿的事情，听得杨戬忍不住几次发笑，看来这个无拘无束放肆惯了的三太子这次真是有些受罪了，不说别的，但是窝在真君神殿不敢出门露面就够他那顽劣的性子受了。
　　不过，还好，一切都很平静。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这平静之间却又隐隐的令杨戬感到一种危机，有心开了天眼一视天机，却不知是谁设下屏障使得自己有心无力——忽然想到，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意窥视自己的前世今生，所谓当局者迷并不是只说的凡夫俗子。
　　这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天规戒律，怎么竟然忘了？
　　杨戬好笑的摇摇头。哮天犬不明就里还在眼巴巴等着杨戬吩咐，杨戬伸手摸摸他的头，慢慢顺着他杂乱的头发，笑道：“难为哪吒了，你回去帮我致一声谢吧，叫他耐着性子再等几个时辰，待到人间春暖花开我就回去了，这在真君神殿不过就是吃几杯酒的时间罢了。”
　　哮天犬听说要给哪吒致谢，顿时不情愿起来，嘟囔道：“他什么也没做啊，活儿都让梅山兄弟干了，他就是呆着神殿里唉声叹气来着，要不就发作我，怎么还用致谢……”
　　杨戬的手指在哮天犬头上轻轻一敲，道：“他只要在神殿好好呆着便已是在帮我了，他小孩性子不变只怕很少安静上一个时辰的，这次已然为难他了，别叫他以为我不知道承他的情。”
　　哮天犬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性子，向来都是杨戬怎么说怎么是，也就再无意见，又和杨戬说了几句便领命回去了。
　　看着哮天犬消失天边，杨戬还没来得及细想心头不安的来源，忽然脑海一闪，忍不住苦笑，喃喃自语道：“看来又有不省心的事情了……”说着，云雾轻绕，杨戬的身影渐渐消失如雾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旁枝（上）

　　三十、
　　一整套的和亲仪式在隆重的氛围内渐渐接近尾声，作为大宋送亲的领队人展昭和范博这几日几乎没有好好睡个囫囵觉，更没有好好吃一顿饭，好容易这一切都结束了，总算能喘一口气了，乘着离开上京前的这日难得的空闲，展昭和范博换了便装叮嘱随队的护卫几句，悄悄的出了后门随性的到上京城里逛逛。
　　上京的繁华一点儿也不示弱于汴梁城。
　　虽然天气寒冷北风呼啸，但是作为游牧民族的契丹来说，也是难得的休整时节，大队的牧场主纷纷回到上京修养，购置开春后的用品，使得上京反而较平日越发繁华。
　　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带着一种粗犷的气氛，展昭和范博随意游走着，体味着这和大宋截然不同的风情，倒也心情愉悦。
　　这一趟的差事虽然出了一点儿小意外，但是总体来说也算不错，没有什么大纰漏。如今就要打道回府了，展昭也好、范博也好，都暗中松了口气，这一趟纯粹的游戏心态轻松。
　　逛了半日渐渐接近午时，二人觉得腹中饥饿了，便想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
　　本来依着展昭的意思，那就就近随便找个位置随便吃点就行，可是范博觉得难得来一趟上京，一定好好好吃一顿具有边塞风味的美食才算没有辜负此行。
　　展昭本就是随性的人，也就由着范博了。
　　于是二人便到了这家门头很有气势的酒家，名字也很气派，叫做“天下酒家”，范博暗笑这店主够狂的，但是一走进店中也着实小吃一惊。店内非常敞亮，大刀阔斧的装潢虽然略显粗糙但是却带着一种原始的味道，店中横梁上悬挂着很多山珍野味，空气中带着一股塞外酒家特有的膻气。
　　范博的眼睛顿时一亮，笑道：“肯定来对地方了，赶紧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看着范博一副急饿的模样，展昭只是笑笑，拍拍范博道：“好啊，你请客你点菜，我不挑食很好伺候，先去那边等你。”说着也不看范博忽然变得苦笑的表情，翩然的找了个靠近火炉的桌位坐下，轻轻拂了一下桌面，自顾自的提壶倒水。
　　范博暗自嘟囔了一句，还是很快找到店中伙计翻看着菜谱把店中的招牌菜都点了个遍，这才满意的到展昭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着眉道：“这是什么茶？味道这么涩？”
　　展昭忍笑道：“当然比不得范大人家里的雨前龙井，不过就是普通的茶砖滚水煮过罢了。
　　范博吐吐舌头，道：“太难喝了，以前听江湖朋友说起在塞外边陲之地，用新鲜的马奶熬煮茶砖，既抗寒又消食，乃是游牧族群必备之物，还以为多么美味，没料到又苦又涩竟然难以下咽。”
　　展昭道：“你不是想要品味正宗的北地风味嘛，这可不能省略。”
　　范博皱着眉又喝了一杯，道：“当然，下一次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再来上京呢。”
　　两人闲聊着，慢慢的有伙计陆续端上酒菜，全是粗陶大碗满盘子的丰盛美食，刚出锅的手抓羊肉热气腾腾，整只炭火烤就的羊腿还吱吱冒油，山椒快火炒的野鸡带着辛辣的味道……就算是展昭这样不太喜荤腥的人也一下子被勾引起了食欲，待到范博将一只盛满烈酒的大碗推到面前时，展昭忍不住赞叹一句，也就毫不客气的吃喝起来。
　　展昭酒浅，只是喝了半碗，已经觉得有些面颊发热，身子也隐隐的开始发燥，便把身上披着的狐裘脱了下来，大块的羊肉入肚稍觉发腻，展昭便捡着一些山珍野蘑吃着。
　　范博一向海量，饭量也大，此刻没了那身官服约束吃喝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顾忌，也知道有展昭在就算是自己真的醉倒了也不会睡到街头。
　　两人卸却了公务，倒是都率性得很。
　　展昭和范博正吃喝的过瘾，忽然有一个契丹汉子走了过来，开口哇哇的说了一大通契丹话语，展昭听不太懂，便示意范博。
　　范博正忙着对付一只红烧野猪肘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却故作无谓道：“没什么，他夸你长得好看呢。”
　　展昭觉得范博的语气有些不太对，但是也没有细究，出于客气，展昭对那个契丹汉子笑了笑，不料那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说这话间居然伸出手来往展昭的脸上摸过去。
　　展昭略微吃惊，微微侧身让过，范博却忽然出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沉声说了几句契丹话，隐隐有着警示的意味。
　　展昭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刚想问范博一个究竟，那契丹汉子却忽然恼怒起来，一抬手甩开了范博的钳制，指着展昭操着生硬的汉话，道：“我要你！”
　　展昭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的问范博：“他什么意思？”
　　范博阴着脸，有些气急败坏道：“哎，他说他看上你了，要带你走！”
　　“什么？！”展昭微醺的脑海一片金光乱闪，难道自己才喝了半碗酒就醉了，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范博不满道：“什么什么？你以为这是在汴梁街道上吗？包大人为什么不多给你点儿时间学习学习契丹语，也难为我为你做翻译。”
　　展昭哭笑不得道：“难道他也喝醉了看不出我是个男人来？”
　　范博叹道：“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断袖知道吧？分桃明白吧？”
　　话语未落，展昭那微醺的脸颊越发的烧红起来，顿时尴尬万分，立刻站起身来道：“你赶紧回绝了他，咱们这就走吧。”
　　范博道：“我已经回绝他了，要是把你给留到了上京，回去恩师还不扒了我的皮，就算包大人能饶了我，你家老大还不打残了我？！”
　　展昭稍稍松了口气，忙道：“算了，他也许喝醉了，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走吧。”
　　范博有些不舍的看看剩下的半只羊腿，道：“得，听你的，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
　　两人刚要起身离开，那契丹汉子却一扭身拦在二人面前，道：“瞧你们大概都是宋人，可能不了解我是何许人也，这么就想走了？”他说的语调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是吐字还算清楚一听就明白了。
　　范博上前半步将展昭掩在身后，道：“原来你会说汉话，那就简单了，我们确实都是由大宋来的，不日就要回去了，我们也不想惹事，还请阁下自重。”他说的虽然客气，但是语气却很强硬。
　　那契丹汉子笑道：“呵呵，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勉强，只要他陪我一夜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二位。”
　　这话说的直白，展昭听得连耳朵都红起来，虽然性子温厚也有了几分不快，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范博便道：“这事情可不是阁下自己愿意就行的。”
　　契丹汉子道：“你可以开条件。”
　　展昭实在忍不住，含怒道：“我的条件就是你滚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契丹汉子倒是也不发怒，看看二人，道：“看你们也像是练家子出身的，江湖规矩，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要不，就按江湖规矩来？！”
　　范博沉着脸道：“请不要过分！”
　　在争执间，四周一些契丹人慢慢围了上了，七嘴八舌说着话吵杂一片却是连范博也听不分明了。
　　眼看围上来的这些根本就是和那契丹汉子一路的，周围那些不关事的已经在偷偷的会钞算账开溜了，不多时敞亮的大厅里声息渐渐冷落下来，不知何时前来进餐的人已经去的七七八八了……
　　店里伙计似乎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微微哈着腰过来从一个随从那里接过一定雪花银便悄无声息的全部退回去了。
　　范博微微有点儿紧张，道：“你要如何？”
　　契丹汉子摸摸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子，笑道：“江湖规矩！”
　　说着，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开，却又围成一个圈，脸上带着暧昧的笑目光在展昭身上扫来扫去。
　　契丹汉子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对一，还是一起上？”
　　范博有些恼怒，一甩手就想上去，却被展昭一把抓住，刚想说什么，展昭已经把身上的狐裘塞到了他的手上，低声叹道：“我来吧，你不擅长近身相搏，又喝得太多把握不好分寸，咱们最好不要伤了辽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范博对展昭的身手还是很自信的，当下打了一个酒嗝，笑道：“好，拿出你南侠的本事速战速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旁枝（下）

　　展昭迎身而上，反手将手中的巨阙也放到了范博手上，道：“既然阁下要按江湖规矩来，也好，在下就陪你过几招，你既没有带兵刃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点到为止就好。”
　　契丹汉子看展昭站出来，稍觉意外，不禁仔细端详了一下，方才只是为了展昭那张北国少有的俊朗容颜所惑，为他那凝脂般白皙的面庞上酒后微醺的浅红所诱，却没有仔细看透这虽不魁梧却挺拔如松的身体里隐约着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展昭略略伸展了一下筋骨，摆出一招仙人指路的起势，慢慢运转内力游走筋脉，展昭看得出眼前这个契丹汉子目光华彩内敛，皮袍之下的肌肉坚实如铁，估计是个内外双修的高手，瞧他眼底暗流着嗜血的热力，怕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倒是没有小看的意思，反而认真的专注。
　　看到展昭起势，那契丹汉子也收起了小看的心思，这个看起来柔弱而略带腼腆的青年，一招示意便已经攻守兼备，做好了后发制人的准备，这样的架势既是对对手的一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自信。
　　那契丹汉子忽然一笑，用契丹话说了一句什么陡然出手，他人虽然长得粗壮笨重，但是招式一出手却非常灵活。
　　好在展昭一直凝神没有分心，身子微动已然就着那汉子的拳风而动，两人一交上手顿时满大厅里人影晃动，一时间只听到那汉子呼啸的拳风，只看到周围的人衣袍被风头带起，一道蓝色的身影在拳影之间闪动，轻灵的如同一片柳絮飞舞没有任何声息，可是那汉子凌厉的拳风偏偏就连展昭的衣角也碰不到。
　　围观的那些契丹人慢慢收起来嘲笑暧昧的表情，互视之间隐约有几分惊诧。
　　范博让到一边慢慢剔着牙在心里冷笑：“不要以为力气大就什么都能摆平，要是你们到过大宋江南之地听说过南侠的名头，只怕这会儿借你个胆子也不会把这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几个回合后，那汉子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他再也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秀柔弱的南人青年居然会有这么深厚的武功修为。想他自小练武又是天生神力，也曾在战场厮杀，居然花费这么久也没有沾到这青年的衣角。
　　那汉子不禁收了轻视的心，开始认真起来，这下子却惊讶的发现对面的展昭却如同瀚海一般内力不绝，几次自己明明只要再近一分就可以握住他的脉门，却不知怎的展昭手腕一滑腰身微微让出半寸就把自己给空置了。
　　周围为他加油喝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那汉子知道就算是外行也看出这个秀气微羞的青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又过得片刻，那汉子隐隐的有些不耐了，知道现在展昭还没有认真的出手制敌，明显是不想张扬，看来自己和他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
　　当手掌再次擦着展昭的袖底滑开，那汉子只得不甘的收势，展昭见他停手也便顺势落下身形，面含微笑不言语。
　　那汉子长长的出了口气，道：“好功夫。”
　　展昭刚要客气几句，范博斜着身子插进来，道：“行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
　　那汉子脸上勉强摆出一丝生硬的笑容，干笑道：“嘿嘿，当然当然，我难得遇到这般来自中原的高手，方才得罪了，还请不要见怪——来来来，坐下让我好好敬二位一杯酒水，以表歉意。”说着抬手一挥，周围的随从顿时让开一跳道来。
　　范博道：“不敢，我们还有事就不耽误您吃酒了。”说着抖开手中的狐裘帮展昭披上，展昭由着他帮自己系上衣带。因为范博背对着那汉子却没有看见，那汉子唇角忽然显出一丝狞笑，手腕一翻几星寒光乍现便冲着范博的后背袭来。
　　展昭刚刚抬头，眼角觉得什么一闪，来不及细想巨阙立时出鞘，一个剑花飞舞剑刃贴着范博的后背闪过，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范博人虽胖，但是自小修习灵巧的身法反应却是非常机敏，肥腰一扭便爆退出去十米，内力运转顿时护住周身要穴，仓促间回首张望却见展昭的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顿时惊觉不妙。足尖一点飞身而至一把扶住展昭，忍下心中惊骇，问道：“怎么样？”
　　展昭却只是稍微皱着眉，轻轻摇头，道：“没有大碍，刮破一点儿皮而已。”刚说完却脸色忽然一变，随即抿紧了唇，目光中透出一股子令范博都觉得心颤的寒意。
　　范博回首怒道：“想不到契丹人居然都是输不起的主儿，打不过人家就暗下黑手，真真不嫌害臊！”
　　那汉子见偷袭出手间居然没有奏效，神情略微一滞，很快便也不再掩饰，恶狠狠道：“反正你俩谁也走不了的，管他黑手白手赢了就是好手，出得此门成王败寇，还有谁会知道！”说完一挥手，道：“还不快把这俩人都拿下带走！”
　　周围随从立时应声而上，范博恼怒起来出手也就没有轻重了，以一敌十居然也没有落入下风，可是想要轻松脱身却也不易。
　　那汉子在一旁冷笑道：“你还有精力打，也不看看你身后那个能不能挺得住了。”
　　闻言范博心头微惊，忙偷眼望向展昭，却见展昭非但没有上来帮忙反而已经坐了下去，靠在一边的桌子沿上垂头不语，因为被那狐裘所掩范博看不到展昭的伤势如何，顿时有些急躁起来，一咬牙折身返回展昭身侧，袖底一挥几丝银芒闪动，追到最前面的几人顿时惨叫一声拂面倒地，后面的紧随而上，却都在刚见到银芒的瞬间倒地乱滚。
　　这一手令其他的随从都不敢轻易上前了，却也没有回退，只是隔着几张桌子对峙着。
　　范博一把掀开展昭的狐裘，便见展昭一手捂在肋下，看起来伤势不算严重，出血并不多，但是那血液却隐约着一种诡异的绿色。
　　范博面色大变，刚想要伸手试探一下这是什么毒，却忽听一声冷清的声音淡淡道：“不要碰到他的血，血中已然含有剧毒！”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究竟是谁在说话。
　　只有垂着头微微喘息的展昭，唇角忽现一丝了然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清晨起来忽然发现本文收藏已经满百，心下窃喜不已~~~

　　☆、第三十一章、碧血毒

　　三十一、
　　室内微风轻拂，一道黑衣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场的众人具是一惊，竟没有一个人看见这人是怎么进来的，从哪里进来的。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范博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的惊骇，一方面是听到了那句话，一方面也是为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来人。
　　范博小心的掀开展昭身上的狐裘，果然见到展昭右肋下有一道伤痕，这里不算是要害部位，看伤口也不大，只是稍稍透出一丝血色，然而这零星的血色却让范博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发青，那血色竟然显出一丝诡异的碧绿色！
　　范博也是玩暗器的高手，对于江湖上常见的毒药也算是知之甚深，这样短时间就已然渗透血脉的诡异之色明显是非常少见的毒药，一时间脑海中竟想不出是何种毒药。
　　范博恶狠狠的眼光盯着那契丹汉子不言语，那汉子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是不动声色的望着眼前这忽然出现的人影。
　　范博干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发涩，道：“杨先生既知道有毒，可知是何毒？”
　　杨戬随意瞥了一眼，又转头看看那契丹汉子，神情淡然道：“这也算是个稀罕的，是以北域特有的一种天蚕蛾所炼制的碧血毒，此种蛾虫据说早已绝迹，不想还有人能收有此毒。”
　　听到杨戬一语道破暗器所浸之毒，那契丹汉子打脸色终于忍不住微变。
　　杨戬上前将范博推开半步，伸手试探展昭的伤口，展昭忙一把握住杨戬的手腕，道：“据说此毒沾血就入，二哥小心。”
　　杨戬轻轻推开他的手，浅笑道：“这世间能毒到我的毒药，我还没有见过呢。”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儿展昭的血液，道：“伤口倒是不深，只是刮破一层油皮而已，可惜这毒却是见血而入，只需一个呼吸间就能渗透全身，倒不是见血封喉的，却会慢慢侵蚀心肺堵塞筋脉，总要花上十天半月的方才能够让人在周身血脉器官的衰竭中断气——最是阴毒的了。”
　　范博听着，感觉一股热血一下子冲上脑门，顿时眼前发黑，一个箭步上前便揪住了那契丹汉子的衣襟，他愤怒之下动作出奇的迅速倒是让那汉子有些措手不及竟然被他抓了个正着，顿时变色厉喝，周围的那些随从也立刻抽刀拔剑的围过来。
　　范博却是不理，低喝道：“拿出解药来！”
　　那汉子脸色连连变化，说出一连串的契丹语，范博道：“胡说！你既然怀有此毒怎会没有解药，若是你自己误沾上了也只有等死？！”
　　那契丹汉子将脸扭上一边不再理会范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范博恼起来手下用力就想把这该死的东西解决了——
　　却忽觉肩头一紧，一侧头却见杨戬摇头示意，道：“不要为难他了，这毒世间本就无药可解的。”
　　范博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展昭这么死了不成？！杨先生既是展昭的好友怎能看着展昭就此了结？”
　　展昭想安慰范博不用那么紧张，却有些力虚，杨戬看看展昭，抬手将他额前的一丝乱发平顺了，微笑道：“怎么你看起来就是不着急？”
　　展昭勉强笑笑，道：“……我自然知道二哥的手段……”
　　范博急的满头大汗，杨戬不紧不慢道：“我只是说此毒世间无药可解，并不是无人可解。”
　　范博的一颗心一下子落到肚里，虽然不知道杨戬究竟是何来路，但是范博却不知为何就会对这陌生人感到安心，似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可以令人无从反驳。
　　那契丹汉子却有些惊讶，忍不住道：“你怎会解此毒？”
　　杨戬面含微笑，淡淡道：“我就是此中高手，莫说是这有迹可循的就算是凭空出现的也难不倒我。”他笑得浅淡，语气平和，却偏偏带着一丝阴厉的寒意，宛如一把寒冰利剑一下子穿透空气直接刺入那汉子的心肺，使得他莫名的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当下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范博觉得周围的气温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那铜炉里燃烧的炭火也似乎被冻结，原来急出的一头热汗也无声息的消散。
　　杨戬稍稍上前两步，盯着那契丹汉子，一张口却是一口流利的契丹话，继续道：“我原本并不想插手此事的，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毒只怕你也是得之不易，倘若战场之上对敌之时生死关头来用，倒也说不出你的错来，眼下不过几句玩笑开不得你就使出此毒，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不要以为你身后有什么背景势力，这些我都不放在眼里，我要取你性命实是如同探囊取物。”
　　那汉子越发吃惊，这人看起来明明很温和的样子，长相俊美皮肤略白，身材虽高但并不壮硕，他一口流利的契丹话仿佛一出生就会说，他一眼就看穿自己的身份难说真的就是什么世外高人，看他发丝微卷带着淡淡的金色有异于中原人士，那汉子忽然道：“难道你也是契丹人？！”
　　杨戬嗤笑道：“契丹人也好，中原人也罢，与我都没有什么差别。”
　　说着，衣袖一卷，那汉子只觉得怀里一凉，还来不及后退，眼前几缕寒芒闪动，几只梭镖便浮现眼前。
　　契丹汉子紧张的盯着那几只梭镖，面色变得极其难看，这几只梭镖都装在鹿皮镖囊中缠身而置，就算是他自己取用也需要花费一些手段，没想到眼前这人随手一挥衣袖就把这些梭镖全部取出，照这样来看对付如果要取他性命还真是如同探囊取物。
　　范博虽不知道这些梭镖究竟放在哪里，但是伤人防身的暗器从来就不会轻易被旁人发现的，那杨戬是怎么看出来的？又是用了什么手段？眼看着几只梭镖平稳的悬于眼前，范博更是暗自吃惊——难道眼前这位杨先生内功已经到了可以御气驭器的地步了？！那没有百八十年的修为哪能达到？看他年纪撑死也超不过四十岁，难道是在他身上发生什么奇迹不成？！
　　杨戬却没有在意眼前这些人怎么想的，手掌凭空一握，那些梭镖便聚拢一起慢慢的化成粉末散落在地上，杨戬手腕翻转衣袖轻挥带起一丝微风，地上那一小撮粉末顿时散入空气中再寻不见！
　　杨戬道：“天蚕蛾已经绝迹人间，它所残留的东西实在不该再出现了。”
　　说完回身，看看展昭，展昭抬头看着杨戬不言语，半晌，杨戬轻叹道：“随我走吧。”说着稍一弯腰便将展昭横抱在怀，再不看这些人一眼大步离开。
　　范博立刻紧跟上去。
　　那契丹汉子脸色发青呆呆的望着空气中已经再寻不见的那些梭镖久久没有反应。
　　一出门，范博紧跟两步，道：“杨先生这是去哪里？我如何得知展昭的情形？我们使团即刻就要返回汴梁去了，展昭……”
　　杨戬脚下一顿，看看怀中的展昭，展昭看起来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但是一双眼睛还是清亮如常，此刻他只是看着杨戬不说话，片刻，杨戬深吸口气，道：“也罢，随你。”说完转头对范博道：“你拿好他的兵器尽管安排回程仪式就好，我要带他排毒疗伤不是三天二日就能好的，什么时候他的巨阙有了异动就是展昭已然无恙，到时候我自会带他去找你的，只怕当时候你们还到不了汴梁呢。”
　　范博看看掌中的巨阙，疑惑道：“什么异样？”
　　杨戬已经懒得解释了，含糊道：“自古神兵都与主人心意相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身形一动轻飘飘滑了开去。
　　范博还想问什么，却只在眨眼间，杨戬已经只剩一抹淡淡的背影。
　　范博情知以自己的功夫肯定是追不上杨戬的了，只好万分不放心的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张望片刻，黯然回去了。
　　展昭觉得头有些发晕，眼前渐渐一片白光分辨不清了，下意识的抓紧了杨戬衣襟，口中嗫嚅道：“二哥带我去哪里……”
　　杨戬看看展昭抓紧自己衣襟的手指，很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这种被人深刻信任依赖的感觉已经久远的令杨戬都陌生了，心里轻叹，口中却安慰道：“解这种毒需要一点儿天材地宝，我一时也不凑手，先找地方暂缓一下毒性发作，我要找几个人帮帮忙。”
　　展昭一笑，道：“我知道二哥修为高深最是有办法的，倒不是担心。”
　　杨戬哼道：“便是真有修为高深的神仙天天守在你的身旁也架不住你这般自己不爱惜，方才那梭镖射出来的时候你只要稍微再侧一分便不会射到你的身上了，可是要是这么侧过去了只怕你身后那胖子就没这么幸运了吧。”
　　见心思被杨戬一语道破，展昭倒也没有否认，略带歉意道：“是我依仗二哥任性了，又要给二哥找这些无谓的麻烦。”
　　杨戬道：“麻烦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自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几次三番的折腾……”一语未落杨戬心中忽然一惊，自己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明心里想的居然也会忍不住说出口来，难道自己真的已经不知不觉的开始担心展昭记挂展昭了？
　　杨戬无声的吞了口气，脚下轻顿身形闪动，很快便消失原地。
　　展昭只是觉得有些乏力，这毒中的倒是不算太痛苦，渐渐的神智也有些迷糊起来，贴在杨戬的胸口，可以听得到杨戬平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就算是杨戬施展身法轻功起跃，那心跳声也没有一点儿变化，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跳动，展昭感到渐渐沉迷。不禁暗自偷笑，莫非二哥的心跳声有着蛊惑的韵律，自己竟然会如此不自持。
　　身子也渐渐轻飘起来，展昭便任由这轻飘的感觉带走自己的意识。
　　杨戬却略略有几分着急了，眼看展昭慢慢在自己怀里软下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心神微动刚要想使用法力渗透展昭的血脉，还是很快抑制住自己的冲动，虽然自己这么来一下不费什么力，可是对于肉体凡胎的展昭来说却难以承受，只怕遗留后患。
　　怎么自己竟会有这种冲动？！
　　杨戬深深吐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玉帝（上）

　　三十二、
　　北辽已是冰天雪地，就算阳光灿烂也抵不住刺骨的寒气逼人，不知是因为体内天蚕蛾的碧血毒开始发作还是这北国的风实在凌冽，虽然展昭整个人都被包在那轻柔厚实的狐裘里，还是忍不住微微打着寒战。
　　杨戬感到臂弯里的颤抖，眉梢不自己的纠结了一下，心底轻叹一声将展昭越发的抱紧，黑色轻纱般的衣袍散开飘起很快将展昭完全包容。杨戬内力一透身子便烧热起来。
　　展昭只觉得整的人仿佛一下子融入到了一个温暖的火炉了，这股温暖均衡而不强烈，如水一般慢慢的将自己从里到外的包容起来，身心舒适的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意识在迷蒙中慢慢沉寂……
　　杨戬眼风一扫，现在已经离开了上京繁华的路段，渐渐偏离到了郊外，也就不再一步步慢走，身子轻抖便随着一阵风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展昭缓缓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温暖的感觉依旧环绕四周，带着淡淡的潮湿的水汽弥散。展昭勉强睁大双眼，视线中依旧是一片迷蒙，过了半晌方才渐渐看清四周的景致。
　　这里已经不像是北国之地了，视野所及之处居然不再是一片银白雪色，竟然是一片葱绿！绿色在展昭的身下铺展，柔软的如同一片地毯，虽然没有高大的植被，但是空气中隐约着淡淡的花香和清新的芳草气息，也使得展昭顿时迷糊起来。
　　难道自己一觉竟然睡到了春天？
　　待到意识渐渐清明起来，展昭勉强撑起半身，却忽觉手臂使不出一丝力气，只是简单的坐起身来竟然也花费了极大的力气，连额头都隐隐的显出汗来。
　　四下打量，这里看起来仿佛是个不太大的山谷，左右不过百十米的地方全然是一片带着水汽的山石，不算嶙峋却看着非常湿滑，如果不是抬头可以看到一线湛蓝的天空，展昭几乎以为这不过是个宽敞的山洞罢了。
　　很安静，除了隐约的一丝水流声，这山谷里甚至没有任何有生命的迹象。
　　没有鸟鸣，甚至没有蝴蝶之类的昆虫。
　　这小小的山谷里仿佛只有展昭一个人。
　　脑海里有什么闪动着，展昭忍不住试探着轻唤道：“二哥……”
　　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回音。
　　展昭有些微的慌乱，难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飘荡到了这奇异的所在？
　　展昭想要起身走走看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暗自运功行走经脉，虽然没有凝滞阻碍，但是偏就柔柔的发不出力来，整个身体就像是喝醉了一般不听人的意志指挥。
　　展昭只好吃惊的停下这些无用的行为，心里不禁略微有些难言的滋味，杨戬在哪里？展昭本以为自己张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应该是他，可是怎么偏就踪影全无？杨戬怎么就会把自己一个人放在这里不闻不问了？
　　可是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依赖杨戬了？
　　展昭慢慢放松身体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闪烁着，在这安静的山谷里展昭的心却紊乱不已。
　　杨戬此刻却是有些无奈的望着眼前这个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不能说是“人”，他是三界之主。
　　本来杨戬是打算将展昭安置好了就找百花仙子帮忙找一些需要的天材地宝，还打算让华山上的东帝君炼制几丸药性温和的解毒丹药，想着怎么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展昭顺从的吃药解毒恢复原样……
　　谁知道一缕法力渗透，召唤而来的不是百花仙子，却是这个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玉皇大帝。
　　杨戬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看来自己的那些花样手段根本就瞒不过这位三界之主，难道几次三番没有把自己唤回天庭，他已经忍不住要自己亲自出马了吗？
　　玉帝此刻却比杨戬还要无奈，虽然明知道前面的那些功夫基本白费，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眼下竟然弄到需要自己亲自前来，可是看看杨戬的表情想必好言相劝根本就不会有用，那么威逼利诱呢？
　　什么时候自己这样的身份需要如此委曲求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玉帝（下）

　　半晌，杨戬神情恢复平常，很认真的撩起衣袍跪倒在地施了一个很周全的大礼。
　　玉帝仿佛没有看见，既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开口说话。
　　奇异的气氛中有求于人的那一个终是败下阵来，杨戬无奈叹道：“陛下亲自前来，想必是要问杨戬的罪了。”
　　他语气平淡，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玉帝依旧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来杨戬也是知道自己的罪过的，可是他就没有想过该怎样解释这个罪过吗？
　　停了一下，杨戬垂下头道：“是杨戬故意欺瞒，不关哪吒兄弟的事。”
　　玉帝轻笑了一下，原来他惦记的还是别人。
　　玉帝淡淡道：“那么，既然都是你的事，想必掌管天条戒律的你知道该如何处置吧？”
　　杨戬神色不变，道：“是，都知道，杨戬没有话说。”
　　玉帝道：“你的架子如今是越来越大了，要请你一趟居然需要我亲自出马了。”
　　杨戬含笑道：“也不能全说就是我的架子大，陛下许了我的假期可是没有到日子的。”
　　玉帝慢慢踱步走到他的面前，低头看看，道：“那么现在到了，跟我回去可好？”
　　杨戬面色微微一变，偷偷掐指一算果然是到了日子的，这几日自己只顾得照顾展昭倒是忽略了这个，顿时有些无措，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玉帝既然没有明面上发布旨意宣自己回去反而是悄无声息的自己前来，估计早就料到自己不会那么听话了吧。
　　玉帝又等了片刻，道：“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杨戬沉吟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什么来，玉帝接着道：“看来你也知道不好开口吧。”
　　杨戬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叩首不语。
　　玉帝笑道：“就算是对我，你可是也很少施这么大的礼，嗯，让我猜猜，你一定还不想回去，可是理由又不太好说，希望我可以成全……”
　　杨戬也没有反驳，俯首道：“陛下什么都清楚，杨戬也不好再矫情，就请陛下再许杨戬一段时日。”
　　玉帝道：“本来也没有什么，天庭之上司法天神本就拥有随时下界巡查的权利，往日里你也没有少在凡间行走，怎么还需要我来许你什么。”
　　杨戬并不抬头，道：“陛下何苦说这些话来嘲讽，杨戬自己知道究竟如何做。”
　　玉帝微微欠身接近杨戬，低语道：“要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反下天庭竖旗为妖的把戏了？”
　　杨戬身子微微一僵，瞬间便释然，道：“陛下那是说笑，杨戬身上一百个把柄握在陛下手中哪里还敢在陛下手掌心里玩什么把戏。”
　　玉帝冷哼一声，道：“算你明白，那就同我一起回去吧。”
　　杨戬道：“陛下又何苦再说这样令杨戬难堪的话，难道非要杨戬明白说出还不想回去才能算罢？”
　　玉帝没有说话，杨戬却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慢慢弥散开来，不由得再次俯低了身子，几乎已经贴近地面，却倔强的不肯开口了。
　　玉帝冷冷看看杨戬，忽然道：“我知道你心有牵绊舍不得离开，这样吧，我就勉为其难出手替你解决，那边的山谷异地久无有活的生命徘徊，想必也算是个不错的埋骨之所吧。”
　　杨戬终于面色大变，他非常明白展昭的事情那是别想瞒过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三界之主的，如果说玉帝想要做点儿什么，那才真是令自己觉得无能为力的。
　　稍作迟疑，杨戬终于放弃那些无谓的尊严什么的，抬头望着玉帝，伸手挽住玉帝的袍角，语带恳请道：“舅舅明知道我的心思，就请舅舅成全一次，便是有什么责罚戬儿愿意一力承当必不让舅舅为难……戬儿甚少有事相求，舅舅不如勉为其难的将就一次吧……”说到最后杨戬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目光游移显出几分惭愧羞涩为难又有些固执……
　　玉帝无奈的看着杨戬，最是受不了他这样，这一声“舅舅”砸在心底的柔软之处还真是不好让人硬起心肠，玉帝暗叹难怪王母说什么也不肯来这一趟，看起来就算是坏人还真是不好当。
　　心里哀叹着真是不怕这司法天神铁面无私，就怕他这么软软的哀求。这么叹息着玉帝的脸上却是毫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杨戬说什么，杨戬等了片刻不见动静，手底下稍稍用力拉了一下玉帝的袍角。
　　玉帝沉吟道：“在你身上徇私枉法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这一次涉及到仙凡纠结，你掌管着天条戒律应该知道这事处理起来比较棘手，这样吧，我就再徇私一次——你说说看，还需要多久才可以回去？”
　　杨戬心头暗喜，脸上却是一派感恩，道：“舅舅既然做这个好人，不如就让戬儿陪他此生……”
　　玉帝顿时气结，还真是小看了杨戬的胃口，拉下脸来冷冷道：“只是陪他此生？哼哼，你倒是不算贪心，不如我这就安排你投胎转世与他结一场姻缘可好？”
　　杨戬笑道：“我这不是没说完吗，舅舅发作的什么？戬儿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舅舅能给戬儿多久合适？”
　　玉帝抬头望望远处，道：“我再给你一年的凡间时间，一年之后你必须返回天庭。”
　　杨戬略有些失望，喃喃道：“才一年……”
　　玉帝冷然道：“嫌少吗？你以神仙之躯在他身边徘徊已经影响了他该有的生命轮回，你应该知道这么做其实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一年已经是极限了，要知道我此刻稍微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他终结重新开始，你还不满意吗？”
　　杨戬：“……”
　　玉帝的语气越发的冷下来，接着道：“而且，这一年你还不能以司法天神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不然便是一天也不能再留了！”
　　杨戬的心猛地跳起来，是的，这些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的，仙凡纠结本就违反的天理，所以自己一直忍着没有对展昭施展过任何法术，只是循着凡人武功修为的方式为展昭运功疗伤，虽然稍微动用过一丝法力，却也绝对没有让那些法力留存在展昭的身体经脉之间。
　　可是，自己真的留在他的身边，随着时间推移与展昭日夜相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把握好这之间的分寸。
　　玉帝明白杨戬所有的心思，慢慢伸出手掌，道：“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带着你所有与他相交的记忆情感，看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杨戬似乎在考虑着，神情几番变幻，眼底流光闪动，最终还是慢慢坚定下来，不等玉帝说话，杨戬径自起身原地盘膝而坐。
　　玉帝有些不忍，唇角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只是轻叹一声。
　　四周淡淡的云雾升腾，围绕着杨戬慢慢盘旋着，杨戬合目不动，额间金色流光绽放，一时间四周的云雾也变成了淡金色。
　　杨戬慢慢在胸前结印，那盘旋留着的金色云雾忽然顺着同一方向开始旋转，很快凝成一缕目光可见的旋流，旋流越转越快带起丝丝风鸣，随着杨戬手印的变化，那旋流也渐渐的变得纤细起来，那金色却越发的耀目，一个呼吸间那旋流猛然散开，空气中淡淡的金色星光闪动……
　　玉帝轻合双目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时间仿佛静止，杨戬却慢慢张开眼睛，他的脸色看起来略带几分苍白疲乏，额间金光已经丝毫不显。
　　杨戬深深呼吸几下，伸手探入颈间，慢慢拉出一件银色的饰物，在那银色饰物中间闪动着灵活的金色流光。
　　杨戬站起身来，将手中饰物放到玉帝的手掌之中，道：“麻烦陛下了。”
　　玉帝不满的暗中撇了撇嘴，手指一动那饰物便凭空消失，玉帝哼道：“怎么？你这脸倒是变得好快，眼下我才答应了你的意愿便是立刻连一声舅舅也不肯再叫了？”
　　杨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道：“这不是应有的礼节吗，我只是想表示自己比较重视而已。”
　　玉帝的脸色稍微平和了一点儿，居然上前拍了拍杨戬的肩，道：“好了，我此番前来可不是跟你摆什么无上的架子的，实在是为了帮你而来——你现在一身的法力修为都已经被封存，这个地方你来的容易，只怕回去有些困难了吧。”
　　杨戬不禁苦笑，何止是困难，基本没有可能，这里本就不是凡人可以涉足的，不要说一直弥漫的仙界结界，便是一路的悬崖峭壁山路也只怕没法只是依靠自身离开。不过既然玉帝提起来了，杨戬也就没有客气，如果只是自己也就罢了，山谷里还有一个一身是毒的展昭呢。
　　当下，杨戬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无奈，苦笑着望望玉帝，道：“舅舅好人做到底，送我们一程吧。”
　　玉帝冷哼道：“什么时候你可以吩咐我做事了？”
　　杨戬道：“我哪里敢吩咐，只是恳求而已，难道我的语气还不够认真的？”
　　似乎难得看的堂堂司法天神如此委曲求全，玉帝戏谑心起，忍不住打趣道：“你若是真的在恳求我，那就让我抱抱你吧——说起来我上次抱你的时候好像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以前你在蟠桃酒会上喝醉了我才有机会近你的身，我已经快忘了凡人肉身该有的温热了……”
　　杨戬面色微变，身子不自己的变得僵硬起来，连神情也显得有些生硬了，玉帝却仿佛没有看见，自顾自道：“我手里好像还有一枚老君炼制的解毒丹，凡人服用可得百毒不侵之体的，这东西我也就拿着玩玩而已，已经对我不起作用了，不知道别人用不用的上。”
　　杨戬神情几番变幻，心里被玉帝的几句话惹得不断起伏，如今自己封印了自己的法力，只凭着一身普通的武功修为别说去华山找东帝君了，就连那几味仙草药材只怕都找不齐，虽然明知道玉帝此番前来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然以他三界之主的身份哪里还需要带什么解毒丹之类的低级仙丹做预备。
　　明白是明白了，杨戬却偏是软不下来，想想除了沉香哪吒动不动跳到自己身上之外也就偶尔还抱抱三妹，真是很少和谁肢体接近。
　　玉帝瞧着杨戬那变化的面庞，心里居然莫名的升起一丝好笑，却是依然面不改色的慢慢接近杨戬，道：“我的时间很紧，可没功夫给你考虑了，我也不为难你了，走了！”
　　说着衣袖轻挥便真的转身了。
　　杨戬一急忙一把抓住玉帝的手腕，玉帝不知怎的一滑便闪开了，再一眨眼已经离杨戬五步之远。不要说杨戬此刻已经失了法力，便是真的法力在身玉帝想走三界之内还有谁能留的住他。
　　杨戬知道自己是追不上的，看玉帝闲庭信步的样子根本也没有使出全力，杨戬无奈只好叹道：“舅舅留步，戬儿随你就是……”
　　玉帝唇角已经压抑不住笑意，再一瞬间杨戬已经被他拥入怀中，杨戬的身子还略带生硬，但是感觉那均衡的体温慢慢在怀中弥散玉帝还是很满意的。轻轻拍拍杨戬坚实的后背，玉帝道：“好了，我是故意逗你的，走吧，我随你去看看那个让我这桀骜不驯冷若冰霜的司法天神放下身段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一年期限（上）

　　三十三、
　　杨戬过来的时候展昭一早就看见了，刚想撑起身子来打个招呼，却明显有些乏力，转眼看到玉帝紧跟杨戬身后，虽然不认识此人，但是不知为何展昭心底下却忽然就觉得这人一定来路不凡。
　　玉帝轻捻颌下微笑，仿佛漫不经心般扫了展昭一眼，暗自在心底赞叹，果然一表人才出凡脱俗，明明已知自己身中异毒生死难料，却依然平静淡然面含微笑，虽然见到自己略显意外，但是神情之间却没有任何惊诧怪异。
　　这平静如水的性子倒是和某人有些相似的。
　　玉帝带上温和的微笑，看起来更像是个慈祥的长者。
　　杨戬暗自咽气，当然不能揭发玉帝的真实表情，低咳一声勉强介绍道：“展昭，我的朋友。”看看展昭含笑示意，再转过头看看玉帝，道：“这是我的……舅舅……”
　　展昭稍觉意外，似乎没有想到杨戬这样神秘莫测的人物居然会忽然冒出一个“舅舅”来。抬眼细看隐约也觉得眼前这位长者的眉眼似乎和杨戬有几分相似，虽然意外却没有觉得如何唐突，忙尽力撑起半身，道：“失礼了，在下有伤在身不得见礼，还望见谅。”
　　杨戬见他撑得勉强，刚想上前扶持，心头一动却又硬是停住身形不言语。玉帝却已经上前一步蹲下身来扶住展昭的双肩，柔声道：“不必勉强，我辈江湖中人本就无需小节，你既然有伤在身可要自己仔细着了。”
　　眼见玉帝这番做作，杨戬暗自撇嘴不屑，却因为还要指望玉帝出手当然不好多说什么，眼看玉帝在那里装腔作势的一会儿握着展昭的手搭脉试探，一会儿又拂过展昭的面庞察言观色，终是耐不得性子直接道：“舅舅看完了？此毒可解吗？”
　　玉帝故意沉吟了片刻，偷眼见杨戬已然满眼的不耐，方才忍笑道：“无妨，我这里带着一枚解毒丹，世间百毒可化，这天蚕蛾碧血毒虽然稀有却也不是就解不得了。”
　　展昭再次微觉意外，原来看杨戬的神情似乎这毒便是由他来解也是不易，怎么到了他这位舅舅嘴里便成了一句话的事情了？
　　杨戬已经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来，玉帝暗叹这孩子实在不会敷衍讲究一下，但是眼见杨戬已然不耐也就没有再故意拿捏让他暴躁，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小小的玉瓶来，轻轻放到杨戬的掌心，淡淡道：“含服，不要吞下，等药力慢慢化开了才好。”
　　杨戬扶起展昭慢慢将玉瓶之中的丹药取出，道：“慢慢含服不要着急。”
　　展昭看看杨戬，总觉得杨戬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是也说不出来，听话的将丹药含在口中，感到丝丝温热略带苦腥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味道实在不算好，但是也不是无法忍受，展昭无意识的皱了皱眉。
　　杨戬笑道：“良药苦口嘛，习惯一下就会好了。”
　　展昭口中含着丹药无法开口，只是眼神示意。
　　杨戬知道他的意思，却不太情愿，又过了片刻，见展昭的脸色渐渐浮现出一丝薄红，原先眼底的浅碧色也越发淡了，这才站起身来对着玉帝抱了抱拳，道：“多谢舅舅此番援手。”
　　玉帝道：“你我之间何须说谢呢，你这位朋友还需要几日方能将所中之毒清除干净，我家里事物繁忙可不得闲在此多候了，等他身子好了你就和他走吧，山谷之外我已备好了马车的。”
　　杨戬明白玉帝的意思，虽然不满他收走了自己的法力，但是还是感念他出手没有太过为难，也就软了态度，道：“那，我送送舅舅吧。”回头慢慢将展昭放倒平躺，低语道：“我很快回来，你不用急。”展昭微笑着表示自己无碍，请杨戬放心而去。
　　杨戬满意的拍拍他便跟上玉帝的步子，三两步间俩人便转出了山谷。
　　玉帝看看杨戬，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不要再让我来了。”
　　杨戬迟疑了一下，还是撩起袍角跪下，道：“恭送陛下！”
　　玉帝冷哼：“又来这一套，算了，想个什么理由回去哄骗那孩子吧，我就无需你来恭送了！”话音未落身子一转已然不见，只余淡淡轻音在杨戬耳畔：“一年期限好好把握……”
　　杨戬面色不改，慢慢起身望着远处云雾缭绕之处，悬崖峭壁间隐约一声嘶鸣，再一转眼便见一匹白马已在眼前，马身子抖动几下一架实木车厢便显现出来。
　　那马垂头在杨戬身畔，杨戬轻轻抚着那白马柔顺的鬃毛，喃喃自语道：“麻烦你了。”那白马打了两个响鼻在杨戬掌心摩擦几下便自顾自的低头去寻草吃去了。
　　范博闷闷的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又一次抚摸巨阙，离开大辽上京已经好几天了，既没有杨戬的消息，当然也就没有展昭的消息。
　　范博不知道杨戬究竟会带着展昭到了哪里，也打听不到任何有关的蛛丝马迹，好像杨戬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和自己有过交集。
　　要不是手边的巨阙一直冷冰冰的提醒着自己，范博几乎以为这一场北国之行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也许展昭现在正好好的在汴梁的大道上例行巡街呢。
　　轻轻叹息着，范博反手将巨阙剑抽出，一泓冰般的凛冽寒光自剑刃上荡起，昭示着一种不可小觑的力量。都已经几天了？范博有事没事的就会拔剑呆望，不知道所谓的异景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这把巨阙到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怎么就会那么相信那个凭空出来的杨戬，谁知道杨戬究竟是什么来路？有什么背景？
　　范博叹着气慢慢收剑回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一年期限（下）

　　看着杨戬挺拔的身形慢慢出现在山谷口，展昭不知为何心里一热，觉得只要杨戬在似乎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纵使只出现一个身影，也会让自己无比安心。这种奇异的信赖依靠仿佛出自骨血深处，不需要任何解释。
　　可是展昭总是觉得杨戬好像还是和往日有些不同的，虽然他一直表情淡然面带微笑，虽然他的眼神依旧明亮深邃，但展昭还是很敏锐的觉察到杨戬的不同，不太好说，似乎是气质里的内涵……
　　展昭想着怎么开口探寻。
　　杨戬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看展昭，然后便在展昭身边坐了下来，很随意的侧过头迎着展昭闪动的目光道：“在想什么？嗯，我来猜一猜，是不是奇怪我家里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展昭面色微微发白，嘴里含着药丸无法开口，却还是笑着点点头，这些展昭当然很想知道，可是这一次杨戬却没有猜到展昭最想知道的原因。
　　杨戬抬头看看山谷口，那里隐约着淡淡的流云，他淡淡道：“你中的毒比较特别，我也没把握可以清除，所以找了以往的朋友帮忙借了这个地方，这里是他修炼的地方，山谷之间种植着世间少见的天材地宝，虽有剧毒的但也有极有益的，所以你在这里可以暂缓体内毒性的发作。”
　　展昭听着，忽然想起华山之中那位老道长的修炼之所，那也是人世间少见的世外桃源，看样子自己这位二哥身份不一般，他结交的朋友个个都是世外高人。
　　杨戬回头看着展昭，见展昭面色隐隐的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红润，心里微喜，知道太上老君的丹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以展昭的体质，估计最多需要三四天就差不多可以清除体内毒素了。虽然展昭一直强撑着陪坐在侧，杨戬还是不愿意看他勉强的样子，伸手扶住展昭的腰背慢慢将他放平躺好。
　　见展昭眼底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不满，笑着轻点了他的额角，道：“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两天了，这两天我可是没有闲着，这会儿倒是有些累了，你就陪我躺一会吧。”说完，杨戬也平躺了下去，身下柔软的芳草带着清新的味道，杨戬惬意的叹息一声。
　　展昭看着杨戬就这么躺在自己身侧相隔不到半臂距离，杨戬平稳低沉的呼吸几乎就在自己耳边，不自己的面色开始发热，好在因为药力发作本就面色微红，此刻虽然越发的烧红起来总算不太明显，展昭自己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几乎就想要伸手遮掩一下。
　　杨戬却像没有看到一样，只是望着山谷之上那一抹浅蓝，自言自语道：“舅舅的丹药看来药性好大，你可要慢慢吸收，不要把自己烧成了一只红螃蟹……”
　　展昭顿时面红耳赤的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烧起来一般，口中嗫嚅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杨戬却是一笑，慢慢合了眼帘，道：“真的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展昭好容易平静了心绪，慢慢运功引导药力行走经脉，口中的腥涩也渐渐淡了，体内的毒寒似乎也在渐渐的消融着，整个人忍不住舒展起来。
　　微微侧头，杨戬竟然真的已经睡着了。
　　展昭想了想似乎从认识杨戬以来就没有见过他睡着的样子，任何时候杨戬都给人一种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感觉，不管是华山辑凶还是遇杰村退敌，杨戬那种举手投足间就可以掌控全局的气势令展昭几乎不会把杨戬和疲惫这样的状态联系起来。
　　可是现在细看，展昭觉得杨戬的眉宇间似乎就是戴着丝丝疲惫的感觉。
　　细想起来，展昭几乎就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端详过杨戬，有时候杨戬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耀眼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当展昭近距离的这么看着杨戬的时候，才发现杨戬也是一个人。杨戬面色微白唇色清淡有几分憔悴，但是他眉宇舒展唇角上扬使得那一丝淡淡的憔悴变成一种柔和。
　　展昭忍不住伸出手慢慢划过杨戬的发丝，杨戬的头发不是那样乌黑的，却是带着淡淡的金色，发丝很粗却很柔软，握在手里就像是上好的丝绸缎子一般顺滑。杨戬睁着眼睛的时候总是目光锐利，周身带着一股子强势。现在他合了眼帘沉沉睡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出一丝沧桑，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浓眉之下凝着一缕沉久的寂寞之色。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沉积在骨髓之间的寂寞，不是多少人陪在他身边就可以纾解的。
　　展昭忽然心疼起来，也许这个自己从不了解的二哥身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展昭忽然渴望能够更多的知道杨戬的事情。
　　杨戬的出身，杨戬的亲人，杨戬的朋友，所有发生在杨戬身上的故事……
　　展昭无由来的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二哥一定不是背景单纯的人物，在他身上一定有着无数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发生。
　　那么，杨戬愿意告诉自己吗？
　　展昭不确定，是的，杨戬的心思任何人都别想猜透看懂。
　　九天之上，真君神殿。
　　哪吒一下子蹦了起来，伏在他脚下的哮天犬吓了一跳，忍不住道：“三太子又发的什么疯？”
　　哪吒看起来愣了愣，忽然大吼道：“二哥又在做什么傻事？！”
　　哮天犬一听哪吒提到自家主人，顿时跟着着慌：“怎么了？怎么了？？”
　　哪吒眨眨眼，道：“不知道，我要去看看。”
　　哮天犬急道：“不行，你不能走出这座真君神殿的，不然主人的安排就乱套了。”
　　哪吒烦躁道：“知道了，我使用灵魂出窍之术去找二哥问一问就是了。”说着，再不听哮天犬聒噪，身子一拧灵魂出窍，轻飘飘的在哮天犬眼前一闪，道：“看好我的身子，片刻我就回来。”说着，便消息无影，只剩下哮天犬不知所终的原地打转。
　　杨戬沉睡梦乡，轻飘飘的正在游荡，却听一声疾呼：“二哥——”转回头便看见哪吒急匆匆的奔来，忍笑道：“哪吒兄弟这是着得什么慌？”
　　哪吒来到眼前，气急败坏道：“你还有心情笑？这是怎么会儿事？你一身的法力都哪里去了？”
　　杨戬不在乎道：“我跟玉帝请了个假，付出了一点儿代价而已。”
　　哪吒吃惊道：“怎么？玉帝找你来了？那我岂不是已经露馅了？”
　　杨戬道：“玉帝找我是私下里来的，你那里该唱的戏还要继续，我和玉帝做了交易，封了自身法力再换一年人间游戏，也没有伤筋动骨的。”
　　哪吒不由得红了眼圈，道：“二哥说的轻巧，封了法力你就是普通凡人，随便一个妖魔鬼怪都会给二哥带来要命的麻烦，还不算伤筋动骨？还要兄弟去唱什么戏？我就不知道那个展昭到底有什么好的要让二哥做出如此牺牲？！”
　　杨戬安抚的拍拍哪吒，道：“这是我自己选的，陛下已经宽宏大量给了我足够的宽宥了，他为什么不揭穿你，还不是为了给我在凡间做一个保障，我相信有你在难道你还真能让二哥在凡间游戏中吃什么亏不成？我自己也会注意，小心不要惹祸就是了……”
　　哪吒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时着急，这下被杨戬细细解说了，也就放下心来，道：“好，我听二哥的就是，莫说二哥只是隐身出游，便是真的被打下凡间我也不会让二哥吃亏的！”
　　杨戬笑道：“那是自然，你快回去吧，灵魂出窍时间久了也要伤身的。”
　　哪吒犹豫了一下，道：“那好，二哥保重，看兄弟给你安排好好的。”
　　说完便身形一动。消失而去，杨戬刚想拉住他吩咐不要安排太多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哪吒已经走了，只好苦笑摇头。
　　展昭看着杨戬的睫毛抖动几下，忽然张开眼睛，正好对上自己的视线，一下子变愣住。
　　杨戬倒是毫不在意的盯着愣神的展昭半晌，忽的一笑，道：“怎么？还没有看够？”
　　展昭的脸一下子便飞红起来，有些尴尬的躲开杨戬的目光，不知为何杨戬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展昭这般面红无言略带羞涩的模样，忍不住又打趣道：“难道我这展兄弟竟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的不成？”
　　展昭的面色越发红润起来，却又不得不解释道：“二哥神威哪里容得别人直视打量。”
　　杨戬道：“我有这么厉害吗？”
　　展昭却不再接话，慢慢转了头侧躺过去。
　　杨戬也不再拿话挤兑他了，睡了一会儿偏偏哪吒又来搅扰，也没有休息好，只是合了眼帘又眯了一小会儿，见展昭久久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又过了片刻，觉察到展昭小幅度的动作了一下，杨戬知道只怕展昭也没有休息好，听他呼吸声渐渐平稳，估计体内毒素已经清除不少，便坐起身来。
　　展昭警觉的肌肉微微绷紧，杨戬安抚的拍拍他的肩头，道：“饿了，我去找东西吃。”
　　展昭迎上杨戬，不解道：“难道这山谷里竟没有可吃的，还需要二哥去哪里寻？”
　　杨戬暗自苦笑，面上却风轻云淡，道：“你没看见这山谷里根本就没有活物？我那朋友在这里种植了太多剧毒之物连流经而过的山溪都带了毒素，哪里还有可以吃得东西？”
　　展昭便撑起身来，道：“我此刻感觉已是大好，不如陪二哥同去。”
　　杨戬摇头道：“大好？你倒是挺乐观的，不过是因为此间气息压抑住了你的毒素散发，不用担心我，我去去就来。”说着再不容展昭分说便起身而去。
　　展昭有些担心的看着杨戬的身影消失在山谷口，觉得杨戬似乎有些脚步沉重，身形也不如往日飘逸，一时不知是何缘故。忽然想起杨戬方才所言，心下暗自揣测，是不是因为山谷的特殊气息使得二哥伤了内耗？
　　虽然隐约知道杨戬不是普通人物，但是却拿不准会不会被此气息影响。
　　展昭想爬起来跟过去看看，却依旧只是周身乏力，忙运功调理，慢慢入定。
　　杨戬靠在马车边上揉着额角，觉得肚子里一阵“咕咕”乱叫不禁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饿了？饿这样的感觉有多久已经没有体会到了？看样子真是神仙做得太久差不多把身为凡人的感觉都遗忘了，亏得自己还是肉身成圣的。
　　那白马垂头低低嘶鸣着，杨戬抬手拂过它柔顺的鬃毛，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吗？”
　　白马点点头，杨戬不禁浅笑，喃喃道：“也是，他派来的还能是什么俗物吗？”说着反手掀开车帘子，果然车厢里新鲜的水果清爽的山泉一应俱全！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昭昭越来越容易脸红了，尤其在二哥面前。
　　其实含烟很喜欢昭昭这样莫名就开始脸红的感觉，比较羞涩，比较真实。
　　含烟的设定原型都是焦哥所饰演的角色，所以更喜欢那个温柔的焦小猫的形象......

　　☆、第三十四章、出谷（上）

　　三十四、
　　经过几日调息，展昭明显感到体内经脉流转的顺畅，虽然一肚子的疑问想问问杨戬，但是展昭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这里位处何方，不知道杨戬每天都出去哪里寻得食物，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解毒丹竟可以这么快的消融无解之毒……
　　展昭有时候也想试探一下问一问，但是每次一见到杨戬那一副清淡的神情脸色便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仿佛是自己在怀疑什么。展昭不想让杨戬觉得自己不信任他，所以也就一直忍着好奇绝不吐露半句。
　　甚至也很听杨戬话的没有走出过山谷半步。
　　杨戬站在离展昭不到十米远的溪流边蹲身洗手，其实手并不脏，这里的溪水也并不适合用来清洗，只是杨戬不想面对展昭那一双总是盛满着信任的目光，杨戬就算不用天眼也可以很清楚的看透展昭眼底流动的好奇，或许是天性纯良不愿意自己为难，所以展昭从来也没有问过一言半句的，可是不问不代表展昭就真的什么也不想知道。
　　杨戬就算没有法力探寻也可以体味到展昭心底的思绪，可以知道展昭已经越来越渴望了解自己，可是自己身上这些事偏偏就是无法坦白。
　　杨戬微微有些头疼。
　　其实随便编几句谎言也可以遮掩过去，“信口雌黄”这样的本事杨戬根本就不用费什么神，想当年自己一番作为骗过三界众生，眼下骗骗一个凡夫俗子算什么难事？！
　　但是潜意识里杨戬不太愿意欺骗展昭，或者是展昭的那一份信任让他有些开不了口，说不出那些凭空捏造出来的话。
　　展昭现在体内毒素渐渐消融，真气运转也不再凝滞，这山谷已经不再适合展昭的需求，再待下去恐怕反而有害了。那么需要找个什么理由让展昭顺从的跟自己离开呢？
　　其实杨戬也明白，依着展昭的性子根本无需自己找什么借口，只要说一句“走吧”估计展昭二话不说就会跟自己走了。
　　杨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让展昭可以这样信赖。
　　但是能被展昭如此信赖，杨戬心底下居然隐隐的有几分得意高兴。
　　这些凡夫俗子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影响过杨戬的心情了。 
　　杨戬眼风扫过展昭，见他轻缓吐纳结印收功，知道已是不能再拖沓下去了。只好站起身来甩甩手上的水，慢慢走过去。
　　一张开眼就看到杨戬向自己走来，展昭很快展现一个灿烂的笑容站起身来迎上去，刚叫了一声“二哥”还没有说别的，杨戬已经到了眼前，看看展昭的脸色，笑道：“很好，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这里不太适应用来养伤的，要不我们离开吧？”
　　虽然杨戬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展昭知道这其实已经就是杨戬的决定了，看杨戬面色平淡仿佛只是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罢了，展昭也就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杨戬其实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但是心里还是微觉歉意，忍不住拉过展昭的手，轻叹道：“你虽然什么都没有问，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会儿出了山谷后就什么也不看，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展昭虽然觉得这要求有点儿奇怪，但还是笑道：“好啊，那需要我蒙上眼睛吗？”
　　杨戬道：“倒是不需要那么麻烦的，那么现在可以起身了吗？”
　　展昭其实也有些着急，山中岁月不知几何，也不知道大宋的仪仗走到哪里了，又担心范博这一路回去是否无恙，虽然潜意识里觉得二哥一定知道的，但是却不好问出口，现在既可以走了当然再也耐不住性子了，立刻就答应了。看杨戬转身往山谷口走去，忙要跟上，却听杨戬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再看什么了。”
　　展昭顺从的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道：“行。”
　　杨戬没有回头，口中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一直等候在山谷外的那匹白马便拉着马车进来。杨戬回身一把将展昭抱住足尖一点便进来车厢。
　　展昭只觉得身子一轻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边听耳畔杨戬的声音，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展昭慢慢睁开眼睛，一下子惊奇的叫出声来。
　　这里明显是一辆马车的车厢，黄杨木的车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四四方方的车厢非常宽敞，这简直已不像是辆马车，而像是间屋子了。 
　　车厢里有张又大，又舒服的软榻，还有几张锦垫，还有一张紫檀木的小桌子，每样东西都非常精致，锦垫上甚至绣着素雅的纹饰，展昭觉得这样华贵的东西似乎只有皇宫里才会有，但是在这里却是随意的扔在软榻上。
　　展昭此刻就坐在这舒适的软榻上。
　　杨戬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伸手在榻边按了按，这锦榻下就弹出个抽屉来，抽屉里有六只发亮的银杯，还有十个用白银铸成的方瓶子。 
　　杨戬笑道：“这里有十种酒，从茅台、汾酒、女儿红、竹叶青，到关外羊乳酒都有，瓶子看起来来虽不大，却可装得下两三斤，你要要不要喝一点？” 
　　展昭有些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叹道：“一弹手，各种酒就都来了，我虽然知道二哥是有本事的人物，却还是没有料到二哥居然会有这样一架马车，这恐怕不是小手笔了。”
　　杨戬笑道：“你既然如此看得起我，二哥又怎么会令你失望？”他话还未说完，锦垫下又有张抽屉弹了出来，里面却是满满的新鲜水果，不是一个节令的水果堆在一起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分外引人食欲。
　　展昭忍不住叫了起来，道：“二哥还有什么惊奇的都一次拿来我看，这样下去只怕兄弟要吃惊过度了！”
　　杨戬看着展昭孩子气的脸庞，故作清淡的敲敲软榻道：“怎么？这就已经惊奇不已了？我这里还有两个抽屉没有打开呢，你猜还会有什么？”
　　展昭老实摇头道：“这个我可是猜不出来，二哥的神通实在无法预料。”
　　杨戬心里偷笑，这个可真的不是自己的神通，而是现在正在埋头拉车的这匹白马的本事，杨戬只是请它帮忙准备一点儿饮食路上好用，却没有料到这畜生竟然拿出如此手笔，也许是怕恢复了凡身的自己会受到饥渴的折磨吧，反正是备足了饮食。杨戬知道剩下的抽屉里除了满满的山珍海味，就是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却不再打开，道：“我不知道这一路回去大概需要多久，所以多备了些饮食，既然长路漫漫不如我们就小酌一杯，也好打发一下路途枯燥。”
　　展昭当然没有意见，含笑看着杨戬拎着一只银壶坐上软榻，转手拿出几包东西，打开来一看却是什么五香豆干、腌渍火腿、卤蛋之类的下酒小菜，听杨戬淡淡道：“这几日只是吃些水果早就满口发淡，这会儿有酒有菜倒是可以好好吃喝了。” 一眼看到展昭还在发愣，杨戬忍笑道：“这些可不是我去置办的，只是找了朋友帮忙，这几日我可是一直守在你身边的，就算想办也是分身乏术。”说着，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展昭印象中似乎只有在遇杰村杨戬败敌之后曾经在那百花岭间和杨戬一起畅饮过，其他的竟再没注意到杨戬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一样，现在俩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银杯酒盏佳肴飘香，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过百含烟窃喜不已，点击过万便有些诚惶诚恐，原本以为这样比较冷的cp关注度自然不会太高，又不是原创想必其间人物早已被些过太多了，含烟笔力一般只怕也是写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没料到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文友~~~
　　甚为感谢！

　　☆、第三十四章、出谷（下）

　　一声马儿嘶鸣，车身微微一动然后便平稳的几乎觉察不到了。
　　车厢遮着厚厚的帘子，杨戬也没有打开的意思，但是车厢里并不沉闷。
　　展昭因为答应了杨戬不会去看，也就没有想要打开车帘。
　　若果展昭打开车帘就会看到，此刻马车并不是奔跑在山间路径之上，而是腾云驾雾飘渺与无形之间。
　　那白马踏踏马蹄，展昭待了几日的山谷便渐渐迷蒙再也看不到了。　　
　　范博百无聊赖的靠在马车上，车轮子吱吱咯咯的响着，这一路太平无事，随行的也没有个顺眼的，连话也懒得说了。一开始范博还指挥指挥行程，半个月后已经连马车都不愿下了。
　　只是每日神经质般的总要将巨阙抽出来看上好几次，惹得身边的随从都偷偷嘀咕说恐怕范大人是担心展大人久了得了什么魔怔了吧。
　　这日范博如往常般刚要抽剑，却忽觉掌中宝剑一阵颤抖，剑身低鸣似乎想要挣脱剑鞘的束缚。
　　范博一惊，忽然欣喜万分！
　　握住剑柄用力一提，呛啷啷一声脆响巨阙出鞘，剑身如泓荧光四溅仿佛活了一般抖动不止，映得整个车厢都变成一片水蓝。
　　范博目不转睛的盯着巨阙，难道这就是所谓神兵？难道这就是所谓有异？这么说来，此刻展昭是不是已经祛毒痊愈了？！
　　仿佛只是一瞬，那剑身收敛所以光芒恢复如初，一时间只剩范博一脸惊喜交加的愣在原处。
　　斜靠在软榻的锦垫上，杨戬觉得有点儿酒意上涌，看看展昭面色也开始微微发红，不禁暗自好笑，难不成封存了法力竟然连酒量也缩水了不成？
　　展昭看着杨戬略带懒散的神情，心底一动，印象里杨戬任何时候出现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几乎没有见过这般闲散的姿态，忍不住道：“二哥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杨戬抬眼，含笑道：“哪里不一样了？”
　　展昭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在那山谷里时候久了，二哥被那里的气息侵蚀到了身体？我看这几日二哥总有疲乏之色，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杨戬惊于展昭的感觉敏锐，却摇头道：“没有，那一点儿气息还伤不到我，许是真的没有休息好吧……”
　　展昭却从杨戬那漫不经心的话语里感到一丝推脱之意，借了酒意追问：“那么，我答应二哥的都做了，二哥答应我的呢？”
　　杨戬垂头浅笑，道：“看来还是不要随便在你面前承诺什么，到叫你抓住不放了。”
　　展昭刚想要再说什么，杨戬抬手制止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我想你的那位陷空岛的朋友肯定偷偷调查过，也肯定什么都没有查到——这是自然，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你要到哪里寻得我的踪迹？”
　　展昭知道杨戬已经开始谈论自己了，也就没有打断，只是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等着杨戬慢慢接口道：“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我的家族也很大，但是已经避世太久，想必很少有人听说过了。”
　　这一点展昭倒是没有异议，虽然印象中似乎没有哪个杨姓人家，但是也知道很多名门世家本就很少参与江湖事物，甚至很少出现在俗世，就算是自己的展家虽是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但是真正行走江湖的子弟却并不多。江湖上真正了解展家的也不多。
　　杨戬道：“我家里主事掌控的就是我的舅舅，这样你就知道了，我其实只能算是这个家族的外戚罢了。”
　　展昭道：“我看你舅舅待你挺好的，连你的朋友他也会出手相救，必是一个慈悲为怀的长者。”
　　杨戬笑了一声，没有分辩，淡淡道：“也还好吧，但我和他有点儿合不来，最早的时候我并没有回归到家族里来，后来父母都过世了，才入了宗的。他来也不单单是因为我找他帮忙，最主要还是因为我违反了家规，他来找我算账的。”
　　展昭不太懂，问道：“那你违反了什么家规？你舅舅怎么罚你了？”
　　杨戬见他神情略有几分紧张，笑着安慰道：“我经常违反家规，他早就对我无可奈何了，不过一点儿家法处置也伤不了我什么，你不用担心。”
　　展昭却真的担心起来了，便想要伸手搭住杨戬的脉门探看，却被杨戬闪开，杨戬道：“你不用探脉，也探不出什么问题的，我都说了没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展昭连换几个手法都抓不到杨戬，只好作罢，叹道：“二哥功夫高深我不是你的对手，便信了二哥的话吧。”
　　杨戬道：“呵呵，你看我底气十足哪里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功夫高深这样的话就不要提了，哪里有你堂堂南侠的名头响亮？”
　　展昭撇嘴道：“二哥便这般笑话人。”
　　杨戬道：“我不是笑话你，是说的真话，我也是少年时开始习武，因为师父是个道家术士，所以学了一点儿障眼法罢了，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
　　展昭道：“那你师父现在可好？”
　　想起师父那副邋遢自在的模样，杨戬忍不住一笑道：“再没有比他舒服自在的人了，真的逍遥人间游戏众生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如今他又到哪里玩耍去了。”
　　展昭想起自己的师父也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也跟一笑，端起酒杯来，道：“那我们就敬那逍遥自在的师傅们一杯！”
　　杨戬举杯示意了一下却没有喝，只是将酒杯端在手里，轻叹道：“我这做徒弟的除了给他惹是生非就是让他提心吊胆，真是没有好好孝顺过他老人家的。”
　　展昭沉默着，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思念。
　　哪吒急匆匆回到真君神殿，也顾不得和哮天犬详细说明，只是着忙的叫梅山兄弟前来。弄得哮天犬一头雾水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倒是梅山老大看起来久经事故隐约猜到怕是自家二爷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无由来的便提起心来。
　　哪吒本就不善于掩饰，这下心里着急更是显得毛躁，虽然找了人来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梅山老大只好依着自己的猜测问道：“三太子，是不是我家二爷有什么事情需要兄弟们去安排安排？”
　　哪吒道：“就是就是，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简单说吧，我二哥封了自身法力在凡间游荡，虽然做的隐秘，可是我还是担心在凡间流连的什么妖魔鬼怪寻得风声，可是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前去保护二哥，你说怎么该怎么办才好？”
　　一听说主人封了法力，哮天犬顿时急的“汪汪”一通乱叫，哪吒本就心里烦躁，上去照着哮天犬的脑袋就狠狠敲了一记，道：“你这狗东西就会乱叫，我是叫你们来出主意想法子的！”
　　梅山兄弟们闻听此言也是下了一跳，但是还算沉得住气，既然天庭没有任何旨意通告，那么估计二爷的事情是凌霄宝殿上面那两位尊神默许了的，虽然不知道原委，不过也没见杨戬有任何回音，估计二爷自身现在也没有大问题。话虽如此，也真怕被哪吒说中，就算二爷武功高强，那也只限于肉身凡胎，要是被哪个小妖小怪的寻到气息只怕二爷也是应付不了的。
　　想了想，梅山老大道：“二爷可有什么话嘱托的？”
　　哪吒气呼呼道：“二哥只说让我在天庭继续演戏……”
　　梅山老大暗自松口气，回头和自家兄弟交换了一下意见，道：“看样子二爷也不想我们去打搅，不过三太子的话也不可不顾，要不我让老四去一趟华山吧，三圣母虽然神职在守不能随意出华山结界，但是沉香小玉都是散仙比较自由，二爷现在无事就先让他们前去帮二爷安排一下凡间琐事好了，真的有什么情况咱们随时可以前去相帮。”
　　哪吒喜道：“有道理，沉香的那个猴子师父也是闲的无聊，这样的热闹必然不会错过，有他在哪个不长眼混账东西敢靠近二哥！”
　　很快统一的意见，梅山老四也没有再耽误，立刻驾云前往华山而去。
　　哮天犬这才苦着脸问道：“要不我也去吧，虽然我的法力低微但是守在主人身边总算是多一个跑腿的。”
　　梅山老大道：“二爷吩咐说咱们天庭上真君神殿里的戏还要演下去，你这个最重要的人物下凡去了怎么分说？要是让别的那些与二爷不和的神仙看出什么来怎么和二爷交代？就算是二爷不计较，那么要是误了二爷的事坏了二爷的打算又怎么算？”
　　哮天犬本就不善于思考，被梅山老大一连串的质问一下就问住了，嗫嚅几下只好委委屈屈的蹲到墙角去抠地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行程（上）

　　三十五、
　　这一段路程好像不算短，展昭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范博他们走到了哪里，只是觉得在马车上已经多次吃喝待的时日似乎不短了。
　　信守承诺展昭一次也没有想掀开车帘看看走到了哪里。
　　好在有杨戬在，路途之上也不寂寞，展昭越发佩服杨戬真的知识渊博见多识广，不管是历史事件还是风土人情，或者什么诗词歌赋统统的信手拈来，虽然杨戬一再说自己不是江湖中人，但是江湖中的事情却是没有他不知道的，哪家擅长兵刃哪家擅长暗器，哪家的拳脚厉害哪家的轻功独步武林……
　　展昭自幼跟随师父习武，文上面并没有下过太大的功夫。在跟随包拯之前只能算是粗通文墨，跟了包拯后便和公孙策学习了一些知识，虽然公孙策不是专职的私塾先生，但是教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加上展昭天资聪慧接受的比较快，几年下来居然也混了文武全才的名声。可是这些和杨戬一比起来，真的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杨戬倒不是故意卖弄，这些事情都是他亲眼看过亲身经历过得，说起来自然很随意，杨戬怕路途枯燥展昭无趣，所以特意找一些有趣的话题和他闲聊，可是每每见到展昭很认真的的样子，杨戬又有些忍不住东拉西扯的继续。
　　想一想，杨戬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话可说的了。
　　好像不管有何难事也只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兄弟们之间谈笑饮酒也是喝得多说的少，怎么到了展昭面前竟变成了话唠？！
　　心头暗自好笑。
　　展昭却不停地还在探问，展昭思忖道：“上次被西夏伏兵相击时前来的那个小孩子是二哥的什么人？”
　　杨戬稍微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展昭说的是哪吒，便道：“他呀，算是我的师弟吧，他师父是我的师叔，别看他年纪小，其实从张开眼就开始习武了，再加上他天生聪慧，功夫了得不在我之下的。”杨戬只能这样说，其实哪吒入门尚在自己之前的，严格算起来的话倒是自己应该叫哪吒一声“师兄”的，但是哪吒那永远不变的孩童模样却让他失去了做师兄的资本了。
　　展昭虽觉惊奇，但是想想哪吒的身手也就认可道：“真的呢，他的兵器居然是长枪，本朝最善于使长枪的就是守卫边关的杨家将了，但是我看就算是杨家这一代号称最有天赋的杨文广，只怕那长枪上的功夫也是不及你的小师弟的。”
　　杨戬笑道：“我们师门所擅长的好像都是长兵器呢。”
　　展昭道：“真的有这样的门派？我竟没有听说过！二哥的兵器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未见过二哥使用兵器呢。”
　　杨戬道：“师门都是方外人士不参与江湖俗世，所教弟子也极少行走江湖，所以一般没有人知道的。我的兵器也是长兵器，不过不是长枪罢了，兵器太长不方便随身携带，再说我也不是只会一件兵器的运用，行走江湖还真不如像你随身带一柄青锋剑呢。”
　　说起兵器来，展昭下意识的回顾周身，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巨阙，刚想问问杨戬，边听杨戬已然道：“你的宝剑被范大人收拾着，等下我们追上了他的仪仗队你就可以见到了。”
　　展昭道：“我看二哥的功夫早就到了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地步了，又怎么会拿着那样累赘的家伙？”
　　杨戬笑笑不语，这笑容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杨戬没有刻意谦虚，就算没有一身法力陪衬，自己千年修为的武功在这凡间想必也可以独步武林的吧。就算是最普通的一拳一掌练了千年，威力想必也不会太弱了，何况杨戬所习的皆是顶尖的武功秘籍。
　　玉鼎真人脑子里留存的都是三界精品！
　　看到梅山老四来访，三圣母杨婵还是微觉意外，但是等听完了梅山老四的话后，杨婵终于沉不住气了，一时心下慌乱，竟不知如何自处。
　　梅山老四道：“三圣母稍安勿躁，这事情看起来虽然凶险，其实细细琢磨根本不足为虑，不说二爷自己是多灵动的心思，单是凌霄宝殿之上二位尊神的默许，使得我们有多少时间打算安排，便是没了法力，二爷也足以在凡间逍遥快活的。”
　　杨婵略略思考也知道自己只是关心大乱罢了，笑笑道：“也是，我怎的就忘了二哥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看你们设想的很好，反正这几日沉香修炼的无聊就急着想要去游荡，现在有了这样的理由借口也就随他好了，有二哥看着他我也放心。”
　　梅山老四暗自撇嘴，果然人家骨肉相连，瞧着三圣母这神情根本就不担心杨戬怎么，还打算把沉香那个惹祸精打发出去让二爷跟看着好自己省心呢。
　　唤过沉香小玉，三圣母还是好好的嘱咐一番，沉香得知又可以到舅舅身边去竟然兴奋莫名，一时半刻也等不及了，梅山老四倒有些担心沉香这般总不见长进的孩童性子到了杨戬身边会不会是个麻烦，好在小玉还算冷静，拍拍沉香的肩膀，道：“就你这般心浮气躁的样子就算是到了舅舅面前估计也会被舅舅打发回来的。”
　　沉香不服气的刚要反驳，却见自己亲娘已经默默点头同意了小玉，忍不住有些委屈道：“怎的我看起来就是如此不堪吗？”
　　三圣母叹道：“你的心思是好的，只是做事情总是毛毛躁躁的惯了，世间修炼几百年了，多少人跟在你后面给你擦屁股！这次出去护卫舅舅，我看还是让小玉做主的比较稳妥。”
　　梅山老四道：“也好，小玉心思细密考虑周详，还是让小玉做主的好。”
　　沉香咽着唾沫，道：“小玉是我老婆，家里面当然男人为重，再说那也是我的亲舅舅，怎么还非得让小玉说了算？”
　　杨婵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听话，那么还是不要去了，有什么事情我看小玉一人也差不多能应付了，前几日你做的功课怎么样了，等一会儿拿来我看看……”
　　沉香忙陪着笑脸，道：“娘，我也就是嘴上发发牢骚，你还不知道，其实就算是家里的事情不也是小玉说了算的吗？此次出山当然都是小玉说了算，我一直都是很听话的不是吗？嘿嘿……”转头看见小玉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偷偷拉拉小玉的衣袖，低声道：“好小玉，快帮我和娘说说，我是不是一直很听你的话的？”
　　小玉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娘，这次就让沉香和我一起去吧，我保证看好他不会让他给舅舅热麻烦的，再说我们这次去帮舅舅的忙，还有好多的体力活要干呢，也别浪费了沉香这一把子力气。”
　　梅山老四忍着笑转过头，道：“行了，你们看着安排吧，我的话传到了还要赶着回天庭去，二爷说了，天庭上面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呢。”说完，足下一顿，驾了云雾便走了。
　　沉香挥挥手高呼道：“四叔叔放心吧！”回过头满脸期待的看着杨婵，杨婵道：“好吧，你就和小玉一起去吧，要是让我知道你给舅舅添了什么麻烦的话，回头我就在华山上给你禁足！”
　　沉香欢喜道：“好好好，都听娘的，我们走了！”说着拖过小玉便驾云而去。
　　杨婵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垂头暗叹道：“二哥啊，你终究是个情意中人，这三界之内若是真的还有什么是你战胜不了的，怕也就只有情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含烟真的很懒，更文字数很少~~~

　　☆、第三十五章、行程（下）

　　凡间还是寒冬，虽然渐渐远离大辽的地界不再那么冰天雪地，但是西北风刮起来还是非常的刺骨。
　　范博掀开马车帘子探头问身边正骑马踏步的护卫，道：“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那护卫忙弯了腰身，道：“回范大人的话，咱们已经到了大宋的地盘上了，这一路上天公作美，看样子用不了一个月咱们就能回汴梁京城了。”
　　范博伸头看了看，喃喃道：“怎么这么快？”
　　那护卫笑道：“咱们这一大堆人马出来一来一回花费了差不多三四个月的功夫，要是不出意外等咱们回去了恐怕就赶上除夕了，大人还说快？兄弟们早就心急如焚恨不能一下子飞回家去了。”
　　范博只是隐约担心走得太快到时候展昭赶不上队伍，却忘了这个缘故，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便笑道：“也是，我这样没家可回的家伙真是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兄弟的心思的，行了，乘着天儿好快些赶路正经。”
　　那护卫似乎心情很好，乐呵呵道：“算了吧，范大人恐怕比我们还要着急呢，只怕家里的娇妻美眷早就等候不得了吧，还说自己无家可回？”
　　范博撇撇嘴也没反驳，缩头回来车厢。
　　迷迷糊糊的展昭觉得一阵发冷，张开眼睛便看见杨戬正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着什么，寒风从车帘缝隙里吹进来，车厢里温暖的气息便淡了。
　　展昭揉揉眼睛，问道：“二哥，我们到哪里了？”
　　杨戬没有回头，道：“已经离开大辽了，我得出去看看范博的仪仗走到哪里了。”说着一探身就要出去，展昭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我去看看吧。”
　　杨戬道：“你身子刚好，外边冰天雪地冷得紧，不要冒了风寒，要知道你这条命救回来很麻烦的。”
　　展昭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手，道：“二哥放心，我会小心的，再说这路上我比较熟悉的……”
　　杨戬看看他，道：“对，路是你比较熟悉，可是这匹马却是比较熟悉我，只怕你驾不了这车。”
　　展昭微微一愣，也是，马车总是需要人来驾驭的，这一路行来好像没有人在外边驾车的吧？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总觉得只要和杨戬在一起不管是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像都很正常。
　　杨戬见他发楞，笑道：“前两天是我舅舅送了咱俩一程，现在开始就需要我们自己来自力更生了，哦，现在开始你可以随便下车看景了……”
　　展昭眨眨眼，道：“可以看景？”
　　杨戬道：“已入凡尘俗世，江湖道上也要讲究有一对够亮的招子不是，我好像没有说过要让你做一辈子的睁眼瞎吧？”
　　展昭笑起来，道：“一路上习惯了待在车厢里听二哥天南地北的聊，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呢，又让二哥看我的笑话了呢。”
　　杨戬道：“你总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我是真的高兴，没有半点儿笑话你的意思。”说完反手推开车门便走了出去，身后一阵北风吹过，展昭猛地打了个寒战，一直身处于车厢之中温热如春，几乎要忘了此刻其实还是冰天雪地的寒冬。
　　杨戬只觉得身子一凉，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有暗自好笑，什么时候自己会对温度如此敏感了？杨戬穿的很单薄，但是这样的打扮是杨戬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忽然没了那一身通天的法力维护，一时之间倒是不适应了。好在只是失去法力而已，杨戬稍微运气行走周天，真气流动经脉，身子也就慢慢温热起来。
　　偏身坐在车架上，杨戬隔过车板摸摸座下，果然就摸出一把牛皮马鞭来。杨戬悬空挥鞭打出一声脆响，那马抖动几下马鬃嘶鸣着，杨戬低声笑道：“怕什么？难道我还真的会打到你的身上去？好歹做做样子，咱们现在可是都在凡间游走呢。”
　　那马低鸣着，似乎听懂了杨戬的话一样，垂头拉起马车快步踏上路程。
　　展昭掀开车帘，看着杨戬的背影，笑道：“我还从不知道二哥原来是会驾车的。”
　　杨戬略有些懒散的往车板上靠了靠，淡淡道：“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我会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样了，以后有日子陪你就会慢慢了解了。”
　　展昭想想也没有再追问再苛求，潜意识里总是觉得不管杨戬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很自然的。听着杨戬说话，展昭忍不住抓住话柄，道：“二哥真的会陪我吗？以后会陪我多久？”
　　杨戬没有正面回答，道：“怎么？过河拆桥不需要我了？”
　　展昭急忙分辩道：“二哥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只是觉得二哥向来神出鬼没的惯了，哪里敢奢求二哥真的就会陪在我身边？！这一次二哥陪我这么久，我还以为已经是极限了，二哥必然不是那么闲散的人物，哪里还盼着二哥放手自己的所有事情只是陪我……”
　　杨戬轻笑：“神出鬼没？原来我竟给你留了这般印象，看样子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要陪你到开封府去了。”
　　展昭面色一红，道：“是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说……”
　　杨戬转身将他推进车厢，道：“我知道，你也不必着急分辩，这会风紧不要冒风在这里说话了，回头我再和你聊。”
　　展昭不满道：“可是一路行来我已然惯了和二哥对谈，忽的只剩我自己留在车厢里毫无乐趣……”
　　杨戬心里微暖，言下稍一停顿，道：“没关系，想和我说说话便是跟着一层车帘也无妨的。”
　　展昭垂头捏着衣角沉默片刻，道：“可是见不得二哥的面了……”他说的声音很低，甚至连自己也几乎听不清了，话音刚落展昭自己也是稍稍心惊，什么时候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已然习惯有杨戬守在身边，只不过隔过一层车帘也不满意了。
　　杨戬没有听清，却也没有询问，只是看看天色继续赶路。
　　遥遥的看到大宋仪仗的彩旗飘扬，杨戬心里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说不上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竟然使得杨戬感到一种不太情愿。但是杨戬还是很好的掩饰的自己这种越来越凡人的一种表现，面带微笑的回头大声道：“展昭，赶上你的队伍了！”
　　展昭很快的掀开车帘探头张望，果然便看到那隐约的一队人马，顿时喜气盈腮，道：“真的！”
　　杨戬慢慢拉住马车，斟酌了一下，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回去吧，我想那位范大人恐怕早就已经焦躁不安等候多时了……”
　　闻听此言展昭微微一怔，道：“二哥不去了？二哥不是说这次一定会陪我回到开封府去的吗？还是我说了什么惹到二哥了？”
　　杨戬抬手制止他继续，道：“都不是，只是……只是我向来清静惯了不太喜欢这么大队人马出入，你不一样，你是朝廷命官奉旨走的这一趟，当然要跟随仪仗回去缴旨述职的。”转眼看到展昭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不舍，接着笑道：“还记得华山道长的话吗？我现在正在休假，假期遥遥随心所欲的日子还多着呢，放心，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说不定等你到了开封我早就已经候在那里了。”
　　展昭迟疑着：“二哥一定会来？”
　　杨戬点点头：“一定！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的？”
　　展昭想想不由展颜一笑，道：“是，二哥从来没有失约过！”
　　当下展昭便腾身跃下马车，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杨戬道：“那么，我先去了。”
　　杨戬坐在车架上没有动，含笑颔首示意了一下，道：“好。”
　　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展昭施展身法轻身一跃便已经飞掠而去，杨戬看着展昭的身影渐渐消失，轻叹道：“好轻功。”说着伸手拍拍马背，道：“好了，咱们也走吧，我回车里先睡一会儿，希望张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地头了。”
　　那马轻轻打了一个响鼻，似乎不满杨戬这般把事情都推给了自己，却又无法拒绝，在原地踏了几步最后还是认命的拉起车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小年（上）

　　三十六、
　　已经是腊月了，再有几天就是传统的小年了，汴梁城里已经开始浮现出过年的味道来了。
　　大宋的小公主出塞和亲完美结束，宋仁宗虽然心底下还是有点儿心疼自己的小女儿，但是总是换来边境罢兵和平，没有了战争的阴影，这个春节似乎显得格外的温馨。
　　张龙赵虎正忙着将红红喜庆的打灯笼挂到开封府的府门上，进出的人员也都面含喜气的相互打着招呼，包拯已经下了府命，过年这几天府里的人员皆可视情况告假回乡与家人团圆。
　　本来包拯是有意思让展昭也回遇杰村去的，但是展昭考虑到府里的人员过年人手不足，再者身为皇上身边的侍卫还要护卫宫闱，也就回绝了包拯的好意。包拯向来了解展昭的为人，也就没有强求。
　　展昭已经回到开封府差不多快有十天了，除了和范博一起到宫里去缴旨述职，几乎再没有离开开封府的大门。
　　临近年关难得的祥和，包拯特意放了展昭几天假，虽然展昭并没有细说自己受伤的事情，但是看到范博一趟趟的进出府门不停的探视，包拯也猜到展昭这一次定然受伤不轻。
　　但是展昭既然不提，包拯也只好故作不知了。
　　好在眼下没有什么事情，包拯也就顺理成章的放了展昭的假，让他好好休息。 
　　腊月二十三。
　　小年。
　　好容易将那只喧闹的白老鼠打发回了陷空岛，展昭难得的耳根清净。
　　看看天空又有些阴沉下来，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没有杨戬的任何消息，展昭有时候会恍惚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和杨戬耳鬓厮磨相守了那么长的时光。就像以前的那些时光一样，杨戬总是说会来，自己却从不知道杨戬会何时出现。
　　为什么自己从来也不坚持跟从杨戬一次，看看他究竟会去到哪里，做些什么？
　　或者在展昭自己的潜意识里，一直就是觉得杨戬这人肯定不是哪一个就能掌握的，杨戬一定是如风似云的人物，他的一切都不是哪个可以明白的。
　　那么自己为什么总是不停的期盼着呢
　　展昭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展昭却不知道，杨戬其实早就已经到了汴梁城，早就来过开封府了。
　　虽然知道这匹白马一定不会令自己失望，但是当杨戬张开眼睛走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汴梁城郊里有了这么一大座宅院？
　　当大门打开看到迎出门口的人来时，杨戬的脸色还是变了变。
　　谁让沉香这个惹祸精跑来的？要不是看在小玉那柔软的笑容上，杨戬忍不住就要发作出来，可是封存了一身强硬的法力后自己这颗本就不算硬的心被小玉柔柔的一声“舅舅”给唤的一点儿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小玉看着杨戬的脸色，赔笑道：“舅舅不要着急赶我们走，先进来看看吧。”
　　杨戬沉着脸跟着小玉走进宅院，沉香讨好的赶紧拉过马车跟在身后。
　　一大圈转下来杨戬的脸色稍微有点儿好转，还不错，小玉这一手笔做的非常好，很合乎杨戬的意思。虽然杨戬已经做好了落拓江湖的打算，但是能有这么周全的后备还是使得杨戬心里舒服了一下。
　　也是，千年的司法天神当得自己享福都惯了。
　　坐在宽敞的客厅，屋子里盘着火龙烧的很热，杨戬慢慢斟了一杯茶，端起来闻了闻，点头道：“不错，十年陈的普洱，味道还算正宗。”
　　沉香站在杨戬身侧，陪着笑讨好道：“舅舅，这可是我特意去云南给捎来的。”
　　杨戬却没有看他，慢慢喝了一口，方才道：“我猜不是哪吒就是梅山兄弟给你捎的信吧，怕是你娘安排了你和小玉前来的吧？”
　　沉香嘿嘿笑着：“什么事情也瞒不过舅舅的，这一次舅舅一定不能赶我走，就让我留下帮舅舅一点儿忙吧。”
　　杨戬冷哼：“你能帮我什么忙？”
　　沉香想想，道：“什么都可以，只要舅舅说我就马上去做。”
　　杨戬冷笑：“我印象里还真没有能用你来帮忙的事。”
　　沉香腆着脸，道：“舅舅——”
　　小玉端了一只条盘进来，看见沉香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舅舅，你就当沉香是家里雇来的长工好了。”
　　沉香仿佛找到了合理的借口，忙道：“是是是，我就来给舅舅当个长工吧，有什么活儿舅舅只管吩咐就是。”
　　杨戬好笑道：“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沉香点点头道：“舅舅吩咐。”
　　杨戬看看他，又看看小玉，缓声道：“你们非要留下，我现在也没本事就撵你们走，我也没本事能躲开，不过我先声明几点，要是你们做不到趁早不要在我眼前让我生气上火，要知道我如今不过就是一具肉身凡体，只怕承担不起太多火气。”
　　小玉放下条盘，认真道：“舅舅说说，我们照办。”
　　杨戬放下茶杯，道：“第一，留在我这里就收敛了你们一身的法力，有什么事情只能使用武功招数不能使用法力；第二，我向来喜静不爱繁杂，这宅子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们打理，不要找了这么大的宅子来让我操心；第三，我不发话你们不许随便出这宅子在凡间游荡；第四……”
　　沉香苦着脸道：“还有第四啊……”
　　杨戬笑笑：“对，第四就是没事的时候不要总是出现在我面前，不要以为我失了法力看不透你们的隐身术就可以偷偷跟着我监视我干扰我的行为，我做神仙上千年了，想替我做事看管你们的神仙妖怪恐怕不是一两个，可别说我的话没有说在前面，你们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去。”
　　沉香不敢反驳，只好点头。
　　杨戬满意的伸展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小玉笑道：“我好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是你的手艺吧？”
　　小玉笑嘻嘻的忙将条盘端过来，道：“是啊，我猜舅舅看来这么一大圈下来一定肚子饿了，特意去厨房做了几样小菜，我可没有使用法力，完全是人间食物。”
　　杨戬伸头一看，条盘里放着清脆的小炒苦瓜，红焖豆腐，一碗晶莹的糙米饭陪着红绿的小菜倒是引得杨戬有些食欲了。
　　杨戬拉过小玉的手道：“还是小玉贴心，知道舅舅这会儿肚饿了。”
　　小玉一样样的把饭菜摆好，听到杨戬表扬，高兴道：“我炉子上还小火煨着一锅瘦肉粥呢，这会儿也差不多了，沉香还不快去端过来让舅舅尝尝。”
　　沉香嘟囔着：“怎么是我去？”
　　小玉叉腰道：“怎么？这么快你就忘了娘说过的话了？娘说这次出来都听我的。”
　　杨戬忍笑道：“就是，你刚才还说眼下是做我的长工的，这么快就想撂挑子了？”
　　沉香忙道：“没有没有，我马上就去！”说完立刻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杨戬和小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小年（下）

　　展昭听到赵虎报说门口有人找，还稍微愣了一下，白玉堂走了后开封府里一下子清静下来，前几日捎了书信告诉大哥自己今年不回村了，大哥也已经回信让自己多加保重，今日过小年，江湖上的朋友定然不会选这个时候来叨扰的。
　　还会有谁？
　　问问赵虎，赵虎说是个生人，没见过的。
　　展昭也只好放弃打听，走出来开封府。
　　在开封府的大门口停着一架马车，展昭走下府门的台阶四下张望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青衫短衣打扮的少年便到了眼前，笑眯眯道：“是展大人吧，是我找你。”
　　展昭端详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十六七岁圆脸蛋的少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何曾见过，见他招呼打得熟稔，展昭倒迟疑起来，道：“你……认得我吗……”
　　那少年笑道：“这话说的，我来接人难道竟然会不认得展大人吗？其实，我可以叫你一声展叔叔的，我们见过面，上次在华山脚下的镇子里见过的，我舅舅就是杨戬……”
　　展昭恍然想起来，那还是第一次和杨戬办事情，自己受了伤被杨戬送出华山，当时好像是有这么个孩子前来找杨戬说是家里有事情的，但是只是匆匆扫过一眼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现在他一提起杨戬，展昭忍不住道：“是……杨二哥来了吗？”
　　沉香道：“舅舅早就回来了，只是看到展叔叔事务繁忙一直没有前来打扰，今天是小年，又听说包大人放了展叔叔的假，舅舅这才让我来请的，要是展叔叔没有什么事情，这就跟小侄走吧。”
　　展昭又惊又喜，一时倒是找不到话来说了，想了一下拍拍沉香的肩道：“稍等我一下。”说着转身回去和门房说了一声便上了马车，沉香侧身坐在车辕子上打了一个响鞭，马车便吱呀一声缓缓拉动。
　　展昭掀开车帘，问道：“二哥眼下在哪里？”
　　沉香道：“展叔叔不用急，我舅舅在城郊外置了宅子的，这会儿正等着您呢。”
　　展昭还想问问杨戬是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又在做什么？但是看看沉香的表情估计也再问不出什么了，反正很快就要见到杨戬了，到时候亲自问他本人也许更好。
　　马车停在宅院门口，展昭稍稍吃惊，没想到杨戬居然这么大的手笔，这座宅院看起来占地极大，展昭印象里这里好像是朝中一位阁老的外宅，连开封府也要给三分薄面就算是例行的巡查也很少到这里来打扰，却不知杨戬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把栖身之地安排到了此处。
　　沉香一边打开侧门拉着马车进去，一边招呼道：“展叔叔不用站在门外，快进来吧。”
　　展昭有几分昏头转向的跟着沉香过长廊穿门厅，很快来到了一座敞亮的大厅前，还未进门便听到杨戬的笑声：“这孩子手脚还算利索没有耽误时辰。”
　　展昭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看见杨戬已经走出厅门迎了上来。
　　杨戬穿着黑色的棉布夹袍，衣领上镶着一圈纯白的貂毛，使得这件很普通的衣袍一下子显出几分华贵。杨戬看起来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展昭的印象里杨戬任何时候出现总是风轻云淡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就算是站在你面前也让你无法准确的把握。可现在杨戬看起来却变得平常了很多，他那略带淡金色的头发很好的挽了发髻，斜插一只乌木的发簪，面色微带红润，连眼神里也有了烟火的温存。
　　展昭就这么看着杨戬到了自己面前，居然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杨戬拉起展昭的手打量着，笑道：“怎么？这次不过半月未见，展兄弟便已经不认得我了？”
　　展昭感到手掌中一阵温热，顿时醒过神来，忍不住面色一红，道：“二哥说笑，我怎的就会忘了，只是以为二哥这一次不知何时会再出现，猛地见了有些怔忪才是真的。”
　　杨戬道：“外面风寒，到里面再细说吧。”说着拉过展昭的手便往厅里走去，一边缓缓道：“其实我早就回来了，不过要安排一下花费不少时日，这次我可不是三两天就走的，当然不能在客栈里凑合不是。”话间二人一已经进到厅内，虽然大厅里开着窗，但是依旧温暖如春，展昭四下打量着，由衷赞道：“二哥真是好手笔，据我所知这里好像是本朝一位阁老的外宅，二哥怎么住到了这里？”
　　杨戬示意展昭落座，随口解释道：“我也不是就占为己有，阁老年岁大了架不住中原地寒，我用江南的一出宅院和他换换暂住而已。”
　　展昭惊奇道：“二哥在江南也有家业？却不知离得百花岭有多远……”
　　杨戬道：“是我……家族的产业……离得百花岭却是有些远了……哎，不说这个，猜猜看我找你来做什么？”
　　杨戬转换了话题，展昭的思绪也就顺着杨戬的话头拐了弯，展昭想想认真的摇了摇头，杨戬笑道：“就知道你是直心肠，不和你拐弯抹角的了，今日不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吗，请你过来好好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展昭其实已经猜到几分，听杨戬说的明白了心里越发欢喜，道：“喝一杯哪里能够，这次自然要不醉不归才好。”
　　杨戬道：“就等你这句话了，可别说我欺你酒浅，我可以先让你三杯的。”
　　展昭笑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二哥醉过，私下估计二哥自然是海量，只是让我三杯哪里能行，最少也要让我三壶才说的过去吧。”
　　杨戬故作惊讶道：“三壶？我看你是铁了心要看我酒后出丑了。”
　　展昭含笑不答，却见那少年忽然出来端了茶盏，笑眯眯的将茶盏放在展昭面前，道：“展叔叔尝尝这茶，这是我舅舅亲手煮的。”
　　展昭看时却见茶色深沉几乎接近浓墨之色，热气蒸腾带着一丝醇厚的香气，不禁好奇的端起来小口品尝，只觉这茶入口微涩回味淳甘喝到肚中却又暖暖的泛出一丝清甜，展昭还真的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不由好奇的望望杨戬。
　　杨戬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这是湖南的黑茶，年份比较久了，需要滚水煮开添加一点儿红花青柠，喝起来味道才不会太厚重，冬天喝这样的茶暖胃热身比较旁的要有效果多了。”
　　展昭释然道：“还是二哥懂得多。”
　　杨戬见展昭望着沉香似乎想要说什么，轻笑一声道：“这是我外甥，我出来没有带什么随从，他母亲不放心打发了他跟着过来伺候的，你也无需跟他客气，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他去做就是了。哦，他姓刘名沉香，你就叫他沉香好了。”
　　“沉香？”展昭笑了，这名字听起来太女孩子气，但是展昭还是很好的掩饰了一下表情，点点头道：“挺好的名字。”说完，展昭心里忽然一动，这名字也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听过了。
　　沉香笑嘻嘻的给展昭续茶水，道：“就是就是，展叔叔千万不要客气，其实我也就是舅舅身边的一个小工罢了，粗手粗脚的有不到的地方还请展叔叔海涵。”
　　展昭还真是不惯于被人这般殷勤招待，虽然沉香一个劲儿的请他“不要客气”，但是展昭还真是摆不下脸色来“吩咐”什么。
　　许是看出展昭神情中的些许不自在，杨戬低咳一声，道：“好了好了，不要在这里聒噪了，回后面去帮小玉吧。”
　　沉香识趣的离开。
　　宽敞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丝丝渺渺的茶香在空气中轻轻飘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夜醉（上）

　　三十七、
　　天色越发的阴沉，天空中彤云翻滚，寒冷的北风却渐渐停了下来，零星的雪花已经开始散落。
　　杨戬起身走到窗边伸头看看天色，慢慢抬手关了窗户，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
　　展昭略有些不适应的揉了揉眼睛，杨戬却已经将大厅的烛火点燃，不紧不慢道：“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雪了，所谓人不留客天留客吧，我看你今日怕是回不去开封府了，用不用打发沉香去和你家大人知会一声？”
　　虽是中午时分，室内却仿佛已到深夜，展昭起身到大门口张望略微一下，果然见天边阴云压顶翻腾叫嚣已然是一片茫茫视野了，只一个恍惚间便见到漫天飞雪席卷而至，北风却在一个瞬间开始呼啸。
　　展昭一个不妨便被刮了一头一脸的雪。
　　忙抽身回到厅里，一转头便见到杨戬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无措，口中却道：“这雪来的好急……不要麻烦沉香跑这一趟了，我出来时已经和府上的人打过招呼了，二哥要是不嫌我聒噪，我倒是愿意歇在这里的……”
　　杨戬掀开一线门缝，看着户外飞雪，淡淡道：“我是不嫌你的，只怕你自己不得闲暇吧……”
　　展昭闻言微微一愣，想想也是，便不好接口，讪讪的一笑不言语。
　　杨戬却瞬间展颜道：“我已经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气，这会儿天昏地暗飞雪迷蒙的最适合痛饮一杯了，如何？”
　　展昭孩子气的跟着一笑，道：“甚好！”
　　杨戬目光一扫，道：“走吧。”
　　烫过的陈年汾酒醇香飘逸，展昭已经不记得到底喝了多少杯了，一开始还是一杯杯的喝，然后开始一碗碗的喝，精神一下子全部被泡在了酒水了，整个人沉迷不知东西，只知道醇厚的酒液火一样顺下咽喉燃烧胸腹。
　　展昭面色潮红醉眼迷离，目光的已然找不到焦距，却执意攀了杨戬的手臂，话语居然还算清晰：“二哥，怎的你喝了这许多偏是连面色也没变？我却有些醉了……”
　　杨戬有些好笑，看展昭酒到杯干豪爽极致，还以为他是多大的海量，谁知道也就喝了一斤半斤的展昭居然就开始面红耳赤起来，杨戬虽然封了法力酒量大减，但是自信这样的酒自己就算是喝上个十斤八斤的也不在话下。
　　沉香在一旁扶着展昭，看看杨戬，道：“展叔叔话说的如此分明哪里醉了？”
　　展昭回头看着沉香，拍拍他道：“我知道自己醉了，是真的，你看要不是你在一旁扶着我，恐怕我连坐都坐不稳了……我说话清楚，只不过我就是这样的口齿罢了……”
　　沉香想笑又不敢，只好忍着，看看杨戬道：“舅舅……”
　　杨戬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自斟自饮了一杯，喃喃道：“小玉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我看要是真的被她这么伺候一年养刁了舌头，恐怕我还不想做回神仙了……”
　　展昭却一下子听到，又靠近杨戬道：“……神仙……在哪里……二哥身边从来就没有庸人吧……”
　　杨戬抬手扶住展昭，见他几乎已经贴近自己的脸颊，口中喷出浓重的酒香就散在自己的皮肤上，不知是不是酒意上涌，杨戬不觉面色一红也开始发起烧来。展昭晃了一下整个人依到了杨戬的肩头，手掌无力的抚着杨戬的胸口，低语道：“二哥什么都好，就是人太淡，让旁人想要亲近也感到有心无力……”
　　杨戬觉得心里一阵慌乱，忙抓住展昭的手，展昭的手掌滚热，一下子烫的杨戬忍不住微微抖动。展昭略略挣了几下没有挣开，整个人却软了下来。
　　杨戬心里道：“淡？！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杨戬心里隐隐有些好笑，要是展昭知道自己究竟是何许人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他还会这样评价自己吗？那些轰轰烈烈天崩地裂几乎搅乱整个三界的事情，如今的人们也只是当做传说故事听听罢了，谁还当真？
　　自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抑平了一身沸腾的热血？！
　　杨戬微微苦笑。
　　似乎感觉到了杨戬心底起伏的心思，展昭抬起头来看看杨戬，但是他已然醉的眼神迷离分散，口中却依旧清晰吐字：“我说的这个淡，不是说二哥太过淡漠，而是觉得二哥定然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被岁月光阴沉淀下来的豁达淡然……那一定是很惨烈的事情，一定沉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是二哥才多大的岁数，怎么可以将那些浮沉俗事全部融成一些浮云飞尘……”
　　惊于展昭敏锐的感官，杨戬微微吃惊的迎上展昭的目光，却分明看到展昭已然一脸的迷蒙，那些话似乎只是展昭潜意识里的所思所想，或者展昭根本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沉香看看展昭再看看杨戬，嗫嚅道：“舅舅，要不要……”
　　杨戬眉头轻挑，道：“你去帮小玉吧，这里我来……”
　　沉香还想说什么，但是见杨戬连头也没抬，神情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展昭的身上，也就再没说话，头一低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夜醉（下）

　　小玉躺在雪地里任由漫天飞雪落在自己身上，感觉着微凉的雪花慢慢融化，忍不住舒畅的想要高声大叫。
　　沉香慢吞吞的的来到小玉身边，蹲下，不言语。
　　小玉道：“干嘛？”
　　沉香道：“小玉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躺在雪地里，多冷啊。”
　　小玉道：“要你管，我心里热就要在这冰天雪地凉快凉快。”
　　沉香笑道：“你心里热？我看任谁此刻也热不过屋子里的那人……”
　　小玉猛地抬起身来，却把沉香吓了一跳，身子一闪便坐到了雪地上，索性也不起来，就和小玉并肩坐着，小玉回头望望杨戬和展昭饮酒的屋子，又回过头来看看沉香的脸色，问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沉香拧眉道：“什么也没做，就是喝喝酒而已，然后那个展昭就喝醉了，我看舅舅也快喝醉了……都醉了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小玉道：：“舅舅酒量大，那么几斤酒哪里就会喝醉？”
　　沉香的语调便有了一丝异样：“酒不醉人人自醉嘛。”
　　小玉“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点儿酸溜溜的啊？”
　　沉香急道：“谁，谁酸了？我是在替舅舅担心而已！娘一早就说过了，这三界之内要是还有什么能伤得了舅舅的，也就只是情义二字罢了！我看舅舅封了法力却释放了情义了。”
　　小玉懒懒的躺回到雪地里，淡淡道：“那又怎样？只要舅舅高兴，舅舅喜欢，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
　　沉香还想说什么，小玉却轻轻“嘘”了一声，拉着他道：“舅舅比咱们有数，我看不如你就陪我躺一躺吧。”
　　沉香想想也是，自己也实在帮不上舅舅什么，干脆顺势躺下，也学着小玉的样子任由飞雪慢慢将自己和小玉给遮掩起来。
　　杨戬此刻却有些哭笑不得了。
　　展昭已然沉醉，醉也就醉了吧，偏偏这孩子就真醉成了一个孩子，口中不断说着一些醉语，偏又说的清楚分明。
　　半扶半抱的好容易将展昭扶到床上躺下，直起身来拭了额角一把，居然隐隐的都出汗了，杨戬忍不住一阵苦笑，自己有多久没有这般出力了？听着展昭依旧口中喃喃不止，杨戬好笑道：“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样多话。”
　　展昭已经听不清了，却执意扯住杨戬的衣袖不放，已然合了眼睛却还没有睡过去，喃喃道：“……二哥莫走，咱们接着来…….”声音终于渐渐低下去，转瞬间便起了轻轻的鼾声。
　　杨戬微微弯腰想要把展昭的手从衣袖上扯开，一下，却没有扯动，轻叹。
　　看看展昭面颊绯红几乎可以嗅到他呼吸里的酒香，明明已经睡着了手底下却还这样用力。杨戬握住他的手腕，刚想再加一把劲儿的，展昭却忽的折翻了一个身，沉醉之中展昭无法把握自己力道，竟然把正在弯腰用力的杨戬一下子给拉失了平衡，杨戬身子一晃便坐到了床榻边缘。
　　杨戬无奈的自嘲一笑，堂堂二郎真君竟然会被一个凡夫俗子给扯倒了，传出去会不会被三界笑掉大牙？！
　　杨戬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做的舒服一点儿，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握着展昭的手腕，此刻展昭总算是松开了手，却微蜷着身子摸到了杨戬的大腿上，杨戬还没有反应过来，展昭已经毫不客气的枕到了他的腿上，似乎非常满意这个柔软温暖的“枕头”，展昭不自觉的笑笑，居然便这样踏踏实实的睡过去了。
　　杨戬自嘲的笑容微微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儿上来了，杨戬只觉得头也是阵阵发晕，不是天旋地转，却会令人沉迷。
　　伸手轻轻拂过展昭的发，因为这一阵乱动，展昭的发带松开，满头乌黑的发丝便随意的散落在杨戬的腿上。
　　发丝的柔韧缠绕指尖，杨戬忍不住递到面前轻轻嗅着，发丝带着清爽的皂角的香气，就像展昭给人的感觉一样，不论什么情况下总是清爽干净的，即使是带了一身的雪泥或是刺目的猩红，见到展昭的时候杨戬的感觉都是这样从不会变。
　　或者，杨戬见到的展昭就是最纯粹的展昭吧。
　　这样想着，杨戬再也硬下心来推开展昭。
　　窗外北风席卷着雪花拍打着窗棂，细碎的声响反而衬托出一室的清幽……
　　小玉和沉香在前院里兴冲冲地的堆着雪人，沉香已经滚了很大的一个雪球，看看天色却依旧阴沉，不知道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
　　小玉停下手中的忙活，不经意的回首看看后院，沉香顺着她的眼神跟过去，小声道：“怎么都没了声音？”
　　小玉等了他一眼，忽然顽皮的一笑，道：“要不你去看看？”
　　沉香连连摇头，道：“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惹舅舅不如意，我什么也不管，这次出来我可是为你马首是瞻的。”
　　小玉哼道：“这会儿到说为我马首是瞻了。”
　　沉香笑道：“我一直这样啊。”
　　小玉抬手打过去，沉香笑着闪躲，两个人滚到了雪地里嬉笑成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含烟另一篇关于展昭的文，喜欢的可以过去看看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200613

　　☆、第三十八章、雪夜剑花（上）

　　三十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很久了，却又仿佛只是一瞬。
　　展昭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昏暗，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头微微有些发胀，隐隐的有几分酸痛。展昭呻吟了一声抬手去揉按额角。却在抬手的瞬间猛地惊醒——自己居然躺在杨戬的大腿上睡着了？！
　　记忆恍惚，展昭慢慢记起自己是和杨戬在一起喝酒来着，后来好像喝了很多很多，最后来居然就不记得了。
　　展昭很少有喝得这么沉醉的时候，不管是行走江湖或者身处开封府衙，潜意识里总有一根弦是紧张着的，所以很少有放纵的的机会。酒，也常喝，但是从未喝醉过。就算是和白玉堂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多少会被那只白老鼠搅扰着多喝几杯，却也可以在能够把握住自己的时候停下。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喝醉到记忆留白。
　　怎么就会全然放弃了自己所把持的界限？
　　展昭有些不知所措。
　　轻轻的起身，回头看杨戬已经靠在床榻的一角斜欠着身子还没有醒。
　　杨戬也喝醉了吗？展昭记得杨戬喝得只比自己多不比自己少，但是隐约留着印象似乎杨戬一直是清醒着的。
　　屋子里光线昏暗，紧闭的窗户上映着丝丝光芒。
　　展昭垂头使劲捏了捏额头，未料酒劲微笑头还有些发晕，自己本意是想起身的，却还是微微失了平衡一下子碰到杨戬的肩头。
　　杨戬缓缓张开眼睛，正好迎上展昭略带尴尬的笑脸。
　　杨戬柔声道：“醒了？头还晕吗？”
　　展昭不好意思的垂头道：“没事……”
　　杨戬扶住他的肩，慢慢站起身来，身子却踉跄了一下又坐回到了床边，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展昭吓了一跳，惊道：“二哥？！”
　　杨戬皱着眉用手使劲锤了锤大腿，苦笑道：“没事，就是腿麻了……”这种酸麻杨戬已经不记得是个什么滋味了，想想自从自己肉身成圣后好像就和这些莫名的感觉绝缘了一般，刚才下意识的起身却忘了这一点，眼下这条腿真是木的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样了。
　　展昭回过神来，道：“是我不好，喝醉了酒乱发酒疯，让二哥担待了这许久，实在是……”
　　杨戬拍拍他的肩制止了展昭后面那些抱歉的话，淡淡道：“你酒品很好没发酒疯，只是醉的厉害了而已，我喝的比你还多扶不住你了，就便一起在这里歇着了，也不能全怨你。”
　　展昭越发的惭愧，道：“二哥从不数落我的不是，都是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杨戬慢慢揉捏自己的大腿，感觉着血脉的流动，那种酸麻也渐渐缓和起来，见展昭神情不由一笑，岔开话题道：“你这一觉睡到了半夜，这会儿可觉得肚饿？”
　　展昭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却顺着杨戬的话题岔开了思路，微微摇头道：“没有觉得，昏昏沉沉睡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了？”
　　杨戬站起来慢慢走动几步，到窗前打开一线，朝外边看看，道：“看不清，还在下雪呢，不过这会儿倒是雪小了，要不要出去看看？我前院里种了几株腊梅，昨日看已经有很多梅花打苞了，被这场雪一催，估计都开了。”
　　展昭正觉得头昏，也想着出去清亮一下，便忙下床跟上杨戬，道：“甚好，怎的我来的时候竟没有注意到二哥这里还种着腊梅。”
　　杨戬见他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却反手将挂在椅背上的一件夹棉披风拿过来递给展昭，道：“这屋子里烧着火龙热得很，出去风冷小心不要受寒了。”
　　展昭接过刚要道一声谢，杨戬却已经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展昭只好披上披风跟了出去。
　　杨戬高声道：“沉香！”
　　沉香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冒出来，倒是把紧跟杨戬身后走出来的展昭吓了一跳。却见沉香笑嘻嘻呵着手上前问道：“舅舅有什么事情吩咐？”
　　杨戬觉得好笑，却又故意板着脸道：“我要和你展叔叔到前院去赏梅，你还不去准备准备。”
　　沉香点头道：“好好，马上就得。”
　　杨戬一个眼风过去，沉香立刻全然明白，很快转身而去。
　　展昭上前道：“不过就是看看梅花，二哥还有准备什么？”
　　杨戬回头看看展昭，伸手替他把披风系紧，道：“看样子你也很少有这般闲情雅致去赏梅，等一下就知道——风冷，自己热身子要注意，回头受了风寒你家包大人找到我的头上我可没法子交代。”
　　展昭暗自觉得杨戬多少有些过分宠溺自己了，其实自己自幼习武身子向来强健，已经很多年不曾生病过。但是私心的却又渴望这般被人呵护，倒把压在心底的那一丝柔弱给激出来了。
　　展昭顺从的由着杨戬将自己包裹严实，笑道：“我看二哥也不曾多穿一件，难道二哥就不是热身子了？”
　　杨戬将他肩头的落雪拂去，淡然道：“怎么竟学会和我反嘴了？你怎知我就不会去加一件衣服来着？”说着头也不回道：“小玉，即已经来了，难道要等舅舅寒透了才把衣服给我吗？”
　　展昭一惊，却没有发现四周有人，却忽然听到“嗤”的一声轻笑，一个活泼的小姑娘便从长廊出转出来，手里正抱着一件黑色的狐裘，上前来笑道：“我还以为舅舅发现不了小玉的，却还是小觑了舅舅的本事。”说着抖开手中的狐裘踮着脚麻利的帮杨戬穿好系紧，接着道：“怎么样？还是我贴心吧，沉香便想不到舅舅会害冷畏寒的。”
　　杨戬伸手捏了捏小玉的面颊，道：“对，你最贴心，那么这会儿该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吧？”
　　小玉吐吐舌头，道：“舅舅过河拆桥的本事最是天下无敌了。”
　　杨戬作势要打，小玉便笑着跑开了。
　　展昭印象里几乎没有小玉，不禁好奇道：“这小姑娘也是二哥的外甥女吗？”
　　杨戬穿了厚实的狐裘，身子暖起来，舒适的长出了口气，道：“这孩子顽皮得紧，我倒是想有这么个可心的外甥女呢，可惜便宜了沉香，这是他娘子……”
　　展昭有些吃惊，沉香看起来怎么也就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都有“娘子”了？但转念一想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就是自己前段时间送去大辽和亲的小公主也不过十六岁罢了，只是杨戬总是一人独来独往的，冷不丁外甥来了，而且外甥媳妇也来了，倒令展昭有些不适应。
　　好像记得杨戬说过他有个妹妹嫁在华山一带，孩子都说媳妇了，那杨戬该有多大岁数了？这样想着展昭忍不住偷眼去打量杨戬，见他神情淡然眉眼尚待酒意，怎么看也不过三十几岁罢了。
　　似乎知道展昭在偷眼打量自己，杨戬侧头看看展昭笑道：“怎么？不像吗？”
　　展昭一愣，不知道杨戬说的“不像”是指哪方面的，也不好接口，面色一红不言语罢了。
　　杨戬也不追究，一把握住展昭道：“走吧，我看也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雪夜剑花（下）

　　展昭被杨戬握着，感到杨戬的手掌温热有力，不由自主的便跟着杨戬的脚步转向长廊向前院走去。
　　风渐渐小了，雪也下的零星起来，气温却是越发的降低。
　　但是展昭心里反而热热的燃烧起来。
　　也许，是那一眼所及的烛火在温暖的燃烧吧。
　　前院里不知何时挂满了防风的灯笼，闪烁着橘色的灯火，沿着长廊一直点亮到那梅树之上。还没有看到腊梅花开，空气中却已经飘散开淡淡的雅香，不易察觉却又不能忽视。
　　展昭从来没有过什么闲情逸致在这样的雪夜里去赏花。
　　少年时代闯荡江湖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那时候只想着怎样避开危险掩饰自己，哪里顾得上去欣赏周围的风景。待到官服加身越发束缚手脚，风里雨里全是公务缠身，更没有情趣。就算是偶尔得闲回到家乡，那里是水色江南冬天从不曾有雪……
　　如今在这开封城郊深宅大院中，那一树腊梅雪中争相绽放，灯影中迷蒙成一种奇异的景象，仿若梦幻不忍惊扰。
　　展昭那惊喜交集却又神情沉迷的表情令杨戬有种想要轻抚的冲动。
　　细雪飘落，渐渐染白展昭没有系起的乌丝，灯光下映出一种诱人的光芒。
　　看着展昭攀了梅枝细细合目嗅着花香的身影，杨戬暗自握紧的拳……
　　展昭回头展颜笑道：“从没有这般心平气和，可惜今日未曾带了我的佩剑前来，不然当在此美景之下为二哥舞上一套路数，才算答谢了二哥的款待。”
　　隐在灯影下的小玉接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把好剑，展叔叔不见外可以一用。”说着反手递过一把青锋。却是小玉自己的宝剑。
　　杨戬没有阻拦，只是含笑看着不言。
　　展昭握住剑柄轻轻一提，一声脆响宝剑出鞘，寒冰一般的剑锋却被灯光烛火映成了一片绯红。
　　展昭赞一声“好剑”，一把将披风解开，迎风抛向杨戬，展昭道：“展昭别无所长，今日愿班门弄斧为二哥演一番剑术，二哥莫要见笑。”
　　杨戬抬手接住披风，淡然笑道：“甚好。”
　　展昭抬手起势，剑锋流转，落雪灯影里身形错落，莹亮的剑身折射出淡黄的光影，落雪被剑气激起飘散开来。
　　杨戬凝神注视，满眼都是展昭飘忽的身影，那个一直安静恬淡的人舞起剑来竟然瞬间变得如此锋利。
　　细想起来，杨戬似乎真的没怎么注意展昭对敌的身手，华山之上惊鸿一瞥，只来得及和东帝君轻赞一声；遇杰村里邪魔歪道只看到他的临危不惧，生怕自己迟到一步伤了他的性命；宋辽边境大队遇袭，那一片飞落的血花映红了眼睛惊惧了平和之心……
　　原来南侠展昭真的名副其实。
　　剑影之间见展昭轻松起落，积雪之上不过几个浅淡的足印，传闻中南侠身轻如燕轻功高绝，自己原先仗着一身无边法力还不曾察觉，如今亲眼目睹只怕江湖上难有出其右者。
　　漫天剑影收敛，展昭稳住身形，那凌厉的剑气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
　　回头浅笑：“二哥，我这剑术如何？”
　　杨戬轻轻拍掌，由衷赞叹：“非比寻常。”
　　展昭看看杨戬，道：“那，与二哥相比又怎样？”
　　杨戬道：“……单论剑术，我不如你。”
　　展昭道：“二哥这是客气话，二哥身手只怕远在我之上的。”
　　杨戬道：“没有跟你客气，你可以问问他们。”说着向着廊边扫了一眼，却见沉香小玉一脸痴迷的立在廊下，连落了一身的雪都不觉得。
　　杨戬不着痕迹的低咳两声，小玉回过神来，蹦跳着来到展昭身边接过他手中宝剑，笑道：“是真的呢，我看只怕是我这把剑不合展叔叔的手，不然会更精彩。”
　　沉香也凑过来道：“真的真的，江湖之上我还没见过比展叔叔剑术更厉害的呢。”
　　展昭忍笑道：“就你俩嘴甜，我问的是比较二哥怎样？”
　　小玉认真道：“嗯……单论剑术，舅舅不如你……”
　　沉香在侧接口打趣：“因为我们从来没见舅舅舞过剑，舅舅好像根本就不会剑术吧……”
　　展昭道：“我才不信，你们都是哄我高兴罢了，二哥的身手我见过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怎么不会剑术。”
　　沉香道：“那只能说明舅舅功力深厚，舅舅的兵器本就不是剑嘛……”
　　展昭看看杨戬，杨戬眉梢一挑，道：“这是实话，我练的兵器可不是剑。”
　　展昭恍然道：“是啊，我记起来了，二哥说过自己是使用长兵器的，还有你那个小师弟也是长枪在握的，可惜……要是能看二哥练一把，那恐怕才是精彩绝伦的吧。”
　　沉香奇怪道：“展叔叔见过舅舅哪个师弟？”
　　展昭刚想描述一下，杨戬已经不耐道：“你管是哪个，反正与你无关的，天色不早了和小玉去休息吧。”
　　沉香还有些留恋，杨戬慢慢伸出手笔出四指，道：“第四条……”
　　话音未落，沉香已经举手告饶道：“知道知道。”说着拉过正捂着嘴偷笑的小玉一溜烟的跑回后院不见影了。
　　展昭不明就里，问道：“什么第四条？”
　　杨戬道：“我和他的一些约定——好了，不说这个，夜色已沉，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展昭道：“我都睡了一下午了，这会儿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练了一趟倒是肚子饿了。”
　　杨戬笑道：“那好，趁了那俩小鬼不在，我做东西给你吃。”
　　展昭惊喜道：“二哥还会做饭？！”
　　杨戬道：“不信？我早说过，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展昭略微有些面红，道：“不是不信，是二哥的本事太多实在太让我意外。”
　　杨戬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下厨做过东西了，能不能吃还不一定呢，你可不要期望过高……”
　　展昭道：“我不挑剔，只要是熟的我都能吃。”
　　杨戬故作松口气的样子道：“好伺候，走吧。”
　　展昭应一声便随杨戬折过长廊向后院厨房走去。
　　身后那灯火也渐次的一盏盏的熄灭，落雪无声的掩盖了梅树上打苞的花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广贤寺(上）

　　三十九、
　　清晨，雪霁天晴。
　　当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展昭已经立在门口与杨戬话别。
　　杨戬看起来略有些疲惫，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半夜里洗手煮饭，这样的事情对杨戬来说已经很陌生了，虽然陌生但是做起来倒是顺手，饭菜香气里又和展昭小酌，直到凌晨时分展昭才迷迷糊糊睡去。
　　杨戬却毫无睡意，竟然就那样守着展昭静坐到了天明。
　　展昭醒的很早，看看时辰竟顾不得吃上一碗小玉新熬的米粥便要急着回府里去，杨戬没有挽留，或者杨戬本就知道挽留不过只是令展昭为难罢了，他并不想看到展昭为难的表情，那就只有随他去了。
　　杨戬牵过马来，将缰绳递给展昭，道：“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虽然离得开封府不算远，但是路上不好走。这匹马借你骑回去吧，到了地方你只管放了马缰，它自会回来的。”
　　展昭刚想客气几句，但见杨戬眼神里带着执意，话到嘴边又改口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二哥。”
　　杨戬不太喜欢这种有些疏远的口吻，忍不住道：“你昨日喝醉睡在我的大腿上可没见你如何客气，这会儿怎么又改了心性？”
　　展昭低头一笑，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就跟二哥客气，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难不成我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就直接走了才好。”
　　杨戬也是一笑，道：“我不爱听你这些客气话，以后在我面前这些就都省了吧。”
　　展昭道：“好啊，听二哥的就是。”
　　杨戬看看天色，道：“其实时辰尚早你不必这么着急的，等吃了早饭再走也来得及的。”
　　展昭叹道：“昨日下了这么大一场雪，我估计开封城里一些棚户区又要被这场大雪压塌许多屋舍的，包大人恐怕昨夜就要开始忙了，我得赶紧回去帮忙——再说我此刻真是一点不饿的，昨夜二哥手艺太好令我把盘子底都吃干净了，这会儿还胀饱着呢。”
　　杨戬也不挽留，拍拍马背，道：“那就早些回去吧，等一下太阳出来雪开始化了，遍地泥泞就更不好走了，城里面那些失了房子的只怕更是等不得了。”
　　展昭踏蹬上马，又回首道：“二哥会在这里住多久？”
　　杨戬笑道：“很久，最少一年吧，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今年你不回家过年了，除夕来我这里也行，或者元宵节我去找你看花灯都可以。”
　　展昭无端的心里一阵轻松，爽朗笑道：“都好！那我可真的随时会来的！”忽的又俯低了身子贴近杨戬，低声道：“再来，我还要吃二哥做的饭菜，唇齿留香三日不忘啊。”
　　杨戬抬手将展昭垂下来的发丝顺过他的耳畔，浅笑道：“你来，我就亲自下厨。”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展昭大笑一声喝马而行，马蹄飒踏踢起一层雪雾，展昭蓝色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雪雾之间。
　　杨戬立在门口久久未动。
　　展昭回去的时候果然开封府上下早已忙成一片，城西南那一片棚户夜里被大雪压塌了将近一半，那些穷苦的人家连遮风避雪的屋棚也失去，凄苦难当也都说不得了。
　　包拯半夜接到宋真宗的旨意，要他马上安排人手去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家，包拯真是一夜未睡忙的焦头烂额。王朝马汉连夜联系了城里的几户大户人家，请他们空出一些地方安置灾民；张龙赵虎带了人马帮这些灾民连夜搬迁……
　　期间，也有人曾说是不是让展昭回来，包拯却拒绝了，只是道：“算了，展护卫难得清闲片刻，咱们这里也不是就缺他一个，让他好好休息去吧，明日他自会早早赶来。”
　　果然被言中，天一亮就见到展昭快马赶来，来不及喘口气就急急的要赶去城西南。
　　留守在府衙的公孙策一把拉住他，道：“展护卫不要着急去那里了，包大人昨夜就已经赶过去安置了。”
　　展昭道：“先生也是，府里上下都忙成这般也不派人去唤展昭回来，这会儿却又拉住我作甚？”
　　公孙策道：“昨日半夜里才来的旨意，我们又不知道你去了何处，怎么找你？再说也不差你一个。现在你也无需赶过去了，不是让你闲着，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做呢。”
　　展昭道：“什么事情？”
　　公孙策道：“是这样的，昨日已经关了城门，那些灾民只好先安置在了城里几乎大户家里，包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天亮开了城门后到城南那家广贤寺去请主持帮忙，广贤寺面积大寺舍多，又是皇家的修行之所，历年以来凡是有灾民安置那里都是第一首选，而且接着就要放粮舍饭，那里也方便。联系好了我就叫张龙赵虎他们搬迁灾民。”
　　展昭想想，道：“广贤寺救济灾民都是有先例的，每次一出现这样的情况主持都会早早的派人前来和包大人协商了，这次怎么还需要我去联系？不只是因为城门的原因吧？”
　　公孙策叹道：“知道也瞒不过你去，前几日皇宫里庞贵妃身子不适，朝中庞太师家里为庞贵妃祈福到了广贤寺去，许了菩萨要敬九九八十一天的香火，听说连除夕夜都不断的，你也知道庞太师的架子大，虽然他人没有亲自到广贤寺守香，但是他的夫人和儿子都在那里，所以……”
　　展昭已然心知肚明，道：“好，我去看看就是了。”
　　公孙策又道：“小心，不要和他们吵将起来。”
　　展昭道：“先生放心就是，我自有分寸的。”说着回房取了巨阙，牵出自己的马匹，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走了。
　　出得门来看见杨戬的那匹白马还在门口徘徊，忍不住上前拍拍马颈，道：“我还有公务要忙，你回去吧。”
　　那白马似乎听懂了展昭的话，抬头嘶鸣了一声转身离开。
　　展昭看着白马离去，方才一拉马缰策马而去。
　　到了广贤寺，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但是仍不觉暖和，雪地上反射着阳光分外刺目。展昭勒住马儿，微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寺门，按说到了这般时辰寺中的沙弥早就应该起来打扫积雪了，可是眼下寺门依旧紧闭，除了寺前台阶上的积雪被简单清扫过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员出入的痕迹。
　　要不是展昭耳力极佳可以听到寺中隐约传来的诵经声，还以为这偌大的一座广贤寺也是人去寺空没了人烟了。
　　翻身下马，展昭随手将马匹系在寺前的拴马桩上，快步上前拍打寺门的铜扣手，清脆的声响便激荡出去。
　　很快寺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线，一个中年和尚穿着棉袍光着头走出来，见到展昭却是认识的，忙合掌施礼道：“是展大人，不知何事前来？”
　　展昭微微欠身回礼，道：“原来是智通师父，展昭这里有礼。是这样的，昨夜开封大雪棚户区倒塌了许多房屋，展昭奉了包大人之命特来请主持相帮。”
　　智通面色微露难色，迟疑了一下，道：“主持师父最近身体抱恙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露面了，寺里面现下有些…….不太方便，请展大人回复包大人一声还望大人早觅他法……”
　　展昭道：“可是这历年来都是惯例了，广贤寺被圣上封为皇家修为之所，急危济困一直是寺中首位，就算没有这样的事情，平日里寺中也少不了舍粥散饭急救贫民百姓家的，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呢？”
　　智通面色一红，道：“唉，展大人也该知道，实在是此时寺中真的不方便……”
　　展昭伸头看看寺内，没有什么异样，忍不住直接道：“我知道是庞太师家里有人在此燃香祈福，可是寺中如此大的地方他们还能全然都占了不成？请智通师父一定转告主持师父，就按往年惯例将西山脚下的那片僧舍腾出来就好了，我保证不会让这些灾民打搅到太师家里就是了。”
　　智通还是迟疑着，道：“主持师父真的身体有恙，这事情我可做不了主的，展大人不要为难小僧。”
　　展昭急道：“此刻冰天雪地，那些灾民无处容身，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忍心就让他们露天而居？既然师父做不了主，那展昭在此静候师父前去寻个说了算的人来！”
　　智通见展昭真的有气了，也不敢硬将此事推出，只好叹道：“那就委屈展大人稍候。”说着转身回寺，居然还把寺门给关上了，展昭留在门外又急又气，却也只得耐着性子慢慢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广贤寺（下）

　　杨戬盘膝坐在热炕上，慢慢喝着茶消化着肚子里小玉熬煮的粘稠的米粥，一大早的吃了些油腻的炸果儿，虽然香甜却实在有些伤胃气了。好在几杯清茶下肚，淡淡的茶香减轻了感觉，杨戬方才舒心的深呼吸几下。
　　小玉忽然推门进来，杨戬抬眼看看漫不经心道：“你又来送什么好东西吃，我可说过了，这会儿真是什么也吃不下了的。”
　　小玉上前贴着杨戬身侧坐下，道：“这次倒不是吃的，却是件不太愉快的事情呢。”
　　杨戬抬手添水，道：“说说看，我先听听，要知道咱们可不是来管闲事的。”
　　小玉道：“方才我在厨房里听灶王爷说了一件事情，是这样的……”小玉慢慢贴近杨戬耳畔轻言细语的说着，杨戬面色不变，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小玉垂头把玩着衣带子，道：“这个可不是我特意去打听的，是灶王爷没事说给我听着玩的，本来我也没打算和舅舅说的，不过因为事关展叔叔，所以小玉就大胆的给顺便的……”
　　杨戬慢慢喝着茶，沉吟片刻，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小玉嘻嘻一笑，道：“我就知道舅舅终是不能全然置身事外的，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办就是了。”
　　杨戬唇角微动，一笑道：“鬼丫头，做完了记得回来把笑话讲给我听——还有，不要耽误回来做午饭，今儿中午我想吃糖醋鱼。”
　　小玉一跃而起，道：“好了，什么都不耽误！舅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贪嘴了？”
　　杨戬眉梢微抬似笑非笑道：“我一向如此，不过太久没有顾及到罢了。”
　　小玉已经到了门口，忽然回头道：“那么，我去的话，舅舅约好的头一条可不可以先放放？”
　　杨戬想想，道：“可以，不过不许被人发现，不许伤了任何凡人。”
　　小玉笑道：“舅舅真是小觑我了，修炼的这么多年难道我会轻易被那些凡人看到什么端倪的？！”
　　见杨戬无话，小玉关门而出。
　　听到关门声，听到小玉招呼沉香，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杨戬忽然有些烦乱，做了千年的神仙什么事情都惯了全倾掌握，一下子封了法力却仿佛变得耳聋眼瞎了一般。
　　作为一个凡人，杨戬倒有些不适应了。
　　却忘了自己曾经多么渴望凡夫俗子的平淡。
　　也许，只是因为展昭，不能全然的把握展昭的一举一动，不能随性而为的掌握展昭的安危，才会让杨戬生出些许的不甘吧。
　　这么想着，杨戬的手忍不住一抖，满盏的茶水洒湿了一手。
　　杨戬置杯几案，望着手上的水渍沉默不语。
　　看着日头渐渐升高，展昭真的有些不耐烦的心里焦躁起来，几乎就想马上踹开寺门找到主持把这件本来应该很容易很简单的事情办完就好。
　　但是身在官场已经不是三两天了，展昭还保持着理智，有时候一个不耐惹出的就是滔天大祸，有时候一个不忍就会连累无辜打乱全局。
　　展昭早就猜到，那个看透世俗的主持其实根本就是借病躲祸，出家之人既不能看着人民受灾，又不能得罪当朝权贵，想要于两难之处寻得平衡也不是件容易事。展昭心底下明白，却不忍去怪罪主持的刻意回避，只好暗自权衡着怎么劝说庞太师的家人可以暂时允许灾民入住广贤寺。
　　正有些按捺不住时寺门忽然大开，展昭回头见时便看见一大排的人影整齐有序的从寺内出来，很快在寺门两侧列队。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平民的服饰，展昭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行动举止之间明显经过长久的训练，随便猜猜也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庞太师府上的亲兵卫队了。
　　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大踏步的从寺内出来，几个看起来身份较高的和尚略带尴尬的跟在他身后。
　　展昭笑了，这个人倒是熟悉的很，却原来是庞太师的小儿子庞元英。
　　庞元英比起展昭来小上几岁，却同样是四品御前带刀护卫，虽说多少沾了自家贵妃姐姐和老爷子的光，但是也确实有几分本事的。
　　庞元英皮肤白皙相貌英俊，除了一双眼睛总是细细眯着有几分狡黠，倒没有太多的纨绔之气。但是展昭却深知眼前这人可没有他长得这般好说话，庞太师的满腹经纶没学到多少，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可是被他学了个青出于蓝。
　　因为是同品级，展昭只是拱了拱手，道：“元英兄也在，那再好不过了。”
　　出于礼节庞元英勉强拱手回礼，道：“呵呵，我说是哪个一大早的就跑到寺里来打搅师傅们，原来是开封府上的展护卫，怎么，展护卫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起佛祖来了？也要争这头一炷香吗？”
　　展昭客气的微一垂头，道：“佛祖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了，倒不是非要敬这头一炷香才算数的。”说着避开庞元英的视线看着他身后那几位和尚，接着道：“我今日前来却是为了一件慈悲的事情，方才听智通师父讲主持抱恙在身，那么在下想问此刻寺里面那位师父说的了算的？”
　　庞元英不满展昭这种无视自己的模样，脸上却没有带出什么表情，侧过身子看看那几位和尚都有些讪讪的垂头不语，不由有几分得意道：“展护卫竟是不知道吗？广贤寺这段时日已经被我家包了，眼下要讲说了算的人，怕就是我了。”
　　展昭这才正眼看着他，面色凝重倒使得庞元英心底下略有些怯意，但是很快故作无恙的撇撇嘴，没有说话。
　　展昭深吸口气，正色道：“那就好，既然是庞护卫一力承当，那展某也就直话直说了。昨夜开封大雪，城西南的棚户区倒塌了大片宅子，眼下正是寒冬数百灾民无处安身，我奉包大人之命前来联络广贤寺开门纳民，还请庞护卫立刻整顿僧舍，开封府上张龙赵虎立刻就要带领大批灾民前来落脚了。”
　　庞元英打断道：“说什么呢，谁规定的？我庞府已经包了整座广贤寺为贵妃娘娘祈福，此刻却不能在接受灾民了，还望展护卫上报包大人另择别处吧。”
　　展昭道：“广贤寺为皇家所封，照往年的例急危济困是无可推脱的，包大人知道贵府正在为娘娘祈福所以并未要求全寺开放，只把西山那一片僧舍腾出就可以了，那里离得贵府人员也远，想必不会影响贵府的祈福。”
　　庞元英冷笑道：“不会影响？呼啦啦进来几百人口你开封府负责看护吗？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我们到这里祈福，那是皇家天事，你开封府可以凌驾之上吗？西山那里住着我府上的亲兵卫队，一时半刻腾不出来了，想要全部撤回那得需要我家老爷子的钧命才可。”
　　展昭急道：“你府上的亲兵卫队不过区区几十人罢了，却占了整片西山，就是广贤寺正殿偏殿的地方也足够你家人驻留了，为何非要隔过大半个寺院安排在西山？！”
　　庞元英漫不经心道：“家母喜静，不耐和这些兵油子相邻而居。”
　　展昭气道：“只此而已？”
　　庞元英道：“当然。”
　　展昭道：“为着灾民无处安置，圣上都急的夜不能寐，庞护卫此刻稍作礼让便是为皇上解困，可解数百人露宿街头，如此所积得的功德又岂是上几注头香就能得到的。”
　　庞元英却不为展昭言辞所动，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不好意思，各人敬佛之礼不同我也不与你分辩，反正就是不行，我这里客气话先说着，请展护卫另作别的打算吧。”
　　展昭又气又急，还想上前说什么，才迈上一步，身边的卫兵齐齐的列成一排挡住了展昭的身形，庞元英立在台阶之上冷笑道：“怎么？展护卫还要用强吗？”
　　展昭盯着他道：“倘若我要用强，只凭这几个护卫怕是拦我不住，我只希望庞护卫再好好想想，不要无端的折了阴骘。”
　　庞元英气道：“佛家门前胡言乱语，我偏不许看你又能奈我何？！”
　　展昭握剑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勉强忍着心头焦躁怒火，道：“庞护卫佛门之前做这些无德之事还要三思。”
　　庞元英冷哼一声负手转身，看看那几个面有难色的和尚，道：“师父们的早课要开始了吧，就不要在门口浪费时间了。”说着就要进去。展昭急忙上前，却又被几个护卫阻拦，一时性子发作，道：“你们再不闪开可不要怪我出手。”
　　那几个护卫却仿佛没有听见，一个个手扶腰刀执意不肯让路。
　　展昭其实并不想巨阙出鞘，在这里出手庞元英肯定不会袖手，两人真的打起来虽然展昭有着十足的把握可以胜出只怕也会惹怒了太师府，最终祸端还是要落在开封府的头上。
　　真有些两难。
　　正在僵持着，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哎呦，这么这佛门之地也成了兵刃相见的地方了，真是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手段（上）

　　四十、
　　声音的响起使得在场的所有都吃了一惊，因为雪后道路难行，广贤寺又处于比较偏远的位置，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本应该不会有人前来，至于说路过就更无可能。
　　可是这声音响起虽然突兀却语调平缓还带着几分笑意，仿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展昭和庞元英几乎同时回头向声音的来源处张望，却不知何时一架轻巧的马车无声息的已经来到眼前。
　　展昭又有些想笑了，这马儿他很熟悉，驾车的人他也熟悉。
　　昨日他刚刚吃了这人一桌的好菜，今晨还骑着这匹马回到开封府。
　　马车上红衣的小玉微微斜着头粉面含笑的看着展昭，在她身侧的沉香已经翻身下车到了展昭面前，道：“展叔叔这么早就来烧香拜佛吗？”
　　展昭稍顿了一下，笑容便有些异样了，微微带出苦涩来。
　　小玉慢条斯理的下车系马，仿佛没有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笑嘻嘻道：“展叔叔公务繁忙哪里有功夫来烧香拜佛，难道你竟没有瞧见这哪里还像是佛门之地，倒像是官家衙门呢。”
　　展昭叹道：“你这嘴利的小东西，莫要胡言玷污了佛门净地，我虽是为着公务前来的，却也是请的佛祖慈悲。”
　　沉香贴近展昭的耳畔，低语道：“展叔叔莫要焦躁，这里的事情舅舅已然知晓，特意叫我们前来相助展叔叔兵不血刃的办好这件功德。”
　　展昭心里又惊又喜，不知道杨戬是从何方得知了消息？心里又高兴有杨戬出手估计这世间再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了，虽不知杨戬会怎样相助自己，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这位二哥定然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
　　这种奇异的信任，连展昭自己也不知所依凭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杨戬本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抗天抵地的英杰吧。
　　庞元英略有些吃惊，他打量了半天也看出眼前这一双少年少女有什么来头，虽说男的飒爽女的娇俏，可是京师之地豪门大家里好像没有这一号的少爷小姐，但是若说他们是谁家的丫头小厮，那一股似有似无的沉稳气势却又不是普通人能修养的。看起来，展昭似乎是认识的，恐怕还挺熟的，要不这一双少年人也不会把一句“展叔叔”叫的这么顺口。
　　庞元英凝眉看那少年贴近展昭耳语几句，展昭眉间的焦灼不耐一下子消散，甚至唇角已经浮出淡淡的笑意。
　　庞元英忍不住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所为何事？”
　　沉香挠挠头，打量着寺门道：“这不是寺庙吗？我们来烧香祈福还个愿不行么？”
　　庞元英冷笑道：“这里已经被人包了，你们去别家吧。”
　　沉香有些为难的看看他，道：“可是我舅舅说一定要到这里来才行的，你说话可赶不上我舅舅的话有力度。”
　　庞元英面色微变，道：“你舅舅又是什么人物？是朝中哪位大人？还是皇家哪位国亲？”　 沉香的态度令庞元英稍觉意外，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几十人的亲兵卫队，无视眼前已经升腾起来的杀气，要说是无所依凭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朝中自家惹不起的人物前来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下的，这方面庞元英倒是不会一味的逞强。
　　要知道京师重地的铁板很多，虽然他庞家就是其中一块最硬的，但是能不踢到还是最好避免。
　　沉香却一脸无谓道：“舅舅就是舅舅了，别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舅舅的吩咐。”
　　庞元英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香这明显就是耍无赖的语气。
　　沉香却已经上前高声道：“这里到底是佛门还是衙门啊？到底让不让人殿前敬香？”
　　庞元英恶狠狠的扫了一眼身后那几个有苦难言的和尚一眼，道：“佛门也好衙门也好，眼下却是我说了算，旁的人也许可以进去烧几柱香，你们却是谁也别想！”
　　展昭觉得有些头疼，刚想说什么却被小玉一把拉住，小玉笑道：“见过霸道的可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佛祖的事情你也能说了算，这样的大话说出口来也不怕天打雷劈！”
　　庞元英咬牙冷哼道：“天太大了，管不了你们这几只小蚂蚁。”
　　小玉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道：“天的事难道你也想说了算？”她的声音轻柔委婉，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数落着，却又带了一丝异样的蛊惑，使得每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她抬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空。
　　雪后初晴，阳光耀眼……
　　毫无征兆的，一声晴天霹雳撕裂天空湛蓝划下一道金色闪电，百步之遥的积雪竟被这道闪电激成一片迷雾！
　　几十人的寺门口鸦雀无声。
　　便是展昭也暗觉心惊。
　　云端之上雷公一脸无奈的看看身边这个圆眼睛小个子年画娃娃一般的三太子，道：“没有玉帝的旨意我可不能随便打雷电击了任何凡人。”
　　三太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拍拍雷公道：“放心，你就来走个过场，照着那些没人烟的空地轰上几锤就行了。”
　　雷公探头看看，已经见到沉香，苦笑道：“三太子和沉香兄弟情深，其实这些事也用不着我出手，沉香小玉哪个手段不比我高强？！”
　　哪吒“呸”了一声，叫道：“谁和沉香兄弟情深了？谁？沉香是我的晚辈！搞清楚了，我和杨二哥才是兄弟！”发作了一番，雷公不敢反驳只好点头称是，哪吒接道：“沉香的事情怎么需要我来？我是帮二哥的……”忽觉说漏了嘴，忙住口不言，偷眼去看雷公一脸茫然，估计实在猜不出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还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哪吒忙一推雷公，道：“好了好了，快点儿看着些，完了咱们好各司其责去。”
　　雷公只好胡乱点点头，跟着哪吒的指点凝神望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手段（下）

　　小玉捂着耳朵，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靠到展昭怀里，道：“哎呀，好响的惊雷！”
　　展昭搂着小玉安抚的揉着她的肩，还没说话，沉香已经蹦跳起来，叫道：“方才是哪个说佛祖的事情他要说了算的？天的事情他也要说了算的？！”
　　庞元英面色忽白忽青，略有些张皇的看看天空，万里无云清风淡淡，如果不是那一声炸响还在耳畔，几乎以为不过是场荒唐梦罢了。这会儿虽恨沉香叫嚣，却有些心虚。
　　几个和尚却顾不得雪后泥泞已经纷纷跪拜在地喃喃诵起经来。
　　稍停了片刻，见没有什么异常之态，庞元英面色渐渐恢复如常，看看身边这些面色难看的护卫嘴硬道：“气象而已，怕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霹雳带着一股妖孽的气势狠狠的从万里晴空中劈下来，比上一道雷霆的起势更猛烈，雷霆之后冷硬的地面生生裂开一道宽宽的裂缝，距离寺门仅仅不过五十步远了。
　　小玉惊叫着，拉着展昭往马车上走，边道：“展叔叔，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吧，看样子这里有人引起天怒了，谁知道下一道雷霆就会落在谁的身上了，咱们离远点儿可别被连累得了无妄之灾！”
　　展昭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巧，冬雷震震已经是甚少得见，晴天霹雳更是无从得知，怎么这两样就会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广贤寺？难道说，真的就是苍天在上佛祖在心？
　　庞元英的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了，却再也不敢嘴硬分辩，连人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到了寺里面。
　　正犹豫着如何收场，却见自家母亲身边的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到了眼前连施礼也没顾上，便急道：“少爷，今日老夫人敬香不知为何竟是连一炷香也燃不起来，每次明明燃上了，可是一插到香炉里就无端的熄了，方才连打两声惊雷，老夫人为娘娘祈福悬挂的经幡忽然全都被撕裂了，老夫人受了惊吓已经昏厥过去了，少爷快去后殿看看吧。”
　　庞元英的脸色忽的又一片惨白，有些受惊般的望望地面上的那一道裂缝，来不及说话转头就往后殿而去。围在他身边的那些护卫也都略显凌乱的纷纷退回到寺中，只剩下那几个跪拜在地双手合十诵经不止的和尚还留在原处。
　　展昭想要唤住他，却又被小玉拉住，回头看小玉哪里还有惊慌之色，唇角带笑道：“展叔叔不要心急，不出片刻那什么庞家的人就会出来恭请展叔叔的，趁了这功夫就让沉香去开封府一趟通知包大人准备搬迁灾民吧。”
　　沉香蹦跳着过来，听到小玉的话，微微不满道：“怎么又是我去跑腿啊？”
　　小玉叉腰昂头瞪着他道：“你不去，难道要让展叔叔去吗？还是要让我？等一下这里的事情你能办好吗？出了什么岔子要是被舅舅知道……”
　　沉香忙拱手道：“我去我去，你就不要总把舅舅抬出来压我了。”
　　小玉道：“那，还不快走。”
　　沉香无奈的转身离开，展昭道：“要不骑了马去吧，会更快些。”
　　小玉道：“展叔叔小看沉香了，他轻功好得很，施展起来比骑马要快的。”
　　眼看沉香有些卖弄的身形轻飞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已经不见了身影，展昭叹道：“如今真是后浪推前浪，沉香小小年纪轻功已然不在我之下了……”
　　小玉笑着打岔道：“展叔叔怎么不问我如何就有把握可以让庞家腾出僧舍来安置灾民呢？”
　　展昭看着她貌似无邪的笑容，眨眨眼道：“晴天霹雳都炸在眼前了，佛祖出面了他还敢不腾出僧舍吗？”
　　小玉低头喃喃道：“佛祖哪里这么好请……”
　　展昭低头接近小玉低语道：“那就是二哥的面子了？”
　　小玉微微一惊，盯着展昭道：“展叔叔都知道什么？”
　　展昭无奈叹道：“我只知道二哥绝不是普通人物，在他身边的人哪一个都绝不人间龙凤这么简单的，可是二哥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我却是猜也猜不到，想也想不出，也许等有一天二哥愿意告诉我了我才会真的全然明白吧。”
　　小玉看着展昭，展昭神情自若毫不做作，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罢了。
　　小玉真诚道：“展叔叔明知道舅舅不是普通人物还愿意和他做朋友，那展叔叔交的就是舅舅的一颗心了，舅舅是个心冷了很多年的人了，也许展叔叔可以让他在热起来。”
　　展昭道：“我愿意，却不知二哥能否接受。”
　　小玉掩口笑道：“舅舅若是不在乎你，又何必让我跟沉香来这一趟。”
　　展昭忽觉心头一热，有些感悟却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小玉，你能告诉我，二哥到底是何许人也？”
　　小玉看着他，半晌无言，展昭自嘲般一笑，道：“懂了，不为难你，等什么时候二哥自己愿意和我说了再提吧。反正不管怎样，我也是已经交好了二哥这个朋友了。”
　　小玉垂头浅笑，心底下却默默道：“只是朋友吗……”
　　日渐高升，已经接近午时。
　　杨戬推开房门随意在院落里走着，不知道沉香小玉他们事情办得怎样，想去看看暗自算计了一下脚程还是作罢了，不能腾云驾雾，几十里地也成了一种障碍。
　　不知不觉就到了前院，看着墙角长廊处那株腊梅，阳光下虬枝藤乱花朵锦簇，虽未盛开已然淡香沁腑。杨戬默立树下，花影稀疏间仿佛见到展昭剑花飞舞的身影在轻轻腾跃。
　　杨戬慢慢合了眼帘。
　　身后，有细碎的声响轻轻响起。
　　杨戬没有回身，淡淡道：“竟是你来了。”
　　身后，一声低叹道：“真君好雅兴。”
　　杨戬笑笑回首，身后站着一个灰色道袍长须白发的道长，却是华山的东帝君。
　　杨戬看着他，道：“帝君怎么得闲前来杨戬这里？”
　　东帝君反问道：“难道真君大人猜不出？”
　　杨戬不介意的摆摆手，道：“帝君这就是客套了，我如今封存了天眼神力不过如常人一般，再看不透人心所思，何况是你这个神仙。要不是和你熟识，我还以为帝君是故意在打趣我的。”
　　东帝君道：“打趣？便是你真的被贬下凡我也不敢打趣真君，何况只是暂时封存罢了，只要你想随时就是天庭之上的司法天神！老道此番只是受人差遣给真君送样东西过来。”
　　杨戬露出一点儿感兴趣的样子，道：“谁？什么东西？”
　　东帝君慢慢伸出手来，手中握着一把古剑，慢慢递过去，笑道：“老道虽是一介散仙，但是能差遣我的并不算多，真君慢慢自己猜，我可不能透露天机。”
　　杨戬冷笑，这还用费什么心思去猜，随便想想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毫不客气的接过古剑，手中一沉，入手冰凉。
　　杨戬细看时只觉此剑带着一股厚重的古朴气息，纯铜的剑鞘上铭刻着一些古老的文字，因为年岁久远剑鞘已经没了纯铜的光泽。轻轻握住剑柄，剑柄却是软木的，入手温热，看起来和剑鞘仿佛不配套。腕间用力一泓寒水无声息的流淌而出刺入眉目间，这亘古的寒意激入眉梢令杨戬也忍不住轻轻蹙眉。
　　轻叹：“好剑！果然非是凡品。”
　　东帝君看着杨戬面露满意之色，道：“天寒地冻老道千里而来，不请老道喝一杯清茶吗？”
　　杨戬深呼吸，笑道：“自然，杨戬要尽尽地主之谊的，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青锋（上）

　　四十一、
　　虽是寒冬腊月，展昭还是出了一头的汗，接下来事情顺利的令展昭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庞元英的行动出乎意料的迅捷，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解释，不到一个时辰庞府的人员便全部撤出西山腾出僧舍，甚至那个抱病在身的主持也露面出来请“展大人后堂稍候”了。
　　陪着主持饮过一盏微涩的苦茶，看透主持眼底微带歉意，展昭也没有为难主持。本是出家之人奈何参与到了官府之间，主持推脱不出已经很是为难了，展昭又如何会再令其人难上加难？
　　小玉一直笑眯眯的跟在展昭身后，等展昭喝过茶后便听到小沙弥来通报说开封府上的张龙赵虎已经带领着大批的灾民前来了。
　　展昭立刻离开这有些尴尬的地方投身到了灾民安置的事物之中。
　　人多事杂，真是好一通的忙乱，等到安置个差不离的时候早就过了午时，看着寺中僧侣抬来大锅的滚热的米粥，展昭才发觉腹中有些饥饿了。
　　灾民排着长长的队伍去领取食物，听说是庞老夫人特意施舍的粥饭，展昭忍不住偷笑。
　　沉香小玉跟着帮忙，因为听张龙说城中大户捐了许多衣物棉被无法拉过来，小玉便让他把车带去了，展昭有些过意不去还想推诿，小玉只笑道：“难道展叔叔要这些灾民等夜深寒重了还盖不上被子过夜吗？”便说的展昭再无法拒绝。
　　眼下已然安置好了，展昭方才抽出身来，嘱咐沉香小玉早些回家去。
　　虽说听杨戬所言知道他二人已有婚约，但是怎么看起来这也是两个少年孩子，已经跟着自己在这冰天雪地里忙了大半天连口水也没喝，到底心疼的。便道：“你们出来也很长时间了，这次二哥帮忙展昭本该当面答谢，只是眼下这里还需要人手约束，就先不和你们回去了，改日我再前去。”
　　小玉道：“没关系，舅舅知道展叔叔要忙一段时间的，也无需你答谢什么，这都是佛祖庇佑可怜这些无家可归之人。”
　　展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拍拍沉香的肩，道：“都中午了，回去吧。”
　　沉香看看小玉，挠挠头道：“我都听她的。”
　　展昭便笑着看看小玉，小玉顽皮的吐吐舌头，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就是了，已经这么晚了还不知道舅舅吃饭没有——哎呀，舅舅要吃糖醋鱼的，我居然忘了去买了！展叔叔先忙，等你忙过了我们再来找展叔叔玩耍。”
　　说着拉过沉香驾车疾驰而去。
　　看着小玉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展昭拧眉看看地面上这一道被雷劈裂的裂缝，多少有些心惊，不知这晴天霹雳和杨戬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戬轻轻抚摸着剑锋，古剑极其锋利，剑身略宽而锋刃极薄，真正的吹毛断发。
　　杨戬的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赞赏，漫不经心道：“此剑可有什么名字？”
　　东帝君盘膝坐在热炕上，喝着杨戬亲手泡的茶，正觉惬意，听到杨戬询问，不答却反问道：“怎么非要有名字？”
　　杨戬慢慢回剑入鞘，端起茶盏来小嘬一口，轻笑道：“上古名剑哪里会是无名之辈。”
　　东帝君干笑道：“真君果然慧眼，不过说起这名字来却有些不太对货，这剑是极锋利极刚硬的，偏是有个极柔的名字，唤做‘痴’，不知道是当年的铸剑之人对剑痴还是后来持剑之人对人痴。”
　　杨戬手下微微一顿，神情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忽然又如烟花散开，眼底却隐约的带了一丝淡淡的怅然，叹道：“这名字不好听，重新换一个如何？”
　　东帝君道：“此剑到了真君手里自然就是真君的东西了，想叫什么当然也是真君说了算的。”
　　杨戬笑笑无语。
　　东帝君沉默片刻，问道：“真君想要将此剑换个什么名字？”
　　杨戬略一抬眼，道：“……没想好。”
　　东帝君暗中撇嘴，什么没想好，不想告诉老道才是真的。但是肚里腹诽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只好嘿嘿笑一声低头饮茶。
　　杨戬随手将古剑放在身侧，斜眼看着东帝君道：“帝君的事情完成了还不舍得回去吗？”
　　东帝君叫道：“真君也太不厚道了，老道千里迢迢的跑来为真君送剑，真君竟是如此不待见，老道怎么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再说真君今日到此番地步也是老道多管闲事让你去送那个展昭才惹出来的，老道……”
　　杨戬抬手阻止东帝君说下去，却是面不改色淡然道：“命数一事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这是杨戬的命劫，你最多算是推波助澜而已，这事情可算不到你的头上去。”
　　东帝君干咽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是劫，还要……”
　　杨戬不屑道：“我偏要看看这个劫怎么为难我，再说逆天而为的事情我也不是头一次去做了……你不想走也行，一会儿沉香小玉回来，他们现在本事比我大，会做什么我可管不了……”
　　东帝君无端的觉得头皮一麻，总觉得杨戬那看似和蔼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气息，当下只好恨恨道：“得得得，我惹不起只能躲一躲了，真君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多余的话老道就不多嘴惹你不快了。”
　　杨戬端茶送客，东帝君念叨了一句“好大架子”便捏一个法诀离开，身形临散之前，东帝君郑重对杨戬拱手道：“真君保重！”
　　从这一声“保重”里面杨戬听出了东帝君少有的关切，当下抬头含笑默默点头示意。
　　淡淡的雾气消散，东帝君消失无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青锋（下）

　　小玉和沉香一路叽叽喳喳的吵嚷着进来，杨戬微微皱眉，道：“都是几百岁的人了怎的还是如此浮躁？又出了什么事情？”
　　小玉笑眯眯上前道：“舅舅猜猜看。”
　　杨戬一撇嘴，不屑道：“算了，爱说不说，我没本事猜你这小心眼。”
　　小玉嘟着嘴道：“舅舅一点儿也不识趣，便是随便猜一猜让人家高兴一下也不肯，你明知道我们俩都是藏不住话的人，还故意显摆这番清高。”
　　杨戬微侧头，道：“既然我知道你们早晚都要说的，又何苦去故作姿态？”
　　沉香笑道：“得了，小玉终于也吃了舅舅的瘪，我这心里可是舒服了一些，我看你也不用再拿什么架子了，早些说给舅舅听吧。”
　　小玉幽怨的看了杨戬一眼，杨戬假意未见低头斟茶，小玉无奈道：“算了，我们这俩小臭虫哪里是舅舅的对手……”说着，叹着气忍着笑详细的把这一趟过程说给杨戬听。
　　杨戬面色如常不见波动。
　　直到结束了，方才轻叹一声，道：“让雷公走这一趟，天庭上只怕避不开有心人吧……”
　　沉香道：“没事，那边的事情都由哪吒摆平。”
　　杨戬懒懒的抬眼看了沉香一眼，冷笑道：“哪吒？他能摆平自己的事情就不错了。”
　　小玉小心的看看杨戬脸色，问道：“我们做得不好吗？舅舅不满意吗？”
　　杨戬看着小玉那一双水汪汪的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睛，伸手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笑道：“没有，做的挺好，借了佛祖的面子玩了个现世报，晴天霹雳炸在寺庙门口，估计坐在西天的如来也要笑你们长本事了。”
　　沉香跟着道：“算起来我师父也是佛门弟子，那我勉强算是佛门弟子了，借一下佛祖的名头也无不妥吧。哎，可惜舅舅没有亲自去看看那个庞什么的脸色，那才叫精彩呢！”
　　杨戬想着当时的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来，小玉沉香却忽然都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着杨戬，杨戬觉察出失态了，立刻冷了面颊，正色道：“怎么？突然都成了这副呆样？”
　　沉香傻傻道：“……可有几百年没听见舅舅的笑声了……”
　　杨戬凝眉道：“几百年了？夸张了吧？”
　　小玉急忙接口道：“真的真的，好像自从我们婚礼上舅舅笑出过声了，往后就再没听到过了，舅舅笑起来最是好看，舅舅笑起来的声音最是好听……”
　　杨戬听着却已经愣住了，是吗？已经这么久没有笑出过声来了？太久的身居高位，凌驾众生之上，习惯了所有心事责任只身承担，千百年来周而复始过着无所不能却又枯燥乏味的神仙日子，竟然已经忘记怎样痛快的笑了？想当年还在灌江口的时候，常常和梅山兄弟痛饮到沉醉，打马南山放浪形骸的时候已经久远的快要不复记忆了。
　　杨戬心里苦笑。
　　估计自己这张铁板般的脸庞早就已经三界闻名了吧。
　　回过神来看沉香小玉还一脸痴呆的望着自己，心里忍不住憋笑，恐怕自己这样走神发愣的模样他们也有几百年没看见过吧？当下，面色一整，淡然道：“这些都不说了，看看都到了什么时辰了？你们吃风拉烟的随便吸收点儿天地精华就可以过了，我这里可是空了大半天的肚子了！”
　　小玉惊叫道：“哎呀，该死该死，只顾说的高兴居然忘了这码子事情了！舅舅稍等，我马上就去生火造饭——”说着一把扯过沉香的耳朵，道：“还不快去劈柴，难道你也要做大老爷等着人来伺候不成？！”
　　沉香叫着疼紧跟着小玉走了出去，杨戬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微笑摇头。
　　开封府上这么多杂事，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展昭怕是不得空子来自己这里了。
　　想到那只御猫天生的劳碌命，杨戬只能暗自轻叹，冰天雪地没有展昭日子过得好是无趣啊，想一下去哪里打发一下时间呢？听说洛阳古城有很多不错的景观，可惜眼下季节不太好天寒地冻的没什么游览的情趣。说到情趣，若是换在南海之地温暖如春应该适合玩耍，可惜距离开封又太远了，如今自己驾不得云腾不了雾，真要走上这么一遭肯定就错过和展昭过年了。
　　虽然玉帝准备充足，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竟然消受不起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清闲时光居然也会感到难以打发了。
　　杨戬又开始苦笑。
　　好像失了法力后，苦笑的遭数就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除夕（上）

　　四十二、
　　一连几日晴空万里，虽然天气冷得几乎可以滴水成冰，但好在不会泥泞一片。因为靠近年关，开封府里面也是异常繁忙，展昭几乎再没得闲。
　　好容易安顿好了无家可归的灾民，包拯又要惦记开仓放粮予以救济，几百口子只是靠着一些商家富户的捐赠也挨不了几天，眼看就要过年了，再怎么着也得让这些受灾的人员吃上饱饭吧。
　　但是放粮一般都是在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来年若是赶上春旱，要让大宋百姓平安度过也要早作筹划。
　　包拯也知道不能只顾眼前，更要长远打算，所以也一直挨着。
　　看着包拯整日忧愁，展昭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很是令展昭有些纠结。公孙策最是看的分明，也深知展昭的体性，只好有的没的说些宽慰的话安抚展昭。
　　好在展昭心比较宽不会自己钻了这个莫须有的牛角尖，虽然有些为包拯忧心，但总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不会出什么乱子。
　　一切按部就班的慢慢就到了除夕。
　　除夕，皇宫里真龙天子要大宴群臣，展昭当值。
　　展昭心里惦记着杨戬，想着小年夜后就再没见过杨戬了，除了那次在广贤寺前见过小玉沉香一面后杨戬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既不来寻他，也没有传递过任何讯息。展昭有时候会忽然恍惚一下，以为自己和杨戬那一夜雪中赏梅对饮舞剑只是一场梦罢了。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天，展昭心里再是等不得，一大早叫开封府里一个跑腿小厮的给杨戬送了信去，只是说自己除夕夜要皇宫当值，不能前去与杨戬痛饮了。写这信的时候展昭颇是踌躇了一下，对自己的措辞总不满意，既不好意思说的太亲热，又不愿意显出一丝疏远，不由暗叹自己还是书读的太少。
　　小厮却回来的很快，还不到午时就回到了开封府上，找到正忙着的展昭，笑着把杨戬的回信递过去，道：“展大人这位朋友真是豪爽，我只是跑了一趟腿他随手就给了一两银子的好处，这都顶上我三个月的月份钱了，再有这样的事情还请展大人照顾着我。”
　　对于杨戬的出手，展昭倒是没觉得如何，瞧他衣食住行的讲究，只怕就是那个花天酒地大手大脚惯了的白玉堂也赶不上的，那样的人物对于钱财自然随手来去吧。
　　相对于展昭长篇累牍解释自己不能践行，杨戬的回信却很简单，一张浅淡的薛涛笺上面龙飞凤舞寥寥数字：“无妨，来日方长，闲时我去看你。”简单明了力透纸背，握在手心，展昭的一颗心忽然轻松下来。杨戬这次真的就在自己身边不远，随时就可以见到。
　　一想到随时就可以见到，展昭心里的轻松带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原先隐约着忐忑和惴惴不安一下子如烟花散开成了迷蒙在心海上的一层薄雾。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却又有些期待。
　　慢慢将信笺折好揣进怀中，不知是不是错觉，感到心里忽然温热起来，仿佛就像杨戬的体温。
　　展昭面色不觉微红，自己居然在留恋一个人的体温……
　　夜色渐渐浓起来，远处农庄上已经隐约传来鞭炮的声响，偶尔也有烟花在蓝黑的天空中绚烂的炸开，染就一层节日的喜庆。
　　对于人间的这个节日杨戬生疏的几乎已经不复记忆，好像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过除夕夜了，也再没有吃过所谓团圆饭了。立在门厅的台阶上，杨戬默默看着小玉沉香将整个院落挂满红色的灯笼，看他们嬉笑打骂着从前厅跑到后院，空旷的宅院里飘散着丝丝缕缕的笑声，不知为何反而越发的使杨戬感到一种落寞。
　　抬头，天空中不见月色撩人。杨戬心里一动，不知那月中寂寞的人儿是否也会偷窥人间的喜庆。
　　很久了，杨戬心底有着一丝轻易不会触动的记忆，如果当初玉帝不是那样的咄咄逼人，如果自己听母亲的话安分守己的活着，如果自己没有选择修仙……作为一个凡人静静的度过一生，守着妻妾成群，由着子孙膝下承欢，享受一份简单的烟火幸福。即使没有永生不灭，也胜过长久的孤单独处。
　　可是，不论人间还是天界，都没有后悔药可吃。
　　杨戬伸手紧紧身上的衣袍，轻轻合了眼帘，拒绝再往下想。有些事情想多了，心就会隐约作痛。
　　痛？！自己还保有这样的感觉，应该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的是肉身成圣吧，还可以体会到许多凡夫俗子最简单的感觉。
　　思绪断断续续的不自觉的就飘到了展昭的身上，收到展昭的信息，杨戬还是稍觉意外。没想到不过随口一句邀请，展昭居然认真的写了三大篇的信纸前来解释，字里行间下笔的踌躇杨戬全部都看得懂，展昭信中每一个字都写得很仔细，有点儿像初学的儿童认真完成先生的课业。展昭这么在意与自己的践约，杨戬忽然心底暖起来。
　　一颗冷过千年的心要暖起来谈何容易。
　　浅笑，不语。
　　沉香一个高的窜过来倒是把杨戬下了一跳，伸手就在沉香的脑门上弹了一记，沉香捂着头抱怨道：“这能怨我吗？我刚才已经叫了舅舅好几遍了，我以为舅舅早就听到了的，谁知道舅舅这会儿在发什么楞？舅舅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杨戬没声好气道：“想什么？就看你们在忙，我无事可做随便想想也不行吗？你不要动不动的都一惊一乍的，我现在肉体凡胎可当不起你这般消遣。”
　　沉香嘟囔着：“我哪敢消遣你啊……”
　　杨戬刚转身想要回屋，听到他在小声嘟囔，问道：“什么？”
　　沉香忙陪着笑脸道：“没有没有，是小玉让我过来叫舅舅出去看烟花的，我和小玉买了好多好多呢，难得今年能陪舅舅过个除夕，娘早就说了尽我的兴让舅舅高高兴兴的。”
　　杨戬扭头看看，迟疑道：“烟花？我没有太大兴趣，你们去玩吧。”
　　沉香一把扯住杨戬的衣袖，哀求道：“舅舅去看看吧，小玉已经烫好了酒，舅舅只在廊下小酌就好。”
　　杨戬皱着眉，他本性并不太喜欢喧闹，但是又不好拂了小玉的好意，只好勉为其难道：“好吧，我只去看看，若是不如意我就回屋去。”
　　沉香忙应承着拉着杨戬就往外跑，杨戬甩开衣袖，道：“你很急吗？”
　　沉香吐吐舌头，道：“不急，我陪舅舅慢慢走就是了。”
　　杨戬冷哼了一声不言语的大步往前院长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除夕（下）

　　夜色已沉，黑蓝色的天幕星光点点，难得无云，或许是月宫里的嫦娥也耐不得这样人间团圆的日子，这一天月亮也隐了身形不见。
　　但是夜空里的绚烂的烟火弥补了这一缺憾。
　　杨戬出来的时候远处村庄里已经升腾起五颜六色的烟花，近郊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仿佛近在身侧，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硫磺的烟气，配着远近星星点点的灯火，使得这个不眠之夜多了许多的喜庆气氛。
　　杨戬虽不喜热闹，但是也不拒绝这样的烟火气息，简单明了又实实在在的。
　　也许作为一个凡人，可以过一个有着烟花的除夕，也是一种幸福。
　　低头小酌，陈年的状元红温度刚刚好，入口绵软后劲微醺，身子里的血液被酒慢慢烧热，看着小玉沉香在烟火的明灭中欢悦，杨戬感到一种真实的舒畅，忍不住满足的轻叹。
　　不知皇宫深院里的除夕盛宴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展昭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燃放的烟火。
　　宋仁宗除夕夜大宴群臣，这差不多就是惯例了，身为皇上的御前侍卫，展昭几乎每年这个时候都在皇宫当值，而且都是守在宋仁宗的身边。为了表示皇上对群臣的亲近，这一夜皇上身边一般不会有太多的护卫在侧，而且皇上还要下座给几位皇亲国戚朝中栋梁亲自掌酒，更不能带着一大群的护卫行动。
　　所以身边有限的几个都是身手不凡出类拔萃的顶尖护卫。
　　展昭“有幸”总是能数到他。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要守在仁宗身边，看似轻巧实则责任重大，一根神经总是绷得很紧，谁知道这来来往往上菜斟酒的宫娥内侍间有没有西夏的刺客北辽的奸细？！
　　展昭的一双眼睛只顾得上随着宋仁宗的身影流转，既不能靠的太近妨碍了皇上表示恩泽，又不能隔得过远不利于护驾。
　　除夕夜里穿堂而过的寒风中，展昭还是出了一头的细汗。
　　忙里偷闲偶尔看见天空中绚烂的烟火，忽然想到不知杨戬那座深宅大院里是不是会冷清，想来杨戬那样清淡的性子一定不会跑到人群中去看什么舞龙跑狮，在这远离家乡的异地他会怎么度过这个除夕之夜呢？
　　猛地发觉自己走神，展昭忙收回心神重新把目光锁定在宋仁宗的身上。
　　九天之上瑶池之畔，玉帝慢慢端着琉璃盏嘬了一口琼浆玉液，味道清淡回甘隐隐的有着烈火般的冲劲，有点儿像那个人的性子，看起来总是水波不兴平淡寻常，可是谁知道在他心底深处涌动着赤焰烈火，只需要一点儿温情就可以惹动火山。
　　就不知道那火山喷涌是会燃烧了他自己呢还是会毁天灭地？！
　　他的力量三界之内谁敢小觑？！
　　玉帝微微眯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王母斜眼看了看，冷哼了一声，不满道：“陛下这会儿在想什么呢？”
　　玉帝又喝了一口琼浆，淡笑道：“我想什么难道娘娘竟不知道了？”
　　王母表情有些无奈，道：“这会儿人间正是合家团圆的喜庆日子，不知道你那个司法天神此刻又在做些什么？”
　　玉帝不置可否道：“司法天神？他不是乖乖待在真君神殿批折子看文案的吗？人间这样的日子我们神仙都已经看过千万年了，又有什么不同的。”
　　王母撇了撇嘴，道：“陛下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在这私密之所和我也要做这些场面功夫不成？”
　　玉帝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若想知道，三界之内还有什么可以阻拦？朕已经醉了，娘娘做事无需经过朕的许可。”
　　王母忍笑道：“是，妾身此刻也是有些不胜酒力了，请陛下容臣妾放肆先行告退了。”
　　玉帝合了眼帘不言语，王母款款起身略一施礼翩跹而去……
　　午夜时分，人间的欢庆到达顶点，杨戬虽然不太喜欢还是却不过沉香小玉的拖拽，硬是被这俩孩子给拉到了宅子外边。因为这座宅子占地较大，门前有着很宽敞的一片空地，不知是不是往年的惯例，附近的村人都聚集到这里开始燃起篝火敲起锣鼓来，大家伙围着篝火热闹的欢舞着。
　　被这意外的喜庆传染，杨戬也忍不住笑起来。
　　沉香小玉想要拖杨戬融入到人群中，终是没有成功，杨戬由着他们高兴的去玩闹，自己却稍稍离开人群一点，那欢庆气氛有些太过灼热，杨戬很不适应。
　　难道是孤单惯了？
　　杨戬心底隐隐的轻叹，望着那火光中忽明忽暗的人影，杨戬也有些恍惚。
　　这喧嚣让杨戬稍觉头疼，刚刚喝下的状元红如今酒劲上涌，杨戬不禁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正想着转身回屋子里去泡一壶好茶醒醒神，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叹！
　　何时有人会在自己悄无知觉中就到了自己身后？！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杨戬身子骤然绷紧，手掌悄然紧握内力游走经脉，瞬间凝起的杀气便使得身边的温度仿佛忽然又低了几度。
　　身后那人却只是低笑道：“我辛辛苦苦跑来看你，你便是这样迎接我的吗？”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腔调，杨戬一下子放松下来，缓缓回身看着眼前这个素衣浅装却偏偏显得雍容华贵的妇人，唇角已然掀起一丝略带自嘲的笑意，淡淡道：“娘娘不在瑶池和陛下消闲，怎么得空来看我？或者是来看看我的笑话，没了法力是不是已然不适应在人间生活了。”
　　来的正是瑶池王母，此刻她慢步上前，盯着杨仔细看了看，道：“稍觉失望，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的样子，瞧你面色红润人都胖了呢。看来就算是没了法力你也可以在人间过得非常舒适。”
　　杨戬看着她走上前，下意识的微微欠了一下腰，客气道：“要是杨戬如今的状态令娘娘不满，我知道娘娘有的是法子让杨戬过不下去的。”
　　王母略带嗔怪道：“怎么？我在你心里便是这样一个总让人不舒服的主儿吗？”
　　杨戬见她逼近，稍稍避开王母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刚想说什么，王母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这口中的称呼也要稍微改一改，我可是偷着来的，没有请到陛下的旨意，若是声张开了出了什么岔子我就真的让你过不下去！”
　　杨戬有些意外，看看王母的目光也无从怀疑，只好低头苦笑道：“那，舅母请屋里小坐喝一盏茶可好？”
　　王母满意的松开他，回头看看那欢乐的人群一眼，悄无声息的和杨戬回到了宅院。厚重的木门关严，那些喧嚣的声音似乎也被关到了门外，宅子里明显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初一（上）

　　四十三、
　　王母盘膝坐在火炕上，看着杨戬慢条斯理的将屋子里的烛火一支支点燃，屋子里一下明亮起来。杨戬随意将披风解下挂在门口红酸枝的衣架子上，转过头来往炕边的铜炉里添了几块木炭，一边用火钳拨弄着炭火一边淡然道：“我这里有上好的乌龙，比较适合这种寒夜品尝，舅母要不要来一盏试试？”
　　王母含笑看着杨戬动作，感到有些陌生又有些欣慰，杨戬看起来已经收敛了全部的锐利冷漠，平淡之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恬静，使王母几乎有些错觉，以为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并不是威风凛凛傲立三界的司法天神，而只是一个俊朗温和的凡间男子。
　　听到杨戬的询问，王母道：“你说好想必是真的不错了，泡一壶来尝尝吧。”
　　杨戬便去开柜子取茶叶。
　　王母盯着杨戬的背影，沉吟道：“说实话，你觉得怎样？”
　　杨戬手下微微一顿，却很快恢复自然，一只手端着茶叶罐子一只手去试了一下铜炉上烧着的水温，不经意道：“很好……”
　　王母不置可否的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伸手接过杨戬手中的茶叶罐子，反手放置在炕几上，看着杨戬撩起衣袍抬腿上炕，看他有条不紊的将茶盘茶具一一布上并未言语。目光一闪看到紧靠在炕里头的那把“痴”剑，拖过来手间稍一用力“刷”的一下拉出三寸剑身，寒冰一般的剑光便映入眉间。
　　杨戬顺着王母的动作看过去，却见那剑光在王母那薄施粉黛的面庞上映出一丝凌厉来，心底下不自己的隐隐一跳，却掩饰一般的很快低下头来去看开始蒸腾热气的铜壶。
　　王母仿佛没有看向杨戬，淡淡道：“听说你给这把剑取了个新名字，叫什么？”
　　杨戬一笑，道：“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王母不满意的瞥了他一眼，还剑入鞘扔回到炕里头，道：“你刚才说‘很好’，现在说‘没有’，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可以将三界众生当做棋子随意摆布在自己的棋局里的司法天神？！还是因为封存了法力而忘了我是谁了？”
　　杨戬心里又是一跳，却依然面色如常道：“不敢，杨戬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王母道：“那好，我再问一遍，如今你觉得怎样？”
　　杨戬迟疑了一下：“……还可以……”
　　王母有些咄咄逼人接着问道：“具体怎么说？”
　　杨戬叹道：“这真的是实话，舅母也看见了，这么大的宅院富可敌国的财宝，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实有钱也能使神仙逍遥……”
　　王母不耐的打断道：“我问的是你！”
　　杨戬无奈道：“……我……也还可以……至少……足以自保。”
　　王母气道：“听听你这语气，你的果断呢？你的干脆呢？一句话说的断成三截，就这样的还想说服谁？还想隐瞒谁？要不要我直接说开了呢？”
　　杨戬却笑意明显起来，一边认真泡茶一边忍笑道：“舅母如何这般失态？若是被三界什么什么知道了可怎么圆场？要不先来一杯热茶润润口？”说着，将一盏热腾腾的的乌龙茶慢慢放在王母眼前。
　　王母端起来小心的嘬了一口，品评道：“还可以，要是换做山间泉水来泡，味道会更好些。”
　　杨戬道：“天寒地冻的附近就算有什么山泉也都冻成冰了，这是前几天下大雪小玉帮我攒下的雪水，虽然远远不及山泉，但是好过井水，没有泥土味道，不影响乌龙的甘甜。”
　　王母斜眼瞪了他一眼道：“不要给我在这里打岔，足以自保？那又何必收下这把‘痴’剑？依着你那恬淡的性子又怎么忍得了沉香小玉在你面前蹦跳？”
　　杨戬抬手续水，故作不解道：“沉香小玉都是我的晚辈亲人，我怎么就容不得他们了？至于那把剑，所谓君有赐不得辞，你和舅舅的一番心意我怎么就领出毛病来了？”
　　王母恨恨的将一盏茶一饮而尽，冷笑道：“是吗？这些话你就去骗骗大门外那几个凡夫俗子，你舅妈玩花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天下无敌什么的，也就去哄哄开封府里的那个直心肠的人儿，在我这里就不要打马虎眼了。”
　　杨戬面色稍微一变，神情显出几分无奈，苦笑道：“舅母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又何必非要摆在桌面上才可，咱们心知肚明就好了，难道你还怕我应付不来？”
　　王母长叹道：“沉香小玉才多久的道行，他们哪里明白你肉身成圣的弊端，其实就咱们天庭之上除了你舅舅和太上老君也没几个真明白的。你的肉身既已然成圣，那么那一身的无边法力便已经融入到你的骨血里去了，你封存了法力也就是封存了自己一身的精血和经脉，你又怎么能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你在凡间行走江湖又靠什么来足以自保？”
　　杨戬沉默不语。
　　王母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哼一声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天庭去。”
　　杨戬低头沉吟片刻，忽然一笑道：“陛下许了我一年期限。”
　　王母盯着他看了许久，杨戬已然面色如常水波不兴，终于自嘲般一笑道：“算了，既然你觉得还好那就还好吧，其实你就算是武功全失，想来在这凡间也没有谁是你的对手，我不过就是单纯来看看你罢了，前面的话只当我没有说。”
　　杨戬略带感激的看了看王母，不言语的帮她斟满茶杯。
　　王母圆润的指尖轻轻摩擦着茶杯，感觉着茶水的温热，忍不住问道：“你只有一年时间，也许他很快就会忘了你的，就算今生今世忘不了下一世也不会记得你了，值得吗？”
　　杨戬轻轻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口，似乎想了想方才回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千秋万世我记得就好。”
　　对于杨戬这般明白的话语王母却不觉意外，只是轻叹道：“只是一年，你就要记千秋万世，你那么理智明锐的人怎么会因为喜欢一个男人……”
　　杨戬轻轻打断，道：“我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他，这个和他的性别无关，只是我喜欢的刚好是个男人罢了。”
　　王母无语，如水的眸子怔怔的望着杨戬，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神仙了，八百年的司法天神在自己面前演过多少戏了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可是王母知道，杨戬越是说的清淡越是已然深入骨髓无法更改，越是在乎到了心里越是显得无所谓。现在，杨戬神色平淡的说的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仿佛这事情和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
　　王母知道，杨戬已经陷进去了，并且他自己很清楚。
　　但是杨戬并没有勉强，他只是在顺其自然。
　　王母也知道，顺其自然的事情也最是无法逆转的事情。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铜炉上烧的水在滋滋的冒着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初一（下）

　　展昭没有想到开封府里最先和杨戬成为朋友的不是公孙策而是包拯包大人。
　　本来按照展昭的看法，他总觉得杨戬或许最能和开封府里的公孙先生说上话，他们都那么博学多闻，琴棋书画风土人情都懂不少，两人遇到的话一定会说的很投机。但是没料到很投机的那个居然是向来铁面无私很少与陌生人交往的包拯。
　　其实，杨戬也稍觉意外，他本来并不想和开封府上其他人有什么瓜葛，尤其不想和包拯纠缠上关系。
　　包拯乃是天上文曲星君的转世，这个杨戬早就知道了。做神仙的时候他和文曲星君的私交不算好也不算坏，文曲星君是个很正直的神仙，正直的有些迂腐了，并不对杨戬的性子。但是没想到初一上门拜年时却正碰到包拯。
　　杨戬原以为包拯作为朝中大臣这个日子想必也要到朝中一些重臣家里去拜个年走个过场的，却未料到他包大人居然安安稳稳的坐镇开封府。
　　见到杨戬，包拯却有些欣喜。虽然杨戬换了装扮，包拯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年前来找展昭的那个青年道士，而且居然一口就唤出了杨戬的名字。
　　杨戬只好微微欠身施礼，道：“包大人真是好记性。”
　　包拯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人印象如此深刻，似乎心海深处非常渴望与他交好，但是潜意识里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敬畏使得自己不能全情投入。当看到杨戬对自己施礼的时候，包拯居然有些惶恐的一把拉住了杨戬的手臂，连声道：“杨先生太客气了。”
　　杨戬顺着他的扶持也就直起来腰身，含笑寒暄道：“包大人过年好啊，怎么今日府里这么安静？”
　　包拯却一眼看出杨戬意不在此，笑道：“呵呵，昨夜皇上大宴群臣，展昭乃是近身护卫，一直待到凌晨天光才回来的，这会儿还在他的房间里安睡。过年嘛，府里的人都出去玩去了——哦，杨先生是到展昭那里去还是先到我书房小坐片刻？”
　　杨戬听说展昭还在睡，倒是不忍心叫醒他，原想就打道回府算了。但是见到包拯目光殷切诚心相邀也不好一走了之，略一思忖，道：“那就打搅包大人了。”
　　不知为何，包拯听到杨戬答应下来心里竟然忽的一下子轻松了。
　　于是两人在包拯的书房里喝茶聊天，天南地北的说着，杨戬不禁暗暗佩服包拯的博学。果然不愧是文曲星君的转世，虽然已不复前世记忆，但是今生所读的诗书也足以令人咋舌！杨戬是带了千年的记忆来和他闲谈的，包拯却是不管什么话题都能信手拈来。
　　看到包拯随意摊放在书案上的案卷，有些是已经结案的，包拯却又拿出来推敲，见到杨戬在看，包拯解释道：“有些陈年老案都有典型的手法，时常看看可以让自己时刻警醒，再有类似的案子出现也好知道从哪里下手查起比较快。”
　　杨戬叹道：“包大人一心为民杨戬佩服。”
　　包拯谦虚的笑道：“只能说包某人脑子笨需要不时提醒自己才对。”
　　杨戬道：“那是包大人自谦了，若不是怀有一颗为民之心又何须这般为难自己？！杨戬不才，这一点儿还是看得分明的。”
　　包拯笑笑，缓缓道：“为官不为民又何须占着这个位子白吃朝廷俸禄呢。”
　　杨戬心里敬佩，脸色便和蔼起来，笑道：“包大人凭自己良心做事老天爷都看着呢。”
　　包拯刚要说什么，却听门外有人朗声道：“包大人！”包拯一笑，看看杨戬道：“展护卫来了，我虽说由着他睡足了再来，可他从不拖延时辰。这几日展护卫很是辛苦，拜托杨先生多陪他玩玩吧，这几日府里都放假了，除了皇上宣他别的也没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让展护卫守在府里的。”
　　正说着，展昭已经推开房门，一眼见到杨戬很是有些吃惊，尤其见到杨戬正和自家包大人并肩站在一起看案卷，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愣在门口。
　　包拯笑着打趣道：“展护卫难道竟不认识杨先生了？亏了人家专程前来探望你。”
　　展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面色一红，道：“未料到二哥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两天的，刚还打算跟包大人告个假去二哥府上搅扰的。”
　　包拯道：“不要告假了，府里这三日全员放假，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都已经安排好了府上的轮值，你除夕在宫里已经当过值了，这三天去好好松散一下吧。”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些欣喜，一时间只是含笑无语，杨戬见状，笑着上前拉过展昭道：“正好，既然你要去我那里了，那就走吧。”
　　包拯面含微笑看着展昭被杨戬拉走。
　　骑在马上并肩而行，街面上不时有嬉闹的顽童闪过，杨戬一边小心的避让一边含笑道：“怎么了？不过几日未见你就这样一副表情，我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展昭皱眉认真想想，道：“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二哥哪里是有些不一样了，比如……骑马，去年夏天在华山辑凶时也曾和二哥并辔同行，但是当时我总是走不到二哥身边，总是要差上半个马身，现在竟然可以和二哥这样亲近并肩，心里还觉得不太真实。”
　　杨戬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儿事，也许当时没有收敛好周身的气息影响了那凡俗的畜生，不禁一笑，道：“不真实？也许你那陷空岛的朋友说得对，我是有些神出鬼没让你无从琢磨了吧，如今虽是与你走在一起居然也无法让你生出真实感来。”
　　展昭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忽然顿住，见杨戬冲自己伸出手来，眉梢微挑示意自己握住。展昭迟疑着慢慢探出手握住了杨戬的手掌。
　　杨戬的手掌温热干燥，握紧之后可以清晰感觉到他手心中隐约的粗糙，展昭知道那是常年手握兵刃留下的薄茧。杨戬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很短，相握之后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可以让展昭试探到脉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微微跳动。
　　展昭的手长时间在拉着马缰有些冰凉，握在杨戬的手掌中渐渐也被温热起来。
　　这温热令展昭生出一丝留恋，竟有些微的不舍。
　　杨戬任由他握着，过了片刻方道：“现在有没有真实感？”
　　展昭的脸色忽的绯红，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握着杨戬的手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忙松开想要抽回，却觉得指间一紧却已经被杨戬反握住了，便略有些歉意的解释：“我的手太凉……”
　　杨戬盯着他，直到展昭目光回避，方才轻轻松开，似乎不经意的轻叹道：“我可以帮你暖热。”
　　展昭心里一动，偷眼去看杨戬，却见杨戬已然面色如常，轻轻一踢马腹驱马快行，展昭忙喝一声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很快除了城门到了杨戬的住宅。
　　杨戬稍停片刻，展昭紧跟着到了院门口，不知为何杨戬没有着急下马进院，也迟疑着拉住马儿，不解的回望杨戬。
　　杨戬微微拧眉，道：“沉香小玉不在，今日无人招待你了，要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消遣？”
　　展昭笑着摇头道：“我可记得二哥答应过会亲自下厨招待我的。”
　　杨戬侧头，露出一丝疑问：“我说过吗？”
　　展昭抬手指了指门口，道：“就在这里，上次小年夜过完我回开封府的时候二哥亲口答应了我的，这才过了几天莫不成二哥就不记得了？！”
　　杨戬已然想起，不禁苦笑：“我真的很少下厨，已经不适应这样的事情了，好吧，既然是我答应了的那就请吧，不过我可不知道家里厨房会有什么东西可吃。”
　　展昭翻身下马，道：“没关系，我说过只要熟的我都能吃。”
　　杨戬随后下马，上前推开院门，笑道：“对了，我曾说过你是很好伺候的。”
　　两人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元宵节（上）

　　四十四、
　　是不是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杨戬只觉得所谓时光荏苒流沙飞逝竟是眼前的事情，从初一到初三真是毫不觉景。这几日难得沉香小玉回了华山眼前清净，每日里杨戬和展昭相对小饮，听着展昭细数那些江湖韵事，听展昭说起他的父母兄长，有一点淡淡的乡愁和无奈，原来无需佳肴也可下酒。微醺之时看展昭略带醉意庭前舞剑，趁天晴朗与展昭并肩打马畅游开封，冰天雪地居然也不觉寒冷。
　　晚间秉烛夜谈话题随意，杨戬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样的耐心可以整夜听一个人絮叨那些对他来说早就已然知晓的故事。
　　杨戬大多数时候只是含笑倾听，自己说的很少，似乎只要这样静静守着展昭，听他随性而谈就足矣。
　　直到初四临别，展昭方才有些微带歉意的骑在马上回身，道：“聒噪了二哥这多时日，难为二哥竟未厌烦，不知怎的在二哥面前我竟是如此多话，便是传了出去只怕也是无人肯信的。”
　　杨戬一如既往的含笑注视，淡淡道：“你我之间的事情何须旁人来信？你有话爱在我面前说我高兴得很，又怎会厌烦？”
　　展昭不舍道：“虽与二哥咫尺相隔却偏偏公务缠身甚少清闲，二哥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做，不必非要等我。”
　　杨戬道：“我也无有他事，也不是专门只等着你的，你又何须心有歉疚。”
　　展昭心里微热，忽的笑容绽放，宛如春日艳阳般晴朗：“也是，我若是在二哥面前如此计较放不下，那又怎么配做二哥的知己好友——不说了，就此别过！”
　　杨戬简单应了一声：“好。”看着展昭打马而去，一路浮尘飞扬。
　　回身，杨戬的唇角已然掀起一丝淡淡的嘲讽，淡然道：“都来了，还躲什么？”
　　门后小玉伸出半个脑袋，吐吐舌头道：“舅舅好灵的耳力。”
　　杨戬大步进宅，笑道：“我不是耳力灵，而是鼻子灵，从华山捎了什么好酒来？隔着三丈远我就嗅到了厚重的酒香！”
　　小玉随手关闭大门，笑嘻嘻的跟在杨戬身后，道：“舅舅猜猜。”
　　杨戬头也不回道：“好酒拿来自然是给我喝的，等酒入肚肠我还不知道吗？又怎会花费这些无用的心思去猜？”
　　小玉嘟嘴道：“舅舅便是一次也不肯让人家看场热闹。”
　　杨戬终于笑了一声，道：“跟着我，热闹少看不了！”
　　却未料到这场热闹一直等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最早跑来寻热闹的不是展昭却是那只一早就回陷空岛过春节去的白老鼠。
　　那日一早宅门铜环被人急促的叩响，杨戬想都不要想就知道肯定不会是展昭，自从初四一别，期间杨戬只到开封府上去过一次还刚好赶上展昭陪同包大人入宫，和府里留守的公孙策闲话一番下了几局围棋，心不在焉中也把那位开封府上的智囊赢了个稀里哗啦。
　　公孙策自认棋艺欠佳推盘认输，杨戬本想就此告辞，却又被他拉住畅谈了半天古籍药典。不得不说这位公孙先生也确实博学多才，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只是他所谈的杨戬却无兴趣，最后杨戬答应说家里有部现今已然失传的全本《神农药典》可以送给他，才算脱身。却不想再送上门去了。
　　回家后打发沉香去送书，又把这孩子好顿为难，因为那部《神农药典》留在了真君神殿，想要不漏风声的跑到天庭上溜达一圈也实属不易。好在沉香总是不负所托完成任务，才没有让杨戬撵回华山去。
　　沉香送书回来带回来展昭的书信，还有一些皇宫里赏赐的精美点心。
　　点心杨戬是无所谓的，不过知道展昭心里还惦记着自己，总是隐隐的很开心。
　　那些花式点心都打发给了小玉沉香，看过展昭的书信，说元宵节的时候来约自己一起去汴梁城里赏灯。
　　杨戬慢慢喝着热茶，平静的等着正月十五的到来。
　　却未想到，先来了一只白老鼠。
　　沉香拉开沉重的大门，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如雪俊秀华贵的公子时，皱着眉头很不满意问道：“一大早的就来砸人家大门，你是谁啊？”
　　天气很冷，白衣人却穿着单薄的衣衫，领口袖口上金线缠丝绣着精致的纹路，虽然衣衫单薄他却面色红润毫无寒意，听到沉香发作却也不介意，满不在乎的张望着，道：“杨戬是不是住在这里？”
　　沉香冷着脸道：“我舅舅的名号是什么人都随便叫的吗？我可不认得你，舅舅也没有说今日有客，公子请回吧。”说完毫不客气的就要关闭大门。
　　白衣人忙伸手拦住，道：“名号不就是让人叫的吗？怎么到了杨戬这里还变了好大的架子！你做得了杨戬的主吗？你怎知道今日无客前来？你去问问，就说白玉堂来了，他要是不见我回头就走——切，要不是展昭托我，我才不愿意来见他呢。”
　　沉香便有气，刚想回绝，却听身后小玉清脆脆的声音响起：“不要和他胡搅蛮缠了，舅舅让他进来了。”
　　沉香阴着脸拉开大门，不言语。
　　白玉堂得意的一笑转身从马身上拿下一坛酒来，道：“展昭捎了好酒给杨戬呢，我就是跑个腿而已，不用拉脸子给我看。”
　　说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沉香气呼呼的用力关上大门。
　　小玉微笑着前面领路，娇声道：“白五爷不要见怪，舅舅是个随性的人从不刻意拘束我们晚辈的，有失待客之仪的地方还望海涵。”
　　白玉堂笑道：“小丫头好会说话，我才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杨戬是你舅舅？”
　　小玉道：“是啊，亲舅舅。”
　　白玉堂见一路过来偌大的院子空空的不闻人语，忍不住道：“这么大的宅子难道只住了你们几个？”
　　小玉垂头一副乖巧的模样，道：“是啊，舅舅性子淡泊喜静，向来不喜欢生人闹腾，所以家里面也就我们三个人罢了。”
　　白玉堂皱眉道：“这样没人气的地方，杨戬居然也能待得下去。”
　　小玉面色不变，愠道：“白五爷说话稍微客气些，我舅舅可不似我这般好说话的，便是让前堂那小子听见了也会跳起来和您辩驳的。”
　　白玉堂不置可否的抬抬眉，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便跟随下小玉到了后院西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元宵节（下）

　　杨戬懒散的斜靠在热炕上，身边铜壶蒸腾着热气，炕几上紫砂茶具一应俱全。眼看着白玉堂掀开棉帘子进来，淡笑道：“难得，居然是你。”
　　小玉没有跟进来，白玉堂抱着酒坛子来到杨戬面前，打量着他，道：“真是好大的架子，你就算是不欢迎我不迎接我，至少也直一直腰身有点待客之道吧。”
　　杨戬随意看了他一眼，道：“客？我有邀请你吗？”
　　白玉堂挑挑眉，道：“你不好奇我怎么就知道你会住在这里？”
　　杨戬略起身伸手将铜壶里的热水灌进茶壶了，道：“有什么好奇的？你既然见过展昭了，自然也就知道我住在这里了，我住在这里又不违章犯法有何不可。”
　　白玉堂叹道：“你跟谁说话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吗？”
　　杨戬笑道：“那倒不是，也要看人。”
　　白玉堂忽然有些气短，恨恨的将怀中的酒坛子扔给杨戬，道：“给！那只死猫送你的，据说是皇上钦赐的御酒很难喝到的。”
　　杨戬反手接过慢慢放在身边，一边掀开泥封一边不紧不慢道：“还没过完年呢，留点儿口德，轻易不要说什么死字——嗯，酒还不错，却不及他念及我的心意深厚。”
　　白玉堂偏身坐在炕沿上，道：“有什么好？皇帝也是人，还能喝到什么不一样的。”
　　杨戬斜眼看他，脸上露出一丝明了的笑容，道：“皇帝只赐酒一坛，那只御猫居然没有留给白五爷，想必白五爷这会儿已经打翻了醋坛子吧？”
　　白玉堂低声道：“谁稀罕……”忽的抬高声音，大声道：“我也不是白跑这一趟的，这坛酒我最少也要喝一半！”
　　杨戬忍笑道：“你的那一半想必不只是跑跑腿吧。”
　　白玉堂无奈道：“你这人这么聪明干嘛，是了，那只猫有话捎给你，今日白天他不得闲过来，晚上咱们俩一起去找他看灯。”
　　杨戬微微皱眉：“咱们俩……”
　　白玉堂不满道：“干嘛？不愿意啊？也行，五爷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去，看晚上你到哪里去寻他。”
　　杨戬道：“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在想现在还不到午时离晚间还好一阵子呢，难不成我还要招待招待你？”
　　白玉堂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道：“是啊，不然怎么喝掉这一坛好酒呢？”
　　杨戬深叹一声，道：“我是真不喜欢和你一起吃饭喝酒的，你非要赖在这里我也不好撵你出去，便宜了你，小玉刚刚有一只上好的京华火腿，我让她蒸了来下酒。”说着起身下炕出门而去。
　　白玉堂看看杨戬的背影，又看看炕上的酒坛，咬着嘴唇偷笑起来。
　　酒过三巡，白玉堂不得不佩服杨戬的见识，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只要自己提一个开头杨戬就知道下面的结尾，白玉堂费了半天口舌居然没有一个话题难倒杨戬。白玉堂也不得不佩服杨戬的酒量，眼看一大坛子酒下去了大半，杨戬看起来还像是刚开始的模样，不但脸色一点儿没变，甚至连饮酒的动作也还是一如既往。
　　白玉堂想想，好像杨戬喝得比自己还要多，现在醇厚的酒劲已经慢慢开始翻上来，白玉堂知道自己想先要看看杨戬的醉态怕是没戏了。
　　杨戬还是懒散的依着棉靠垫，白玉堂只要举杯他就陪饮，有时候白玉堂故意在斟酒的时候偏颇杨戬也假意没注意，他隐隐觉得白玉堂的戏码还没有开始上演，杨戬暗自怀着几分看戏的心情静静等着。
　　看到白玉堂脸颊开始泛红，杨戬知道正戏开始了，不由调整了一下坐姿，抬眼看看白玉堂。
　　白玉堂的眼神有些朦胧，他觉得屋子里越来越热，身下的火炕烧的太热，屋里的铜炉烧的太热，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微的汗，白玉堂脱了外套屈肘伏在炕几上，瞪着杨戬不说话。
　　杨戬和他对视了片刻，慢慢移开视线，懒懒道：“白五爷有什么话要说吗？”
　　白玉堂笑了，似乎考虑着怎么开头，沉吟了片刻方道：“你真是见多识广，在下佩服！不过有几样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杨戬侧头示意他继续，白玉堂接着说：“江湖上都说蜀中唐门的毒是天下无敌的，可是有一样却是连唐门也不敢轻视的，杨兄可知道？”
　　杨戬忍不住嘴角一掀，什么时候自己在白玉堂口中变成了“杨兄”居然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不过看白玉堂忽然这么客气起来，倒是有趣。当下杨戬缓缓道：“对毒，我知之甚少。”
　　白玉堂隐约觉得杨戬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儿嘲讽，但是细品却又品不出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有些错觉，也顾不上和他寒暄，继续道：“传说有一味叫做‘天衣’药材，生长在悬崖峭壁要经历百年风霜才能长成，寻常人得到碾成粉末少量服食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可是这奇药有一样怪异的地方，便是沾不得酒水，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一碰到酒水立刻就会化作剧毒，无色无味吃下之后无知无觉很快就会融入骨血，发作时间却很长，中毒的人会慢慢的感到乏力头晕，症状并不明显，可是慢慢的就难以起身，等到觉察有异的时候往往已经回天乏力，只能躺在床上静静等着自己由内而外融成一滩血水……”
　　杨戬微微皱眉，道：“难道白五爷身怀此毒？”
　　白玉堂越发笑得狡黠，道：“不仅有，而去还不小心洒了一点儿到你的酒杯里去了。”说完白玉堂不眨眼的看着杨戬。
　　杨戬却是神色微变，淡淡道：“这么名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岂不可惜？”
　　白玉堂恨道：“不可惜！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鬼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法疑惑了那只不知好歹的猫，怎么他就偏偏信了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我说不服他只好先下手把你解决了！”
　　杨戬静静依着靠垫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什么也不说。
　　白玉堂收敛的笑容瞪着杨戬等着他暴跳如雷或者惊慌失措。
　　等了很久，杨戬却依旧表情淡然的斜倚在靠垫上，甚至在喝干酒的时候自己又去倒满一杯。
　　又等了很久……
　　白玉堂倒是沉不住气，忍不住大声道：“我说你已经中了剧毒必死无疑了，为何你就没有反应？！”
　　杨戬未料到白玉堂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倒是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抬头看看白玉堂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房门一下子被人急促的推开，还没见到人就听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白玉堂你都干了什么？！”
　　声音一响起，杨戬唇角的笑意便明显起来，而白玉堂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端倪（上）

　　四十五、
　　推门而入的却是展昭，看起来颇为着急，身上大红的官袍还没有换，一进来便直瞪着白玉堂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白玉堂偷眼见杨戬埋头忍笑，顿时红了面颊，大声道：“就是真的，我偏就是看他不顺眼！看他都是出现你出事的时候，我白道黑道明里暗里的查了他多少次，偏他就是没有任何讯息迹象，好像真的就是从天而降——我就是不明白你向来清明心思缜密怎么就信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既然你总不舍得，那就让我来下手除了这个诡异的家伙好了！”
　　展昭的呼吸渐渐加重，随着白玉堂的声音起伏，杨戬忍笑想要拉住展昭的，却未料展昭忽的发作起来，喝道：“你都知道什么？我出了事都是二哥在帮我，我信他又何须在乎他有什么身家，说到底我欠二哥的又岂止是一条命而已。你这么做岂非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拿你当好朋友，什么事情也不瞒你，心里最重要的事情都拜托给你，谁知你却借此机会下此毒手——赶紧说，怎么解毒？晚了，我就陪这条命给二哥！”
　　白玉堂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听到最后又有些发青，恨恨的看了杨戬一眼，倔强的扭头不说话。
　　展昭却真急了，顾不得上前一步扯住白玉堂的衣襟，道：“你不要在耍我。”
　　白玉堂一股子火冒上来，使劲甩开展昭，就着性子挥手一扫将满桌子的盘碗酒杯稀里哗啦的都扔到了地上，愤愤的站起身来道：“偏不，你就等看杨戬怎么死好了！”
　　展昭还有说什么，杨戬实在忍不住忙探手拉住他，道：“你看看，这么急的来我这里竟然没顾上看我一眼就忙着和他吵架，在这样下去别说这白老鼠要发狂，连我也要生气了。”
　　展昭回头看看，杨戬看起来神色安然平静，忽然嗅到他身上浓厚的酒香，一下子又有些无措，语气便软下来，又担心又委屈的低声道：“二哥……”
　　杨戬笑道：“别担心，就你与白玉堂相交多年来看，可知他是个会玩毒的人物吗？他所说的那个‘天衣’也确实是少见的一种奇异药材，生长在极北之地，难以成才，平常服用比人参灵芝还好，但是也真的沾酒便化为剧毒，却需要蜂蜜为引桂花以诱，中毒之人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恐怖，不过酒醉沉睡而逝罢了，因为死亡后无法用银针探出毒素所以杀人灭口可谓‘天衣无缝’……”
　　展昭迟疑的看看白玉堂，白玉堂却气呼呼的拗着身子望着铜炉上水壶里蒸腾的热气不言语，又看看杨戬，忽然有些无措。
　　杨戬笑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不是我小瞧白五爷的家私，他定然是很难拥有的，便是有了他也不会用的，我虽不使毒，但是能毒到我的毒药现在还没有遇到过——顺便告诉你，这毒也不是无解，只是不用药解罢了，只要有人愿意用纯阳之血入酒，这毒也不过了了。”
　　展昭微羞一笑，道：“却忘了二哥见多识广，无由来的发了一通邪火搅了二哥的酒兴，实在罪过……”
　　杨戬轻轻摇头，眼神一瞥白玉堂，淡然道：“我早已喝足尽兴，只怕你搅了旁人的心情兴致了。”
　　展昭便有些讪讪，杨戬缓缓靠回到棉垫上，示意展昭过去看看。
　　展昭还有些迟疑，杨戬低声道：“你一进来就发这一通火，我很高兴……”
　　杨戬声音虽低，展昭却听的分明，忽的心里一阵轻松，侧身上前一把扯过白玉堂，道：“好了，还闹。”
　　白玉堂拧着眉不说话。
　　展昭笑道：“我的御赐美酒你也喝了，二哥的一桌好菜你也打了，若不是你先拿话来吓人，旁人怎么会冲你发作——我若不是在意你根本不必和你废话，直接一剑将你刺死就是了。”
　　白玉堂委屈道：“你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吼我，我是没有那‘天衣’，不然真的就下到杨戬的酒里毒死他算了，没有他出现之前你何曾与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展昭偷眼看看杨戬，却见杨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好压低了语气哄他：“我哪里有发脾气，不过声音稍大了一点，你平日里还少冲我叫来着，却不许我吼你一次。”
　　白玉堂心里还是不舒服，展昭拍拍他的肩，道：“你看你打散了一地的酒菜，谁还说你什么了，这可不是你白五爷的陷空岛。”
　　白玉堂不由自主看了看一地的狼藉，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口中却不认错，道：“怨谁？”
　　展昭笑道：“怨我，好吧……”
　　杨戬低头轻笑出声，见白玉堂瞪过来便道：“不用看我，反正怎么算也怨不到我的头上，我向来喜好清洁，这里被你弄到如此地步我已经呆不下去了，有话你们慢说，我去隔壁堂屋喝盏茶清清口去了。”
　　说着竟真的起身下炕，小心的绕过地上的酒水菜汁碎盘破碗，一掀门帘出去了。
　　剩下白玉堂和展昭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玉堂盯着早已经关上的房门出神，展昭推他一把，道：“二哥走了，你不用再逞强了吧。”
　　白玉堂不满道：“我在逞什么强？我看是那个杨戬识趣先回避了等你好生的给我道歉。”
　　展昭笑道：“我做了什么需要跟你道歉啊？”
　　白玉堂高声道：“你……”刚说了一个字就接不上话茬来，细想一下真是自己找的不舒服，但是又不肯承认，于是又气呼呼的坐下不说话了。
　　展昭了解他的性子，当下并肩坐在他身旁，道：“我今日赶了两场事件累的身乏力竭，还惦记着晚间与你们一同赏灯去，又怕你和二哥心性不合特意跑了来看看，一路奔忙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午饭也是未吃，本以为可以赶上一个酒宴尾巴，谁知叫你一遭都打翻在地。”
　　白玉堂哼道：“谁叫你一进来就吼我，我便是这样的性子，活该你没有饭吃。”
　　展昭叹道：“刚来时小玉和我说你在跟二哥一起饮酒，我还高兴你终于放下芥蒂不再纠结二哥的身世，谁知人还没有见到就听你扯着嗓子说下毒，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辨别，情急之下声音大了点而已。”
　　白玉堂沉默片刻，道：“你为什么会害怕我下毒？你几曾见我下毒杀过人？明明你知道依着我的性子其实就是故意恶作剧要看看杨戬出丑，为何就失了方寸乱了阵脚？”
　　展昭：“……我不知道……”
　　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睛，怔怔道：“你，不会不知道何为关心则乱吧？”
　　展昭沉吟着，没有回答。
　　白玉堂忽然有些丧气，道：“完了，我知道了，你白五爷万花从中过什么景没见过，别的也不多说了，自己多保重！”
　　展昭吃惊道：“什么？保重？”
　　白玉堂有些有气无力道：“保重就是说我要走了，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惦记你过来看看罢了，你现在过得这么舒服我也就满意了……”
　　展昭急道：“咱们说好了晚间一起去看灯的。”
　　白玉堂道：“看灯嘛，往年都陪你看过了，今日酒也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不陪你了——再说我陪你去了怎么见杨戬？刚刚捉弄人家没有成功还叫他瞧了我的笑话，再说我看那杨戬也不是那么宽厚大度的人，你白五爷脸皮子薄可瞧不了他的讥讽，还是不见为净吧。”
　　展昭还想说什么，白玉堂一把拉过他，贴近他的耳畔，道：“那个杨戬神出鬼没古怪的很，你不要什么都信他的，自己留点儿心眼别陷进去出不来。”
　　展昭疑惑道：“陷进哪里？出什么？”
　　白玉堂甩开他，嘟囔道：“记得我的话就是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想找人说道的时候，记得陷空岛上我白玉堂随时恭候。”
　　展昭感念他的关心，反手握住白玉堂的手，认真道：“我记得，你放心。”
　　白玉堂一撇嘴，道：“放心？把你放在那个鬼身边怎么放心？”
　　展昭笑了。
　　白玉堂又低声骂了几句，也跟着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端倪（下）

　　白玉堂走的时候杨戬是知道的，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白玉堂如何背地后咒骂自己，杨戬摇头轻笑慢慢饮茶不语。
　　其实杨戬也并不太讨厌白玉堂，甚至觉得能和白玉堂这样真性情的汉子交好也算是自己到凡间游历的一件趣事，许是双方八字不对吧，白玉堂偏就看他不顺眼。想想自己也有不是，谁叫自己带了一身的谜题。
　　如果白玉堂不是真心待展昭的，他又何必在乎展昭都交了什么朋友。
　　有白玉堂这样的朋友陪在展昭身边，杨戬由衷的感到欣慰。
　　展昭在堂屋门口徘徊的时候，杨戬也是知道的，却没有起身去开门，只是慢慢的斟茶，看着茶叶在热水中慢慢舒展着，等着。
　　展昭推开门便看见杨戬坐在火炉旁正在往紫砂茶壶里注水，神情淡然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开门声。
　　展昭低咳了一声。
　　杨戬淡淡道：“新泡的乌龙本该请你也喝一杯的，不过你现在腹中空虚不太适合饮茶，我已经叫小玉做了饭，等下吃过了我重新泡给你再喝吧。”
　　展昭略略一怔，道：“二哥怎么知道我尚未用饭？”现在时辰早就过了午饭时间，展昭相信自己看起来绝不会是一副饥饿难耐的模样，却不知杨戬怎么猜到的。
　　杨戬抬眼看了看他，眼底流出一丝明了，道：“这么冷的天你来的时候衣着单薄额角微汗，官服未换一身尘土气息，想必是着急赶过来并且路途不算太近的，哪里有功夫坐下来细嚼慢咽？”
　　展昭靠着他坐在杨戬身畔，伸手往炉火上烤火温着手，杨戬反手握住展昭的手掌，只觉入手一片冰凉，展昭下意识微微一缩，却又有些贪恋杨戬那平和温热的体温，面颊便不觉微红。
　　杨戬却很自然，只是淡然道：“我说过，我可以替你温热。”
　　展昭微低了头，带着几分温顺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明白，杨戬浅笑道：“那只白老鼠走的时候怕是又骂我了吧？”
　　展昭也忍不住一笑，道：“没有，他只是说你神出鬼没很古怪，他就是那样，总有些孩子气的，二哥不要怪他。”
　　杨戬道：“其实，我早在头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说过的，我不会怪他也不会生他的气，他只是关心你而已，所谓关系则乱，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都能担待。”
　　听到“关心则乱”展昭的心不禁一下乱了节奏，偷眼去看杨戬，杨戬却已经专心的开始饮茶。
　　怔忪间，忽听杨戬一笑，道：“小玉做了酸汤面，我已经嗅到香气了.”
　　展昭猛地醒过神来，刚想问却见屋门一下子被推开，沉香笑嘻嘻的进来，道：“展叔叔是要在这里吃还是在隔壁吃？”
　　杨戬道：“在这里吃就行了，隔壁哪里还能让人吃得下东西去。”说着，小玉已经端着红木条盘将冒着热气的一大碗酸汤面端了进来，一边往桌上放一边笑道：“我已经听到好一阵稀里哗啦，估计有人醉后发酒疯打散了舅舅的宴席了吧？展叔叔过来乘热吃吧，又酸又辣吃了肯定身子都暖和了。”说完一回首却愣了一下，又很快一吐伸头转过头去吆喝沉香，道：“都说隔壁屋里散乱一地杂物了，你还在这里发什么楞，还不快去收拾收拾？！”沉香笑着弯腰应声而去。
　　展昭猛地发觉自己的手还握在杨戬的手中，忙微微用力抽回来，略带尴尬的笑笑，道：“小玉的手艺我已经领教过了，闻到味道就已经开始暖起来了。”
　　小玉瞧着杨戬道：“我的手艺都是跟舅舅学的，可是连舅舅的一成本事也没学到的。”
　　杨戬轻轻皱眉，道：“行了，不用在这里拍我的马屁，帮沉香收拾完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小玉嘟嘴道：“舅舅过河拆桥的本事小玉也是连一成也没学到的……”
　　吃过饭，展昭还没说话，杨戬拍拍身边的木椅，道：“过来坐。”
　　展昭顺从的坐在杨戬身边，以为杨戬要和自己说什么，可是杨戬只是垂头细心的开始泡茶。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展昭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僵硬，便低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刚开口想着找点儿话题来说，便道：“二哥……”
　　杨戬请抬手制止了展昭，头也不抬道：“在我面前无需这般客气拘谨，也不必无话找话，现在已到午后，我们傍晚启程到城里看灯一点儿也不耽误，你眼下就安静的喝杯茶静静心好了。”
　　展昭一下子放松下来，含笑看看杨戬，杨戬却没有看他，只是专心的注水泡茶，他的动作熟练而又轻柔，笨重的铜壶拿在手里仿佛没有斤两一般轻巧，手腕微微翻转热腾腾的水倾泻而下，准确的注入到小巧紫砂茶壶中，不多不少刚好漫过茶叶停在壶口。
　　看着杨戬洗茶闻香，热水蒸腾下青竹茶盘也隐约带出一丝新鲜的清香。
　　从展昭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杨戬低眉顺眼的侧脸，微合着眼帘看不到他眼底的凌厉看不到他飞扬的眉角看不到他唇角轻含的骄傲……
　　这么专心的杨戬展昭印象里几乎很少见到。
　　世间任何事情到了杨戬眼前似乎都举重若轻。
　　就这么静静看着杨戬，展昭的心忽然安静下来，四周渐渐变得静逸的仿佛可以听到空气的流动，可以听到热气的翻转，所有凡尘琐事便在这静逸中飘散着弥漫着……
　　这种全身心的放松展昭已经不记得何时曾有过了。
　　好像只要守在杨戬身边，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没问题。
　　直到接过杨戬递过来的茶盏，展昭的心神还沉静在那一份安逸中不舍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暂别

　　四十六、
　　天气渐渐的开始暖和起来，杨戬也不再总是窝在房子里不出门了，天气好的时候也会和沉香小玉一起到附近的村庄去走走，过了雨水节气村人开始耕田播种，初春的寒意还凉，但是农田里已经是一派热闹了。
　　走动多了，村人对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杨先生”都心怀敬畏。这位杨先生懂得真多，比村里的私塾先生都知道的多，虽然话很少，但是每一句话都带着深刻的含义，哪怕只是一句不经意的提点也会让村人受益良多。
　　杨戬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成了“杨先生”，其实完全是无意的。
　　自从元宵节和展昭看过了一场璀璨花灯，展昭与杨戬走动的越发频繁。杨戬偶尔也到开封府上去小坐，却不知怎的和展昭说话的时候少，倒是经常和包拯公孙策长谈。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开封府的座上宾连杨戬自己都不清楚。
　　坐在田埂上，杨戬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槐树，树木还没有发芽，那些经历了一冬的残枝正挣脱颓败开始积攒力量焕发新绿。杨戬在树下，耀眼的阳光被树枝分割着均匀的散落身上带出丝丝暖意。
　　沉香和小玉在田地里嬉闹，声音忽近忽远。
　　杨戬慢慢合了眼帘晒着太阳。
　　思绪却飘到了前日展昭前来告辞。
　　每年春天开始开封府里包大人都要开始去探查民情，这次更是远到山东去了，听说山东今年春旱农人们无种下播，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包拯还兼职要赈灾济民，这一趟出去恐怕时间不会太短了。
　　展昭和公孙策都要随行的。
　　考虑到这次出去的久了，展昭专门抽空前来找杨戬告辞。杨戬还记得他来的时候青衣白带整个人清爽而又干练。
　　杨戬只是笑道：“不过出一趟远门，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还需特意前来？”
　　展昭目光闪动，似乎有些难言的情绪，口中却带了几分嗔怪，道：“二哥也知道是一趟远门，不知何时才回来，我这里惦记二哥专门告假而来，二哥却不领情。”
　　杨戬拉过他的手，道：“我不是不领情，是不舍得你来来去去。”
　　一个冬天过去展昭竟已经习惯这样被杨戬握着手了，当时顺着杨戬的牵领到了前厅小坐，杨戬问道：“这次开封府算是倾巢而出了吧？”
　　展昭点头道：“是啊，张龙赵虎留守，王朝马汉随行，我和公孙先生都要去的。”
　　说起公孙策，杨戬忍不住一个莞尔：“公孙先生最近还好？”
　　展昭自是知道杨戬问的是什么，也笑了，道：“还不是二哥害的，好端端的拿了一本什么《神农药典》给他，把他乐的日日只顾看书，元宵节赏灯的时候公孙先生得意下说漏了嘴让太医院的医正大人知道了，非要借看，公孙先生肉疼得很总归不舍得，医正大人便说他吹牛，公孙先生气不过就让医正大人到家里去看了两眼，却一下子看出麻烦来，医正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借到手，只是医正大人平素里借书的名声不太好，公孙先生怕他有借无还，为难之下差点儿就要告老还乡去……还好包大人说合，这下子医正大人的两个徒弟日日到开封府上公孙先生家里去手抄……”
　　杨戬笑道：“那么厚好几本，还有图解，抄完了恐怕得个半年吧。”
　　展昭道：“是啊，这次公孙先生要随行，可是药典还没有给抄完，正在家里为难呢——这是二哥惹得祸头，还望二哥给出个主意吧。”
　　杨戬道：“怎么成了我惹下的祸头？要知道我可是好意，这书世间已经失传，我送公孙先生的可是孤本独版，对读书人来说最是珍贵的。”
　　展昭叹道：“就是太珍贵了，我看公孙先生睡觉都恨不得抱着才好。”
　　杨戬道：“没关系，你回去告诉他尽管让人家来抄就是了，若是真有什么损坏尽管来找我就是了，好书总要有爱书之人才能流传下去惠及后人嘛——我家里有的是好书，要是他喜欢我还可以送他一套全本的《黄帝内经》，比现在坊间流传的版本内容要全的多。”
　　展昭道：“公孙先生知道了定然高兴的要死！”
　　说笑了一阵，展昭忽然有些顽皮道：“二哥家里好书甚多，可有什么送我的？”
　　杨戬道：“四书五经周易八卦武林秘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展昭却神情又有些暗淡了，轻叹道：“算了，有好书我也看不懂，我自小随师父习武根本就没有念过私塾，不过跟着师父粗略学过一点儿罢了，哪里看得懂二哥的私藏。”
　　杨戬端详着他的神态，缓缓道：“你想看什么，我可以慢慢教你。”
　　展昭微羞的笑笑，道：“好啊，等闲下来我就来找二哥，到时候二哥可不要嫌我太笨。”
　　杨戬盯着他，一字字道：“你不是笨，只是太纯良。”
　　展昭的脸一下子绯红起来，被人这么直接的赞誉，展昭还有些不适应，忍不住有些扭捏。杨戬不愿看他难堪，忙岔开话题道：“这次去哪里？要是时间太久了也许我耐不住性子就会去找你玩耍了。”
　　展昭欣喜道：“真的？二哥说话算数？”
　　杨戬认真道：“当然。”
　　……
　　好像展昭才走了没几天，杨戬居然已经有些耐不住了，算算脚程，包拯他们一行此时恐怕还没到山东地头上呢。
　　公孙策拉开车帘，探头见展昭正在他马车前方不远，忙喊了一声：“展护卫！”
　　展昭回头看看，一拉马缰到了公孙策身侧，低头问道：“先生什么事？”
　　公孙策却顿了一下，方道：“那个……杨先生家里真的有全本的《黄帝内经》吗？他没说什么时候拿来给我看看？”
　　展昭忍笑道：“先生一路上已经问过无数遍了，展昭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转达了一下二哥的话而已……”
　　公孙策微微失望道：“哦……”见展昭已经直起身子就要催马前去，忙又问道：“展护卫可曾去过杨先生家里，可见过杨先生的藏书？”
　　展昭无奈道：“这话先生也问了不下十遍了，我真的没去过二哥的家，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藏书。”
　　公孙策道：“那你整天往他哪里跑，那不是他的家吗？”
　　展昭摇头道：“不是，二哥说他只是暂住于此而已，以前听二哥说他家也是个大家族的，但是家族里的人很少入世而已，二哥很少说他家里的事，我也不好问的太紧，我只知道二哥说过的话从没有虚话，他说有定然就是有的，等包大人这事儿完结了我去二哥那里帮你好好问一下就是了。”
　　公孙策看着他，道：“你连他究竟是何来路都不知道就和人家贴心贴意的交起朋友来，你甚至不知道他接近你有何动机就给人家掏心掏肺起来，我都不知道是他心机太沉还是你太单纯？”
　　展昭反问道：“交朋友贵在交心，我为何要打听的那么清楚才行？再说每次二哥到府上来公孙先生好像比我还激动，难道你不怕二哥怀疑你对他有什么企图？”
　　公孙策挥挥手道：“不一样了，我无非就是企图他的藏书，他可是明白的很，但是他对你有什么企图，我看你自己一点儿数也没有。”
　　展昭笑笑：“那说明二哥只是想和我做朋友罢了，没有其他企图。”说着拍马而去。
　　公孙策慢慢放下车帘，低声叹道：“真的如此最好不过了。”
　　八人大轿里虽然舒服但是长时间坐着包拯还是感到有些疲惫，轿子里空间很大，包拯懒懒的舒展着身子，掀开轿帘一眼看到展昭正拍马前行赶往队伍的最前方，忙高声唤道：“展护卫——”
　　展昭刚过包拯的大轿，听到召唤忙勒马停下，回望包拯，恭谦道：“大人有何吩咐？”
　　包拯语气却微微停顿，道：“……那个杨先生是说要过来的吗？”
　　展昭不知道今日怎的所有话题都和杨戬有关，但是还是很认真的的回道：“不一定，二哥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说肯定会来的。”
　　包拯“哦”了一声，又道：“要是杨先生来了记得告诉本府一声，我也想和他谈谈。”
　　展昭不解道：“大人何时与二哥也有了交情的？”
　　包拯笑道：“怎的？杨先生便只能和你相交不能与旁的人说笑了？”
　　展昭忙道：“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的，我只是奇怪二哥并未和大人有什么过多的交往，怎么大人还会对他惦念？”
　　包拯也沉吟了一下，道：“有些人并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就可以吸引所有的关注，这种人骨子里就带着令人不可忽视的魅力，只要有他在无形中你的目光就会跟随着他的身形，这种气场绝不是三天两日就能够养就的——杨戬就是这样的人，闲暇时本府都会猜度良久，可是见到他又全然忽略了，甚是怪哉。”
　　展昭想想好像就是这样，每次只要杨戬出现自己的视线里便再无旁的什么了，哪怕正是身处险境性命攸关的关头。每次杨戬出现，不管是什么场合只要他开口说话便再无旁人打岔，哪怕是高贵如公主一般也都全然认可他的言行。
　　这样的气势，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为何自己从来就没有细想过从来没有怀疑过呢？
　　包拯看展昭有些出神，忍不住一笑道：“本府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展护卫无需往心里去，任是谁都看得出杨戬对你绝无恶意的。”
　　展昭面色一红，“任是谁……”原来别人都看的这么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出游（上）

　　四十七、
　　将马车驾好，沉香一脸兴奋道：“好了好了，总算是可以出去走走到别的地方去玩耍了，咱们在这里都多少天了，整日只是缩在大院子里烤火，快要憋死了！”
　　小玉在一旁忙着往车上搬东西，听到沉香的话嘴一撇，道：“憋死了怎么还这么多话？！”
　　沉香道：“这次咱们去山东玩，一定要去爬泰山，上次我师父和东岳大帝打赌输了东道，我这次要去帮师傅再赢回来。”
　　小玉不屑道：“你师父和人打赌好像就没赢过，你知道他们打得什么赌？你有什么把握一定就赢？”
　　沉香挠挠头，道：“可以问问师傅嘛。”
　　小玉道：“那好，你去峨眉山问你师父去吧，这里我看就不需要你了。”
　　沉香急道：“胡说，我当然要先顾着舅舅这头了，要去问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急什么，你想要撵我走门都没有！”
　　忽然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我要撵你走连门都不需要。”
　　沉香立刻苦着脸回头央求道：“舅舅又来吓我。”
　　杨戬换穿了一身黑色长衫，袖口银丝绣着不断头的万字纹，披散的发丝在脑后扎起，整个人显得沉稳而有气势，他缓缓走到马车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沉香看看，道：“我不是吓你，是说真的，前几日你娘捎信来说新酿好了桃花醉，你回去华山帮我拿几坛过来，等我追上你展叔叔他们后还要和他们共谋一醉呢。”
　　沉香的脸一下子垮下来，道：“怎么不叫小玉去。”
　　杨戬一笑，道：“我喜欢小玉，不舍得她去跑腿。”
　　沉香叫道：“舅舅偏心也偏的太直接了吧。”
　　小玉在一旁做着鬼脸，大笑道：“舅舅就是偏心我，怎样？”
　　沉香苦着脸抬手假意要去打小玉，小玉笑着躲到杨戬的背后，却又不断地伸出头来嘲笑沉香，沉香隔着杨戬打也打不到骂又骂不过，渐渐竟然真的带出气来。杨戬见势只好将这两个打闹的小东西拉出来板着脸道：“在这样聒噪都回去好了！”
　　沉香小玉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小心的打量着杨戬的脸色，过了半晌小玉低咳一声岔开话题，问道：“舅舅，这把剑也要带着吗？”
　　杨戬看看小玉怀里抱着的宝剑，慢慢伸手轻轻蹭过剑柄，似乎可以感觉到“痴”剑上凛冽的寒光，深深吸了口气气，道：“带着吧。”
　　小玉乖巧的转身。
　　沉香恋恋不舍的看着马车拉着杨戬和小玉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有点儿委屈的撇撇嘴，却又无奈的挠挠头，只好锁了大门向华山方向而去。
　　一路晴好。
　　春风和煦，阳光温和，路边的小草已经开始返青，偶尔有回归的大雁小燕从天空飞过，小玉总要开心的叫杨戬出来看，杨戬有些宠溺她，大多时候都随了小玉的心意。
　　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倒是真的像哪家富贵公子春游踏青的架势。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东的地界。
　　杨戬心情还好，偶尔也会坐在车辕上和小玉说笑。这日和暖，杨戬便坐在车架上驾车，小玉却在车里，却又耐不住好奇，于是便把车帘子都拉开了靠近杨戬身边坐着，一双手却又闲不住，捏着不知从哪里摘到的野花一会儿放在唇边轻嗅一会儿又在发髻边比量着，不停地招呼杨戬来看。杨戬只是轻轻哼着，并未在意。
　　小玉嘟嘴道：“舅舅心思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叫了舅舅三遍了舅舅也不应我。”
　　杨戬从怀里摸出一只牛皮的酒囊，打开盖子慢慢喝了一口，舒了口气道：“你这个问题也已经问了我不下三遍了，还要我怎么回应？”
　　小玉抿嘴笑道：“我就是想要和舅舅说话话嘛。”
　　杨戬叹道：“一路上我和你说的话比我和你娘一年说的都多了。”
　　小玉嗤嗤笑着，道：“就是机会难得啊，几百年来舅舅和我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段时间多，我私心觉得要是舅舅在凡间再多待几年就好了，我天天陪着舅舅说话，舅舅就不会像坐在真君神殿里那样孤单冷清了。”
　　杨戬心里一热，面上却没有带出来，再多几年……当时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有一个神仙的身份束缚总是不能自由。谁说做神仙都是逍遥的，其实神仙比起凡人来更不自由，只不过没有人知道罢了。
　　半天杨戬也没有声音，小玉忍不住低头去瞧，却意外的看见杨戬有几分神色恍惚目光迷离不知道望向何方，淡漠的神情中偏偏带了一种难以名言的缠绵。
　　小玉看不太懂，却觉得心里猛地一跳，此刻的杨戬不再是凌驾众生之上的司法天神，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带着最简单纯真的凡俗情感，不是那个连天河弱水也不敢直视天神，只是如同返璞归真的淳淳稚子。
　　这样简单而不设防的杨戬，小玉从来也没见过。
　　只是他这样的神情究竟是给谁呢？
　　小玉隐约知道，却不敢直言。
　　杨戬淡淡的望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晴朗的天空湛蓝，一丝丝薄云在高远的天际散落，被风轻轻吹动聚散，隐隐的却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总是带着温和谦逊的微笑，明明少年成名江湖却总是保有最初的单纯，置身最难以名状诡异莫测的官场，却清爽的好像从未涉足俗世的青莲……
　　杨戬的唇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能遇到展昭是自己的幸运吗？
　　千年轮回里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到凡间寻觅？
　　杨戬轻阖眼帘，也许命运的转盘连自己也不会看透，缘分一说只是需要在适当的时间遇到一个适当的人罢了。一如当年自己的母亲下凡追缉三首蛟的时候遇到父亲一样，遇到了，一颗心分作两半就再也不能离开。
　　自己是不是也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出游（下）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杨戬感到这温暖渐渐的有些灼热起来，耳畔刚传来小玉的惊呼，杨戬便猛地睁开眼睛！
　　身边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红衣长袍的年轻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见到这人杨戬却一下子放松下来，慢慢软了身子依靠在车厢上，笑道：“吓我一跳，怎么是你？我说怎的还未过惊蛰天就热的烧灼起来了。”
　　那人回头看看小玉，笑着安抚道：“吓着你了吧，回车里去休息一下好了。”说着不由分说一把就将小玉推进车厢，反手就拉下车帘。
　　杨戬哼道：“吓到的是我。”
　　那人挑挑眉梢，道：“我才不信，三界之中哪里有能吓到你的？”
　　杨戬道：“那你应该很荣幸，回去天庭可以对那些神仙们吹吹牛，我自己承认的当然不好意思反口。”
　　那人侧头仔细打量杨戬，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情，却有些失望的摇头，杨戬看起来平淡如水好像说的事不关己一样。
　　那人道：“我早就发现你在凡间了，却总也感应不到你的气息，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原来是你封存的法力，我在天庭怎么没听说最近有关你犯了什么错受了什么罚的消息？”
　　杨戬轻笑，淡然道：“我本就没有犯错受罚，你又从何听说。”
　　那人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每日驾车而过长天总能看到哮天犬伏在真君神殿的台阶上晒太阳的，那里毫无异常，到底出了何事？”
　　杨戬道：“为何非要出事？”
　　那人扳过杨戬的肩膀对上杨戬的眼睛，仔细看看，道：“要瞒我可得费点儿心思，要知道我每日巡游，人间的任何事情都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杨戬却毫不在意，话间却不经意转移问题道：“我失了法力，眼下不过肉身凡胎，你可要注意，需知道你只要稍微透出一丝力量就可以把我烧成灰烬的。”
　　那人吓了一跳忙松开手，小心问道：“我没有用力，你感觉怎样？”
　　杨戬轻轻揉着肩膀，道：“已经烫伤。”
　　那人顿时慌乱起来，想要掀开衣襟仔细看看又怕不小心再令杨戬伤势加重，手足无措间不禁懊悔道：“糟糕，竟然忘了这点。”
　　杨戬见他认真，倒觉得有趣起来，却不好再惹他，只好叹道：“没有大碍，你也不用往心里去的，我真的没事——再说你每天驾车巡游，一门心思想要寻我还不容易？我只是以自身法力和玉帝做了一桩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那人见杨戬神情安详，慢慢放下心来，道：“真的无事？”
　　杨戬点头，道：“真的，不过你要是再继续坐在我的身边，下一步我可能就要脱水昏迷了……”
　　那人大笑道：“想要我走直说就是，难道我还会像车里面那个小姑娘一样缠着你不放吗？！”话音未落人影一闪已然不见。
　　小玉慢慢掀开车帘，打量着四周真的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方才问道：“舅舅，那是谁？”
　　杨戬不言语的抬头望望天空中那一轮艳阳，叹道：“那样炙热的温度还能是谁？”
　　小玉顺着杨戬的目光望望，道：“是小金乌吗？”
　　杨戬笑道：“论起来你也要叫他一声表舅的。”
　　小玉哼道：“想得美，我只有一个舅舅！”
　　杨戬笑笑不说话，怎么会引来小金乌？自己明明已经没有了仙灵之气，就算是玉帝想要找到自己也需要借助一下伏羲水镜吧……
　　是什么原因呢？既然小金乌察觉到了，别的神仙呢？
　　杨戬心里忽然升起一分不安，这奇异的感觉已经久违的不复记忆了，忽然这样清晰的浮现竟是如此的不适应。
　　小玉从身后环抱住杨戬，将头埋在杨戬的背上，低声道：“舅舅，我怎么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慌？要不我们不去找展叔叔了，反正展叔叔最终总要来找舅舅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要不咱们就到泰山上去玩玩好不好？”
　　杨戬被她紧紧抱住，感到小玉的娇躯隐隐有些颤抖，心里却无奈叹息，原本作为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是想要和展昭在一起最缺的也是时间。这话对小玉无从说起只好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怕什么？难道还怀疑舅舅的本事？就算是失去法力在这凡间想要胜过我的人也不会太多，再说不是还有你这个护身符跟着我的吗，仙凡之间能胜过你的也不会太多了——你可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眼下可不能丢了我的架子。”
　　小玉低低的应着，心里暗道：“一定不能让舅舅有闪失，我要专心一些才行，现在需要照顾的人可是舅舅呢。”
　　杨戬任由小玉抱着，慢慢道：“快到午时了，我这会儿肚子有点儿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打尖吃饭好吧？”
　　虽是商量的语气，小玉却绝不会拒绝。
　　展昭从济南知府的大门走出来，忙着招呼大队的人马安排，包拯在这里落脚要查询旧案，张贴榜文通告百姓三日内可直接擂鼓上诉伸冤告状，包拯会亲自接待。
　　按照以往的情形这几日定然要忙到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公孙策已经开始整理文案，济南知府陪着笑脸安排的饭局包拯也推脱掉了，只说：“山东春旱百姓无种下地，自己这一顿饭有什么打紧，还是早些安排了农种才是正经。”说的义正言辞，济南知府讪讪的应着不敢多说。
　　按照往年情形这种情况下也最容易出事，徇私枉法的官员会出狠招，走投无路的平民也会狗急跳墙，包拯的安危成了展昭的头等大事，进进出出总是不离包拯左右，一根警惕的弦一直不敢放松。
　　忙碌之中展昭几乎很少想到杨戬了，即使想起也只是一闪而过，展昭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忘了杨戬了。
　　却在一个月圆之夜，展昭不经意的抬头看见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以前和杨戬在华山的山村中两人躺在竹楼房顶时看月亮的时候，那时候说过什么来着？好像提到了彼此的家室，杨戬那在月光下落寞而又寂寥的神态忽然就展现眼前，仿佛从来没有淡漠。原来早在最初的相遇时，杨戬就已经深深刻入心底，虽然忙碌的时候仿佛不复记忆，可是只要一个契机所以一切便浮现眼前。
　　在心底最深处隐约的触动，展昭伸手轻轻抚上心口，那里带着温热的思念，很奇异的感觉，不似思念娘亲，不似思念师父，飘渺的难以捉摸却又清晰的缠绕心间。
　　杨戬真的会来吗？
　　展昭的心一下子飘渺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惊鸿一瞥

　　四十八、
　　小玉坐在车架上赶着马车，其实这匹神驹根本无需有谁去赶它，它也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而且很会把握时间，既不会让杨戬着急也不会让小玉觉得太快。
　　晒着暖暖的春阳，小玉总是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天空，莫名的就觉得身子开始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正在巡天的“表舅”的缘故。
　　杨戬笑她太过敏感。
　　小玉挠挠头不知所以。
　　小玉道：“舅舅，照现在的脚程再过一日就能到济南府了，路上听说包大人在济南府宣榜声明这几日要公开审案呢，已经看到很多人前去了，咱们赶一赶也能看个尾巴呢——就是不知道展叔叔会不会太忙没工夫照顾咱们了。”
　　杨戬似乎没有听到小玉的话，默默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方道：“怎么还需他来照顾咱们，咱们就算是出来春游罢了，自己玩玩就好，不用去打搅他公务。”
　　小玉一撅嘴，道：“不是特意来寻展叔叔的吗？”
　　杨戬道：“见到了就不要说特意了，只说顺路就好。”
　　小玉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杨戬的语音悠悠的听不出有什么波动，淡淡道：“不用问，你只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做不到可以回去找沉香练练。”
　　小玉暗自一吐伸头，忙道：“做得到做得到，反正舅舅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天塌下来也有舅舅这个子高的顶着呢。”
　　杨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路上顺利的小玉总觉得不太踏实，偷偷放出神识前去试探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本想再仔细探探路，却忽然发现杨戬看自己的目光闪烁带出几分难测，隐隐的有着锋利的光芒。虽然知道杨戬不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但小玉还是有些心虚。想起曾经约法数章，要是被杨戬拿实了自己偷偷运用法力，那么恐怕立刻就会撵自己走的。
　　好吧，顺遇而安吧。
　　总是安然无恙到了济南府，小玉拍出五十两的一锭大银包下了济南府最好的客栈的整座后院，收拾停当了杨戬才慢悠悠的住进来。小玉倒是忙了一头汗，看着杨戬气定神闲的开始吩咐伙计烧热水送进来准备洗浴，小玉叹道：“唉，舅舅真是享福的命，我就是天生给舅舅做小丫头的。”
　　杨戬笑道：“怎么？不服气了？可不要说我在虐待小丫头，这热水可是给你打的，赶了几日的路你也没有好好洗浴，以为我看不到就不关心了吗？”
　　小玉高兴道：“我就知道舅舅到底心疼我的。”
　　杨戬怜爱的拂过她的发丝，柔声道：“别以为舅舅什么都不知道，一路上你也没少提心吊胆吧？害怕有意外出现自己不能全然掌控会不小心伤到我，是吧？你这么贴心我能不心疼吗？”
　　小玉被杨戬说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笑笑。
　　杨戬道：“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小玉忙拉住杨戬的衣袖，道：“那我和舅舅一起去。”
　　杨戬拍拍她的头，道：“放心，我就在附近随便走走罢了，不会有事的，你好好梳洗完了休息一下。”
　　小玉连连摇头，道：“不，我和舅舅一起。”
　　杨戬沉下脸来，道：“怎么？又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我不是要求你不要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小玉无奈的慢慢松开手，又不放心的提醒：“舅舅一定不要走得太远了。”
　　杨戬道：“我想走远点让你找不到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小玉不好再拉扯，注视着杨戬的身形一转出了后院不见影子。
　　转过几条街，远远的听到传来开道锣声，杨戬随意闪身进了路边一间敞篷的茶水铺子，吩咐茶博士烧了热水泡了一大壶的铁观音来，用粗瓷大碗来盛倒是让杨戬有些新鲜，茶叶不算太好，不过热乎乎的也可入口。
　　沿街挤着一些看热闹的百姓，杨戬听着一片七嘴八舌的聒噪，不过是异口同声的赞叹包大人的神明威武明察秋毫罢了，说辞没有什么新意，但是都很实心实意。
　　杨戬浅浅一笑，看来包拯在民间的口碑是极好的。
　　锣声渐近，杨戬忍不住侧头看过去，几道肃静的大牌子过后，八抬大轿一侧那个思念良久的红色身影清晰可见。
　　近在眼前，杨戬的呼吸忍不住轻轻放缓。
　　原以为自己已经修炼的水波不兴，原以为三界之内再也不会有什么可以扰乱自己的心神，原以为对展昭的思念不过是凡俗思维在作怪。可是当视线一落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竟然会令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
　　这么近，近的可以看清展昭微微蹙起的眉梢，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警觉，看似不经意间眼风已经扫过周边人群，敏锐的光芒闪动透露紧绷的心弦，看来展昭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算舒服了。
　　杨戬心里隐隐的一疼，说不上为什么。
　　展昭却没有看见人群后面茶水铺子里的杨戬，或者展昭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快杨戬就已经到了济南府。
　　展昭略有些疲累，但是仗着身子骨打熬得好又年轻，倒是还可以扛得住。
　　公孙策却已经熬得两眼发黑，跟在包拯的大轿后面有点儿羡慕的望望展昭的背影，本来包拯也准备了一乘青布小轿给公孙策坐的，但是公孙策担心自己会在轿子里睡过去误了正事便拒绝了。
　　这一文一武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们知道最累的还是此刻坐在大轿里的包拯。若不是从驿站到府衙这段路距离不近还可以在轿子里打个盹，估计包拯连合眼的功夫也没有了。
　　这几日翻案卷赈灾济荒忙的不可开交，偏偏还有些无赖嬉皮捣乱，地主老财屯粮惜售，更有荒山野匪趁火打劫……
　　公孙策想想都觉得脑袋疼。展昭已经熬了几夜，寸步不离包拯左右，包拯不休息他也不肯去歇脚，包拯睡下了他还要巡夜安防。也亏得他功力深厚能坚持得了。
　　公孙策心里暗叹着，又有些嫉妒的望望展昭的背影。
　　目光闪动间，公孙策恍惚看见隔壁茶水铺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凝神去看却又被人群遮挡了视线，忙叫过一个长随吩咐一声便抽身闪进了茶水铺，一眼便看见正在靠窗位子上坐着慢慢喝茶的杨戬。
　　公孙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过去，却已经听见杨戬笑道：“不是公孙先生眼花，确是在下。”
　　公孙策忙快步上前，有些激动的看着杨戬道：“杨先生竟真的来了，几时到的？哪里落脚？怎的没来驿站找我们？”
　　杨戬拿起一只粗瓷大碗到了半碗茶水，道：“先喝口水再细说吧，我刚来，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呢。”
　　公孙策张张口想说什么，却低咳一声苦笑道：“瞧我这冒失气，昨日还和展昭在叨念不知道他二哥何时会来，今日却与你错身而过，要不是我眼尖杨先生是不是还不打算前去寻我等？“
　　杨戬没有反驳，只是笑笑算是默认，道：“你们都有正事要做，不若我这般闲情，我也不喜欢扰了他正常的章程，我只悄悄见他安然无恙就好了。”
　　公孙策坐下端起大碗喝了几口浓浓的茶水，觉得甚是提神，便道：“你样样都为他打算，以为便是为了他好，却不知他心里总搁不下，展护卫的心思从来简单不会掩饰，他虽从来不提但是我可看的分明，这样子一边要护卫包大人周全一边还要分了心思惦念，就算是他身子底子好怕也受不得长久煎熬了，我觉得其实你最好先去见见他，这样他也好更专心的做正事。”
　　杨戬安静的听着，脸上神色不变，只是怔怔的出神，忽觉公孙策一直在盯着自己，唇角一掀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锣声已远，公孙先生还赶得及包大人的轿辇吗？回头要是不见了你这位智囊，却不知包大人会作何想？”
　　公孙策忙回头望去，才几句话的功夫果然已经看不到包大人的轿辇，忙起身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完了茶水，长舒口气道：“失陪。”说着便离开，才走了两步，又回首道：“杨先生许了要送我的书可不要忘了。
　　杨戬笑着点点头。
　　公孙策便头也不回的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夜会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元旦含烟暂停更文，有家室的人节假日都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了~~~
　　顺祝各位文友新年快乐！元旦快乐！
　　四十九、
　　杨戬本不打算立刻就去见展昭的，可是和公孙策会晤一番心知公孙策定然不会替自己隐瞒行踪，如此一来自己再久久不现身，搞不好展昭又会误会什么钻了牛角尖。这样想着，杨戬只好打乱了自己初始的计划，回去商量了小玉让她先跑了趟腿给展昭送了个口信，然后便等入夜了。
　　小玉隐了身形使了障眼法单独见到了展昭，和他传了杨戬的话，展昭欣喜万分也没有故意隐藏，思量许久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让小玉捎回，不禁有些尴尬。
　　小玉倒是明白的直说：“我只回舅舅你一切都好，定按舅舅说的安排就是了，反正夜里舅舅就会前来会你，有什么话头展叔叔就留着自己和舅舅说吧。”
　　展昭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被这小丫头看透了一般，更是涨红了面皮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小玉却一笑溜走了。
　　展昭望着小玉消失的背影怔怔的出了一回神，方才紧赶几步回到包拯身边去。
　　小玉满以为自己任务完成的好，杨戬烧少不得要夸自己几句的，没想到得意洋洋唾沫四溅的把展昭面红耳赤的模样学给杨戬听完，杨戬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就径自回屋去了。
　　小玉在房门口徘徊着，进又不敢，退又不甘，只好叹气。
　　杨戬在屋子里听得分明，却也没有招呼小玉，只是慢慢坐在窗前桌子旁斟茶自饮。水已经有些凉了，杨戬却仿佛没有觉察，眉梢微微一蹙，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待到夜色深沉明月高悬的时候，小玉端了宵夜推开杨戬的房间，里面黑麻麻的安安静静，杨戬早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月凉如水。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是初春夜里还是带着几分寒意。
　　包拯回到驿站简单吃了点饭，因见展昭眼底隐隐带着乌青，心疼他连轴转的不曾得闲，便早早吩咐他下去休息。
　　展昭还在迟疑，包拯已经叫了王朝马汉今夜当值，一下子叫了两个带刀护卫，展昭也不好强争，便答应了包拯往驿站西厢走去。
　　驿站西厢此刻一溜儿的房子里住的都是此番随从包拯出巡的护卫长随，此刻还有没睡下的，却也畏寒躲在屋子里吃酒打牌疏散筋骨，隔窗都能听到嬉笑声。
　　展昭单独住在把头的一间屋子里，这里靠墙安静，离的大门又近，包拯有什么事情站在院子里一叫展昭就可以听到。
　　本来连日疲乏展昭也是真的累了，但是听说杨戬来了心里着实惦记，偏偏小玉没有说杨戬落脚何处，只说今夜待展昭闲暇里便会前来，却又没有说明时辰，展昭忍不住暗中埋怨自己道：“真是昏了头，怎的连这点儿常识也不曾问问，二哥来是不来什么时辰光景也没和小玉细问。”
　　一边自怨一边脱冠换服，忽然想起杨戬最爱喝茶，自己屋子里却是连热水也没备上一壶，又忙提了水壶到前厅伙房里打了热水，刚走到自己房门口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屋子里有人！
　　展昭平素出门习惯房门反扣，此刻屋子里虽然安静如常但是门口的铜扣却已经打开，隔窗看过去里面灯火明亮却偏偏没有半个人影，展昭沉了气息静听，却可以听到房屋里细细而平缓的呼吸，来人并没有刻意掩饰呼吸声。
　　展昭轻步接近房门，里面却忽然传来一阵稳稳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忽的一下子拉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
　　展昭有些发愣。
　　那人便笑：“怎么？不过月余未见，你竟已经不认得我了？”
　　展昭张了张口，只觉得胸口又热又酸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涌到脑门子上，半晌方道：“二哥……”话音未落却带出哽咽来，杨戬伸手一把将他拉进屋子里来，反手关门，道：“我悄悄来的，不想被旁人知道，若是被公孙先生抓到少不得要聒噪我何时拿书来看了，你可要体谅二哥这点儿私心，别哭出来了，被隔壁谁人听到误会我怎么了你却叫我如何分解？”
　　展昭被他话语说笑，不好意思的垂头擦去眼角的一滴泪，红了脸道：“瞧我这点儿子出息！我只是有些惊喜罢了，却再也没有料到会这般，倒是叫二哥笑话了。”
　　杨戬拉着他慢慢坐到床榻侧，端详着展昭，见他面色微红眼底雾气未散，许是熬夜熬得多了眼皮子底下略带一点儿乌青，人却是清减许多，下巴都尖起来了。因为只穿了单衣出去，手有些发凉。
　　杨戬忙着端详展昭，展昭也不住眼的看看杨戬，多日未见杨戬还是那副清淡的样子，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越发的深不见底，唇角含笑掩饰了剑眉飞扬带来的凌厉。杨戬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热平和，虽然杨戬看起来颇为淡然，但是紧握着自己手时却还是不自己的稍稍加了几分力度，显示出杨戬内心深处的情绪。
　　手被杨戬这样握住，渐渐的暖起来，仿佛心也在这无声中渐渐暖起来。
　　相对无话，展昭却觉得整个人似乎都熨帖起来，由里自外全然放松下来，仿佛只要有杨戬在，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能过去。
　　半晌，杨戬叹道：“瞧你这样子瘦了很多，想必这趟差事做起来不易，我原本也不该前来打搅你正事，偏自你走后这心里就空落落放不下去，到底也是坐不住了，想着左右无事我便当是春游一趟也罢了，谁知上了路却再也对那些景致没了兴趣，倒是越发惦记你了。”
　　杨戬说的直白，展昭却听得不觉有何不妥，微微垂头浅笑：“我还当就自己一头发热没事就会想起二哥来，听了二哥这话这下子心里可舒服了。”
　　杨戬贴近展昭的面颊，低语道：“真心想我？”
　　展昭不言语抿紧了唇点点头，却忍不住面颊绯红又烧起来，道：“这一趟差事累心累力，总想着要是二哥在身边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二哥也能打发周全了，全不似我这样愚钝的需要花费如此多的心力才能勉强应对。”
　　杨戬假意失落道：“原来你想我，只是因为我可以帮你做事罢了，倒有些伤心。”
　　展昭忙道：“二哥误会了，也不全是……”说到这里却不知怎么接口继续了，一下子把话噎在了喉间，越急越说不清楚。
　　杨戬忙拍拍他的后背，自失一笑：“莫急，我只是打趣你的，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你不必急于分说我都懂——看你这样子，倒像是我真的欺负了你去，我来这里许久怎么你连一口热水也不招呼吗？”
　　展昭顿时回过神来，忙起身倒水，道：“瞧我，本就专门去打水来着，谁知见到二哥一下子都忘到脑后去了，还要二哥来提醒，真是不该——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好茶，二哥只能对付着喝口水算了。”说完，忍不住又是一笑。
　　杨戬看着他的笑颜，感到心底有根什么弦轻轻拨动弹出一片涟漪，那烛影灯火下安静恬怡的身形竟可以这般轻易触动早已冰封千年的心湖，那么自己这一次的选择应该值得了。
　　端着热热的水杯，杨戬并没有喝，只是静静看着展昭不言语。展昭随意坐在他身侧，问道：“二哥这次来山东玩多久？”
　　杨戬沉吟了一下，道：“不一定，我想去曲阜拜拜孔老夫子，小玉还想要去泰山看日出，总得需要些时日吧，我最近闲散的很，倒是没有什么需要紧赶着的。”
　　展昭高兴道：“刚好这里事情告一段落，前天包大人还说要到曲阜去代天子祭拜夫子的，若是可以同行那岂不是可以多和二哥在一起待些时日了？”
　　杨戬有的怜惜的看看他，道：“你这里忙的什么一样怎么能比我那般闲适，包大人要代天子行礼，那一套程序可是繁琐至极，从地方官员到孔家人员怕是要排出去百里相迎，我要是和你们同行哪里还能看景玩耍？”
　　展昭想想也是，便也没有勉强，只是轻叹道：“这样，哪有多余空闲和二哥相聚？”
　　杨戬道：“无妨，我随你们大队而行，得闲就来寻你可好？只是你这一路上本就疲劳乏累，若是我总来打搅你哪里还能休息的好？”
　　展昭忙道：“不觉得疲乏，见到二哥不知为从里到外的都舒坦了。”
　　杨戬笑道：“不想我这展兄弟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
　　展昭道：“不是特意，是真心。”
　　杨戬握了握他的手，道：“我知道。”
　　一时无话，屋子里安静下来。
　　静静中似乎可以听到蜡烛滴泪的声音，展昭看着杨戬不知不觉的眼皮渐渐沉重，最后身子一歪便倒在了杨戬的怀里。杨戬随手将水杯放置一侧，慢慢扶着展昭躺下，替他脱了鞋盖好被子，静静坐在一侧看着展昭。却原来展昭是这般的放心自己，在自己面前全然没有任何防备，连自己点了他的睡穴也无知觉。
　　他明明已经如此疲累偏要打着精神和自己说话，却不知自己更心疼他眼底隐约的辛苦。
　　似乎考虑了一下，杨戬眉梢一拧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慢慢伸手到展昭胸前，从膻中穴开始以自身内里灌输一路而下直至关元穴，行经之间带动展昭自身内力游走任督二脉。
　　虽然失去法力不能感觉展昭经脉之中的亏损，但是纯内力行走经脉还是很轻易的可以补充展昭所失内力精神。
　　半顿饭的功夫，杨戬的额角已经显出微汗。
　　又过了片刻，杨戬深深呼吸收功，面色已经发白，勉强想要起身，试了一下却有些腿软，不禁苦笑，天庭的司法天神到了此番地步不知道被外界得知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失了法力其实已经伤了经脉，勉力运功行经对杨戬半点儿好处也没有，但是杨戬却还是执意如此。
　　杨戬闭目修养，勉力归拢真元，直到遥遥的传来一声鸡鸣，眼见展昭眼皮微动就要醒来，杨戬长长舒了口气，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出，轻身一跃飞上屋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展昭轻哼一声醒过来，室内光线暗淡一时没有反应，忽的想起什么忙起身打量，屋子里虽然还遗留着杨戬身上那只清淡的茶香气，但是已然不见杨戬的身影。
　　窗外淡淡的白影闪动，天色微亮，屋子里的蜡烛已经燃尽，只余下一堆斑驳的烛泪。
　　杨戬什么时候走的，展昭居然不知道。
　　想到这里，展昭不禁有些怅然。
　　翻身起床，忽觉身子一轻，周身有说不出的一种轻松，连日来的疲累一扫而空。展昭诧异的运功行走周天，只觉经脉间多了一些什么，说不上了却又异常舒适。
　　展昭心里忽的一跳，自己怎么就不自主的睡了，又是谁费这般功力为自己恢复安神？要知道每人修习功法不同很难为别人疗伤度厄，一下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展昭目光闪动，这必然又是杨戬的杰作！
　　虽然知道杨戬功力深厚本事高强，展昭终还是不忍，心头跟着就是一痛，便急着想知道杨戬此刻情形，方才猛然想到自己和杨戬坐了半天居然没问问杨戬何处落脚？！
　　展昭有些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
　　

　　☆、第五十章、异障（上）

　　五十、
　　一连多日都是晴好的光景，小玉兴致勃勃拉着杨戬东游西逛，在济南玩了几天，杨戬就提出要去曲阜，小玉还有点未尽兴，却也不能反驳，立刻乖巧的结账驾车准备启程。
　　天气微热，杨戬换穿了白色的单袍，领口袖边都用银丝细细巧绣着精致的纹路，很平常的一件衣服一下子变显出与众不同的气势来。
　　小玉痴痴看着杨戬踏步上车，忍不住叹道：“舅舅这般神采便是凡人躯身也是三界少有，要是被什么古怪东西盯上了却是难收拾了。”
　　杨戬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不满道：“别胡说乱谈，被你这鬼灵精怪的家伙说中了咱们可就不好真的要倒霉。”
　　小玉忙掩住自己的小嘴，呸了一声，道：“乌鸦嘴！”
　　杨戬忍笑上车，道：“好了，走吧，怕得赶上大半日的路程了。”
　　小玉便驾车而行，刚出城门便见到大队的官府人员逶迤而行，小玉心里便有了数，笑道：“舅舅，我们也跟着大队走吗？”
　　杨戬在车里缓缓道：“凑什么热闹，咱们不走官道，抄近路先行。”
　　小玉应了一声，抬手甩了一个响鞭，道：“马儿马儿，听到舅舅的话了吗？”
　　那白马低头打了个响鼻，车驾一颤便拐上另条斜道，虽不是官路却也宽敞平坦，马车走在上面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颠簸。
　　杨戬久久无声，小玉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于是便在这样的沉默中随着马车微微摆动着。小玉抬头看看天空中那一轮灿烂的太阳，忽然有点儿想念那个性子热火火的“表舅”了，那人热情活泼，有他在想必不会这般沉闷了。
　　过了肥城，包拯便和公孙策、展昭还有十几个亲随脱离了大队人马，细细安排了王朝马汉抬了开封府尹八府巡按的八人大轿的空轿子随大队而行，包拯却只和公孙策乘坐两顶青布小轿换了便服随性而行。
　　展昭原本不同意包拯这般微服，此番来鲁声势浩大怕已经惹了什么山匪胡子难保安全。但是包拯笑道：“青天白日的哪个知道我是谁？咱们只作老板伙计，又不去那些偏僻山道行进，有什么好怕？再说有你这个江湖南侠在侧，那十几个长随谁不是一把好手，一般的匪众又能奈我何？”
　　展昭想想也是，自己未免太过小心了，光天化日之下走的又是光明大道，山东民风还算淳朴，想必也不会就有那胆大妄为的冒这个险。但是还是和几个领头的长随协议了半天才遵命上路。
　　公孙策从轿子里伸出头来，问道：“近几日可见过杨戬杨先生了？”
　　展昭点头道：“倒是见过一次，也没说什么旁的话，先生的书我也没顾得上问呢，不过二哥说他最近也许也要到曲阜去玩的，再见到了定帮先生问一下。”
　　公孙策的私意也是想试探一下杨戬有没有提及给自己的书的事情，自从告诉展昭关于杨戬的消息后并未见展昭再提起过，想是杨戬已经暗中来见过展昭了，却又没有听展昭说起。这几日又忙的脚不沾地的居然也忘了追问，这会儿一开口就被展昭给堵了回去，当下倒是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好叹道：“几时展护卫也这般精明了，我才开口说了半句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展昭抿嘴笑道：“怎么先生竟是忘了，这几日你不与展昭说话便罢了，只好一开口总是捎带这问题的，展昭再是愚钝难道还不知道先生的心思，却叫先生揶揄在下了。”
　　公孙策也忍不住一笑，道：“还不是全怨你那二哥，好端端的传话过来惹我，把人家的肚肠都勾引起来了偏是没了下文，哪个能受得了。”
　　两人又是说笑了一会儿展昭才快赶几步守在包拯的轿子旁踏马随行。
　　展昭微侧头见包拯的轿帘掀开一线正看着自己，忙稍弯腰问道：“大人有什么事？”
　　包拯这几日休息不好脸色越发的黑了，一双眼睛还带着血丝，见展昭来问，自失一笑道：“没事，这几日不是看案卷就是忙重审，累的眼花了，方才听到你和公孙先生说笑，忍不住想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
　　展昭回头望了公孙策的轿子一眼，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和公孙先生互相打趣罢了，并没说什么正经事情，倒是扰了大人——这一路到曲阜快的话也得一整日的功夫，大人连日劳累不得闲，这会儿不如乘着功夫稍做休息也好。”
　　包拯搓了搓脸，道：“也好，我略略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早点儿唤我就是。”
　　展昭应了一声行于轿子最前面，吩咐轿夫手底下稳一些能让包拯休息的稍稍安稳。
　　正午时分，虽然只是初春但是也稍稍赶路赶的有些燥热了，齐鲁大地又正赶上春旱，包拯一行走得不是官路，路面上浮土也多，马蹄踏上去便激起一串白烟一般的尘土。
　　展昭伸手拭了一把额上的微汗，回头见包拯的轿子里没有任何声息，垂头思忖了一下返身到了公孙策的轿子旁，在轿杠上敲了几下，公孙策便掀开轿帘探头问道：“展护卫有何事？”
　　展昭道：“咱们一早出城走了半日，这会儿也该找个地方打尖休息，但是这条路过来居然没看见半间客栈饭铺，我方才看不远处像是有座村寨的样子，要不咱们都那里歇歇脚，可好？”
　　公孙策伸头去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四下里人烟稀少，地面上小草方才返青，几棵零落的树木也刚发芽，大日头里有些晃眼，便微微虚了眼，道：“也好，有没有问过大人？”
　　展昭道：“大人轿子里声息平和像是睡了，我不好就去打搅才过来先和先生商议的。”
　　公孙策道：“好吧，我就拿个主意，就算咱们吃得消，轿夫也要吃饭休息补充体力的，展护卫看着办吧。”
　　展昭应了一声，策马而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村寨倒是村寨的样子却已经不知道颓败多久了，一色的黄泥墙倒塌破烂的不成样子，村子里连一声鸡鸣狗叫也听不到，墙下半人高的荒草还没有出齐，风一吹哗啦啦的响着显出几分苍凉味道来。
　　走了一段发现一座城隍庙还算周正没有坍塌，周围空地也算宽敞平整，展昭便在此处下马，安排轿夫随从收拾了一下，便去请包拯下轿。
　　出了轿子，包拯迈动有些麻木的双腿走了几步，道：“这里应该接近宁阳县了，过去这里也有人口聚集的，不过此处远离河道又没有水源地，农人种地着实辛苦，慢慢的都搬迁了，早十年前这里就是空寨子了，前几年我来山东赈灾的时候经过就已经颓败了的，咱们在这里歇脚倒是个好地方，又宽敞又不扰民。”
　　一时公孙策也下轿了，听到包拯的话却没有附和，倒是拧着眉四处看看，真是半点儿人烟不见，不禁道：“这里荒的很，总觉得心里发憷，让轿夫长随们抓紧时间休息，我看还是不要多待时辰，等过了正午这大日头咱们就上路吧。”
　　包拯道：“人烟都不见能有何事，公孙先生多心了——不过咱们也赶时间，也好，就听你的。”
　　一时人员便忙开来，拾柴打灶忙着取米生火，不多会儿便飘起米粥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异障（下）

　　小玉笑眯眯的看着杨戬，道：“舅舅，展叔叔他们也换了官道走到咱们这条路上来了，咱们需要回避一下吗？”
　　杨戬斜倚在宽敞的车厢里，懒洋洋的拨弄着眼前的棋盘，黑白分明自攻自守正厮杀的胜负不分，听到小玉的话微探出身子朝远处张望着，道：“这里出去老远也没有歇脚的地方，只记得原先有个破败的村子眼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咱们也不必刻意回避他们，随意吧。”说着又看看天空，接着道：“你也进来喝口水吧，正中午头的太阳太大晒得眼花，咱又不着急赶时间的，放了马由它溜达就是了。”
　　小玉应了一声利索的转身就钻进了车厢，却没有将车帘子放下，这样子也不影响视线，车厢里也敞亮。小玉眨眨眼，道：“一早的起来赶路，这会儿我倒是有些乏上来了，借舅舅肩膀靠靠。”说着便倚到了杨戬身上。杨戬也没有拒绝推开，反而手臂伸展直接将小玉揽进了怀里，柔声道：“知道你这几日一直绷着弦的，身子累怕是说嘴，心里头恐是真的乏了，眼下青天白日的阳气正旺，你就放心小眯一会儿好了。”
　　小玉往杨戬温暖坚实的胸膛里靠了靠，感觉心底忽然踏实下来，随着马车轻轻摇晃着居然真的有些困意了，想想杨戬说的也有道理，当下也就放心的靠在杨戬胸口迷糊起来。
　　杨戬斜倚在车窗旁，由敞开的车门望出去四下里不见人烟，除了偶尔几声鸟啼便只有自己这一驾马车在略有些颠簸的路面上吱吱呀呀的动静了。
　　杨戬是一向喜静的，可是这时分太阳底下安静的有些令人心底不安，杨戬对自己莫名升起的这种感觉有些不快，便扭了头从身侧的车窗望出去。沿途倒是有些微微返青的小草瑟缩着，空气里初春的寒意慢慢袭上来，小玉不自己的缩了一下肩，杨戬发觉了便将自己脱在一侧的外袍罩衣挑过来盖在小玉身上。
　　心里忽的又是一跳，杨戬自失一笑，怎么今日如此心神不宁？
　　展昭盯着坐在身侧不远处的几个汉子，心里有些疑惑。
　　刚刚做好了饭便忽的冒出这几个人来，包拯细问了一番都说是因为春旱逃荒出来的，胡乱落脚在这里，闻到饭菜香气耐不住肚子里饥饿才大着胆子出来讨口吃食。包拯心里轻叹，便吩咐给这人拿几个面饽饽盛碗米粥来。这几人也不客气，顺便就蹲了地上呼哧呼哧吃起来。只展昭心存疑惑，因为包拯微服出来自己责任大些不敢轻卸，方才过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打发长随四下里都检看了的，并未见到有人烟踪迹的，这七八个人都是二三十岁年纪，一身的葛袍芒鞋虽然看着破烂，但是脸色都还正常，有一个破衣服遮不住脖颈露出半片胸膛却是黝黑坚实的肌肉。
　　包拯却没有留意，正一边吃一边和这几人随口说话，询问着是哪里人士都走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场景，那几人居然都应答有序，更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村人。
　　公孙策悄无声息的来到展昭身侧使了个眼色，展昭会意的站起身来假意去盛粥贴近公孙策，只听公孙策低声道：“展护卫，我见这几人有些蹊跷，都说是逃荒出来的农人，可我见那几个手指甲鞋底子里却没有半点泥星子，恐怕不是什么善类，你悄悄安排了人手护住大人，咱们也不要多歇息了，只等大人吃完了立刻就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展昭点头，便随意的走到了几个轿夫前面，轿夫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展昭道：“咱们都是有事在身的，吃过饭赶紧收拾一下轿子好赶路，你们辛苦回头账上每人再多支二两银子就是了。”
　　轿夫们挣得就是辛苦钱，听说可以多加二两顿时都来了精神，领头的轿夫立刻陪着笑道：“这算什么，怎么走都是东家说了算的，既然赶路我们这就可以起身的。”
　　说话间包拯也觉察出不对来，便慢慢住了口，只是低头紧赶着吃饭。
　　随行的这些长随大多都是开封府上的衙役，见展昭已经起身整装便一个个利索的收拾行囊，踏灭烟火。一番忙乱之后包拯已是饭饱，起身拍拍衣袍，微笑道：“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多留了，诸位后会有期。”说完便要上轿。
　　展昭留神去看却发现这几日果然暗自互相递着眼色，心里警醒着上前两步拦在包拯身前，道：“老爷说的是，咱们得走了。”
　　包拯眉梢微微一挑，见公孙策已在远处暗示，心里也不愿节外生枝，便紧走几步。
　　展昭见包拯已经掀开轿帘弯腰上轿了，那些人还没有动作，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懈怠，只是暗自眼风观察。
　　那几人却跟着都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干笑，假意弯腰施礼，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脆响紧着一阵尖锐的风声，展昭下意识回身抽剑一个错步之下便听到“叮叮当当”几声细不可闻的声响，细看却已经被自己的巨阙击落一地细针暗器，不禁额角冒汗。
　　包拯听到异动刚要回身，展昭忙道：“老爷请上轿先行，这里有我打发就是了。”
　　包拯担心，迟疑着不肯走。
　　公孙策忙叫道：“我们留在这里确实是他的负累，咱们和轿夫先去前面二里地等候就是。”
　　包拯想想有理，便吩咐了那些长随们留下和展昭对敌，抬头看了一眼那些所谓灾民，此刻一个个已经冷了脸子，更不知何时从哪里抽出了大片刀乌蛇鞭把在手里渐渐逼上来，心头一凛肃然道：“这几位怕是平生不修善果的吧，须知皇天后土法网恢恢做人也需有敬天畏神的心态。”
　　包拯这一番略带警告的言辞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领头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汉子上前一步，脸上有些僵硬着，冷冷道：“我们也不修仙成佛，管他什么上天下地，遇到了也是机缘，你要是真的心善，其实我们并不想害命，只要你和他——”他伸手点了一下展昭，接着道：“只要你们俩留下，旁的我都放了就是。”
　　展昭目光闪动，道：“我可以留下，让别人都走。”
　　那汉子摇头道：“就你们俩，或者就都留下。”
　　包拯道：“出门行恶谋财害命而已，既然你们心底天良未泯还不愿害人，那我便将浮财都给了你们就是。”
　　那汉子却依旧摇头：“钱财这东西我若想要随时可以，你们俩却是千载难求。”
　　包拯听不到他话里意思，微微思忖了片刻，展昭虽然也听不懂却怕包拯真的一时心善应允了他们倒是难处理了，忙打断道：“算了，不要和他们废话，直说怎么一个章程吧。”
　　那汉子笑了笑，笑容居然带着几丝阴气，道：“既然选了全留下，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展昭吩咐长随立刻围住包拯的轿子，自己宝剑横胸目光凌厉全然警惕的看着这七八人不紧不慢的成扇形围上了……
　　空气仿佛凝结，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对敌（上）

　　五十一、
　　杨戬猛地觉得一阵心悸，忍身子不住一动，伏在他怀里没有睡沉小玉一下子便惊醒了，揉着眼睛朝外面张望着，问道：“怎么了？”
　　杨戬眉梢青筋暗自跳动，只有在遇到危及自身安全的时候杨戬才会这样，却不明白这四下里平静的大道上会有什么险况，听到小玉询问，杨戬勉强一笑道：“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慌。”
　　小玉却忽然警醒，脱口而出道：“是展叔叔……”话音未落立刻收口，不安的看看杨戬，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懈怠了精神放出了神识，隐约察觉到前面展叔叔他们歇脚处似乎有些……”下面的话不好说出口便缓缓住了。
　　杨戬陡然一惊，却已经顾不得责怪小玉，急道：“紧赶几步去看看！”
　　小玉打了一个呼哨，那马一声嘶鸣立刻就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速度之快几乎感觉不到马蹄着地，那沉重的马车只是微微颠簸了一下便稳稳的疾驰而去。
　　几乎一眨眼便已经到了展昭他们落脚的地方，隐约的已经可以听到兵刃相击的脆响，杨戬心急已然探出半身，小玉怕他性子起来先窜出了，忙将手中缰绳塞到杨戬手中，道：“舅舅随后，我先去看看情形。”说完不等杨戬反应，身子一轻已经掠了出去，足尖轻点便斜飞而去，转眼便只剩一个隐约的背影。
　　杨戬心知自己的速度是赶不上小玉了，有小玉先去打头阵杨戬心底也稍安，思忖了一下此刻便是提气施展轻功也是赶不及的，深呼吸一下便稳稳神安静坐下驾车而行，心底下悄然盘算该如何对敌动作了。
　　展昭剑走轻灵斜挑劈刺剑花飞舞水泼不进，不管旁人如何只是一心护定了包拯，公孙策和几个不会武的轿夫乘机闪躲到了一堵残墙背后，几个长随便封住路口。
　　却未料到那几个歹徒汉子越战越勇，武器长长短短的居然都是偏锋，领头的两个只是钉死了展昭缠斗不已。
　　展昭且战且退慢慢护着包拯和公孙策几人汇合，只听到几声惨呼，眼风一扫便已发现自己这边已经倒地过半，俱都没了声息不知死活，眼见公孙策身边只剩了三五个随从还在勉强支撑，却也都见了红挂了彩。
　　包拯有些焦急，却怕分了展昭的心思不敢出声招呼，公孙策脸色惨白却还算镇定，见包拯有些发急忙一把拉过包拯道：“大人不要在这里看了，我刚刚发现这后面小道无人盯防，我和这几个长随在前面吸引歹徒的注意，大人翻过残墙去先走为上。”
　　包拯还有些踌躇，公孙策顿脚道：“大人如何决绝的人物，此刻怎的反而犹豫，只有您走了我们才好脱身！”
　　包拯想起方才那歹徒所言，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虽不明白他们所图，若是自己先逃脱了也许让他们失了目标，也许会放过公孙策他们。
　　但是眼瞧着这几人各个穷凶极恶的，心里也不敢拿捏。
　　公孙策忙推着包拯往后面推，一边吩咐身边一个看起来还好的长随紧跟上去保护包拯，谁知道包拯还没有攀上墙头去，身后几声杂响身边的几人全部无声倒地，连带几个轿夫也都没了声息，眼见这些歹徒如此残忍，包拯心下大怒顿时目呲欲裂。
　　展昭却忽的惊了一身冷汗，已经看到五六个歹人狞笑着逼近包拯，展昭扭身错锋连连使了几个狠招逼退身边两人，足尖一点翻身越过两人斜掠到包拯身边。
　　还未接近，忽的一人回头，手中一柄厚刃砍刀便劈向展昭，招式简单明了，展昭只需翻腕仗剑就可架开砍刀，却不知为何感觉刀锋阴冷透入骨髓，紧赶着眼前便是一黑竟看不清招式出处了！
　　展昭心惊，手底下却未慌乱，只凭本能侧身闪躲，便堪堪躲开，厚重的砍刀几乎贴着展昭的面颊擦过。
　　展昭还未舒一口气，眼前渐渐光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砍刀斜横过来，想要闪开已是不能，忍不住微微合眼轻叹——怎么这荒野颓败之处也有如此强横歹徒出没！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来袭，展昭凝神去看只见一个绯红蹁跹的细小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拦在了自己身前，剑光微寒已然将对方击退。
　　展昭惊喜唤道：“小玉？！怎么是你？！”
　　小玉回头嬉笑了一下，道：“这会儿子可顾不得和展叔叔说笑，舅舅随后就到了，我先打个头阵替替展叔叔喘口气。”
　　听到说杨戬随后就到，展昭心里忽的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单是想到杨戬这名字心里也觉得踏实，见小玉单身独剑已经应了上去，忙嘱咐道：“要小心，这几人有些手段的……”
　　小玉道：“我省得了，还没让展叔叔见过我的手段呢，我可是舅舅一手调教出来的呢。”说着剑花一舞整个人忽的轻飘飘的飞起来，顿时便分不清人影了。
　　展昭轻轻喘了口气，回头看包拯，还未说话，包拯道：“展护卫无需顾忌我们，先去退敌。”
　　展昭应了一声，便携剑而上。
　　包拯细看，虽不知小玉是何来路，但明显是来帮自己的，原还担心小玉年纪幼小怕功夫一般，谁知施展开来居然毫不在展昭之下，心下这方觉得稍安。转头看公孙策正蹲在地上查看那些倒地的随从，眼见公孙策阴着脸不断摇头，心里顿时揪紧一片黯然却也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对敌（下）

　　这几个歹徒确实不是普通人，原都是在寺庙里修行的硕鼠，因为常年偷吃供奉给菩萨的灯油居然修出了人形入了魔道，如今在外逍遥开始品食血食，渐渐的也有了手段法力却都是不入流的。今日偏见到包拯，嗅到他身体里面深埋着的灵魂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个个都忍不住想要吸食这才冒出来。
　　未料到见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温和柔弱的蓝衫青年又是忍不住战栗，这青年身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道法，不知曾经有过什么机缘，但是想必也会给自家兄弟带来不少好处。如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这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分出来为祸。原打算快刀乱麻的解决了这俩，可是这几个身手都是不错，尤其是那个蓝衫青年，一柄利剑舞起来居然两人合战也占不到便宜！
　　总算把那些杂役都解决了，眼看就可以得偿所愿了，鬼知道哪里冒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没看清就飞剑而来，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勉强应付着，才惊觉这鬼丫头剑锋气息异常，原也和自家差不多，却是凭了正途修炼的。
　　展昭原还有些担心小玉，因为从未见过小玉的身手，又觉得她年纪小就算是打从娘胎里开始习武又能练到什么地步，这下子眼看小玉身段施展开来，青锋剑刃飞舞挑逗，身轻如燕折翻不断，竟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套路，一时眼花缭乱却又非常实用，转眼间围在小玉身边的三四个便都被小玉的剑锋席卷脱不开身来。
　　展昭心下忽的有了底气，虽然战了半日有些气竭，但是到底功力深厚底子好，底气一壮便不觉有何疲劳了，轻吟一声紧跟上前，青锋闪烁处依然缠斗极深。
　　展昭的加入一下子使得这几个鼠辈感到些许吃力了，互相递着眼色，很快统一意见，都觉得还是先把展昭解决了是正经，小玉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眼下还没有完全放出手段，要是拖延时辰久了还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听那小丫头的话仿佛还有后援未到，也无把握会再来什么样的人物。眼看小玉这般的自己几个都收拾不下了，要是再来一个道行高深的只怕自家兄弟少不得要出些意外了。
　　几个人眼色暗示间便明白了，都是已经合作了几百年的，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便无声一个呼哨，七八人身影交错，只余了一个手段高深的缠住小玉，另外六七个便呼啦一下子将展昭为了起来。
　　小玉略有些心急，剑锋斜挑便使出了狠手，暗中又施加了法力，原想着对付这么几个不入流的邪门歪道应该不成问题。谁知竟然轻敌，眼下这个黑粗汉子满脸横肉的居然也是个有道法的，手持两柄黑铁尺也不知什么材质的，居然硬生生接过了小玉的招式。
　　小玉暗自发急，又碍着还有凡人在场也不好就随手不顾及的施展雷霆手段。
　　身边围攻的人手一多，展昭顿时感到吃力起来。
　　这些人物的招式都诡异的很，无迹可寻，好端端的招式总能使出不同的花样，并且缠斗稍久展昭的感觉越发不安，只觉得身边的空气似乎也开始变得粘稠，使得自己运气行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感觉有几分熟悉，仿佛去年遇杰村里为母亲拜寿时遇到的那三个诡异的黑衣人一般，只是没有那般厚重的压迫感。
　　闪躲之间展昭暗自叹气，这么久斗下来自己这方已然伤亡尽了，对方却毫发无损。
　　眼见两柄砍刀自左右上下劈过来，展昭心思灵动算计着怎么也得挨上一刀了，不如就拼着挨上这一刀怎么也得先解决对方几人才行。
　　但是展昭想的虽好却未来得及实施，耳听身边接连几声极响金属撞击声，只看到那厚厚的砍刀齐整整的被削成两半落入尘埃，拍起淡淡的一层飞尘。
　　展昭还未细看，已经听到清晰的呼吸就在耳畔，平稳熟悉的让一颗心顿时平静下来。
　　展昭唤道：“二哥。”
　　杨戬淡淡道：“我来晚了。”
　　话语清淡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展昭却一下子就听出话音深处那浓厚的关切，心里一热眼圈又有些发红，忙掩饰的揉了揉眼睛，笑道：“未料到二哥来的这般早，二哥还说晚了。”
　　杨戬唇角轻掀仿佛有笑，但是目光如冰寒意彻骨却又毫无笑意，只是掂了掂手中宝剑，道：“能与你并肩一战倒是我所未料。”
　　展昭道：“能与二哥并肩，却是我一直梦寐之事！”
　　杨戬再不多言，冷哼一声，冷冷的眼风便扫到对面这六七个人身上。
　　不知为何，那些鼠辈在杨戬的注视下都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冷战，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身上怎么带着如此凌厉的杀气，这杀气似乎是深埋在这人的骨髓灵魂深处的，是经历过腥风血雨滚过生死的人，平静而又淡漠。
　　包拯见到竟是杨戬到了，刚想唤一声又怕分了杨戬对敌的心思，只见杨戬稳稳的身形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寂，给人一种难以撼动的错觉。
　　包拯心底下忽然涌出一股子难言的感觉，似乎灵魂深处有种异样的熟悉慢慢涌动，使得自己看着杨戬的眼神变得敬畏起来。
　　公孙策没有注意到包拯的神情，却发现不知何时杨戬的白马轻车已经到了眼前，低着头蹭着公孙策的身子喷着热热的气息，公孙策脑子一闪，忙拉了包拯爬上马车。那马仿佛极通人性，待二人坐稳了便撒开四蹄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伤（上）

　　五十二、
　　展昭从来没有见过杨戬的身手，华山一路并行只是估出了杨戬也是带着修为的，但是并未看到杨戬的任何动作，即使是树林边侧缉拿嫌凶也只是看到了一个收尾，空自让白玉堂发作了一番。遇杰村对敌是第一次看到杨戬正面迎敌，霎那之间周身所感到的气息令展昭难忘，杨戬居高临下淡然之间就把一切都打发了，虽然瞬间恍惚并没有看到杨戬的武功招式，却不知为何就一下子信任了杨戬的所言所行。
　　北上大辽被西夏伏击，展昭也未曾见识到杨戬的手段，不过只看杨戬的小师弟那般武艺就可想象杨戬是怎样的功夫，自己重伤昏迷倒在杨戬怀里，也不知杨戬怎样运作的硬是将自己从无常手中夺下性命，恍然之间便伤愈气平了……
　　展昭早已隐约知道杨戬定然不是普通人物，不过既然杨戬自己从来不说，展昭也就从来未问，交友贵在知心，又何必计较杨戬究竟什么来路。
　　这想法要是被白玉堂知道定然少不了一番揶揄的。
　　眼下见杨戬剑锋飞扬招式对敌，竟然觉得异常新鲜。
　　小玉说她是“舅舅”一手调教出来的，可是展昭看得分明，杨戬的套路完全和小玉不同。小玉的剑法轻灵倒是有几分和自己的套路相仿，但是杨戬快剑劈空走得却是刚猛的路子。按说这样的套路剑法简单明了没有花哨，因为变化少力道速度便会更快，但是也因为变化少更容易被对手窥透路数丧失先机。所以，凡是持这般套路的一般都会选择速战速决。
　　展昭没见过杨戬使用兵器，杨戬自己也说过自己是使用长兵器的，眼下杨戬持剑应对虽然看着洒脱，但是这把剑舞在手中连展昭也隐约觉察出一些不顺手来。
　　杨戬自己当然更是清明。这倒不是说杨戬自己真的因为兵器不称手造成的，而是实在没想到这把上古神兵舞起来竟是如此耗费心力。白刃出鞘寒若秋水，兵器已然带了神识，跟了杨戬无意识中便已经承认其为主人，出鞘护主自然而为，杨戬意念所指痴剑便会循着杨戬的意念游走招式，虽然做起来事半功倍，却不知道杨戬早就封存了法力仅仅凭借心念与剑合二为一却是实在耗不起的。
　　上古神兵随杨戬心念而动，无形中便耗费了杨戬重重心血。
　　痴剑虽然比不上杨戬自己的三尖两刃刀，但是也因为没有自己的意识反而越发依赖杨戬的把持，杨戬深感不能持久，也觉得速战速决最好，还好眼下这几个人实在是武功末节算不得高手，杨戬仗着宝剑神威瞬间便分去了展昭大半的围攻。
　　展昭手下顿时一轻，一对一展昭自信还是应付自如的。果然，几个回合之后展昭斜挽剑花寻到对方一个疏忽直从肩胛挑起，一片血肉飞舞见只听惨叫连连，对方一人已被展昭卸掉了一条手臂！
　　杨戬却不似展昭这般仁慈，利刃出手必然见血，倒在剑下的非死即伤。
　　展昭被淋了一头的血点子，只觉得满口鼻的腥臭味顶的头疼，眼前忽然有些模糊起来。
　　杨戬已经发现展昭有些不对，忙高声道：“展兄弟先退下歇息片刻——”
　　话音未落心头陡然一惊，目光一瞥便看到小玉那边已经解决大半，剩下的三两个歹徒忽然回身聚在一起，手叠手的打出一个什么法诀，还未看清便见一蓬银光忽的朝着展昭散开！
　　杨戬来不及细想，脚下一顿便迎了上去，强运内力掌中宝剑光芒绽放，回腕收拢便将漫天的银芒收敛，剑锋一横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碎响，那银芒便散开连一点影子也不见。
　　杨戬感动胸口气血翻涌，还未来得及运气平缓一下，眼前忽的又是一片银芒四射，杨戬勉力回击剑锋纠缠，却已是慢了半步，只觉胸口微微一凉接着便是一阵钝痛，手腕一阵酸软居然把持不住宝剑，剑锋斜插入地的瞬间，杨戬一口鲜血含不住便都喷在了剑锋白刃之上。
　　痴剑寒锋闪动，淋漓剑身的血液悄无声息的一点点都渗进剑身，待到最后一滴血液不见，痴剑陡然寒光收敛，隐隐的一道苍芒闪电般投射远去——
　　小玉惊呼未及出口，杨戬身子一晃便到了下去。
　　展昭眼神迷离半晌，揉着额角摇摇头回过神来，刚刚看清眼前便见到这一幕，浑身的血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不自主的一个踏步上前正好拦住杨戬的腰身，却被杨戬带的失去了平衡蹲在地上。
　　待展昭回过神来细看，浑身一阵冷汗，杨戬胸口只见一片猩红洇透衣衫，虽然看不清伤势如何，但是胸口要穴皆被鲜血沾染，若是换了普通人只怕已经命归西天了。
　　展昭顿时慌乱起来，弃了剑便伸手急点杨戬要穴，想要封住穴道暂时止血维持，刚伸出手去便被杨戬握住，杨戬的手掌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力道还不小，见展昭目含寻惑，勉强道：“我练过挪穴之法，你找不到我身上的穴位何在……”
　　展昭眼中渐渐升起迷雾，声音便带了哽咽，道：“二哥感觉哪里伤到了，如何诊治？二哥快些告诉我……”
　　杨戬轻轻摇头，只觉得一口气几乎就接不上来，断续道：“……不要着急……有人来帮……”
　　渐渐的语音低沉已经听不清，展昭感到心底下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一般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是无奈的按住杨戬胸口，虽然试探不出伤口深浅，却感觉杨戬的血液渐渐溢出染红展昭的手指，展昭从不知道人的血液竟是如此灼烫，似乎已经焚烧了自己心。
　　杨戬心里清明却周身乏力，只好闭了眼睛慢慢调息，忽觉面颊上一凉，抬眼望去却见展昭一行清泪不知何时滴落，那宛如晨露般晶莹的泪滴无端的使得杨戬心头一痛，几乎忘了自己的伤势。想抬手帮他拭去，勉力抬了一下却无功而弃，不由淡然一笑，道：“……和你认识这么久，还没见过你流泪……这是怎么了……”
　　展昭却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就在杨戬倒在自己怀中的刹那，就在感受到杨戬血液的灼烫之时，展昭心底像是有什么朦胧的东西一下子打碎了一般清楚起来，与杨戬相识相知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清晰闪过，却不知何时这些琐碎的事情就已经深埋心底，连同杨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就在杨戬那淡然的表情中已然和自己息息相关分割不得了。
　　杨戬倒在展昭怀里，这让展昭感到一种异样的急迫，就算是自己伤重接近死亡也不曾有这样的急迫慌乱，居然会令自己这样一个“剑在人在”的江湖客只为了将杨戬环入怀中连随身携带的巨阙也丢在了一边。
　　这种急迫烧红了眼睛，沸腾的泪水，一切都不受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伤（下）

　　小玉只看到杨戬身子一软倒在展昭怀里，满身都是血渍，脑子一下子冲动起来，再也顾不得掩饰什么，一声长吟剑芒顿时拉开一丈，带着霹雳闪电一般的嘶鸣便扫上了那几个鼠辈！那几个也具是一惊，忙互叠扶持也顾不得掩饰了，全都放出手段来，居然硬生生架住了小玉的攻势。
　　小玉急的眼底发红，一股子血腥气一下子涌上眼睑，粉面含怒就要放出真身收拾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混账——
　　却忽的正午晴空万里无云的档口开始云腾雾绕，天边袭过一层厚重的乌云翻滚着带着腥气弥漫上来，一时间天地昏暗狂风大作，刚刚返青的小草树木全部被风压低了枝叶，整个荒败的村子里尘土飞扬——慕的一声暴喝想起：“哪里冒出来的混账东西不知死活的敢伤到我家兄弟，先纳命来！”声音响起的瞬间一阵霹雳炸响，那几个昏头昏脑正胡乱张望的家伙竟然一下子就地化作了一股子黑烟，等小玉定睛再看时，都成了一小堆粉末，风吹过便什么也没有留下。
　　正诧异着，一个红衣的青年已经站在眼前，盯着小玉皱眉道：“你怎么做的？竟然让你舅舅伤重至此？！”
　　小玉猛地回过神来，顾不得和他细说转身就跑到已杨戬身侧，杨戬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胸膛起伏间只有胸口汩汩的鲜血还在溢流。
　　小玉的眼泪一下子全来了，小脸上顿时沟沟壑壑却连擦也顾不得擦，小心的碰碰杨戬的伤口，却不知该如何诊治才好，含了满眼的泪回头看看那红衣的青年，见他已然皱着眉站到了杨戬身前，小玉急痛的叫一声“表舅！”便哇的一下子哭起来。
　　杨戬听到小玉的哭声，微微睁开眼睛，视线却一片模糊，隐约见到一个红色身影蹲在自己面前，待到小玉哭叫着“表舅”时方知道是小金乌到了，想说什么却无力出口。
　　小金乌看看小玉又看看展昭，两人具是满眼的泪，说不上是急的还是痛的。
　　展昭听小玉唤来人作“表舅”，瞧着眉眼间似乎和杨戬有几分相似，但是眉梢上扬带了更多嚣张霸气。心中稍稍一松，想着来人既然是杨戬的亲戚，想必知道杨戬所习功法，那么定然可以救得杨戬性命无碍。
　　小金乌伸手探探杨戬的伤口，低声嘟囔着道：“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知道体恤，活该你要受此灾劫，我不是我被你的宝剑知会到紧着赶来，眼下哪个能护你周全？！你看你身边全是哭昏了头的，竟是拿个准主意的都没有！”
　　小玉听他嘟嘟囔囔说个没完，却又不下手救治，一下子急火上来也不讲究礼数了，大声呼喝道：“你既已来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要是你救不得舅舅赶紧滚了，我这就去寻我娘前来！”
　　展昭见小玉如此无礼，心里又是一急，好容易见到曙光可别被小玉言语得罪了，瞧着青年眼神冷淡也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物，却又说不出小玉的不是来，慌乱之间下意识便抱紧了杨戬，不知是否错觉，竟觉得杨戬的身子也渐渐的冷起来，心里无措只是张皇着望望小玉又望望小金乌说不出话来。
　　被展昭的手臂揽紧，杨戬的神智稍稍清明，见小金乌已经逼近眼前，勉强提力耐着肺腑间阵阵钝痛，喘了口气道：“小伤而已，不耽误你正事，若是要来数落我的还是省省罢了……”
　　小金乌被他满不在乎的口吻气的脑子一紧，恨恨的一把扯过杨戬，展昭只觉手臂间一松杨戬便已经到了小金乌的手中，急切间反手握剑正待上前，小金乌冷笑道：“还是别做那些无用功，以你的身手在我手下走不过一招——我即来了还能由着他胡做！”说着手指飞点已然封存杨戬胸口要穴，紧接着打手一横便将杨戬抱在怀中，恨恨的递到一旁发愣的展昭手中，道：“看好了他，我去找个能治好他的人来。”
　　小玉见杨戬神情轻松下来，伤口也不再直冒鲜血，顿时心里一松，忙用衣袖擦着眼泪，道：“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活计表舅只管吩咐我就是了，你留在舅舅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小金乌撇撇嘴，道：“怎么？你方才还不是急着撵我滚的吗？怎么又叫起表舅来了？见我还有些用就拿话来哄我，却不知我记仇得很！”
　　小玉有些扭捏的上前拉拉小金乌的手，道：“是我急的失了心胡说八道，表舅不要和我晚辈计较了，我们总都是为了舅舅好不是吗？”
　　听到小玉抬出杨戬来，小金乌推开她的手，叹道：“不是我不肯救治，实在是我和他修习的功法不同，他如今内力大伤我要是随便渡力深入他的筋脉那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能救他的人你当然也认识，不过却是我去寻他方便些。”说着眼珠子往天上翻了翻，不再多说。
　　小玉心里便明白几分，看看杨戬，还是不放心道：“你这样点穴止血可顶的几时？”
　　小金乌叹道：“足够等我回来了。”
　　小玉便不再多言，小金乌也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却被杨戬一把扯住衣袖，回看时杨戬已经张开眼睛，目光已然变得尖锐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有难？难不成你时时都在监视着我？”
　　小金乌哼道：“我要时时监视你又怎样？”
　　杨戬道：“我出来这一趟并不容易，若是还要被这么双眼睛盯着那我可是不敢领你的情。”杨戬声音低沉语气坚决生硬，小金乌有心气气他又怕杨戬气性大真的说出做出。只好咽了口去道：“我忙得很没有那些闲工夫，你看——”说着，小金乌反手握住一直插在地下的“痴”剑微一用力已然拔出来端详着，道：“它吸了你的精血带了你的气魄，恨不能护得你周全，一股子气愤直冲云霄，我自然就感应得到……”他没有再细说，杨戬已经全明白了，眼见自己喷到剑身上的那口鲜血已经被这白刃吸收的干干净净，想这本就是天庭之上的神兵，与自己心念相通也是有的。
　　小金乌看杨戬慢慢松了手，长出了口气，道：“阴天了，不定一会儿要下雨的，你们赶紧找地方落脚，我去去就回。”说着身子一拧人已到了两丈开外，再一闪眼便不见踪影。
　　展昭忍不住咋舌不已。
　　忽觉手臂一沉，忙收回心神紧紧抱住杨戬，原见杨戬身材修长筋骨壮实却未料到并不沉重，展昭掂量的似乎和自己差不多重，抱起来并不吃力。只是怕手下力道掌握不好会让杨戬不舒服，拿捏着姿势有些费劲。
　　小玉口中打了一个响哨，一时马蹄声踏踏而来，还未停下，包拯已经掀开车帘子探出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相守（上）

　　五十三、
　　宽敞的马车里杨戬很安静的躺着，只有展昭守在他身边怔怔的一句话也不说，小玉驾车坐在车厢外，阴着脸也是一句话没有。
　　方才不过一个时辰，包拯就被这马车拉到了先头大队仪仗那里，立刻吩咐随行人马通知前站县丞点派衙役人马赶到荒村，包拯和公孙策还是乘坐马车返回，老远就看到那里已是一片安静，也不知道结局如何。等到了眼前才发现杨戬重伤昏迷，小玉哭的眼睛都肿了，展昭少见的神情呆滞无措，见到包拯前来竟然如同见到了亲人般又委屈又伤心的再也忍不住泪，，慌得包拯忙着抚慰。
　　好在随后衙役们都到了，让包拯欣慰的是小玉说原来那些眼看都死亡的随从们并没有真的都咽了气，果然便听到细细的呻吟，除了两个轿夫失血过多没了气息，几个伤势稍轻的还能缓缓爬起身来。却不见了一众匪徒。
　　包拯不知道这是因为小金乌灭掉了所有妖孽废了他们的法力法术，原先那些失了魂魄的长随也就渐渐归魂复位了，见此情形颇为欣慰。但是公孙策明明亲手摸过这些人的脉搏俱都没了声息的，一下子却又都活了过来心里还有隐隐的感到有些诡异。
　　小玉没有解释，一来小玉自己也编不了谎掩饰不清，再者也是实在没有那个心绪。
　　公孙策只好偷偷把疑问都咽了回去。
　　包拯察言观色也知道事有蹊跷，但是眼看自己身边这些人都好好的活转过来，眼看展昭失魂落魄的心知这一番搏斗伤身劳骨，更知道多半还是因为杨戬受伤，便好言相慰放了展昭自由行动，反正大队人马已经到了，王朝马汉也都守在身边，自己这里已经安全了。
　　对于那些已经了无踪迹可查的凶犯，包拯也是一肚子疑问，但是看看杨戬沉迷不醒，小玉一脸泪水，展昭恍然无措的样子，包拯也只好先咽了回去，寻思着等展昭心平气和了再慢慢说道也不迟。
　　展昭看出包拯眼底深处的狐疑，想想自己也是说不清楚，好像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杨戬忽然受伤倒地，那些凶犯一下子人间蒸发了，甚至连渣都没剩。心知这定然是因为杨戬的缘故，但是眼下杨戬这般模样也根本无处问起，想着不由迟疑了一下，不知是跟着包拯走还是随了杨戬一行。
　　小玉擦擦眼泪道：“舅舅伤的这么重，我自己人小力单如何能照顾得来？还劳烦展叔叔帮我先寻到落脚处，等我表舅找人来了再说可好？”
　　虽是商量的话却被小玉说的伤心欲绝，展昭本就满心的放不下，更是找不到理由拒绝。眼看王朝马汉都到了，大队人马也来齐了，再看天色果然已经阴了上来，恐怕一场大雨就在眼前了，想想也只和包拯打了招呼就上了马车。
　　杨戬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沉沉的一直没有张开眼睛。
　　马车走得非常平稳，几乎试不出来正在疾驰。
　　展昭没有留意。
　　杨戬的呼吸还算平稳，只是眉头微蹙明显的不受用。
　　展昭伸手轻轻拭过杨戬的额头，触手冰凉。心里陡然一惊，忙握住杨戬的手掌，果然满手的寒气，展昭的心一下子凉了。
　　这手掌在最寒冷的冬季随时伸出来都是温热的，那温度暖了展昭整整一个冬季，潜意识里展昭觉得杨戬就是那样一个温暖的人，即使在最寒冷的季节，即使在最冷酷的人情里，只要有杨戬在，温暖就会如影随形。
　　可是，现在杨戬的手凉的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展昭将脸贴近杨戬的面颊，感觉到杨戬的呼吸也是没有任何温度的，一下下喷到展昭的脸上，却在展昭的心底激起一层层的寒栗。
　　展昭心底着慌忍不住轻唤几声，杨戬没有反应，倒是小玉掀开车帘子探头进来端详了杨戬一番，安慰展昭道：“展叔叔不要着急，眼下舅舅并无大碍，只是被我表舅封住了穴位经脉，身上精血不畅罢了……”口里安慰着展昭，眼圈却又开始发红，小玉偷偷咽着口水，心里难过也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展昭拂过杨戬胸口的血迹，血迹渐渐干硬变得颜色发黑了，恍然又是一惊，这么长时间自己居然没有探看过杨戬的伤口，也不知伤势深浅。这么想着便轻手解开衣带小心的褪下衣衫，露出杨戬白皙而坚实的胸膛来。
　　依着展昭的意识，杨戬流了那么多的血，几层衣衫都洇透了，还不定伤口怎样狰狞翻卷呢，谁知褪下衣衫细看时一时居然没有发现伤口在何处。只是依着血液的印记看到左胸口处还凝着一些血痂，轻轻拭去了，只能隐约看到一片细密的红点，难道只是这么细小的伤口就造成了那样的大出血？
　　展昭有些惊诧，拂过杨戬的胸膛，依旧的指端冰凉毫无温度，但是触手所及肌肤弹性柔韧毫无僵硬生涩之感，心里稍微放松一些。
　　但是杨戬浑身冰凉的感觉却令展昭心里非常的不适应，在他的印象里，杨戬总是很温暖很平和的，任何时候遇到他总是一派淡然，任何时候握住杨戬的手都是柔和温暖干燥的，连冷汗都不曾有过。可是现在满手所及都是这么凉透心的寒意。如何能使展昭释怀？！
　　展昭轻轻暗叹，眼中又开始发涩，这样的伤口展昭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身上带着的上好金疮药都使不上去，只得小心的合上杨戬的衣衫，靠着马车握着杨戬的手出神。
　　似乎感应到展昭的不安，杨戬眉梢微微一皱竟然张开了眼睛，正好与展昭的目光对上。展昭惊喜的几乎要一跃而起，却又很快按捺住了，忙低头柔声问道：“二哥醒了，可是觉得哪里不受用的……”
　　杨戬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面面庞，急迫之间微带了薄红，眼睛有些红肿但是目光依旧清澈，只是眼白上密布着血丝看起来使得展昭显出一分疲惫伤怀。
　　杨戬想笑一笑，却耐不住胸口的钝痛，眉头便皱的更紧。
　　展昭伸手轻轻拂过杨戬的眉梢，道：“……二哥遇到我总没好事，我竟是二哥命里的扫把星了……如果这次二哥有什么意外，那我真是把命赔给二哥都还不起二哥的情了……”
　　杨戬却不爱听他这样说，合目稍稍运气，道：“……放心……阎王的生死薄上没有我的名字……哪个无常鬼敢来拘我……我是死不了的，你也不要妄想赔什么命给我，此刻稍受些罪而已，咱们快活的日子在后面呢……”
　　杨戬说的是实话，他是身在仙籍的，早已勘破生死之界了，除非自己心甘情愿散魂去魄，不然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展昭却不明白，只当是杨戬在宽慰自己，眼圈便开始泛红，道：“对敌之时我不知怎的就分了心，不然也不会连累二哥要顾忌到我，只觉眼花却未看清二哥是中了什么暗器，我有一位朋友是暗器高手，等我问过他有什么解法？”
　　杨戬淡然一笑，道：“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你与之对敌是很吃亏的，手段和你先前在华山追缉的凶犯相仿，他们所用的暗器倒是有些棘手，俗称牛髦银针的就是了……这暗器的解法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大麻烦……”
　　杨戬这些话也是大实话，如果此刻正是法力全盛的时候，这点子牛髦针扎在身上不过就是挠个痒，气息流转立时就能粉碎的连点渣也不剩，但此刻不过说的话有些多，便感到有些气息不平，只暗自叹息着渐渐停了话头复又合目不言。
　　展昭却听得一头冷汗淋漓而下，早就听范博说起过，牛髦银针说起来好像不如霹雳子铁蒺藜名声响威力大，但是却是很阴毒的一种暗器，它细如牛髦，一把撒出去成千上百枚银针打击面非常大，而且一旦进入身体便会随着血脉流转，就算当时没有死亡，慢慢的银针也会顺着血脉散尽五脏六腑，若是不能尽数取出，快则三天五日慢则十天半月的就会莫名猝亡！
　　寻常人中的三两枚银针，及时用磁石吸出还好，可是刚刚看到杨戬胸口那一片细密的红点，只怕这么一下子就中了不知道几百枚的样子，胸口之处又是重穴要害，就算杨戬功力如何高深只怕也耐不得几日光景。
　　杨戬虽然说得平淡，展昭却听得心惊不已，抖着手还想细看杨戬的伤口，杨戬却已经明白展昭所想，勉力抬手握住展昭试探的手腕，也不睁眼，只是淡淡道：“你心底下早就已经有数，我并不是什么普通人的，我说无碍自然不是骗你的……
　　展昭的声音微微带着颤音，道：“二哥的身子凉的一点儿温度也没有，还说不是骗我。”
　　杨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缓缓道：“我若是不封住周身血脉，如何控制得了这些到处乱窜的银针？寻常人血不经心早就一命呜呼，我不过身子凉些又有什么好怕……”终于再听不见话音，展昭又轻声唤了几声“二哥”，杨戬却不再答话，展昭估计杨戬又沉迷过去了，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紧握着杨戬的手不放开，恨不能将自己一身的热力都传输给杨戬才好。
　　片刻，小玉推开车门进来，神情已经平复了很多，神态也镇定不少，眼睛只是看看杨戬，却对展昭说：“到了最近的镇子上，我已经包下了这间客栈的整个后院，就请展叔叔费点儿劲把舅舅抱到上房安息，我已经吩咐厨房伙计烧了热水，等下帮舅舅擦洗擦洗——舅舅是极要干净的人，衣服上又是血又是土脏死了，舅舅要是醒了看到定是要埋怨小玉的！”
　　展昭便应着声，双臂用力将杨戬抱起，随着小玉进了客栈。
　　紧接着便听到店里老板赶上前来献着殷勤，道：“阿弥陀佛，快到上房里去——小路子，牛蛋，快些收拾好了，老客来了——”
　　身后细碎的雨点终于洒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相守（下）

　　一时安顿下来，刚热热的替杨戬擦过身子盖好被子，小玉已经一脚迈进来，身后紧跟着店老板端着水花翻滚的砂锅进来，一边往桌子上布置一边道：“听说老客有人身子不好，我店里今春养的小鸡崽子还不够数，倒是上年有只老母鸡搁了枸杞当归黄芪炖了，最是平气补身的，特意孝敬老客了。”跟过来的伙计便忙着上饭菜，不过寻常几个炒菜还冒着热气，什么馒头花卷的一大盘。
　　小玉不待他说完，随手掏出二两小银角子塞过去，道：“掌柜的不要多说了，我舅舅这会子身子不好耐不得吵闹，你看好了不要让伙计闲人随便进来这里就是。”
　　那店老板这在偏僻小镇开客栈估计没遇到过这么阔气的主顾，一下车就是十两银锭包院子，打两桶热水洗澡又赏了二两，送个砂锅进来随手又是二两，差不多顶的上店里半年的收入。虽然一开始听说是有人病了心里还有些忌讳的，这下却也都撒开了，只是看小玉展昭具是愁苦的表情，强忍着欢喜摆出一脸的惋惜难过，叹道：“唉，出门在外的谁也不容易，镇子上有几家医馆名声还不错，要是用的着只管吩咐伙计们去请医问药……”说着便识趣的退出去，反手关门，低声说了些什么院子里打扫卫生拌草料喂马的人也陆续都走了，四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细细碎碎的雨声隔着门窗零星的传进来，却越发显得屋子里冷清寂寥。
　　展昭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从马车上抱着杨戬到房间，为杨戬宽衣洗浴，换衣睡卧……做这些事情时总觉得一颗心仿佛飘在半空中一点儿也不落实，直到小玉和店老板进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满屋子鸡汤的香气弥散，才恍惚着有点癔症回神。
　　看小玉盛了鸡汤端过来，有些为难道：“二哥眼下还没有醒过来，怎么喂他喝汤？”
　　小玉将鸡汤递到展昭手中，道：“这是给展叔叔吃的，你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你也忙累了一路了，舅舅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去，要是你再累坏了，却叫小玉怎么办？”
　　展昭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满心思都拴在杨戬的身上，刚想推辞了，却见小玉眼圈一红似乎要流泪的模样，只好接了，道：“我看你才是真的累的不轻，也趁热喝一碗解解乏，晚间我守着二哥就是，你先去好好睡一觉。”
　　小玉转身过去拿碗盛汤，偷偷擦了一把眼泪，道：“我这晚是睡不着的了，但有展叔叔陪着舅舅我最是放心的，回头稍微歇歇就好了。”
　　一时无语。两人胡乱吃了些东西，展昭只觉得满口发涩竟是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眼见得天色渐渐黑下来，小玉无言的燃起灯火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展昭一直守在杨戬身边，斜签着坐在床榻边缘，此刻也有些腿脚发麻，见杨戬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心里轻叹一声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却在转眼间看到杨戬轻哼一声居然张开了眼睛。
　　展昭忙微微伏低身子，见杨戬一醒过来便是双目炯炯毫无迷蒙，不禁稍觉意外，轻声问道：“二哥哪里不舒服的，可需要什么？”
　　杨戬凝目看了他片刻，苍白的唇角轻轻一掀带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道：“我只觉得不过稍稍合眼，居然就已经天黑了。”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吐字很清晰：“也没什么不受用的，受了一点轻伤而已，总是不太舒服倒是真的。”说着认真看看展昭，叹道：“你看起来精神竟是不如我了，不要守着我了，也早些休息休息去吧。”
　　展昭将杨戬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掌中，其实自己的手也凉，但是一触及杨戬的手掌还是忍不住心底偷偷打了个寒颤，掩饰的笑笑，道：“二哥说的什么，若不是因为我二哥又怎么会躺在这里？我哪里精神不济了？不过是吃得太饱有些倦怠罢了。”
　　杨戬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道：“谎话，你哪里瞒得了我……”
　　展昭想想以往的事情也确实如此，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咽了口气道：“二哥神通广大我自是知道的。”
　　杨戬微微皱了皱眉，心头一阵阵绞痛令他很不适应，已经不记得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想想三界中能伤到自己的人或者神或者妖都不多了。其实杨戬本可以不受这份罪的，在小金乌下手的时候直接安抚了心跳收拾了意识进入假死状态，只等着有谁出手救助就好了。偏偏杨戬不愿意意识沉迷当一个活死人，又怕展昭守在身边一时探不到心跳误以为自己死了做出什么事情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杨戬自己要追悔莫及。
　　还能感觉到肉体的疼痛，其实也不错。
　　这种真实的存在感让杨戬心里稍觉安慰，痛也就可以忍受了。
　　展昭却无法忍受杨戬皱眉隐痛，只恨不能以身相替，想要出言安慰又拿捏不好语气言辞，忽然觉得自己好笨。
　　似乎觉察到展昭又钻到了牛角尖里去，杨戬勉力反手握住他，道：“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急迫救我——听我说我是真的不会死，不是哄你宽心只是事实，趁了这会清醒认真告诉你，也是怕你想不开又为难自己去。”
　　展昭忙掩饰着笑笑，道：“我哪里钻到牛角尖里去，只是心疼二哥受伤……”心疼的字眼一出口倒是展昭自己忽然愣了一下，心里忽的清亮起来：就是这感觉，一路的恍惚无措，一路的神智痴迷，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一颗心都拴在了杨戬身上，随着也觉得呼吸起伏随着杨戬的眉梢凝结，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一粒尘埃飞絮。
　　什么时候杨戬已经将自己的一颗心占得如此满满当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闲话（上）

　　五十四、
　　展昭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发亮，一夜的春雨已经住了却还偶尔传来几声水滴坠落的声响，极轻却又清晰可闻。
　　屋子里隐隐约约的还分辨不清。展昭轻轻转动了一下身子，怀里紧搂着的杨戬不知是睡的沉了还是又昏迷了，毫无反应。展昭悄悄的支起半身呆呆望着杨戬，杨戬的身子还是冰凉的，呼吸又轻又缓，淡淡的几乎感觉不到了一般，但是还很平稳。
　　展昭知道杨戬这样子虽然没有好转但是也没有加剧，昨夜杨戬精神不错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展昭在说杨戬在听，展昭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好像很杂乱没有主题，一会儿说说自己家里父母怎样，兄长如何姐姐如何，也说到了其他的亲戚朋友，说到小时候跟师傅习武怎样辛苦又怎样乐在其中……
　　展昭的口才一向不算很好，入仕以后和包拯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但是包拯话不多又很严肃，展昭很少和包拯有过闲谈；江湖上白玉堂是展昭最好的朋友，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短，但是和白玉堂在一起展昭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却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健谈，只说到半夜时分也不觉口干。
　　杨戬好像也说了几句，但是展昭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杨戬慢慢合了眼淡淡道：“春夜里还有点儿冷，上来盖被再和我慢慢谈吧。”
　　展昭几乎没有迟疑，脱了外衣罩衫便上了床，客栈的床榻很宽，杨戬虽然只是躺在中间身侧也还是空余大片地方，展昭挨着他坐在杨戬身侧，不知何时便也和衣歪倒睡了过去，只觉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因自小便随师父习武惯了独立自主，展昭几乎已经忘了与人同眠是什么感觉，甚至潜意识里展昭一直排拒着这种肌肤相亲的睡眠方式，除了偶尔在开封府上自己的房间里被白玉堂挤着睡过几次外，展昭几乎记不得自己还和谁同眠过。而每次和白玉堂相卧多半被他挤兑的无法安眠，早晨起来定然是一个黑眼圈，总被公孙策发现说笑。
　　怎么和杨戬在一起便如此自然毫无芥蒂？
　　什么时候杨戬已经这般与众不同了？
　　是华山上初次见面为他脱尘出俗的风采折服还是遇杰村里被他举重若轻的气势信服？是北辽冰天雪地他挽巨澜于呼吸间的淡然还是他救自己于生死间的从容令自己感染？或者是汴梁城郊深宅大院里飞雪腊梅下自己轻装舞剑时他眼底闪动的赞赏令自己心智沉迷？
　　展昭不清楚，也不计较，他只是知道杨戬对自己来说已经是特殊的一人。
　　特殊在哪里，展昭还有些混沌。
　　床头烛台蜡炬成灰。
　　展昭轻手轻脚的下床披上衣服到门口打开了一线，隔壁东厢房里住着小玉，此刻依然烛火微明，看来这小丫头定是一夜无眠。展昭回头看看杨戬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便出门到东厢房去想着安慰安慰小玉。
　　走到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却听房间里传来一阵吵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展昭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是杨戬那外甥沉香的声音，却是急促着忙的说：“我这才离开几天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刚刚听娘说起我还以为娘在玩笑，急着赶来了你又说不清楚，偏偏还不让我去看看舅舅到底怎样，你是不是要急死我算了！”
　　小玉声音稍稍有些嘶哑，不满道：“就你着急，难道这是我愿意出事的？你去看了又能怎样你有本事来帮舅舅吗？你深更半夜的跑来就去看舅舅，还要不要舅舅休息好？”
　　沉香被小玉问的说不出话来，只好粗重的叹着气，猛地回头问道：“谁？”
　　展昭听到询问，知道沉香已经发现自己了，当下认真的敲了敲门，道：“是我，我看屋子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小玉便过来看门，见到展昭勉强一笑，道：“展叔叔睡得可好？”
　　沉香也紧跟着出来，不说话却只是满眼探寻的盯着展昭，展昭知道沉香的意思，苦笑道：“二哥现在还未醒，昨夜倒是醒过来和我说了半夜的话，伤势未见加重也没见好转……”
　　小玉便知道杨戬性命无碍的，但心里还是揪着放不下，道：“我们这里都还好，没什么事情，展叔叔回屋里陪舅舅歇歇吧，下了一夜的雨清晨湿气很重，展叔叔昨日也是极疲乏的，小心着凉受寒——你要是再倒下了，小玉可就没有咒念了。”
　　展昭心领小玉的好意，想问沉香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怎么得知消息的，一转念又觉得无关紧要了，杨戬身边的人都带着几分神秘，真有什么事情定然也会比自己处理的更好。当下便浅浅一笑转身离开回去了。
　　直到展昭的身影消失在正屋门后，沉香方才深深的出了口气，道：“你就这样由着他们在一起……”
　　小玉嘟着嘴反手将房门关闭，恨恨道：“我才不管，只要舅舅喜欢便是翻天覆地荼毒三界我也只有帮舅舅搭把手的份儿！”
　　沉香咽了口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唉，我就是顺嘴一说，难道我会和舅舅唱反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闲话（下）

　　展昭回到房间轻轻关好门，一转头却见杨戬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室内光线昏暗显得杨戬的眼睛很亮，一点儿也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眼睛里清亮亮的没有任何迷糊。展昭忽然觉得杨戬一定是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清醒保持镇定的人，是真正所谓“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人，不是只凭借的一股子热血一腔豪情硬撑场面的那种，而是一种已经见过太多沧海桑田被岁月沉淀了的清醒。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情，面对过多少纷杂苦痛才能沉淀这样的清醒。
　　展昭不知道，却无端的一阵心疼。
　　说不上原因，展昭宁可看到杨戬皱眉呻吟，宁愿他表现出一种难耐伤痛的疲惫，就像白玉堂那样受了一点儿小伤便要大呼小叫的倚在自己肩头仿佛连路也走不动了，可是当白玉堂要是真的受了重伤了其实反而会很好说话，反而会安慰展昭自己。
　　也许，潜意识里，展昭觉得杨戬要是把伤痛都表现出来了也就真的不要紧了，他这样隐忍沉寂反而令展昭感到由衷的不安。
　　展昭紧走两步到了床边，刚偏着身子坐下想说什么，杨戬却已经先开口问道：“怎么脸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好吗？”
　　展昭摇头道：“没有，睡得很好，我本以为二哥伤势未明我一定会满怀心事睡不安稳的，谁知道我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一夜好睡连梦都没做。”
　　杨戬伸手轻轻搭在他腿上，杨戬的手冰凉，隔着衣衫展昭也能感觉到，不自觉的便伸手覆住了杨戬的手掌，听着杨戬清淡的话语响起：“别胡说，那是因为你对我放心，你也紧张了一天了，别太为难自己的身体——哦，昨夜忘了说谢了。”
　　展昭愣了一下，道：“谢？”
　　杨戬缓缓道：“谢谢你为我沐浴更衣，我昏迷不醒身子僵硬一定死沉的，你不惯于做这些事，一定颇为费力吧。”
　　展昭却忽的一笑，道：“没有，二哥功夫练得好身子肌肉都很柔软的，一点儿也不费力——不过我却是把二哥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二哥被我占尽了便宜了。”
　　杨戬抬眼看看展昭，见他的笑容里带着孩子般的纯真，忍不住也就笑了，口中却淡淡道：“这样说起来其实早些时候我为你疗伤早就已经先把你摸遍了的，这次只能算是扯平。”
　　展昭低声道：“我也知道二哥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杨戬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怅然，道：“也不是，我的身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别人见过了，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为我洗浴更衣了，记得上一次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给我洗澡换衣……那感觉久远的我已经不复记忆了……可惜我竟昏迷了，没有体会到你的手掌搓洗在肌肤上的感觉，可惜了……”
　　杨戬连说了两个“可惜”，展昭却听得心里阵阵发酸，他从来没有听杨戬说过自己的家事，从未听杨戬提及过自己的父母，就算是整日守在眼前的小玉沉香这样至亲的亲人杨戬也很少说起。展昭隐约觉得杨戬那沉寂的淡漠不仅仅是因为性格，而是杨戬早就看透了风生水起沧海桑田，早就看淡了惊涛骇浪山崩地裂，杨戬的淡漠更多的只是一种旁观的冷静，一个人究竟需要经历怎样的传奇才能凡事都冷静旁观置身事外。
　　展昭想象不出。
　　因为无法想象，展昭更觉酸楚。
　　杨戬却已经恢复常态转了话题，道：“你不用担心，我猜今日就会有人前来，来的人一定就可以让我伤愈，只怕会有些奇异手段让你看不懂了，也无需往心里去，权当看了一场戏罢了。”
　　展昭忙收敛了心思，展颜笑道：“那是，我早知道二哥就不是普通人物，其实奇异玄幻的事情我也曾经见过，看不懂的事情我也不会自己去钻牛角尖，二哥不要担心我才是。”
　　杨戬略显疲惫的合上眼帘，道：“东厢房里叽叽喳喳，是沉香回来了吧？”
　　展昭凝神听了却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只是顺着杨戬的话道：“是啊，沉香夜里就来了，担心你担心的要命，却又不敢过来吵你休息——要不要我去叫他？”
　　杨戬轻轻皱眉道：“算了，不要叫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点耐心也没有，遇到一点儿事情都沉不住气。”
　　展昭听他有埋怨的意思，忙替沉香解说道：“他还是小孩子，慢慢长大了自然就好了，我看沉香只是太紧张二哥罢了，你这舅舅想必是他的一堵抗风的硬墙，眼下你倒了他自然有些失措的。”
　　杨戬停了好一阵没有说话，展昭以为杨戬又沉迷过去了，刚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听杨戬语气平淡毫无感情道：“放心，我倒不了，我要帮太多人抗风，我身后却没有人可以支撑……”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这淡淡的话语冲进展昭的心底，一下子把展昭心底隐隐约约的酸楚全部激上了眼眶，两滴热泪终于在杨戬渐不可闻的语调中落了下来。
　　很久，展昭没有动。
　　直到确定杨戬真的已经昏睡过去了，展昭方才慢慢将杨戬的手握在自己胸口上，怔怔的看着杨戬，轻声道：“二哥若不嫌我人力单薄，我愿意站在二哥身后做二哥一个支撑！”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只能展昭自己听到，睡沉了的杨戬却忽然一阵放松。
　　天虽然还是阴着的，却也渐渐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段属于过度段落，题目随便取来，也是闲话而已~~~

　　☆、第五十五章、太上老君（上）

　　五十五、
　　天亮的时候果然就来人了，展昭见过的那个红衣的男子带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进来。听到人语，小玉和沉香立刻就跟了进来，看到白眉老道都顿时面色一喜，展昭看得分明心里无端的就一下子放松，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看来这个道长定然可以解救杨戬的了。
　　那老道却看起来很不高兴，被小金乌拉扯着进的屋里来，嘴里不停的嘟嘟囔囔：“火急火燎的拉了老道前来，连句说明的话都没有，合着我就是个劳碌命……”一眼看见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人竟然是杨戬，顿时住口，急忙上前扫了几眼，回头便拿手中浮尘去打小金乌，恨道：“要不是顾念你的身份，老道这下子就该让你丢了半条命去！怎么是他出了事情？哪个立刻给我说个明白，不然休怪老道不讲情面这就撒手不管！”
　　小金乌侧身闪躲，赔笑道：“知道您的面子大身份贵重，要不是因为他我敢把您从炼丹炉旁硬拖出来吗？家里耳目众多哪里敢随口就提杨戬的名号，连我老爹都在装聋作哑，要是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仇家得了消息，他现在这样的哪个能护得他周全？就是我去找您，也是掩饰了的。”
　　沉香已经忍不住一步上前拉住老道的衣袖，哀求道：“太师祖爷爷既然来了，那些责罚的话就先不要说了，请先看看舅舅眼下如何。”
　　老道叹着气偏着身子挨着杨戬坐下，伸手试探了一下杨戬的经脉，皱眉道：“谁的手段？”
　　众人不知他所指何事都互相看看没有言语，小金乌干咳一声道：“你看眼前这些除了我还有谁敢在他身上动手。”
　　老道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倒了一粒丹药出来，端详了一下塞进杨戬的口中，眉眼不抬的问道：“算你还长些眼力知道这伤势麻烦——谁倒杯水来！”
　　展昭忙回身将桌子上的水杯端过来递给老道，老道接过水杯抬头看看展昭，眼底有些异样的情绪流动，还未等展昭看清长眉一顺已经恢复的面无表情，道：“扶他起来。”
　　沉香刚要迈步上前，被小玉悄悄拉了一下衣襟，便不言语的站住了。展昭看看小金乌一脸不在乎的已经转身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抠手指。
　　展昭便坐到床头慢慢将杨戬扶起来，杨戬还在沉睡，身子软软的靠近展昭，展昭只感到两人接触之下一阵冰凉袭上来，下意识的抱紧了杨戬。
　　老道小心的将水慢慢送进杨戬的口中，却见杨戬喉间微动很快张开了眼睛，和老道四目双对刹那间有些愣神，展昭在杨戬身后看不到杨戬的表情，却也明显感到杨戬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颤。
　　老道撇撇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半晌，杨戬方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叫了一声：“怎么劳动师叔祖的大驾前来？真是罪过。”
　　来的老道正是太上老君，本来太上老君就很少管天庭朝堂之上的事物，又赶上这几日紧着一炉丹药要成火出炉，更是不关心此外之事。小金乌急匆匆的跑来，二话不说拖起来就走，太上老君急着要个解释，小金乌只是说救命的事耽误不得，耽误了他老道就再别想舒舒服服的炼丹了！
　　小金乌向来很少和太上老君来往，偶尔见面也是礼到周全客气疏离，被他这么急火火的一催无端的心跳加速就感觉不详，驾了云匆忙赶来未料到竟是杨戬出事。唉，说起杨戬来太上老君又是一肚子的腹诽，这次虽不知道就里，但是依着自己所了解的杨戬的体性定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问题。
　　听到杨戬戏谑，太上老君皱着眉哼道：“哦，原来还是认识我老道的，真是难得。”
　　杨戬见太上老君拧眉瞪眼立刻就要拿问自己的样子，忙接口岔开话题，道：“师叔祖一路辛苦，先歇口气再慢慢说原委可好？”
　　太上老君本来是想立刻追问的，但是听到杨戬话音里隐约带着委婉的商榷，明明还在恨他不怜惜自己却又硬不起心肠，只好叹道：“也罢了，我先用药吊住你的血气，回头帮你起了那些银针就好了。”
　　展昭听得暗暗心惊，却原来这老道的辈分如此之高，难怪方才沉香要唤他“太祖师爷爷”了，却不知他看都没看杨戬的伤口，甚至只是简单的搭了搭脉就知道杨戬受了什么伤如何诊治了，真是世外高人。
　　似乎猜到展昭心里在作何所想，杨戬轻轻拍拍展昭的手背稍作抚慰，低声道：“可记得我说过的话，只当看了一场戏就是了。”
　　展昭毫不诧异杨戬做出任何出格难解的事情来，只是反手握住杨戬，柔声道：“二哥无需担心我的，我知道怎么做。”
　　杨戬还要说什么，太上老君高声道：“罢了罢了，我家里事情拖不得离开身，也顾不得歇息喘气，我看这屋子里的人人都巴望你早些好起来，我就早些施治吧。”
　　小玉早喜得眉开眼笑，道：“是是是，太祖师爷爷也来一趟也不容易的，就不要耽误时辰了。”
　　太上老君伸手在小玉额头上敲了一记，道：“全是眼皮子浅的东西！我老道这大把年纪紧赶慢赶的竟都一点不体恤，看来你们舅舅一好我就被过河拆桥，怕是到时候连一声太祖师爷爷也不会叫的了。”
　　小玉忙上前帮他捏肩捶背，赔笑道：“哪里哪里，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平日里连见您老一面都是不容易的，哪敢就忘了您老的好？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只管吩咐就是，我们定然不会说半个不字就是！”说着拿眼去等沉香，沉香也忙打叠精神跟上来说了一篓子好话，太上老君偏就外着脸不言语。
　　小金乌漫不经心的剔着指甲，道：“好了好了，都承你的情了，回头要是炉子里火力不够尽管叫你家童子去我那里取就是了，旁的我却帮不上你的忙了，人都来了还能不伸手吗？偏要拿架子。”
　　展昭插不上话，心里却发急，只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太上老君便摇头叹气拿眼斜着看杨戬，杨戬明明已经都看在眼里却偏不答话，故意微斜着身子转头和展昭低语，展昭心急便有些不在焉的随口应着，却只能不时地用央求的眼神看看太上老君。
　　又挨了片刻，太上老君终于败下阵来，手中拂尘一挥便开始撵人，大声道：“都出去都出去！老道施功受不得半点儿动静打扰，都出去守了这院子四方，便是一只蝇虫进来扰了我的心神出了岔子老道却是一概不负责的。”
　　小玉便急忙拉了沉香出去，小金乌慢慢站起身来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却是任谁也没听清。见展昭还有些迟疑，小金乌上前一把将展昭扯了过来，道：“行了行了，不用担心你这二哥有什么的，咱们听老道的出去就是了。”
　　展昭被他大力拉开一下子便将杨戬闪开，怕杨戬身子不吃力会摔倒在床榻上，急忙伸手去扶又被小金乌拉的太紧，一转眼却见那老道不知何时已经扶住杨戬，顺手便把几个枕头靠垫掩在了杨戬的后背。
　　杨戬便笑：“去吧，有我师叔祖在这里再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展昭终于随着小金乌走出了房门，到了门口想说什么，才回头还未张口，小金乌已经“啪”的一声将房门关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太上老君（下）

　　展昭便转身将手从小金乌的手中抽出来，默默走到院子中不言语。
　　小金乌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神情颇有几分思量，却没有停留开口便吩咐起来：“沉香去南边小玉去北边，都看好了！”
　　小玉和沉香也没有多说，互相看了一眼便轻身一跃上了屋顶，却没有像小金乌说的分守南北，并肩靠在一起坐在了房顶上望着还阴阴的天空。
　　小金乌回头便去看展昭，展昭觉察到自己失神了，忙敛了心神望向小金乌，道：“我这会儿子心绪不好没有主意，都听你的安排就是。”
　　小金乌靠近展昭，仔细端详了展昭片刻，展昭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以，问道：“怎么？我哪里不合适吗？”
　　小金乌道：“没有，很合适，我只是奇怪你见到杨戬身边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出入怎的一点儿也不惊诧？”
　　展昭勉强一笑，道：“我早已看出二哥本就不是普通人，那他身边又怎么会出入一些凡世俗子？”
　　小金乌的眼神有些异样，缓缓道：“实话说给你知道，他的确不是普通人，我们也都不是凡夫俗子，你瞧我们这么紧张他的样子就该猜到杨戬的身份贵重只怕是你家包大人也是比不上的，可他却愿意为你做一个普通人，你可看出来了？”
　　展昭心里一颤，自从在大辽杨戬解了自己一身奇毒陪着自己来到开封府，总觉得杨戬哪里和往日有些不同了，但是偏又说不上来。随后几次相见相守的时日又短，杨戬言谈举止之间毫无破绽可见，也是自己对杨戬太有信心没有多想，总觉得世间万事杨戬都可以在云淡风轻间轻松化解，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
　　现在被小金乌一语道破，心底那隐约的念头猛地清晰起来，不禁就变了脸色。
　　小金乌看着展昭的神情变化，接着道：“我猜杨戬对他自己的事情一定很少谈起吧，我可以简单跟你说说，也好你心里有数。”
　　展昭垂头思忖片刻，抿了抿嘴唇，犹豫道：“……我还是想……等二哥自己告诉我……”
　　小金乌“嗤”的一声轻笑，道：“等他自己说？哼，我认识他可不是三年五载的了，你要是不紧着追问他定然只会给你含糊下去的，我瞧你这性子只怕也不是会追问的人。”
　　展昭心里迟疑着。
　　小金乌道：“我不会紧守着这里太久的，想指望沉香小玉给你透露风声劝你还是作罢，这里的人也就我能不顾及他的脾气说些给你知道的，若是你就是全然不想了解我也不会非得要你明白的。”说着转身便往院子外走去。
　　展昭忙一把拉住他，道：“我不是不想知道二哥的事情，我以为二哥若是愿意我知道的自然会说给我听，若是他不愿意我知道的我硬是去知道了，他会不会不开心……”
　　小金乌道：“哪里就那么多若是，你只凭了自己的心就是了。”
　　展昭沉吟着，终于点点头道：“我是想知道的……”
　　小金乌道：“放心，我知道杨戬不愿意让你了解些什么，他也是怕你担心的，我只简单说说就是了，你也不必觉得窥破了什么对他有所歉意。”
　　展昭点点头。
　　屋子里安静的可以听到杨戬平稳的心跳声。
　　太上老君低眉顺眼的坐在窗下的圈椅上仿佛已然入定。
　　等了很久，杨戬慢慢支起身子斜过视线去看太上老君，无声的笑了一下，反手调整了一下身后的枕垫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斜倚着，也合了眼帘。
　　太上老君缓缓道：“你的耐心倒是见长，怎么不着急让我快些施展手段使你好起来。”
　　听到太上老君的话，杨戬终于轻笑一声，淡淡道：“难道师叔祖认为杨戬已经退化到了完全不知好歹的地步了吗？”
　　太上老君面颊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忍着什么，却不言语。
　　杨戬只好接着说道：“您老一进来不就已经施展手段了吗？您的仙丹落到肚子里难道我就一点儿感觉没有吗？还真的等您寻得磁石为我取针？实不相瞒，这会儿子我的胸腹间暖暖的融成一片，那点儿破针碎气早就已经蒸成了空气，我不说话只是在等血脉流转而已。”
　　太上老君睁开眼狠狠的瞪着他，道：“知道就好！我来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会儿事？我才不见你几个时辰怎么就到这般地步了？我在天庭之上怎么什么动静都没听说？又是你使了什么手法吗？”
　　看着太上老君咄咄逼人的架势，杨戬却只是一笑，道：“您老坐好，我慢慢说给您听，绝不隐瞒事实——其实这次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人又闯了什么祸事，我有共犯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管中窥豹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个题目不是含烟卖弄自己的成语水平，大概是讲展昭终于开始了解了一点儿杨戬了......
　　五十六、
　　展昭跟着小金乌在院子的石条凳上坐了下来，看小金乌不紧不慢的神态似乎是想要长谈的架势了，展昭心里忽然有几分紧张起来，不自觉的伸手慢慢拂过衣襟上的褶皱，垂头不再去看小金乌。
　　小金乌的眼神顺着展昭的动作而动，看得出展昭这一天一夜过得并不舒服，他身上的衣衫估计就没有来得及或者有心思脱换过，衣襟的下摆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污渍，虽然早就干了却并没有清洗，袖口处还有一道不明显的撕裂，想必也是昨日打斗中留下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
　　展昭等了片刻，感到这种压抑有些令心头难耐，只好勉强笑笑望着小金乌提示道：“我在等……”
　　小金乌眉头轻皱，他的眉眼之间和杨戬有几分相似，这眉头微蹙的模样让展昭无端的心里一紧，却没有避开视线，目光中的迟疑渐渐散开，带着一种固执的坚定。
　　小金乌笑笑，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道：“我不是故意拿捏，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要不你来问我吧，你都想知道什么？”
　　换了方式，展昭反倒有些无措，潜意识里却不想错过这唯一可以了解杨戬的机会。沉吟一下，展昭道：“二哥说起过，你们也是一个大家族，不过他只是那个家族里的外戚。”
　　小金乌点点头：“对，是这样，其实他说的还不算通透。实话说给你知道，这家里当家作主的就是我的父亲。”
　　展昭道：“是，我见过的，二哥叫他是舅舅的。”
　　听说展昭见过玉帝，小金乌的眼底光芒隐隐一闪，唇角浮现一丝解嘲般的笑意：“我父亲早已不关心这些俗事了，你居然还见过他，也是福缘不浅。”
　　展昭道：“我在北辽时意外中了一种奇毒，是他救了我的，说起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金乌撇嘴：“罢了，这个人情你只管挂在杨戬身上就是了，我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物我还是了解的，要他出手定然少不了要付出一些报酬的，他从不会做亏本买卖——不说他了，我给你说说杨戬，杨戬是我姑姑的孩子，姑姑是私定终身违了家规的，我家里规矩是很多很重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大为震怒，依着家规要是姑姑不立刻悔婚杀了姑父回家领罚那就要灭了姑姑一家满门的。”
　　展昭震惊道：“灭门？！”
　　小金乌苦笑道：“奇怪吗？”
　　展昭道：“我知道武林世家都有一些外人所不了解的规矩，也有的是不讲人情的，但是也无需非要灭门这样惨烈才可以解决的。”
　　小金乌道：“是啊，但是大家族里的规矩又怎么是说改就能改的？偏是姑姑性子极强，那时候已经和姑父有了孩子，就算姑父愿意舍去性命换的姑姑周全，姑姑又怎么舍得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呢？长话短说，后来姑姑一家除了杨戬和他三妹都死在了我父亲的手上，鸡犬不留。”
　　展昭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偏是自己的至亲所为，杨戬又能怎样？
　　小金乌淡淡道：“杨戬的性子也是像他母亲一般极强的，他去拜师学艺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前来报仇，也闹了个天翻地覆，中间的爱恨情仇纠葛可就太多了，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好在最后也算圆满，摈弃恩仇之后一切归于淡然，现在他在我父亲眼里的地位可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要高多了。”
　　展昭无言以对，小金乌虽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结束了，可是展昭深切的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放下的，他见过杨戬和他舅舅之间那样和蔼恭谦一点儿芥蒂也看不出来，那么杨戬一定付出了很多，一定多到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展昭似乎有点儿明白杨戬为何总是那般云淡风轻，在杨戬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太多太深刻的波澜了，那需要经历怎样的沉痛，需要多么努力沉淀心绪，需要将自己的情怀提高到怎样的高度才能如此淡然的面对所有一切？！
　　展昭想象不出。
　　小金乌看着他的表情，叹道：“家里的事情我只给你说这些就足够了，我想说的是杨戬和你的事情。”
　　展昭微微一愣，道：“和我？”
　　小金乌有些好笑：“当然是和你，杨戬和别人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展昭略有些腼腆，道：“我们……只是朋友……”
　　小金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只是朋友？也许你只是把杨戬当成了朋友罢了，杨戬对你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朋友我也见过，勉强说来我不仅是他的表哥也算是他的朋友了，你看他对我是个什么态度，连个好点儿的表情都没有！听说他有个小师弟你也见过的，那是他的生死之交，他们怎么样交往的你也见过的，和你一样吗？”
　　展昭一时无语。
　　小金乌接着道：“杨戬的心性我还是略略了解的，他看起来仿佛是极淡的，其实最是心热的主儿，不用我细说你也猜到他经历的事情太多早就已经看开了人事，如今他不投入不关心也就罢了，要是认真起来却是谁也休想拗过他的。”说着语气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满，“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认识又怎样深交的，却知道杨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了，你觉得他这么随性的陪着你好似很潇洒的，其实你不明白我家里的规矩是不许随意入世参与江湖的——尤其是杨戬，他在我家族里的地位非常重要。”
　　展昭自然了解一些江湖世家都是规矩极大的，虽然身在江湖但是门下弟子几乎都不能随意游走闯荡江湖。比如蜀中唐门的弟子在江湖上虽然名声很响却人数很少，很多在江湖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也不一定能和一个唐门弟子交手；比如盛名赫赫的南宫世家，只听说他们富可敌国子弟众多，但是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次高端的武林盛会南宫家的家主会出来露露面，别的南宫子弟几乎无迹可寻。
　　展昭却不知道杨戬究竟身在哪样的大家族中，又处于怎样的位置。
　　展昭却也无处问起，好在小金乌也没等他询问，自顾自道：“你不用寻思了，杨戬在家族中的地位比我这个家主的亲生儿子都要高得多，你别看我眼下和他说笑，其实往日里我都尽量少去见他，私心里我是有些怕他的——其实满家族里的人估计不怕他的也不多了，他在家里是执掌刑罚的人，按江湖上的说法和某些门派里的刑堂堂主差不多了。”
　　展昭的目光闪动，隐隐的带着一丝锐利的光芒，在很多门派中刑堂堂主的地位仅次于门派中的掌门人，可是杨戬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说话语调总是从容不迫，如果忽略他那一身惊人的武功，杨戬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富家公子。但是展昭心底也忽然明白为什么杨戬总能不怒而威，为什么包大人会觉得他气势超然，为什么白玉堂总是埋怨和杨戬对峙总是心虚气短……
　　虽然展昭没有感觉敏锐，但是也仿佛明白为何每次和杨戬交流对他的话从不怀疑，为何对杨戬的决定也总是坦然接受，似乎潜意识里觉得杨戬这人所言所行都是应该的都是对的，即使杨戬在自己面前也没有太过刻意掩饰一些异行自己也没感到有什么突兀……
　　原来那都是长久的上位者养就的自然气势。
　　展昭长长的出了口气，觉得心底下仿佛一下子敞亮起来。
　　太上老君斜着眼看杨戬，口中却是啧啧有声：“真是瞧不出来啊，我还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情，你已经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激情，还以为你已经学会安静沉稳的过过日子，谁料到你在天庭之上那冰冷的神殿里待了这许多年还有这样的少年情怀，还是冲动起来就不计后果。”
　　杨戬微笑：“我可以当做师叔祖这是一种褒扬吗？”
　　太上老君长眉低垂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点头道：“当然，我一直是以你为荣的！阿弥陀佛，这一次你总算没有把老道拉下水，我看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回头我这老实人是不能陪你演戏的，我还是早些回去不要在这里碍眼好了。”
　　杨戬的笑意明显：“师叔祖都开始念佛了真的不介意杨戬没有提前和您商议吗？”
　　太上老君瞬间拉下脸来，冷冷道：“我介意有用吗？你出师席卷天庭的时候我没劝阻过你吗？你修改天条时我没给你打掩护吗？你翻江下海降妖除魔我没顾念过你吗？我那兜率宫里的炼丹炉为你开的时候最多，我存着的那些仙丹妙药还不是都不计血本的拿出来给你当糖豆吃了？我不介意，不介意！我早就习惯了，无量寿佛，老道修为高深怎么会为了你这点子小事浪费心神？当然不介意。”
　　杨戬忍笑道：“谢谢师叔祖成全。”
　　太上老君哼了两声。
　　小金乌叹道：“我本以为这次又是杨戬心血来潮而已，却未料到他竟然如此认真，他没和你说这一次为什么能出来逍遥？没说过会在你身边呆多久？”
　　展昭沉思着：“……二哥只说他在休假，这次会有很长时间的空暇，我一向没有想过去干涉他的生活，所以也一直没有具体问过……”
　　小金乌不知该叹气还是该怨恨，盯着展昭看了半晌，忽然有些泄气道：“我就知道，若不是你这般顺其自然的性子，怎么就会吸引了那个冷血人物。”
　　展昭不明就里，便不言语不接话，他知道小金乌既然已经说开了头，自然就会把一切前因后果讲给自己听，也无需自己去追问。
　　果然，小金乌不等他问话，便接着道：“我这里已经开了头，反正也把杨戬得罪了，索性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杨戬这次出来确实时间不短，我不知道他和我父亲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但是杨戬现在却真的已经血脉封存实力大打折扣，你看他表面瞧起来再寻常不过，但是内力已然受损严重，不运功行事倒也罢了，一旦与人交手内力就不能提起，时间稍长就会损于敌手——不然就前日那几个不入流的东西哪里值得杨戬出手费神使力的还弄得自己一身伤？他随便一招就可以全部打发了去的——这可不是我替他吹牛，你仔细想想以往的情形就很清楚。”
　　展昭仿佛没有听见般有些出神，展昭的眼底云雾缭绕已经看不清有什么情绪，小金乌却没有再接着说什么，他知道展昭已经都明白了。
　　展昭面上似乎水波不兴，可是他的心底此刻已经波澜狂起。
　　好多隐约的不清晰的东西一下子在心底明镜般展现出来，自从北辽中毒伤愈和杨戬一同回归大宋，一路上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杨戬哪里有些不同，不知道是杨戬掩饰的太好还是自己实在迟钝，竟然没有寻根问底，原来从那时候开始杨戬就已经怀伤在身了。
　　细想起来杨戬那时对他舅舅亲密之间带着疏离，恭敬之余带着客气，自己就应该想到他们之间绝不是仅仅是甥舅关系。想起自己也曾出言询问，当时杨戬只是淡然的说自己和这个舅舅有些心性不合，他也不光是为了来救人的，也是因为杨戬自己违反门规前来问罪的。那时自己为何没有追问杨戬到底领了什么罪过家法？！知道了杨戬和他舅舅之间的恩怨，知道了杨戬在家族中的重要地位，那杨戬该受怎样的家法处置几乎已经可以想象。
　　展昭心头猛地震痛，当时为什么只被他轻轻阻挡就没有坚持试探杨戬的脉门？
　　为什么就信了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以为他真的只是有些疲乏？
　　展昭的眼睛微微发涩，目光流转便停留在杨戬住着的那间房间屋门上久久不动。
　　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可以让杨戬付出这样的代价留在自己身边。
　　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补偿杨戬的所有付出？
　　自己心里真的仅仅是把杨戬当做朋友来看了吗？像欧阳春像白玉堂一样吗？
　　不一样，又不一样在哪里呢？

　　☆、第五十七章、心明了（上）

　　五十七、
　　太上老君伸手摸摸杨戬的额头，道：“好了好了，恢复正常——我还奇怪以你这番模样的肉身如何能承担得了那些妖孽的法力，却原来是小金乌下手帮你封存了血脉，也亏得你身在仙籍成圣已久，不然血脉凝结至今只怕也要留下些后遗症的。”
　　杨戬不介意的轻笑：“若是真的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的话，只怕师叔祖以后要自己摘掉兜率宫的招牌的。”
　　太上老君瞪着眼道：“就算是看在老道千里迢迢赶来救你的份上，你便是言语上让我老人家半分又怎样？这还没好全呢，就开始打趣长辈了？！”
　　杨戬道：“我可没有请你过来救我，这个人情不要算在我的头上。”
　　太上老君哼哼了几声终于再没说什么，手中拂尘轻轻拂过杨戬，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慢慢浸润着杨戬的肺腑，一种异常舒适的感觉令杨戬忍不住轻轻叹息呻吟，感到血脉中的一些零散的寒意也渐渐消融，四经八脉气息贯畅，因为法力封存导致经脉里的凝滞似乎也丝丝缕缕的化解开来。
　　杨戬知道这是太上老君的手段，心中感念口中却依然平淡，仿佛不经心般说道：“师叔祖随意离开兜率宫久了只怕不太好吧，还请您早些回去吧。”
　　太上老君撇嘴道：“老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既然来了哪里那么容易就走的，我还要看看是哪个神通广大的让你心甘情愿留在凡间，若是我看不上眼立刻我就让他灰飞烟灭——别瞪我，反正以你现在的功力还阻拦不住我的。”说着，真的毫不介意的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杨戬心中微急，忙唤了一声：“师叔祖……”
　　太上老君脚下一顿，却不回头，道：“老道我忙的很可没工夫跟你纠葛，有什么话可要快些说。”
　　杨戬无奈，只得道：“好了好了，我都承你的情了，回来小坐，什么时候您老人家呆够了再走可好？”
　　太上老君歪着头偷看杨戬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忍不住“噗”的一笑：“难得看到你折服模样，好吧好吧不为难你，免得日后你记仇，吃亏的还是老道我。”说话间已经坐到了床榻边缘，沉吟片刻，道：“我不是有意泼你冷水，你的这番心意屋外的那个可还明白？”
　　杨戬道：“我做事只凭自己的心，为何非要他知道。”
　　太上老君叹道：“我是怕你一腔热血没浇灌到合适的地方，要知道你们都身为男子，相互倾慕爱恋有违世俗之见，你倒是罢了，时辰一到逍遥快活完了回归神职谁还找得到你？那个还有漫长一生呢……”
　　杨戬不言语。
　　太上老君接着道：“再说我虽然只是初次见过那个展昭，但是他底子干净灵魂纯粹世间少有，这样宛若青莲的人物是否能接受你的心意？也许，他只是把你当做朋友而已。”
　　杨戬沉吟片刻，忽然一笑道：“我就是他的朋友啊。”
　　太上老君道：“只是朋友？”
　　杨戬面不改色：“当然，他只会这样感觉，我要的也只是陪在他的身边，并未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逍遥快活。”
　　太上老君道：“他和你只做一生的朋友，下一世可能再也不会记得你了，你投入太多受伤的也是你啊。其实是我私心偏袒，就算是老道我有万千丹方，可是也治不了你长久的孤单寂寞啊。”
　　杨戬的目光温和起来：“我知道师叔祖的好意，其实就是你的话，我爱的也是他那纯粹的灵魂，他的相貌外表在六道轮回中会千变万化，可是这样纯粹的灵魂却永远不会改变。对于我们这样的神仙来说生命本没有什么意义的，可是我爱的就是这样长久的，又怎么会在意其他？所谓孤单寂寞什么的，难道师叔祖的手段就炼不出一颗忘情丹来？”
　　太上老君半晌无话，忽然猛地起身朝地上“呸”的一口，道：“你这个天庭最冷的神仙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爱字，老道我已经受不了受不了，我立刻就要走，再也不要看到你，再也不要听你说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说着居然真的大踏步朝外走去。
　　杨戬笑着高声道：“慢走，不送了。”
　　展昭斜坐在杨戬的床边，神情稍微有些怔忪。好像只是一瞬间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见了，老道长要回去，于是小金乌便去送他，展昭想跟着出门一起送送的，可是小金乌却一把扯过老道长转身出了客栈，等展昭紧跟两步出门去看时天光大亮的街道上早不见了二人的身影，虽然早知道小金乌功夫了得不是凡人可比，但是这个速度还是令展昭偷偷咋舌。不过一出一进的时辰，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居然只剩下自己和杨戬了，沉香小玉哪里去了？展昭想问，看看杨戬的神情又无声的咽了回去。
　　他知道，杨戬会解释给自己听。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从来也逃不开杨戬的眼睛。
　　他还知道，不管杨戬说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的相信。
　　可是展昭却不知道，再次和杨戬接近时自己的心跳为何忽然乱了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心明了(下）

　　阳光一点一点的晒进屋子里来，并没觉得温度高了多少，但是展昭却觉得额头上似乎隐约的要冒汗出来了，忍不住想要抬手轻拂一下。但是展昭的手刚刚要动，却忽然被杨戬一把握住了。
　　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温度。
　　杨戬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而有力。
　　展昭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这感觉让他心底一下子松懈下来，可是瞬间又有些慌乱无措，忍不住抬眼去看杨戬，却一下子对上了杨戬的目光。
　　杨戬的眼睛仿佛是深邃的海洋，广博的看不见底，看不透他心底任何的波澜。这深邃仿佛可以容纳一切，展昭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都要融化在杨戬那样深邃的眼睛中。
　　杨戬却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静静握住展昭的手，缓缓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展昭浅笑着垂下头，道：“我想问的二哥不是都知道吗？”
　　杨戬看着展昭错开自己视线，心里微微一跳，道：“我猜方才在外边的时候，只怕我那位小表哥没闲着吧。”
　　展昭并未觉得吃惊，只是顺从的点点头道：“他说了一点你的事情……”
　　杨戬有些无奈，早就知道小金乌就憋不住要管闲事的，但是却不知道他都和展昭说了些什么，想想小金乌的性子杨戬偷偷撇嘴，估计自己的一些切身事物差不多展昭都知道了吧。
　　展昭稍停了片刻，没听见杨戬的动静，忍不住抬头看看杨戬露出一丝探寻的意思，杨戬苦笑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什么，只是我的事情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知道了也没什么意思。”
　　展昭道：“我知道。”
　　杨戬道：“你知道？你都知道什么？”
　　展昭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或者从何说起，忽然一笑：“我知道什么二哥最是心里有数的，又何必说的这么清楚呢？”
　　杨戬神情微动，微笑道：“也是。”
　　两人一下子都笑起来，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方才的话题，杨戬眼睛一转，道：“我差沉香小玉去和你家包大人请假，这段时间只怕你不能陪他赈灾清冤了。”
　　展昭一愣，道：“可是展昭职责在身……”
　　杨戬打断道：“放心，包大人一定会准假的，我让沉香带了大礼前去，公孙先生也会帮你说话的——不过，照顾我这个病人只怕也不轻松的，因为我让沉香小玉代替你跟随包大人去了，我身边能使唤的人只怕就你一个了。”
　　展昭恍然道：“原来……你捎了公孙先生想要的书给他？可是，我……”
　　杨戬道：“怎么？你还怕沉香小玉做不好？”
　　展昭道：“那倒不是，我早看出他们的功夫不在我之下的，有他们在包大人身边当然无碍，只是他们都还是孩子，总是约束在府衙上怕是耐不住心性吧。”
　　杨戬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俩这点儿小事都做不了的话，也没有留在我身边的必要了。要是你还不放心，我们可以慢慢跟着包大人的队伍走，你不时去看看就是了，反正我也没有别的要务做，只当是游山玩水就是了。”
　　展昭看看杨戬，忽然发现杨戬眼神深处流露出一丝期待，可是刚刚看明白，杨戬眼睛一眨一下子又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任何起伏。展昭不禁微笑：“其实我早就想偷个懒的，只是担心包大人一路的安危而已，如今二哥都安排妥当了我自然理当遵命——只是我可是粗手粗脚惯了的人，恐怕不能很好地伺候二哥了。”
　　杨戬微微松弛下来：“说笑而已，我还没有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展昭认真的看着杨戬：“我知道，一向都是二哥在照顾别人罢了。”
　　杨戬心头一跳：“你都听我那小表哥说了些什么？不要被他夸大其词唬住了。”
　　展昭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停顿了很长时间，杨戬已经感到有些异样了。展昭不是这样迟疑犹豫的人，也许有时候他会有些难为情有些腼腆，但是神情举止间却几乎没有这般拿捏，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或者不好说的样子。
　　杨戬又等了片刻，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了法力没了天眼之力想要看透一个人的心思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杨戬拍了拍展昭的手臂，道：“有心事？”
　　展昭只是静静看着杨戬，目光中带着少有的倔强，还有点孩子气的执着：“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杨戬只好鼓励的握住他的手，道：“直接说最好，我现在伤势未痊愈不能太过劳神，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对我说……难道是你要说的话对我打击太大，你怕我会承担不起？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这世间能让我承担不起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少得可以忽略了。”
　　展昭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我想知道在二哥心里是拿我当做什么人的？”
　　展昭的声音虽低却很清晰，杨戬握着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尽管很轻微展昭却察觉了，他的心也跟着杨戬的颤抖微微的漏跳一拍。
　　杨戬的视线望向室内的阳光，那么一霎那他几乎已经知道小金乌都和展昭说些什么了，那种心绪被人挑明的感觉令杨戬非常不舒服，他的目光渐渐有些冰凉起来。如果小金乌此刻看到杨戬的表情一定发誓有多远就躲开多远是最明智的。
　　展昭一直垂着头，没有看到杨戬的神情已经变了，他只感到杨戬握着自己的手掌渐渐的指端有些微凉，掌心中甚至带了淡淡的潮意。展昭知道自己有时候感到紧张会这样，难道，杨戬也会紧张？
　　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杨戬很自然的收回手掌交叉放在自己小腹上，慢慢调匀呼吸合上了眼帘，等展昭感到哪里不对抬起头来的时候杨戬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再也看不出有过任何异样了。
　　虽然合上了眼帘，杨戬也可以感觉到此刻展昭正盯着自己看着，正在等自己的回答。忽然之间杨戬那种全然掌控的感觉消失了，千年以来他头一次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回答才算合适。甚至连杨戬自己也不确定该怎么回答自己才会满意。
　　展昭没有追问，他知道杨戬一定会说，却不知道杨戬的答案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答案，却连展昭自己也一时说不清楚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的几乎听到杨戬和展昭二人的心跳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已经开始乱了……
　　天庭之上兜率宫里，太上老君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宫里的童子已经迎了上了，桃木条盘里一只银色的酒壶便端到了眼前。
　　太上老君皱着眉歪着头看着，那童子立刻脆生生道：“师祖还没进门来玉帝便已经遣了瑶池星奴送了这壶酒来，说是前日座下八仙子刚刚进贡而来的人间纯酿，味道是极好的，玉帝说师祖辛苦了，特送了来请师祖品尝。”
　　太上老君拿过酒壶来打开盖子伸头深深嗅了一口，浓烈的酒香直冲脑门，不禁打了个喷嚏，苦笑道：“辛苦？！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哪里装聋作哑，还特意送来美酒封口，也太小瞧了老道，老道是那么不识趣的神仙吗？”
　　一边絮絮叨叨着，一边慢条斯理的往丹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特别

　　五十八、
　　杨戬觉得自己沉默的时辰已经不短了，也实在不应该再继续下去，虽然展昭一直很安静的坐在他的身侧，一直也没有追问答案，但是杨戬知道他一直在等。
　　杨戬也实在不忍心让展昭继续等下去了。
　　慢慢张开眼睛便看见展昭平和温顺的面庞，距离杨戬的不到一尺，杨戬甚至可以感觉到展昭的呼吸带着一股甜润的温热丝丝缕缕的袭到自己的面颊上。展昭虽然一直在等，但是神态平和看不出任何焦躁不耐，迎着杨戬的目光也没有闪躲，也没有出现一丝杨戬原本以为会看到的腼腆或者羞怯，那样的平和让杨戬再找不出借口推搪。
　　杨戬面色淡然：“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展昭微微笑了一下，这淡淡的笑却让杨戬忽然觉得无法直视，“是那种擦肩而过白首如新的朋友，还是那种所谓生死之交？朋友的涵盖面太大，展昭拙笨一时分辨不出来，二哥为何不详细给展昭说明白些？二哥也说什么话直接说最好，展昭也是个单心思的笨人更费不了心神揣测，还请二哥明言。”
　　杨戬轻叹：“是啊，朋友的定义太广泛……那么，你以为呢？”
　　展昭慢慢俯下身子贴近杨戬，几乎已经和杨戬面对面了：“二哥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这么快就把问题又扔给了我？却忘了我最初问的可不是关于朋友的定义。”他看着杨戬，又重复道：“我想知道在二哥心里是拿我当做什么人的？”
　　杨戬的感觉有些迷离，展昭在这么近的距离，为何自己却感到有些无法捉摸了。
　　展昭的眼神不退缩，言语不退缩。
　　杨戬忽然笑起来，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笑容全部落进了展昭的眸子中：“是我小瞧你了，不该拿话引你岔开思路，你想知道的待到机缘合适了我自然都会告诉你，眼下却只能说在我心里，你‘无可替代’。”
　　展昭似乎还不满意，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微微直起身子拉开和杨戬的距离，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也许，是我自己想岔了……二哥没有小瞧我，我却有些高估自己了……有这四个字我原本就应该满意的才对……”展昭的言语中也带出失望来，微微有些发颤的尾音让杨戬的心猛地抽紧。
　　展昭很快释然一笑：“算了，二哥不愿意说我也不再追问了，天过晌午了，我去掌柜那里看看伙计们可把咱们的饭菜做好了。”说着便要起身。
　　杨戬一把拉住了展昭的手，展昭回头看看。
　　杨戬一字字道：“你在我心里是很特别的人，特别在哪里我一时也说不明白，并不是故意拖延推搪，你可懂？”
　　展昭抿嘴一笑，心里忽的一阵轻松，看着杨戬这么认真的和自己说话，似乎从来还没有见过杨戬这么郑重的表情，只一个“特别”已经令展昭全然放松。也许自己想要的，就只是一个“特别”吧。
　　拍拍杨戬的手，展昭道：“我懂。真的。”
　　杨戬慢慢松开手，展昭便起身推门而去。
　　看着展昭的身影消失，杨戬沉重的出了口气，他不是说不明白，他只是怕说的太明白了会吓到展昭，怕展昭会接受不了，那么连眼前这样平淡的相处也难以维持了。
　　怕？杨戬苦笑，这种情绪怎么会和自己有关联？什么时候自己和这个字沾边了？
　　虽然口中说着一切放心，展昭还是跟随者包拯的队伍一直到了曲阜，杨戬什么也没有说尽随他的心意乘了马车静静跟随着。直到小憩时沉香送来了包拯的书信，展昭细细看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问问沉香那边的情形也没有，只应了一句“是”让沉香捎回去。
　　沉香临走的时候还想和杨戬说点儿什么的，可惜杨戬竟然连面都没露，沉香既不放心就这么去了，又不敢硬要见见杨戬，颇有些踌躇了一番。倒是展昭不过意拉了沉香去见杨戬，斜倚在车厢里随手翻看着一本古书的杨戬看起来颇为懒散，沉香陪着笑脸问候了几句便被杨戬不咸不淡的打发了，沉香明白杨戬的意思却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好表了一番决心怏怏的去了。
　　杨戬没有问展昭包拯的信上都说了什么，展昭却把信递给了杨戬，杨戬不接，淡淡道：“这和我没有关系，你想怎样都好。”
　　展昭挨着杨戬坐下，道：“和你有关系的，包大人专门叮嘱给你看的。”
　　杨戬稍觉意外，接过信来随意扫了几眼，笑笑：“包大人太客气了，看来沉香小玉做事还算用心，这样你是不是也可以放心了？”
　　展昭道：“嗯，是我任性，二哥身子还没有痊愈便被我硬拖了出来，一路上都没有休息好，既然包大人那里一切都妥当了，我就随了二哥的心意，二哥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杨戬斜倚在马车里宽敞的卧榻上，不介意道：“没关系，我没有什么非要去的地方，都由你就是了。”
　　展昭道：“打从认识二哥这么长久以来，次次都是二哥陪我，在华山也好北辽也好，哪怕是眼下，总也是二哥在陪我，怎的不能让我来陪二哥一次？”
　　杨戬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知怎的心里微微一暖：“既然这么说，那么咱们往南边去吧，已是四月天，江南一带想必已经花红柳绿春意缤纷了吧，肯定比齐鲁大地这一派干巴巴的黄土地好玩好看。”
　　听说起“江南”，展昭的眼睛一亮，眼中也有了几分向往，忍不住道：“是啊，四月天的江南已经是花红柳绿，这个时节人们都会出门踏青折柳摘花，大些的城镇人来人往的已经很热闹了……”说着说着，展昭的语气里便有了淡淡的思念。
　　杨戬似乎不经意道：“不知道百花岭上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展昭一下子明白过来，温柔的望着杨戬，道：“二哥总还是知道我的心。”
　　杨戬微微合了眼帘，展昭那样温柔的表情不多见，在自己面前展昭更多的是面带薄红的微羞或者欣慰明了的浅笑，眼前这柔和的表情已经轻轻触动了杨戬心底最轻柔的心弦。那感觉仿佛是刚刚饮过一杯醇厚的美酒，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微醺。
　　展昭见杨戬没有说话，便微微贴近杨戬低声道：“其实，我没和二哥说清楚，二哥在我心里也是特别的一个，不同我别的朋友那样，可是特别在哪里我也是一时说不明白，等我想明白了定会跟二哥说好的，到时候我也要听到二哥最终的解释。”
　　说着，展昭抬手掀开车帘便出去坐到了车驾上，高声吆喝了一声，马车轻轻一动便稳稳的启动了。
　　杨戬无声的听着展昭的话语，心里暖暖的仿佛融化了一般。
　　也许自己也是只要一个“特别”就满足了。
　　原本是想着一路游山玩水的慢慢走的，但是才出了山东地界展昭就收到了家里的飞鸽传书，雪白的鸽子脚上拴着白玉雕琢的小铃铛。那鸽子似乎飞了很远的地方，羽毛都有些凌乱了，但是那原本会很容易破碎的玉铃铛却依然完好，随着鸽子散乱的踢踏发出一阵阵极为清脆的音响。
　　展昭的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杨戬透过车帘看的分明，忍不住问道：“怎么？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展昭笑道：“二哥怎么知道是喜事？”
　　“展家的玉铃铛都出现了，江湖传言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杨戬不紧不慢徐徐说道，“据说展家的白鸽玉铃是传播喜讯的，你看，我虽然很少行走江湖，但是并不闭塞的。”
　　展昭笑着回头将薄纱的车帘撩起，伸手把那只低头咕咕叫的鸽子放进了车厢，那小鸽子不知为何竟然熟悉的拍拍翅膀跳到了杨戬的膝上，杨戬伸手去轻拂鸽子的羽毛，那鸽子也极为温顺的就伏在了他的手掌中。
　　展昭奇道：“这鸽子居然并不认生的？”
　　杨戬的手微微一顿，似乎自己并没注意到这样的细节，道：“都是被驯化好了的，怎么会认生的？”
　　展昭道：“二哥却不知道我家的鸽子都是我姐姐亲自挑选出来自己驯化的，不知她学了什么手段，这鸽子除了我们展家的自己人，便是连遇杰村里最和姐姐亲近的闺中密友也是难以接近的，所以姐姐用它来为自己传递音讯从不会落入外人之手。”
　　听着展昭的解释，杨戬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凡是都有例外，也许我就是那个不可知的例外呢。好了，说正事吧。”
　　展昭有些微觉歉意，道：“原本是想和二哥慢慢游玩的，但是家里传讯过来就到姐姐的喜日子了，我必须要赶回去的，家母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村子里和姐姐年纪相仿的差不多都做了孩子的母亲了，这是整个遇杰村的喜日子呢，一定很热闹的——但是我一路行来竟然没有听到任何江湖讯息，难道姐姐最终依托终身的不是江湖中人？”
　　看着展昭不经意里露出淡淡的疑惑，使得他的表情显出一些孩子气来，杨戬竟然有些出神，居然没有听清展昭后面的话语，恍惚了一阵方才回过神来，见展昭正微带诧异的看着自己，便自嘲般一笑道：“想那么多作甚，早些回去不就都知道了。”
　　展昭似乎有些犹豫，杨戬只从他的眼神中就知道原因，微微侧过头去望向车外，道：“既然不曾邀请江湖朋友观礼，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个不速之客……”
　　展昭心头一松，道：“说起来去年重阳的时候，我们展家还欠了二哥一个人情的，只是那时候二哥去的急促未来得及致谢，这次便是一个旁人不邀，我也要专门请了二哥前去的。”
　　杨戬道：“到时候你怎么介绍我呢？朋友？”
　　展昭认真道：“嗯，特别的一个。”他加重“特别”两字的发音。
　　杨戬似乎没有听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展昭却从杨戬张望的眼底看到一抹温柔的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喜事？

　　五十九、
　　杨戬已经下了马车静静负手站在遇杰村的村口，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玄色的衣衫宽袖窄腰非常合身，却又套穿了黑色印纹的罩衫将他的身形完全掩饰了去，沿着宽敞的大道慢慢走着，道路的尽头处，就是遇杰村的村口，沿着村子的边缘种植着成排的高高的竹子，形成一个不算很规范的围墙，此刻春意盎然一派新绿，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缠绕在竹枝间。这里没有高大的城楼，只有一座简单的二层竹楼，不算厚实的村门大开着，刚刷的油漆还没有干透，空气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油漆味。
　　村子里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喧嚣，除了新漆的大门显出一丝新意来，全没有意料中的张灯结彩。
　　杨戬微微有些诧异，不确定这里真的就要办喜事了。
　　展昭没有陪在他身边，已经提前进去村子里了，原本展昭是想让杨戬和他一起去的，杨戬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只是说声“随后就到”安抚了展昭。
　　展昭也觉得就这样让杨戬随着自己回到家中不太好解释，也许自己先回去打个招呼会更好。展昭隐约的心底下感到有些不安，总觉得姐姐的喜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刚到百花岭杨戬就和展昭分手了，展昭也没有客气很快就先走了。杨戬倒是不觉得着急，他随手打发了那匹神马，临走的时候那白马很是不情愿的在杨戬身边低低嘶鸣了一番，杨戬好笑的哄了它去，竟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番心情。
　　慢慢的走到遇杰村村口。
　　还不到巳时，按说此刻正是人气正旺的时候，可是村子里却很安静，即使有些许行人出入也具是行色匆匆，走在阳光里的杨戬隐隐的心底微凉，这绝不是要办喜事的氛围。
　　但是失去了天眼之力后，杨戬已经看不透凡间的内里表象。
　　轻轻自嘲一笑，那么就随遇而安吧。
　　刚从水洗过般干净的青石板街道上走过，远远的就看到展昭迎了上了，虽然还隔着距离，杨戬却很清楚看清展昭脸上的表情绝不是欢喜，却也算不得悲伤，只是有些淡淡的惆怅无奈，虽然在看到杨戬的身影后很快的露出笑容，但是杨戬还是分辨得出他笑容里的牵强。
　　展昭上前挽住杨戬的手臂，道：“二哥来的好快，我本来估摸着肯定能在村口迎着二哥的，却未料二哥已经进村来了。方才听村里人说有人进来，只听得三言两语描述就知道是二哥了。”
　　杨戬也不去问是什么人看到了自己，又是哪个做了怎样的描述，遇杰村里看起来和那些普通江南村落没什么两样，可是因为有展家大院坐落于此，隐隐的已经有几分堪比蜀中唐门的意思，村民们既然接受了展家的庇护，自然也就成了展家的眼线。杨戬相信村子里任何地方有任何动静都会很快传到展家家主的耳朵里去的。
　　杨戬却不爱看展昭那勉强的笑容，轻轻言道：“你姐姐出嫁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展昭慢慢收敛的笑容，忍不住微微叹息：“二哥是明眼人自然看的清楚，我也无需瞒你，说起来是不简单，不过也不是意外，我已经禀明了母亲，此刻母亲和家兄正在大院正厅相候二哥，等二哥稍稍歇息片刻了我自然会全然讲给二哥知道。”
　　杨戬既不追问也不反对，只淡淡应了一句“好”便携了展昭一同向村中展家大院走去。
　　长长的石板街一路走去，遇到的路人都极其和蔼的微笑着同展昭打着招呼，展昭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杨戬一路无话。
　　位于遇杰村西南方的展家大院此刻朱漆木门四敞大开，门口虽然没有门童仆妇守望，杨戬也知道必不会有人敢在此地放肆。
　　展昭前头引领着，杨戬随后拾阶而上。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正赶上重阳佳节，恰逢展昭母亲的寿诞，那时的展家江湖人氏穿梭往来，官场人员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热闹气氛久久不散。因为一场意外杨戬却未顾得上进到大院里去，当时只是匆匆携了展昭月下畅饮一场。
　　想起来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再来却也毫无违和之感。
　　整个展家大院依山而建，层层延伸进去甚是宽广敞亮，飞檐雕镂带着几分富贵家族的气息，围栏植被却又有着江湖豪气。
　　只转过一个长廊就到了迎客大厅。
　　花白头发的展老夫人已经起身迎在厅门。
　　杨戬紧赶几步上前微微拱手施礼，道：“有劳老夫人亲自迎候。”他礼数周全说的客气，但是语气神态里似乎并没有觉得受之有愧，展老夫人也不觉得他的有什么托大无礼。
　　立在老夫人身侧的展家当代家主展昀已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杨戬的手臂，微微欠身道：“杨先生万不可如此客气，你是我展家的恩人呢。”
　　杨戬就着他的扶持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展大侠才是客气。”
　　展昀忙道：“万不敢当‘大侠’之称，要是杨先生不见外的话倒是可以直呼我姓名就是。”
　　杨戬道：“那哪里好。”
　　展老夫人插言道：“杨先生若是肯直呼其名倒是昀儿的福气呢，去年重阳若不是先生挺身而出一力挡了我展家的灾劫，如今哪里还能这般惬意的和先生闲谈？”
　　杨戬轻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展昀正色道：“对先生来说许是举手之劳，却是我展家难过的一劫，可惜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难以答谢，这次闻说你随展昭一同前来，我们满家具是欣喜的，还望先生这次不要匆匆不辞而别，也让我展家略表心意。”
　　见他说的正式了，杨戬却有些不适应，只一笑道：“我是个性子冷又喜静的，你们这般一本正经的要来答谢我却是逼着我早些离开才是了，若是真的要表什么心意，那就依着我的性子随我意思最好，只要给我寻一处安静的角落就好。我只是陪了展昭前来，他只管处理他的家事，我只管来此处游山玩水，如此可好？”
　　虽是商量的口吻，却是坚决的意思。
　　展昀侧头望向自己母亲，老夫人却是经历事情太多早就看透人情的，一早便已经觉得杨戬是那样与众不同的，这人虽然明明站在自己眼前却又仿佛飘渺的无从琢磨，他的眼睛深沉的宛若东海碧波任何人也休想从他眼底看出什么情绪波动，他神情俊朗甚至连眼角都看不到皱纹，却又偏偏令人觉得他早已经历沧海桑田看透人情世故。
　　如同展昭的描述，这个杨戬定然不是普通苍生，是个真真正正有神通的人物。
　　这个时候他能来，也许真的是展家的祖宗福佑。
　　展家后院偏南的一处安静的地段，有个被青竹围绕的院落，很小但是很雅致，只有两间茅屋，和展家整座大院的辉煌极不相称却又毫不突兀。
　　展昭推荐了这个地方，杨戬欣然接受。
　　杨戬觉得展昭很了解自己的需求，这个小院落真的很适合自己暂时居住。很安静，展家上下百十人口几乎从不来到这里，仿佛独立于整个展家大院。却又很便利，距离展家的任何庭院都不远，一声招呼就会有仆妇随从立刻出现静候指示。
　　现在杨戬正慢慢往小铜炉里添着木炭，红红的火焰舔着炉上一只长提手的铜壶，修长的壶嘴里慢条斯理的吞吐着白色的水蒸气。
　　水汽缭绕间杨戬将竹筒里的茶叶放入面前的紫砂泥壶中，这一套紫砂茶具虽然赶不上杨戬平日里常用的那套珍贵，却也极其精致的。
　　杨戬的动作很慢，他需要借着这一套缓慢的泡茶功夫理顺自己的思绪，想清楚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因为展昭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姐姐正在等着自己前去。
　　杨戬不知道为了什么，这种不能窥透世情的感觉多少令杨戬有些不习惯。人对于自己不能全然把握的未知常常会有些害怕局促，杨戬虽然不是常人心态，但是他心底下也隐隐觉得那个从未见面的姑娘也许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什么，这种感觉也令杨戬有些不太舒服。
　　杨戬轻轻抬眼扫了一眼正在窗前低头静静的看着自己随手临的几幅碑帖的展昭，杨戬只能看到展昭的后背，空气里已经有了丝丝春日的燥热，展昭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棉布单衫，隔着柔软的衣衫布料可以清楚的看到展昭条理分明的肌肉，隐约的带着一种柔韧，柔韧里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力量。白色的腰带上悬着展昭的佩剑巨阙，展昭身子站的很稳，看起来下盘功夫是极好的，甚至在抬手翻看的时候腰间的佩剑连流苏穗子都纹丝不动。
　　展昭很安静，他前来传达完了母亲的口讯便这样立在窗前看杨戬的临帖，不催促也不询问，似乎很有把握杨戬一定不会拒绝也不会推搪。
　　杨戬的唇角很隐秘的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随着笑意的出现杨戬心底所有的异样情绪全部消散无影，那种天地之间全然掌控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杨戬的身上。
　　杨戬从未想到，落入尘世的自己会被一个凡人所感染。
　　似乎感觉到了杨戬的目光，展昭微微测过头来迎着杨戬的视线笑了笑，他的笑容恬淡自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清澈的如同山间清溪，灵动而又透彻。
　　杨戬不由的顺着他的笑容展颜。什么时候开始展昭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再没有丝毫犹豫，视线不再游移，甚至那微羞的绯红也不再时时烧在面颊上了。
　　杨戬以为自己是看得懂展昭的，其实杨戬也不是就看不懂，只是心底下还在迟疑。
　　真奇怪，明明最坚定的那个本来是自己的，什么时候那犹豫的游移的却变成了自己？！
　　一杯热茶顺着咽喉慢慢燃烧过胸腹，杨戬合目深深呼吸，推杯轻叹：“走吧。”
　　一直安静的几乎察觉不出存在的展昭很快帮杨戬推开门扉，他的脚步极轻几不可闻，杨戬却觉得展昭的每一步都走到了自己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故事

　　六十、
　　进入姑娘家的闺阁对杨戬来说虽不是第一次，但还是多少不习惯。
　　好在这一间闺阁没有想象中的轻纱妙曼，也没有太多少女的花样装饰，整间屋子宽敞明亮朴实无华，用的都是中性的色系，只有床榻之上撩起的棉布帘子是极有诗意的紫罗兰色，虽不飘逸却带了轻巧的小女儿气息。任何人进来都不会觉得局促，那样贴近心扉的设计让人一下子就对这屋子的主人有了好感。
　　但是见到展昭的这位姐姐时，杨戬还是不动声色的微微愣了一下。
　　既然是展昭的姐姐，年岁上自然比展昭要大的，不要说女子，人间如同这般岁数的男子差不多都已经身为人父了，但是这个平静的靠床而坐的女子依旧面庞粉白眼睛清澈如同是二八少女的模样，时光流转似乎在她身上已经停留。
　　看见杨戬进来，少女展颜露出如同阳光般明媚的笑容，这笑容和展昭非常相似，甚至连眉眼之间的神态都和展昭如出一辙。
　　杨戬是见过展昀的，那是展昭的大哥，但是两人的模样却并不相似，展昀的脸庞线条明朗远不如展昭那样柔和，或许是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展家家主的位置，展昀无形中带着沉稳的气势也是展昭不具有的。
　　恍惚间展昭已经上前轻轻将姐姐扶起，轻声介绍道：“二哥，这是我姐姐……”
　　少女一笑道：“不用你来介绍，我自己说，我叫展曦，晨曦的曦，特意请了杨先生过来实在是有些冒昧，不过先生还是来了，总是我们还有点儿缘分的，先生请坐。”她的声音轻柔而又清脆，听起来很舒服。
　　杨戬微笑的谢过落座。
　　展曦轻轻挥挥手，伺候在一侧的侍女便垂头离开了，展昭将姐姐安顿好了起身去倒茶，忽然笑道：“姐姐这里竟是连一口热茶也没有，我去叫人烧了热水过来。”说着便要离开，杨戬犹豫了一下想叫住展昭，展曦已经开口：“你不用打岔找借口回避，只管留在这里，难道到了这个时候我的事情还有什么好瞒着你的吗？杨先生既是你的朋友，难道你觉得合适把他单独留在姐姐闺房这里吗？”
　　展昭有些讪讪的解释道：“你特意寻来二哥前来，又不许母亲和哥哥在眼前，现在又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我以为姐姐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单独和二哥说的，原想自己识趣些主动离开的，不想竟是误解了姐姐的意思。”
　　展曦掩口笑道：“你能看出什么意思来？还用这般解释，我要和杨先生说什么话又怎用避讳你在眼前，若是你也走了只怕我是留不下杨先生的。”
　　展昭忙道：“不会，二哥说了来看你自然说话算话的，二哥从不敷衍我的。”
　　展曦目光流转，浅笑道：“瞧你急的，我还没说杨先生什么呢，你倒急着替他分辩起来。”
　　展昭语下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杨戬，嗫嚅片刻说不出话来，倒是杨戬淡淡道：“我素来不善言辞，展昭说的便是我的意思了，展小姐有何吩咐只管直言就是了，有什么需要杨戬的地方也无需客气——你不用急着致谢，做不到的我也不会强求，到时候不要怨我拒绝的太直接就好。”
　　展曦眨眨眼，道：“杨先生说的明白直接，我也就不必去兜弯子了，今日请先生前来确实有事相求……求先生……娶了我吧。”
　　展昭大吃一惊，虽然早已知道姐姐的出嫁是另有隐情的，但是母亲一直没有明言自己也就一直没有追问，如今姐姐忽然出此骇言却是毫无先兆的。展昭想要开口回绝却又觉得此事绝不是一句话那样简单，言语一下子卡在嗓子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有几分心慌的忙回头望向杨戬，杨戬却神色平常，只是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一丝清淡的笑意，语调平常：“说说前因后果吧。”
　　展曦笑着拉过展昭的手，拉他坐在自己身侧，道：“看你这点儿出息，便被我一句话吓得脸都白了，却不如杨先生稳坐钓鱼台，你这心性还需多加锻炼才好。”
　　展昭觉得心口突突乱跳，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
　　展曦抬手轻轻将垂落额前的一丝秀发撩到耳后，坐直了身子看着杨戬平和说道：“我猜小昭在先生面前可能很少说到我吧。”
　　杨戬微皱眉头想想还是真的，虽然一路同行展昭多次谈到自己家里的事情，似乎也是更多的说说父母或者兄嫂，也说姐姐的事情但是很少深入谈过，甚至比不得说起展昭江湖上的朋友，诸如白玉堂这样的。一开始杨戬并不太关心展昭家里的情形如何，总觉得那些距离自己有些遥远，在他的眼里只有展昭而已，至于展家是江湖名门还是魔教邪路都和自己无关。但是随着与展昭交往的时日渐久，杨戬不自觉的有些期待更深入的了解展昭，了解关于展昭的一切。
　　展曦浅笑：“先生不用觉得意外，那是因为我和小昭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
　　杨戬不言语，他知道这算是开场白，下面就要开始所有故事的前因后果解释。杨戬不知道展曦想要自己做些什么，但是潜意识却已经隐约猜出那件事绝不是凡尘俗世之人就可以解决的。杨戬偷偷有些后悔，也许不应该前来。不知道会不会涉及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道最后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故事开头平淡无奇，好在展曦并没有太过沉迷于对童年时代的回忆，很快就说到了重点。大概在展曦七八岁的时候，她父亲偶然结交了一位落拓头陀，几番武功切磋居然成为至交好友，那头陀第一次见到孩童时期的展曦和展昭的时候便直言不讳说展家的这两个孩子不能同时养在一起，因为那样展曦将是展家留不住的。他们的父母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忍痛将展昭交由他的师父带出百花岭。也许，他们觉得男孩子经历风雨洗礼才能更好成长。
　　平常的日子在展曦十六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的父亲在一场江湖仇杀中失去生命，恰值双十年纪的展昀继承家业，而此时展昭刚刚随从师父开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失去了强力支撑的展家风雨飘摇，甚至连累整个遇杰村危机重重。
　　那落拓头陀突然出现，并以极强的武功展示震慑仇敌，解除了展家的这一场危机，对此展家自然感激不尽。头陀却显得有些悲伤，一方面为自己失去好友，一方面也是为了展曦俗寿已尽。
　　正值花季的少女不了解死亡的可怕，可是她的母亲却无法接受。
　　头陀说她前世本是观音所在的普陀山清泉池中的一枝莲，因为天长日久听菩萨讲经渐渐有了灵性，又因着和父母有一段俗缘所以观音菩萨怜悯让她转世投胎孝敬父母座下。如今父亲过世俗缘已尽，自然当抛却皮囊。
　　这些玄之又玄的说辞无法令展老夫人放弃自己的女儿，一再恳求头陀施展弥天大法让展曦留在自己身边。
　　头陀被老夫人的恳请感动愿意帮她，但是却感言法力有限只能再延续一轮十二年的期限，并且到了期限后展曦也无法再次化身观音菩萨身边青莲了。
　　展曦依恋母亲，愿意放弃轮回。
　　于是头陀做法，时光停留在展曦十六岁的时候，从那时起展曦不再长大，也很少再在人前露面，偶尔到江湖上解闷也都更换姓名，所以江湖上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展家还有一个女儿南侠还有一个姐姐，但是见过展曦的却极少。
　　展家避讳死亡的字眼，于是便将那个期限自我安慰说是女儿出嫁。
　　故事讲到这里算是结尾，展曦徐徐而述，杨戬默默听闻，仿佛这只是很平常的一段家长里短。只有展昭带着几分懵懂怔忪沉静到了那有些玄幻的叙述中。那有些妖异的“故事”听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故事，展昭多次和姐姐相聚也从未曾听展曦说个一言半句。
　　展昭想问些什么，垂头细思量却无从开口。
　　见展曦微微抿嘴，展昭条件反应般的起身斟了一杯清水递过去，看着展曦对着自己微笑，这微笑似乎也有了几分奇异的神秘。
　　杨戬目光流转看着展昭，口中却轻声问道：“那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杨戬知道展曦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对于她的前世姻缘杨戬开不了天眼也看不出真假，就算是展曦真的是青莲化身转世也绝对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也到不了自己的高度。
　　那么，她叫自己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种猜不透的感觉使得杨戬微微皱眉，心里苦笑，难道当神仙当得麻木了，习惯了举手投足见看透世间万物，习惯了将凡人的命运转轮轻松掌握，忽然冒出一些超出了俗人所能理解的范畴的事情，竟然令杨戬感到心底隐隐不安。
　　展曦侧头看看杨戬，她的神情显出一分少女的顽皮，而眼底清波却又带着成熟的情感，笑着反问：“先生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吗？”
　　杨戬想点头却又忽然警惕起来，如果这其实只是少女故意编排的故事呢？自己轻言相信又有什么证据呢？想着，杨戬话头一转淡漠道：“我相信与否又有何关系？你找我前来难道只是问问我是否相信？你一开头就请我娶了你最少也要有个能让我接受得了的理由吧？”
　　展曦抿嘴笑着不说话，展昭却无端着急起来，忍不住道：“姐姐说了半天的故事怎么听起来飘渺得很，这和二哥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又和二哥牵扯上了？”
　　展曦娇嗔道：“瞧你，我说的不是故事而是事实，听起来是玄妙了一些令人难以想象，可是这都是和我切身相关的……本来，是和你这二哥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命运奇妙偏将他送到了眼前，你姐姐这最后一步却真的需要他来相送了……”
　　展昭听得满头雾水，杨戬却已经渐渐明白，展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一切的，但是展曦后面却有一个“人”很明白自己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心绪（上）

　　六十一、
　　夜色渐渐深沉，虽然是春季的江南，在这样的深夜里穿着单薄的衣衫室外站立久了还是会有些寒意的。
　　但是杨戬已经在这茅屋小院里立了很长时间了，依然神情淡漠仿佛毫无知觉。
　　抬头便是皓月当空，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悬于天空，周围深色的天幕也沾染了淡淡的清辉，却不知那沉迷于寂寞之中的人儿是否又在广寒宫里翩然独舞？
　　有极淡的雾气升腾。
　　杨戬轻轻出了口气，展家大院里一片沉寂，此刻应该是万物沉睡的时辰了，连风也变得懒散似有似无。
　　杨戬脚下轻点身子翻转便跃上了屋顶，这茅屋在展家大院里算不得高大，但因地势的缘故还是可以把大片的院落收于眼底。
　　不自己的杨戬的目光便飘向了展曦闺房的位置。
　　想着白日辞别而去展曦含笑的目光，似乎拿定自己不会拒绝，多好笑的原因，她怎么能肯定自己就会娶了她？
　　那样一个玄幻的故事展昭居然能忍住没有发问，杨戬心里倒有几分玩味。是因为太信任自家的姐姐还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久了看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杨戬拿不准，杨戬也不是太在意，杨戬只是想起在自己没有表态就起身离开时展昭偷眼望向自己时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似有些惊诧又有些委屈，有几分依恋又有几分悔意，错综复杂纠葛在一起也许连展昭自己也说不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所以展昭很快就闪开了眼神，却不知道那不经意的一瞥已经全然落入杨戬的眼底。
　　杨戬有些好奇起来。
　　杨戬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在展曦的身后指点着这一切。
　　也许，那个后来收了展曦当做弟子又告诉她回家来会遇到自己该怎么做的落拓头陀最是可疑。但是杨戬一时却猜不出那究竟是谁？是敌是友？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
　　从展曦的叙述里杨戬倒是没有听出这个头陀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也许有些神秘但也算正常。虽然杨戬很想一探究竟，但是杨戬也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状态，超出凡间界的事情只怕自己处理不好。
　　杨戬头一次觉得沉香也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杨戬最关心的却是展昭会怎么想怎么做？
　　展昭躺在床上已经很久了，早已经熄灭了烛火，可是就算闭上眼睛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硬是搅扰得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漆黑的屋子里，给黑夜带了一片银辉，屋子里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展昭在床上辗转反侧，把这间自己从小就熟悉透了的屋子又打量了无数遍。
　　眼睛转来转去，心思却飘飘忽忽的总是想到姐姐的话。
　　展家，什么时候也和那些奇异玄妙的事情有了关系？从小一起生活过的嫡亲的姐姐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了，明明姐姐就这样活生生热乎乎的在自己身边，为何一番言谈之后便变得飘渺起来，似乎已经不是自己所能理解掌握的了？
　　为何杨戬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他是全然接受了还是不屑一顾？
　　展昭反复想着当时杨戬的神情，可是印象里却总是杨戬那么淡然的表情，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也不在乎，像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却也什么表情都像。
　　展昭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有看透过杨戬的任何表情，从来也没有从杨戬的表情里窥透什么。
　　想到这里，展昭忽然有些泄气。
　　这个对自己很“特别”的朋友，到底特别在哪里呢？
　　展昭的心忽然轻轻一跳乱了一拍，当听到姐姐说要嫁给杨戬的时候，自己是那样的惊慌失措，在那一瞬间有些冲动起来几乎把握不住的样子——那时候自己惊慌的是什么？是因为姐姐语出惊人吧？或者只是因为姐姐要嫁的对象是杨戬？
　　展昭的心又跳乱了一拍。
　　自己对杨戬，又特别在哪里？好像只要守在他的身边跟在他的身后自己就会感觉到一种全然的放松，仿佛只要有杨戬在天大的事情也有人解决，这种本来很单纯的依赖不知何时令展昭自己的整个精神都依靠上了，于是只是和杨戬在一起似乎也不那么令展昭自己感到满意了。在思想的深处有什么蠢蠢欲动想要突破，却又因为说不上的什么在勉强压抑。
　　展昭有些头疼了。
　　想到姐姐的目光，展昭忽然不知所措，要是杨戬真的答应娶了姐姐怎么办？那么以后是不是再见到杨戬就不能叫他“二哥”而要改口称呼“姐夫”了？
　　一想到这里展昭忽然浑身冒起了一层冷汗，猛地坐了起来，黑暗里听着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展昭忍不住低低的呻吟一声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连头蒙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心绪（下）

　　夜色中的展家大院轮廓朦胧，院子里只有几盏夜灯闪着昏黄的光芒，放眼望去依山而建的大院像是一只匍匐着的猛虎。
　　杨戬眼角隐约察觉一道身影很快的掠过，飘向展曦居住的方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杨戬足尖轻点便随之飞掠而去，唇角已经掩饰不住一丝了然的浅笑——就知道今夜不会太安静了。
　　虽然没有法力，杨戬的轻功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只几个起落便已经追上那道身影到了展曦所居的屋顶。很平常的红砖青瓦飞檐结构，杨戬落在屋瓦上面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眼前静静立着一个青衣灰衫头发散乱的背影。
　　个子不算高，整个人有些偏瘦，站的很稳却又给人一种随时在动的感觉。
　　背影很陌生，但感觉偏有些熟悉。
　　杨戬微微皱眉。
　　没了天眼之力真的有些不方便。
　　杨戬轻轻低咳一声，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对方忽然回身衣袖带着尖锐的风声一下子便到了杨戬眼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杨戬后弯拧身闪过，对方居然半句话也不说便紧跟几步上前双臂展开拳脚就招呼过来。
　　杨戬虽然不能运用法力，但是这身功夫也是一招一式练过来的，千年来不曾懈怠，虽然因为封存法力凝结血脉但是在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作用下也早就恢复了几成，这几成功力用在凡间也绝对在江湖上数一数二少有敌手了。
　　却未料到对方莫名前来的这人似乎很熟悉杨戬的武功招式，双方交手之间居然招招领先一步算计到位，要不是杨戬应变迅捷反应快速几乎要落于下手。
　　翻飞腾挪之间已经过手数十招，杨戬心底下隐约奇怪起来，对方的套路似乎也很熟悉，来往之间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畅意，这感觉令杨戬似曾相识。
　　杨戬忽然转身拉开一些距离，喝道：“等等！”
　　对方居然很听话的停手，面对杨戬静静的看着杨戬不说话。
　　杨戬抬手指着对方，看着对面这张方方正正毫不出彩规规矩矩的一张再平常不过的脸，恨恨的指点道：“居然是你！”也不用对方确认，杨戬的语气里充满一股子怒气，“你是不是故意的？这都是你安排好的戏码？我居然没早料到会是你，许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你会有如此心机？！”
　　对方那平常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眨眨眼，神态顿时起来变化，整张脸变得活跃起来，笑嘻嘻道：“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我本来是想等赢了你一招半式后再揭开身份的，却没想到你都这地步了居然还是如此难以对付。”
　　杨戬愤然上前一把扭住他的衣领，道：“怎么？输给我不服气吗？居然也学会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卑鄙心术，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机，居然能沉得住气设计这样的圈套等我入网？嗯？”
　　对方被杨戬勒住脖颈喘不上气来，忙低声赔笑道：“什么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俺老孙是那种卑鄙之人吗？你认识我多久了我学得会你那样的心机你那样的算计吗？我要是能设计出什么什么的圈套来套你还会等到今天才看你出丑吗？俺老孙知道你眼下没有法力，方才我出手的时候可是半分法力也没有用的，是不是？是不是？”
　　杨戬慢慢松开手，叹道：“是我气糊涂了，你这猴子就是再学一千年也学不会阴谋算计的——这次，又是什么身份来的？”
　　对方原是孙悟空，见杨戬松了手长出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是……展曦的师父……”
　　杨戬倒是未觉意外，道：“我本想着那个什么头陀的身份就不普通，倒是没有料到你会有这闲工夫。早在华山上你就已经知道我和展昭在一起的，那时候我还帮他辑凶来着，听展曦说她和展昭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你了，怎么那时候没给我提个醒？”
　　孙悟空道：“哎呦，我这是火眼金睛只可辨元神魂灵的，不是你那个天眼看得透前世今生，我在华山见到展昭的时候他长得这么大了，一时半会哪里看得出他是展家的小公子？俺老孙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杨戬冷笑道：“好啊，那我听听你的解释。”
　　孙悟空有些讪讪的挠挠头，道：“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俺老孙向来不会讲故事，这千头万绪的让我从何说起？”一抬眼见杨戬面色微变，忙接着道：“这事儿和你缠上关系绝对是意外，要不你来问我好了，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绝不隐瞒……”孙悟空一边急忙忙的分解一边小心的看看杨戬的脸色，放柔和了声音，道：“俺老孙除了当年在我师父面前这么恭敬过，就是在佛祖跟前也没这样低声下气的，便是跟你舅舅说话也没这么小心过的，你还不满意吗？
　　杨戬冷眼瞥了孙悟空一眼，缓缓道：“想你这猴脑子也没什么条理，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就应了你好了——那么，上我那里坐坐？”
　　孙悟空苦着脸道：“理当从命，感激不尽。”
　　杨戬心里一笑，脸上却还是冷冷的没有表情。两人刚要转身，孙悟空却忽然道：“哎，你的展昭来了，先走还是先跟他解释。”
　　杨戬回头果见远处一个淡淡的身影在屋顶上轻轻一跃，轮廓身法都很熟悉，正是展昭过来了。杨戬对孙悟空那句“你的展昭”很是介怀，不满意的瞪了孙悟空一眼，孙悟空嘿嘿笑着假意没看见。
　　展昭其实早在杨戬和孙悟空刚交上手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静夜里衣袂撕裂的风声虽然不是很刺耳但是也很明显了。展昭静静听了片刻感到交手的这两人武功都是极高的，除了身形交错出拳劈掌时带起细微的风声，几乎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这说明两人都没有竭尽全力，运功之间全然都在掌控之中。
　　展昭翻身出了屋子，看见展家的夜间护卫已经悄悄的向声音的来源处围绕过去，展昭施展轻功跃上屋顶便发现交手的地方是姐姐的住处，暗夜里虽然看不清是何人，但是那挺拔飘逸的白色身影却是极为熟悉的，不用细看也知道就是杨戬。
　　看起来杨戬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展昭正要凝神分辨的时候却见两人忽然都停了下来，似乎听到杨戬说了什么，风中隐约传来的语调带着一丝怒意。
　　展昭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打着手势安抚了夜卫，展昭立刻施展身形向杨戬那边飞掠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奇思妙想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临近年关事情比较多，更文时间不定......
　　六十二、
　　见到杨戬神态自若，展昭自己倒有些讪讪起来，为了掩饰这份尴尬，展昭便把视线全部都放到了杨戬身边这个陌生人身上，这人不僧不俗的打扮有些怪异，一身略显邋遢的衣衫蓬乱的头发站在杨戬身边本应该自惭形秽的，可是这人偏偏给人的感觉就是可以和杨戬并肩。
　　除了有限的几个出现在杨戬身边的，展昭在江湖上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可以和杨戬并肩的人物。
　　展昭想开口询问一句，但是杨戬已经提前开口解释道：“这人你小时候见过的，就是你姐姐口中拜其为师的那个头陀，竟是我旧年相识，这不见面刚刚有点儿误会交了几番手才认出来。”
　　孙悟空斜眼偷看杨戬神色不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暗自腹诽不已：“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家伙，谎话开口就来脸都不红一下，说的比真的还像真的。”肚子里嘀咕脸上却装出一副正色，低诵一句佛号，道：“我本是专门为了令姐前来，遇到旧识还未来得及叙旧南侠便已到矣。”
　　这番话说的杨戬暗自发寒，这鬼灵精的猴头忽然正经起来真是令人受不起。
　　展昭带着几分疑惑望望杨戬，杨戬只好含笑颔首。
　　展昭微笑着后退半步道：“倒是展某有些唐突，险些打搅二位了，还望海涵。”
　　杨戬奇道：“何时你和我也这般客气起来了？”
　　展昭也察觉道自己语气里淡淡的隔膜，心里有些为难，一时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自从听到姐姐说要嫁给杨戬后，心里便是这样无端的起了隔膜。
　　杨戬端详了一下展昭的脸色，虽然展昭有些刻意的闪躲开他的目光，杨戬还是从展昭的眼里看出了一些端倪。杨戬心里轻叹，隔了一层窗户纸，有些事情就容易想偏了，也许自己不应该在展昭有了意识的时候选择回避话题，也许自己有些低估了展昭的承受能力，其实真的把彼此的心思说白了也许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杨戬正在胡乱想着，手臂忽觉一紧，转头便看见孙悟空一脸古怪神情的望着自己，杨戬忙收敛了心思，勉强一笑，柔声道：“夜深了，你回去早些休息吧，也不必理我，我和这位师傅说说话就好。”
　　展昭下意识的点点头，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疏离杨戬，抬头见杨戬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忙唤道：“二哥……”
　　杨戬回头看看展昭，展昭一接触到杨戬的目光忽然又有些心虚的避开，口中只是嗫嚅几声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杨戬忽然心底有什么一闪，脸上的表情便活络起来，笑着上前拍拍展昭的肩，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放心。”
　　随着杨戬的一声“放心”，展昭那一直有些无措的心真的忽的就轻松起来，似乎等到明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一切令自己迷惘的感觉思绪统统都会解决。
　　心底一下子飘忽起来，那隐约的隔膜也忽的不见，感觉着杨戬的手掌拍在自己肩头力道是那样简单而坚定，隔着单薄的亵衣可以感觉到杨戬手掌中那熟悉的温度。
　　展昭认真的点点头，足尖一点身子如青燕一般斜飞入夜色中。
　　杨戬有些不舍的望着展昭已然消失的背影目光深邃，隐隐的深邃里有着心绪波动起伏，使得杨戬那张总是淡漠而高傲的脸庞显出一丝温柔，只有淡淡的一丝温柔却似乎已经融化了整个夜色。
　　孙悟空看看杨戬暗自撇嘴，想说什么讥讽几句，但是看看杨戬的脸色总还是把那些不识趣的话都咽了回去。
　　已经到了后半夜了，回到茅屋小院里杨戬便收敛了笑脸，只是冷冷的扫了孙悟空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径直进了屋子。孙悟空满不在乎的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子，看着杨戬点灯生火像是要煮水泡茶的架势。孙悟空笑嘻嘻道：“不用忙，我随便喝点儿水就可以了。”
　　杨戬手下动作不断，却是连眼都不抬，道：“想喝水自己倒，我没工夫伺候你。”
　　孙悟空这才明白杨戬根本没意思招待自己，只好厚着脸皮坐到杨戬一侧，却见杨戬慢条斯理的总不开口，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的？怎的进了这屋子就变成哑巴了？”
　　杨戬锐利的目光扫过孙悟空，孙悟空心虚的把翘到桌子上的脚收回来，干笑道：“俺老孙只是习惯……嘿嘿……”
　　杨戬道：“怎么？去年在华山上败在了我的手下心有不甘是吧？现在可是极好的机会，您孙大圣随便动动手指我也招架不住，别浪费。”
　　孙悟空不屑道：“小瞧俺老孙了，咱可不是那种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无耻之徒，再说了，你这是暂时的，你又那么爱记仇，俺老孙眼下沾这么点便宜往后定然休想安稳——甭打量俺老孙会被你言语诱惑上你当。”
　　杨戬不紧不慢的往铜炉里添着木炭，冷笑道：“前面半句有点高看自己了吧？”
　　孙悟空不介意的挥挥手，道：“好了。你想知道什么？”
　　杨戬道：“一切。”
　　孙悟空有些无奈的挠挠头，道：“这说来话长，从何谈起啊？”
　　杨戬道：“我给你提个醒，你怎么认识了展曦，又怎么把我圈进她的故事里去的？”
　　孙悟空眨眨眼，笑道：“这个就简单了，你知道我常去观音菩萨的普陀山道场去玩耍的，早就识得这枝青莲，所以初次见到展曦我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元神本质，本来她在尘世只有十六年的因缘，不过她自己情愿放弃元神与母亲相守，所以我就略施法术以她元神为引又续了她十二年的尘缘——别瞪我，我可没有去地府阎王那里捣乱，展曦的尘缘是菩萨点化，他那里生死薄上可没有展曦的名号。”
　　杨戬淡淡道：“这个我知道不用你解释，要是你真的又去地府打闹早在我入凡之前就把你料理了，我是奇怪你擅自改了人家的尘缘怎么菩萨就没追究再给你戴上个金箍？”
　　孙悟空得意道：“那是我的手段却不必跟你汇报。”
　　杨戬也没有认真追究，嗤笑道：“她舍了元神就再也化不回原身，这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就是了，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我眼下水平远远赶不上你，可没那本事帮她重回菩萨身边。”
　　孙悟空：“咳，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把你搀和进来的，万事皆有定数一切随缘就是。谁知前段时间沉香前来找我帮忙，想让我暗中护卫你一段时间…….”一眼见杨戬的目光又冷了下来，孙悟空知道自己说漏嘴出卖了沉香，不由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打着哈哈道：“沉香啥都没说，只让我暗中跟着你就是了，我已经跟了很长时间了，从来没出手吧？从来没有给你捣乱吧？从来……”
　　杨戬恼怒的打断道：“行了，说眼下这事儿！”想到自己和展昭一路上居然有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家伙跟着杨戬就忍不住感到恶寒，不知道这猴头都看到了多少，恼怒之下不禁埋怨沉香，但杨戬也知道单凭沉香说道只怕难以请动这位尊神并让这顽劣的猴头这么听话，恐怕凌霄宝殿里的两位也没闲着，或者隐居玉泉深山金霞洞里却不安分的师父也有份。
　　想着，杨戬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孙悟空小心的打量着杨戬的神色，咋舌道：“哟，脸都青了？其实俺老孙真的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听见啥也不知道……”
　　杨戬深深呼吸几下总算是耐着性子没把孙悟空踢出屋去。
　　展昭回到房间后只感到身子似乎轻松起来，一丝淡淡的疲乏慢慢泛上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反手将巨阙挂到床头，展昭躺在床上盯着迎面的窗户发了一会儿愣，隐隐觉得今夜的事情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疑点。杨戬似乎早就知道那个头陀会来访，也许早在姐姐讲述的时候杨戬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了。
　　展昭想着展曦讲的那些，只是觉得不真实的像是故神话故事，可是展昭知道展曦绝不是在编排自己的身世，那么娴熟流畅的讲述如果真的是谎话的话那需要演戏多少次才可以。而且，这几年跟在包拯身边察言观色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歹徒罪犯，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展昭自信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杨戬在姐姐的故事里占据怎样的地位？
　　杨戬在姐姐的生命里又会有着怎样的重要作用？
　　展昭迷迷糊糊想着，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云淡风轻，似乎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人可以只手擎天！
　　孙悟空陪着小心殷勤的帮杨戬倒水，蒸腾的水汽里杨戬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孙悟空道：“其实不是俺老孙想要逆天而为，只是好容易收了个这么听话乖巧的女徒弟，有点儿不舍得让她就这么消弭三界了，刚好你来了，所以俺老孙就借机打打你的秋风请你帮个小忙再给小曦儿一次机会吧……就不看俺老孙这张脸，那也得瞧着展昭的面，他就这么一个亲姐姐，要是知道自己的姐姐就要消弭三界永世再无机会结缘，嘿嘿，恐怕那孩子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杨戬不动声色看着孙悟空献殷勤，懒懒道：“我哪有什么法子？若是我眼下法力鼎盛或许还可以去和菩萨讨个人情，或者借我的师叔祖一粒回天丹药，现在我只是凡人一个，连走得距离远些都要找匹马来骑着充当脚力，却是无计可施的。”说着眼角斜视等着看孙悟空的表情。
　　孙悟空却已经胸有成竹，道：“不碍事，你只是封了法力，却还是天庭上赫赫有名的司法天神呢……”
　　杨戬打断道：“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孙悟空道：“不违法不乱纪，说起来还让你占个便宜呢。”
　　杨戬有了兴趣，挑挑眉等着孙悟空的下文，不知道这猴子又想出什么奇葩的法子来。却听孙悟空笑嘻嘻道：“只是让展曦借用一下你的仙根就好。”
　　杨戬愤然拍案而起，怒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不要脸的法子，怎的你自己却不去？这便宜请恕杨戬占不起，大圣还是另谋高人吧！
　　孙悟空不提防他猛然起身，手里拿着的水壶被撞飞出去，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道：“俺老孙是佛门中人童子之身，这法子我就算早就知道也做不来的，当年俺老孙去蓬莱仙岛和汉钟离铁拐李喝酒时说起以前白牡丹调戏吕洞宾盗取他的仙根的故事，大笑了一场，想那白牡丹不过区区一个花妖，若是盗取了吕洞宾的仙根也可以立地修炼成仙，展曦前世乃是南海池中青莲，慧根不知道高出那白牡丹多少，有你帮忙她定然可以凝出元神返璞归真。”
　　杨戬冲着孙悟空啐了一口，恨恨道：“你想帮自己徒弟凝出元神，尽可以去招呼你那些狐朋狗友，总盯着我做什么？不干！”
　　孙悟空苦着脸道：“我的那些朋友不是妖就是怪，他们自己都理不清爽怎么帮我？看看我周围能数得上的勉强也就是你了，瞧在咱们相交的份儿上你就勉为其难辛苦一下，俺老孙定然承你的大情，日后有用得着咱的地方刀山火海老孙都随你闯，如何？”
　　若是别的神仙得了孙悟空这番承诺不亚于得了一道护身神符，只要做得到的哪个舍得放弃孙悟空的重诺，杨戬却不屑道：“我可受不起你欠我的人情，需要闯刀山火海的时候怕是我自己还利落些，带了你还要累赘，想想咱们相交这千百年来好像都是我在帮你的忙，却不记得何曾有什么需要你帮我的？”
　　孙悟空顿时卡了壳，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反驳的话来，不禁有些羞怒：“罢罢罢，在我眼前做什么清高，你和那龙女做了几百年夫妻什么没做过的，这一路上你和那展昭卿卿我我的真个便当俺这火眼金睛是瞎的了？这会儿不过让你做做那些驾轻就熟的活计便要推三阻四，分明就是看不起俺老孙眼馋俺这个乖巧美丽的徒弟，恨不得俺事事不顺难过一场你才舒心！”
　　孙悟空唾沫四溅胡说八道的正没有边际，猛觉脑后生风，忙下意识低头一闪，眼角只见寒光一闪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紧贴着头皮擦过，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杨戬反手挥剑清光凌厉已经到了喉间，顿时吓得顾不上说话身子一矮折身擦地闪过，却发现杨戬并无停手的意思，这才看见杨戬脸色铁青目光森冷眉宇间具是杀气。
　　孙悟空在屋子里腾挪闪躲着，心知自己也是惹怒了杨戬，也不敢放出手段与杨戬争斗，一时间却被杨戬给追杀的颇为狼狈。
　　孙悟空到底忍不得这股子憋屈，略施法力瞬移到了杨戬面前一把擒住杨戬的手腕死死按住暂停了杨戬的攻势，迎着杨戬凶光外露的目光，嘻嘻打着哈哈道：“我随口说说的，你怎的就真生气了？切莫气坏了身子，那俺老孙得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嘻嘻。”
　　杨戬奋力挣了几下终是没能挣脱孙悟空的禁锢，恨恨的瞪着孙悟空，道：“我最恨旁人拿我的私事来打趣，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惹到了我就别想轻易了结，回头等我到了期限取回法力定要剥了你的猴皮做我的椅垫子，你最好先想法子躲远些莫让我抓到你。”
　　孙悟空却油盐不进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哎呦，俺老孙从不做那种趁人之危的事情，你想要我的猴皮老孙自当亲手奉上不用你来下手，也免得污了你的爪子……尊手，先别气，慢慢说慢慢说，这不是在商量嘛。”
　　杨戬拿孙悟空这泼皮无赖样真是无法，只得愤然甩手不再搭理孙悟空。
　　孙悟空讪笑着又凑近杨戬，拿肩轻轻碰碰杨戬道：“瞧咱兄弟一场帮个忙，你脑子灵光主意多，若是真的可以让展曦重新化莲而生，也是你积下的功德。”
　　杨戬只是冷着脸不言语。
　　孙悟空无奈的陪着笑脸立在杨戬身侧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第六十三章、精血之彩

　　六十三、
　　天光微亮的时候展昭便已经醒了，在院子里打了两趟拳热热身子出了一层薄汗，刚打了水洗了把脸，还未来得及拭干脸上的水滴便听得一个侍女急匆匆的闯进了，唤道：“展少爷，老夫人招呼你快些到会客大厅里去呢。”
　　展昭微觉诧异，这么早会有何人前来拜访？又有谁这么大的身架可以惊动母亲亲自迎候？正想着脑中忽的灵光一闪，顿时想起昨夜那位冒昧前来的头陀，以他的身份和展家的纠葛只怕真的会让母亲屈身迎候了。
　　想到这里展昭忙换了衣衫，简单梳理了一下便急忙往大厅走去，路上已经看见陆续的有仆妇侍从鱼贯而行，看样子架势还真的不小。
　　远远看见大厅里灯火辉煌，此刻天空冲方才显出一丝鱼肚白，大厅里的光线还不算亮堂，此刻燃足了灯火，却显得院中的光线倒有些昏暗了。
　　展昭几步上前，便看见兄长展昀已经在厅门口向自己招手，赶紧迎上去，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有谁来了？”
　　展昀眉宇间倒是带着几分意外的喜色，虽然晨起得有点儿早，但是神情中却毫无倦怠之感，眼神锐利精神十足，听到展昭询问，只一笑道：“是曦儿的师父来了，你想不到吧，他居然和杨先生是旧识，看来杨先生真不是俗人，如同头陀师父这般神奇高深的世外高人居然都是他的旧交，此刻母亲依旧在厅中陪坐，杨先生也在呢。”
　　因为昨夜已经会晤一面，此时听来展昭倒是不觉意外，只是一边应着一边随展昀进了会客厅。这是展家大院正中非常庄重的建筑，是江南人家常见的那种青砖绿瓦的结构，飞檐斜挑悬梁彩绘，但是从外面看起来只看得见厚重的檀木大门和二人合围的大柱，此时木门打开灯火闪耀，从这厚重的气势里透出丝丝温暖之感。
　　进了大厅展昭一眼便看见杨戬穿黑色长衫玄色罩纱，宽大的袖口上银丝金线绣着古朴的纹饰，使得这般沉重的色彩中显出几分飘逸。杨戬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被灯火映照得阴晴不定，见到展昭进来，杨戬对他展现一个如常的微笑，不知为何这微笑却让展昭觉得有些勉强。一想到昨日姐姐的请求，难道说经过她师父一夜的劝说二哥真的答应了什么？展昭的心跳猛地有些紊乱，忙收敛了心思对着坐在厅上的母亲施礼问安。
　　展老夫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心情极好，连对展昭素日里习惯性的严厉也不见分毫，见展昭前来问安只是轻抬手示意免礼，道：“昭儿怕是不记得这位师傅了吧？”
　　展昭顺着母亲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那位头陀正坐在杨戬身侧，此刻光线十足细细打量也不过寻常模样，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咕噜噜打转显出一些与其面貌不符的精灵神气，只是不知是否错觉，展昭觉得这头陀好像看向杨戬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展昭看看不知该如何开口寒暄，昨夜已经见过此刻倒是不好说“久违”“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自己心里最想问的倒是和二哥有关的事情，可是大厅了这么多人又如何问得出口。
　　正迟疑着，那头陀却笑道：“不用老夫人介绍了，展南侠的大名早已誉满江湖，昨夜贫僧冒昧来访已经见过展檀越矣。”
　　杨戬听着孙悟空拿腔拿调的说话忍不住微微皱眉，低咳一声掩饰了一下。
　　展老夫人略觉意外道：“昨夜？莫不是昨夜警卫传讯示警的那位竟是师父吗？
　　孙悟空道：“不敢，贫僧也是因为有旧友在此忍不住前来会晤，也是担心曦儿情况特来探望……”说着转头看看杨戬，见杨戬一脸的不耐，咽了口气道：“久不见面生了些许误会引来了展南侠。”
　　展昭忙道：“师父不要如此称呼展昭，便是直呼在下名字就好，你是我姐姐的师父自然也是我的长辈，展昭这点儿微末功夫断不敢在师父面前拿大。”
　　杨戬听得嘴角抽搐，孙悟空一眼便看明白了，忙解说道：“客气客气，听说你早已和杨戬是兄弟相称的，其实我与杨戬也是兄弟，若是不嫌弃的话你也可以喊我一声大哥……”忽觉身子发凉，便见杨戬冷飕飕的眼风飘过，赶紧接道：“咳咳，贫僧俗家姓孙，展檀越便随意叫我一声老孙就是了。”
　　展昭听他解说，略有些好笑，道：“如此岂非无礼……”
　　杨戬生怕展昭再客气下去无端的让孙悟空占了自己的便宜，便不紧不慢道：“我们向来都是唤他老孙的，你也无需客气了，这么称呼彼此都适应了的。”
　　听到杨戬如此说了，展昭方才笑着点头，展老夫人也没有强求，想必早年间便已经领略过这位头陀师父的习性，顺着话题接言道：“孙师傅本是不拘小节之豪客，昭儿不必以常理来论，只要孙师傅不介意便随他好了。”
　　展昭恭敬的对着母亲微微弯腰，看看孙悟空，口中称了一声“孙师傅”，孙悟空不紧不慢的应着，偷眼见杨戬神色毫无变化，暗自咽气，知道杨戬的情绪是很难从他的脸上表情来猜度的。
　　展老夫人道：“孙师傅神龙见首不见尾向来难得出世一趟，却不知此行有何事？若是用得上我们展家的我展家上下定不会说一声推诿的。”
　　孙悟空干笑两声把目光从杨戬身上收回来，正色道：“贫僧也是无事惦记曦儿罢了，我与曦儿师徒情分，如今她走到大限时辰我自然要来送送的。”
　　一说到展曦，展老夫人的脸色暗淡下来，也没有刻意掩饰由心底涌现出来的淡淡哀思，叹道：“曦儿前世乃是菩萨身边青莲，想是凡间难以长留，真的就是化身为莲去了老身也不是接受不了，偏着孩子孝顺情愿化了慧根留在老婆子身边侍奉，虽是顾全我母女情分，却也从此不得仙缘，实实是老身的罪过。孙师傅是知道一切始末的，这时候能前来送曦儿升天也是她的福缘，老身万分感念。”说着微微欠身。
　　展昭听得心里发酸眼中发热隐隐有泪一般，忙微微偏过头去掩饰的拭了一下眼角。
　　杨戬坐在他对面看的清楚，忍不住心底也是微微一叹。
　　展昭便总是这样怀有一颗温柔慈善的心，他从不会记恨自小父母便将他送走练功，也不会嫉妒姐姐拥有了母亲满怀的慈爱，更不会惦记展家家主之位在江湖中的重要，他的亲人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碰触，只有一汪温情而已。
　　杨戬唇角含笑，也许就是这颗温柔慈善的心令自己心动，忍不住就想徘徊在他身边，也让自己那冷了千年的血液可以再次沸腾，可以再次能够不计成果的疯狂一次。
　　大厅里人来人往杨戬都视而不见，他的眼中只有展昭的身影，孙悟空在和展老夫人说着什么杨戬也懒得去听也不在乎，在这瞬间杨戬觉也许有些事情不应该总是朦胧模糊着了，也许说开了会更好一些。
　　似乎感觉到杨戬的视线，展昭不自己的目光转动一下子便迎上来杨戬的目光，杨戬的眼神那样犀利尖锐仿佛可以看透人的心底最深处的情绪波动，展昭只是这么一接触便再也移不开视线。杨戬的眼神那样深邃，仿佛波涛汹涌却又令人连一声涟漪也捕捉不到；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心胸全然敞开，可是任是谁也读不到他心底的一字一句。
　　这样的眼神太容易让人沉迷其间，随着他的眼神闪烁整个人的情绪便都被杨戬操控。
　　展昭的心跳忽然开始加速，在身子里最隐秘之处的热血似乎不受控的开始弥漫周身，这股热流游走经脉跳动韵律。展昭只觉得身子似乎轻了起来，五官感知都渐渐远离，听不到大厅中的喧嚣看不清眼前一切，整个人便这样无知无觉的沉沦在杨戬的眼神中了……
　　展曦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这个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一直很有威严的师父殷勤的围着杨戬打转，似乎没说一句话都要看看杨戬的脸色，立在一旁的展昭偷偷和展曦对视一眼，具是满腹无奈不解。
　　打发掉展家的所有人员却单单留下展昭，对此没有任何解释，展昭想起母亲临离开时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几分不安几分疑惑，但是还是一言不发的选择听之任之。展昭自己也不明白原因，难道是二哥说了什么？展昭倒是颇有自知自明，知道姐姐的事情只怕自己是帮不上什么要紧的忙了，但是既然留下了自己也许真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吧？
　　胡乱想着，不着边际。
　　孙悟空看看展曦，道：“师父这次可是专门为了你的事情前来，已经和杨兄说好了，杨兄也愿意此番相帮，你可要听话。”
　　展曦点头微笑，道：“我什么时候不听师父的话了？”
　　孙悟空道：“好，把手伸出来。”
　　展曦立刻将白皙柔软的小手伸出来，孙悟空握住她的手，抬眼看看杨戬露出一丝笑容，道：“杨兄，请。”
　　杨戬面色淡然走到展曦身边，似乎不经意的瞥了展昭一眼，展昭还带着几分怔忪略有些迷蒙的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既不询问也不阻拦。
　　杨戬反手抽剑，展昭这才发现杨戬居然带了把剑，痴剑仅仅抽出三寸，露出丝丝寒芒，杨戬还有些犹豫，孙悟空已经忍不住催促道：“都说好了，你这会儿可不能打退堂鼓。”
　　杨戬瞪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手掌轻拂剑刃，锋利的剑刃微微闪动一丝灵动之气，杨戬的手掌已然划裂伤口，杨戬握拳慢慢将手伸向展曦摊开的掌心，一滴血液轻轻滴落。
　　只有一滴，那血液一出现便带了几分华彩荧光，展昭不错眼的看着，那一滴血却不全然是鲜红的色彩，隐隐散发出不易察觉的淡金色。虽然只有一滴却仿佛蕴含了天地的能力，在它出现的刹那连四周的空气都隐隐的起了涟漪波动。
　　血液一出现孙悟空便伸手将之罩住，那微微的涟漪便只限定在孙悟空的手掌心里，护住了这滴血液，孙悟空指尖微微一动，一丝气息宛如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展曦的掌心，还不待有血液流出反手一罩将护在掌中的那滴淡金色的血液送入展曦的伤口。
　　展曦只觉得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力量由手掌伤口处迅速沿着手臂冲击而来，几乎来不及调运内力相抗，这力量带着一股子火热燃起了浑身的血液，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展曦有些吃惊，看看孙悟空却是脸上微带喜色，连声道：“不要运功相抗，随着这感觉游走就好。”
　　展曦根本也来不及去相抗，未料到不过小小一滴血会有这样蓬勃的力量，几个呼吸间身子里的所以经脉似乎都被这力量填满，气息的温度也在渐渐上升。
　　展昭紧张的看着姐姐的脸色，原本微带苍白的脸颊升腾起一抹红晕，眉梢微挑眼眸深处似乎也有些极其细微的红光闪动，那原本黑若星子的眼眸也变得妩媚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展曦整个人都被一层淡淡的红晕遮掩着。
　　展昭不敢言语，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展曦的神色似乎非常享受，肚子里无数问题冒出来，竟然憋得胸口有些不畅。展昭转头去看杨戬，却是大吃一惊，杨戬的脸色非常不好，眉梢拧紧双颊惨白，连那双总是淡然锐利的眼睛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展昭陡然觉得心头一颤，似有什么从心头划过，竟无端的隐隐作痛。忙上前扶住杨戬，低声急道：“二哥怎么了？”
　　杨戬感到展昭有力的手臂扶持，微微站稳了身子，看看展昭淡然一笑道：“没事，有点儿脱力罢了。”
　　“脱力？”展昭不相信，他和杨戬相交已非几日，便是在山东时候身受重伤凝结血脉，杨戬只要一从昏迷中醒过来总是清亮亮的一双眼眸，在展昭的记忆里杨戬的眼睛从不曾暗淡无华。
　　似乎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杨戬示意展昭扶着自己坐下，轻叹道：“你姐姐那故事虽然听起来有些玄幻，可是我要告诉你那也不是虚言，你相信与否我并不强求，但这老孙所言倒是有一点是真的，我可以帮你姐姐重新化身为莲，不过付出的代价稍有点儿高，以我现在的功力还是有些吃力的——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只要好好调养休息一下也无大碍。”
　　展昭听着杨戬的解释，感觉眼睛微涩，想说什么却又无处开口，只得随着杨戬的语气微微叹息，杨戬扫了一眼孙悟空，道：“送我回住处休息吧，这里有老孙在尽可解决了，把你留下最主要的就是要你扶我回去了……”
　　说了几句，杨戬似乎真的有些乏力了，便不再言语。
　　展昭看看展曦，少女的娇躯已经完全包容在了一层红晕了，孙悟空在一侧仿佛运功发力的样子也没有看向自己，反手接过杨戬手中的痴剑，微一用力将杨戬扶持起身推门而去。
　　黑暗的空间中诡异扭曲的黑色迷雾分不清界限地点，一个带着贪婪的声音嘶哑的响起：“好熟悉的味道，好诱人的味道啊……总有千百年没有机会嗅到……去，帮我寻来……”声音在黑雾了分不清从何传来，渐渐低沉下去，雾气扭动着仿佛活了一般丝丝缕缕的分散开来。过了很久，不知散去了多少黑雾，眼前依旧只是黑沉沉的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表白

　　六十四、
　　回到茅屋竹舍时杨戬的神色略略有些好转，只是身子发软似乎无力维持，展昭小心的将他扶持着依靠在床榻上，杨戬看起来高大挺拔扶起来分量却并不沉重，一路过来杨戬身上的热力似乎也沾染到了展昭的身上，使得展昭感到自身微微有些发热，额角都隐隐有汗了。
　　不知为何，展昭有些不经意的错开杨戬的目光。
　　展昭自己也不知为何，心底下明明渴望就这么一直紧紧贴着杨戬，透过衣衫感觉着杨戬的温度，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听着杨戬平和沉稳的呼吸，这一切都令展昭感到一种奇异的惬意。
　　这惬意又来的如此不是时候，此刻不是更应该担心杨戬究竟是怎么了吗？
　　于是连目光也不敢和杨戬接触，怕杨戬那双窥透世情的眼睛会看透自己心底的不该。
　　但杨戬只是随意看了展昭一眼，淡淡道：“我想喝杯热茶……”
　　似乎找到了解脱的理由，展昭偷偷放松，沉吟道：“二哥身子不爽，我来烧水泡茶好了，说起茶来我那里还有去年白玉堂去大理游历时捎来的普洱，我看二哥在开封时倒是常喝的，据说是越陈越好的，我一向无暇在家里常住，几乎要忘了——我这就去拿。
　　杨戬反手拉住他，浅笑道：“此刻江南的春茶应该下来了，春季万物复苏该是清新时节，不适合泡收敛的普洱了……”
　　展昭微微脸色一红，道：“我对于茶所知甚少却令二哥见笑，刚好昨日我兄长那里有村人刚捎来的龙井，想必还能入得二哥的口吧，我去拿来可好？”
　　杨戬道：“好啊，我不急，慢慢走就好。”
　　展昭应着，先将快要熄了的炉火填了薪柴，又灌注了一铜壶的凉水坐到炉子上，都把弄停当了方才离开。
　　等展昭的脚步声消失到门扉之外时，杨戬方叹息一声慢慢将一直紧握着的拳伸开。
　　杨戬有些苦笑，不知是展昭太单纯太信任自己还是自己的演技太高，找了这么个随便的理由就打发走了展昭心里反而不太舒服了。掌心里一道看起来很浅的伤口，在杨戬张开手掌的瞬间一缕缕淡金色的流光隐约飘散，杨戬脸色微变，从身侧的包裹里摸出一只白玉小瓶，瓶口没有常见的软木塞子，只有极淡的一层光膜密封。
　　杨戬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叹息着，难道说自己坠入凡尘之后作为一个凡人生活久了竟然忘了千年的冷漠，一颗心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孙悟空说动？要是还有别的法子杨戬也不愿意动用这只玉瓶，但是动用了神仙精血后却不是现在自己可以恢复的，看着伤口流转的流光，杨戬暗自咬牙：“姓孙的可别把大话说满了，真的被什么察觉到了我杨戬的身份出了乱子摆不平了回头叫他死都没地方死去！”
　　暗自埋怨着，杨戬还是慢慢将伤口贴近那玉瓶口上的光膜，在伤口的流光刚刚接触到瓶口的刹那，那层光膜立刻化为乌有，星星点点带着金光的粉末自瓶中漂浮而出，一点点的聚集到杨戬的伤口上，那几乎无法看清的粉末一沾到伤口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复如初。
　　杨戬的脸色变得平常起来，看看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白玉瓶，把玩了片刻又塞回到包裹了，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着更舒服一些，合目浅笑，门外已经传来熟悉的脚步。
　　瑶池泉畔玉帝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琉璃盏，芬芳的酒香四溢，却在恍惚间酒香中带了一丝别样的味道，然后玉帝便面色阴沉的看见极淡的一丝淡金色自手中的琉璃盏中随着酒香飘散，不及细辨就消失不见。
　　玉帝抿抿嘴唇，忽然有些烦躁起来。
　　伺候一侧的星奴小心的察言观色，等了片刻，低声询问：“可需奴才去办？”
　　玉帝皱眉道：“算了，随他去吧。”这样说着却还是无声起身，挥挥袍袖稍作迟疑便大步而去，只余一缕威压吩咐：“朕去老君那里稍坐，任何事情皆听娘娘吩咐。”声音未落人影已然不见。
　　刚刚急促步入瑶池的王母面带愕然愣了愣神，最后只得一叹了事。
　　瑶池里的仙娥星奴一个个垂低身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太上老君好整以暇的在兜率宫等着，身边的童子想要问什么的时候眼前空间薄雾轻轻抖动，一个威严庄重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童子一见忙上前施礼，道：“是陛下来了，老君已经备好美酒静候陛下了……”
　　玉帝撇撇嘴，嘟囔一句“老滑头”也不待童子领路自顾自的大步进去，见了太上老君也没有寒暄直接便坐到了太上老君身侧。
　　太上老君挥手退去侍奉的童子，赔笑道：“陛下百忙之中怎么得闲前来老道这里消遣？”
　　玉帝斜眼看了太上老君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意思很明白。
　　太上老君偏要装糊涂，道：“有什么需要老道的陛下只管叫人前来下旨吩咐就好。”
　　玉帝哼哼几声，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就不要在这里跟朕装模作样了，朕为何而来你还不知道？！”
　　太上老君苦笑道：“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也没法子啊，那位神仙我也惹不起啊……”
　　玉帝眉梢轻挑似笑非笑道：“听童子说你这里备有美酒，那朕就不客气了，稍住片刻叫童子都送到朕那里留待慢用——最近天庭消闲朕看老道也有些无所事事，道长想去哪里散散心想做什么积攒功德，呵呵，不必凡事都来请旨，只管随意就是了，朕仰仗道长之处甚多，自然要给道长足够的自由空间了，呵呵。”
　　看着玉帝皮笑肉不笑的随口言谈，太上老君心里顿时发苦，想解说几句，还不待开口玉帝居然身形微动就此消弭，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只剩下太上老君呆呆立在原地哭笑不得。
　　展昭泡茶的动作并不熟练，看得出他平日基本没有这样仔细繁琐的斟水冲泡，杨戬也没有出声指点，展昭也只是凭借记忆力素日杨戬泡茶的步骤慢慢来。
　　等杨戬慢慢品味面露微笑时展昭心底下方才偷偷放松舒了口气。
　　这一套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动作却令展昭紧张的手臂有些发酸。
　　杨戬笑笑，道：“我想你平日里大约没功夫这般费事的来喝一盏茶吧？”
　　展昭没有否认，道：“是啊，少年时闯荡江湖喜欢的总是那些热血澎湃的事情，哪里有心情静下来这么安然的泡一壶茶来喝？后来跟了包大人却越发繁琐忙碌，有时连喝口热水都成为奢侈了，偶尔白玉堂会去茶馆叫堂会，可惜我每次都是被他硬拖了去很少待到曲终茶凉……倒是二哥来了才这么认真的喝茶，才知道原来喝茶也可以这么飘逸闲散，真的就在沸水蒸汽中把整副心肠都浸润了……”
　　杨戬不置可否的一笑，叹道：“只有我这般穷极无聊的人才会花费大工夫来做这些无趣的事情，许是年纪大了看透了太多世情，已经没有什么能惹动心绪了。”
　　展昭却无端的从杨戬的轻叹里听出一丝清淡的落寞，虽不经意却早已深入骨髓，便在杨戬随意的呼吸间隐隐透露。
　　展昭的心忽的又是一阵异样的跳动，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杨戬，一往深处思索这颗心就不受控的乱了心率。这乱了的节奏令展昭总是想说什么，偏偏就是没有合适的语言可以表达，于是所有情绪便都堵在胸口间，令展昭有些偷偷皱眉。
　　杨戬伸手握住展昭的手掌，那温热使得展昭忍不住微微一颤，看过去视线便全然落入杨戬的深眸，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几乎令人无法辨别它的颜色，明明黑的纯粹却又流动异彩，任何人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便觉得连心底最深处的隐秘也会展露无遗。
　　杨戬轻问：“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来？”
　　投影在杨戬的眼眸中，展昭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心事都随着杨戬清淡的语调丝丝浮现，连一点掩饰回避都显得毫无意义。
　　展昭只是随着自己的心缓缓道：“我不知道，似乎是明白的，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许是我太笨了……”
　　杨戬微微摇头：“不，不是你笨，是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其实算起来应是我的不对，你这些异样的情绪恐怕都是因我而起吧？”
　　展昭想解释什么，却终还是认真的点头，他无法反驳，因为自己真的只有在想到杨戬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情绪，也只有在和杨戬有关的事情上才会这样恍惚不知所以。
　　杨戬的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带着极淡的犹豫，过了片刻方才沉吟道：“你说过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这特别的感觉不像是亲人也不像是朋友，似乎比这些关系都要亲密却又仿佛不尽然……”
　　展昭心底那一层朦朦胧胧的感觉被杨戬的言语带领，不知不觉点头道：“就是这样，二哥说的明白，这究竟算是怎样的感觉？”
　　杨戬笑了一下，却没有作答，展昭等了好一会儿，刚想追问，却忽听杨戬语调一变，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在你的特别感觉里，其实是喜欢我的。”
　　依旧的语气平淡的几乎不带着任何感情，展昭的心却从那迷茫中陡然一跳，仿佛有什么被一下子撕开展示在了阳光之下，心底最隐秘的感觉就这样直接的被曝光，展昭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口中想要解释或者说是想掩饰，可是张口结舌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身的肌肉都紧张的绷紧起来。
　　杨戬面色如常低眉顺眼漫不经心的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杯盏，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却不知杨戬的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不过千年积累的感情沉淀不轻易显露，这么直白的把话挑明，杨戬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冒险了，明明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却忽然期待起展昭的表现。
　　总是这么心照不宣的隔着一层迷雾的相守，杨戬已经不想继续了，要么就进一步说明白让剩下的时间更有意义，要么就选择离开不要让彼此无法抽身。留在展昭的身边其实真的算不上是明智之举。
　　杨戬有些好笑，自己居然还会紧张。
　　虽然没有去看展昭，但是从他那忽然有些粗重起来的呼吸声中还是很轻易就可以扑捉到展昭的情绪变化。
　　杨戬缓缓抬头盯着展昭，等着展昭的答案。
　　什么凶险的风浪没有见识过，什么沉重的后果没有接受过，此刻杨戬觉得自己实在找不到理由回避。
　　展昭猛地对上杨戬的眼睛，一颗心顿时陷到了他的眸子里，想要回避躲开，却又有些不舍得。
　　杨戬的眼睛干净清澈没有任何会令展昭感到无法面对的情绪波动。
　　“喜欢”这样的词从杨戬的口中说出，没有什么附带的感情，只是简单的在讲述一件事情，展昭的心随着这个简单的词语慢慢回忆，脸庞便不自己的慢慢红润起来，这一片红霞很快烧到了耳根，热热的令展昭有些慌乱起来。
　　虽然展昭没有说一个字，杨戬的眼睛里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展昭已经羞的无地自容，慌乱中便要起身离开，那一瞬间似乎离开了眼前这人的身边或者才能恢复如常吧。
　　展昭还未动，杨戬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杨戬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展昭却已经握了满手的燥汗。
　　杨戬压低了声音，一字字道：“坦白说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所以选择留在你的身边，也许你心里已经隐约猜出几分我的身份，我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过不去自己的心又怎么会如此执意？可我看不透你真实的思想，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展昭一下子放松下来，原来如此，杨戬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只是自己太迟钝总是看不清这心底的情愫，只是自己在迷蒙着迟疑着……
　　展昭认真的看着杨戬的眼睛，认真的回答：“是的，我说的特别就是喜欢。”
　　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杨戬唇角浮现出迷人的笑容，仿佛春日的暖阳已经来到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过渡（上）

　　六十五、
　　展曦的离开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惊动展家大院或者遇杰村里的村人，只有展老夫人携带血缘亲属在展曦的小院子里微笑作别。展曦对着老夫人施了个最隆重的大礼，拜别自己此生此世的母亲，那宛如少女的面庞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绪，在周身淡淡的粉红光芒中格外令人心柔。
　　展老夫人保持着微笑直到展曦的身影渐渐在那粉色的光芒中消失，不经意的抬头，展昭清楚看到母亲眼角晶莹的泪滴。
　　展昭的心轻轻飘起，这样的至亲血脉并不是随着阵阵微风就消散不见了的，这样的离别却没有太过令人心酸痛苦，或者是因为知道了展曦的前世今生，所以所有人心中并不觉得展曦就是已经死亡，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存在罢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展曦也算是出嫁了。
　　展昀握住老夫人的手臂，轻声道：“等天气好了我可以带母亲去南海普陀山观音道场去，也许还可以再见到曦儿妹妹的……”
　　老夫人神色悠长，缓缓道：“一切皆随缘去吧，或者到我百年之后若是心里惦念，也可以将我骨灰分些撒入南海吧。”说着，面色一整已然又恢复了那副肃正的模样，转头看着展昭，道：“昭儿可有何打算？”
　　展昭一愣，忙道：“姐姐的事情已毕，我和二哥恐怕要先离开了，我们原定了要到江南游历的，玩过之后我还要回开封府包大人身边去，暂时就不能留在母亲身边尽孝了，还望母亲体谅。”
　　展老夫人道：“你的事情向来我是做不了主说不了算的，随你就好，只是临别我有几句话要给你说清楚，你可不要听过就忘了。”
　　展昭恭敬垂首：“请母亲示下。”
　　展老夫人道：“杨先生与我展家是有大恩的，我早见杨先生不是普通人士，怕是什么世外高人的我也不去详问，只有一点你要记住，杨先生对我展家的恩情便是要你用命去偿还你也没有二话可说的，此番陪了杨先生前去万事皆听杨先生吩咐就是。”
　　展昭应着，心里却暗道：“二哥怕是不要我这条命的，只会自己用命来救我，便是没有母亲这番嘱咐我也定然一切皆以二哥马首是瞻。”
　　展老夫人话头一转，道：“前些日子松江府茉花村的丁兆兰来过，说起你和他妹妹月华的亲事，你们定亲已经快两年了，如今月华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你有何计划？”
　　展昭面色一红忽然有些慌乱起来，口中嗫嚅半晌，方道：“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母亲知道昭儿身在官府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这事便交由孩子自己处理可好？”
　　展老夫人嘴角一掀，道：“我知道此事老身不能全然为你主持了，就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却要记住你虽然身在官场但是出身还是江湖，我们江湖人氏都是道义第一的，月华的岁数也不小了，你最好早些计划稳妥——再说，便是你们成了亲难道还会误了你留在包大人身边吗？”
　　展昭只好低头道：“是。”
　　孙悟空陪着杨戬坐在马车上，宽敞的马车四下里的窗帘拉起，轻柔的风吹过来带着丝丝暖意。杨戬惬意的伸长了两条长腿，懒懒的斜靠在马车的卧榻上，带着几分好笑的眼光扫向孙悟空。孙悟空虽然还是头陀打扮，但是此刻抓耳挠腮的片刻不得安静。
　　杨戬笑道：“怎么？陪我坐坐竟是如此为难大圣吗？”
　　孙悟空苦笑道：“展家热情留客，偏你就非走不可，走就走吧最少也等展昭一起不好吗？却又着急拉了俺老孙……俺老孙可是有日子没这么慢的走道了，守着你这个闷葫芦非把俺老孙闷出毛病来不可。”
　　杨戬道：“我闷吗？我不是一直在陪你说话来着？难道你觉不出继续留在展家是好事还是坏事？你以为我真的就等不得展昭非要和你共处？”
　　杨戬一连串的反问问的孙悟空张口结舌，半晌，只好叹道：“罢罢罢，老孙落到你手里就是注定没个翻身的机会了，啥都是你说了算，我服从就是。嘿嘿，不过咱们脚程快了你不怕回头展昭跟不上来？
　　杨戬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孙悟空那些阴阳怪气的打趣也没有见怪，淡淡道：“我早已与他约好了见面的地方，也不急在这一两天，这一两天的时间可以打发很多事情了……”
　　孙悟空只是心思单纯却并不是笨，眼珠子一转就已经明白杨戬的话外之音，凑近杨戬道：“你觉得有这么快吗？”
　　杨戬微微后倾，道：“我不知道，眼下这可是你的强项，我只是凭经验而言，要是反过来我有那样的机会只怕一时半刻也等不得了，哪里用得着好几天？”
　　孙悟空点头道：“有理，看来俺老孙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杨戬戏谑道：“随便活动，先说好这一次我可是付出了不少，真有情况那是连一招半式也帮不上你了，若是伤了我一丝皮毛只怕你齐天大圣的招牌就算是砸了。”
　　孙悟空挥挥手不介意道：“哼，就怕只抬出俺老孙的名头就全打发了！”
　　杨戬索性躺了下来，枕着手臂道：“那是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策。”
　　孙悟空得意的哼哼着，忽然道：“怎么这话你说出来就味道不太对？”
　　杨戬笑笑不答话，连眼睛也合了起来，孙悟空对着杨戬愁眉苦脸的等了半天却只见杨戬面色平常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孙悟空顿时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只好苦着脸憋着气窜出车厢一个轻身跃到了马背上，那白马不满意的打了个响鼻，孙悟空照着它的脑袋轻拍道：“干嘛？想当年俺老孙在天庭上就职的时候管的就是你的祖宗，这会儿我这身量还压着你了吗？再有意见休怪俺手下无情把你拍个半死！”
　　那白马虽不满意却又畏惧他的淫威，只好垂着头懒洋洋的拉动马车。
　　车厢里已经睡着了的杨戬却已经隐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段真的是过渡段......

　　☆、第六十五章、过渡（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含烟单位今天正式放假了，作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妇女，含烟已经准备启程前往婆家过年，然后还要娘家回门......总之，过年期间上网不便，此文暂时停更，等明年来了再继续......
　　顺祝，所有看文的朋友新年快乐！吉祥如意！
　　展昭骑在马背上看了一下方向，拍马而去。
　　杨戬说想到陷空岛去玩玩，展昭却惦记白玉堂的性子，想他素来和杨戬不和，怕知道杨戬要去陷空岛那只白老鼠不定会发什么发飙，所以展昭决定还是先行一步前去打个招呼。
　　陷空岛在松江府，离着百花岭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杨戬临走的时候和展昭约好了在松江府有名的菁华茶楼汇合，那座菁华茶楼紧邻着茉花村水陆码头，展昭暗自计算着脚程最好能赶在杨戬之前，顺便去茉花村和丁氏双侠会晤一番，还有母亲捎带给丁家的礼物。
　　想起丁家的小姑娘丁月华，自从定亲后已有几年再未见过，如今恐怕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想着，展昭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和月华的亲事本是因为比武招亲自己看上的，这么久了却没有成家的心思，想想也是自己的不对，没由来的耽误了人家姑娘。
　　那么，这一次也好稍稍表达一下歉意。
　　只是不知为何，展昭心里想的更多的似乎还是杨戬。想杨戬那平淡的语气里不容置疑的口吻讲述一个令人心跳紊乱的词语“喜欢”，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心绪？与杨戬相交这段时间似乎自己越来越依恋着他，越来越渴望看到他守着他，这样的“喜欢”又是怎样一种情绪？
　　展昭的心里还是有些迷茫，但是却已经明白了那层说不出道不明的心底的隔膜到底是什么，杨戬不在身边的时候，展昭可以静下心来细细的考虑自己的思想情感。
　　展昭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思想，脑子里一想到杨戬便是他那一双奇异的眼睛。乍一看总是水波不兴，平静之中几乎感觉不到杨戬任何的情绪变化心里起伏，但就是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眸却极容易令展昭深陷期间不能自已。那种沉沦的感觉居然很舒服很怀念，令人依依不舍。
　　想着，展昭的唇角便不自觉的浮现出丝丝笑意。
　　这笑容使得展昭整个人忽然变得热情而意气风发起来，跟在包拯身边时间长了总是不停的查案探究，在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案件中展昭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似乎只有在杨戬身边才好这样轻松，没有任何负担。
　　杨戬仿佛就是这样一个无需任何动作就可以掌控天地的人物。
　　他是怎样的来历，有着什么样的背景，经历过何种惊涛骇浪……
　　展昭曾经很好奇，如今却已经不想去详究了，只要杨戬还在自己身边，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成为问题。
　　夜色渐渐弥漫上来，不知是有些阴天还是怎的，视线里竟然渐渐分不清了。
　　虽然没有刻意选择，但是孙悟空走的路却是越来越偏僻，白马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拉着车子一步步前行，但是已经看不出马蹄踏在怎样的路上了。
　　车厢里杨戬将一盏风灯点燃，橘色的灯光在暗夜里分外鲜明。
　　随手翻看着一本书籍，杨戬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孙悟空一把撩开车帘子，探头进来，道：“来了。”
　　杨戬翻着书页，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孙悟空忍不住走进车厢，好奇的探看杨戬手中的书籍，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杨戬拍掉孙悟空摸到书页上的手，道：“韩愈的文集，说了你也不懂。”
　　孙悟空道：“我说来了，你听没有？”
　　杨戬笑了一下，道：“我还不聋，听到了。”
　　孙悟空皱眉道：“你就一句话也没有可交代的？”
　　杨戬抬头看看他，轻挑眉梢道：“大圣通天本事些许魑魅魍魉能耐你何？何况大圣心思缜密虑事周全哪里用我多言？”
　　孙悟空哼哼道：“骂人也不用这么损吧？”
　　杨戬道：“哪里，我是在称赞大圣，怎么？我说的不够诚恳吗？”
　　孙悟空咧嘴道：“得得得，我不和你说话了，出去了！”
　　杨戬垂头重新翻开书页，灯火微微摇曳使得书页上的字迹也微微摇晃起来，杨戬轻轻皱眉，闭上眼睛抬手轻柔额角，唇间渐渐现出一丝凌厉，使得杨戬平和的面庞瞬间充满煞气，甚至连在他周身的空气也隐动出丝丝缕缕的冷冽。
　　夜的黑暗渐渐纯粹起来，整辆马车仿佛都已经融进了那黑色中，除了车窗上面隐约的灯光竟然再没有任何光线闪烁。
　　孙悟空斜坐在车架上撇撇嘴，暗道：“俺老孙是不是太低估了杨戬一身精血的吸引力？这该死的气息怎么嗅起来竟连我也有点不安的感觉了？佛祖保佑可别让老孙把话说满了，杨戬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佛祖不出手估计天庭上的那几位也非得把俺老孙再压上五百年不可。”
　　孙悟空肚子里嘀咕着，终还是忍不住又掀开车帘探头进去，却见杨戬竟已经闭目养神睡着了一般，便轻声唤道：“杨戬！”
　　杨戬皱眉无奈道：“又有什么事情？”
　　孙悟空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没事……”
　　杨戬虽未张开眼睛，却也从孙悟空的叹息中听出几分无奈后悔，忍笑道：“没事最好，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私自下凡三界之中可没几个知道的，待会儿你动作利索些切莫暴露了我的真实身份，不然出了漏子不用等佛祖出手只怕菩萨也会重新给你戴上个金箍约束一下你这散漫的性子。”
　　孙悟空摸摸头，道：“省的了，难道你还怕有什么是俺老孙摆不平的吗？”
　　杨戬笑笑，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淡淡道：“眼下我却是真的帮不上大圣的什么忙了，提醒一下，你那金箍棒抡起来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我现在这身子骨怕是连你那棒子扫起的风都擦不得边了。”
　　孙悟空有些气结，一把将车帘子甩下，愤愤道：“我怎么听起来你满嘴都是要看好戏的口吻？！”
　　杨戬在车厢里悠悠道：“不敢，我只是告诉你我现在有多弱，要劳您大驾好好保护周全，不过比起你当年保护金蝉子的时候轻松多了。”
　　孙悟空想骂句什么，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只好干咽了口口水，自言自语道：“轻松多了？才怪！”
　　说话间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那白马却渐渐收住了脚步，原地踏了几下便低低嘶鸣一声不再前行。孙悟空浑身一抖显出原形，一双火眼金睛在暗夜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瞬间化开了那一片黑魆魆的空间。
　　展昭忽然一阵心慌猛地从浅眠中醒来，夜已经很深，客栈外隐约传来几声更夫敲更的声音，春夜里稀疏的虫鸣偶尔响起，越发衬托着夜色的寂静
　　展昭翻身下床点起烛火，昏黄的烛光下展昭略略有些恍惚，方才那一霎那心中竟是有些惊恐慌乱，为了什么呢？噩梦？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不记得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幻了，明明已经睡得很沉，怎么忽然就会惊醒？
　　展昭到了一杯水慢慢喝着，百思不得其解。
　　轻轻揉了揉胸口，心跳似乎刚刚平稳下来，那瞬间剧烈的心跳似乎把胸口都冲撞得有些隐痛。
　　展昭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走到窗前，反手推开窗户，夜色中星光点点，除了客栈的长廊里还亮着几盏风灯，看不到别的灯火闪烁。
　　思量片刻，展昭犹豫着把窗子关上，吹熄烛火重新躺在床榻上，却无端的醒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竟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第六十六章、悟空对敌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回来继续~~~
　　六十六、
　　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的从四面八方凝结过来，孙悟空嗤笑一声道：“在俺老孙面前玩这种小把戏真是可笑，莫不要以为你藏在这些黑雾里便可浑水摸鱼，早些现出原形免得损失了这些个徒子徒孙！”
　　那流动的黑雾似乎听懂了孙悟空的话，速度明显的一滞，雾气渐渐凝实，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在雾气里模糊可见。
　　孙悟空眨眨眼，忽然笑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前来找茬，原不过是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别说俺老孙没有提醒你，你随便去打听打听俺的名头，别到时候没得后悔药吃去！”
　　一声阴测测的冷哼从黑雾里传出：“你这毛猴子不过沾了点儿佛祖的光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圣了？！若不是当年你西天取经的时候我正在凝练尚未出关，那金蝉子早就已经进了我的肚子修成了不坏金身，哪里轮到你此时在我面前张扬——奉劝你识个实务趁早让开我也不和你为难，不然还不知道谁会去吃后悔药。”
　　孙悟空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车厢，白马垂头安静的立在那里水波不兴，车厢里隐透着橘色的灯光毫无声息。从黑雾中的言谈判断，他似乎知道一些孙悟空的事情却明显不太了解杨戬，可能根本没想到车厢里躺着的就是天庭的司法天神。想着，孙悟空咧嘴一笑，道：“俺老孙有日子没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徒，此刻手痒得很，你趁早滚蛋或许俺也不和你为难。”
　　黑雾渐渐向中心的人影凝聚过去，那模糊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似乎有一声惋惜的叹息响起：“你我本是同道中人，瞧在你这身修为不易的份儿我会手下留情给你留一线生机，不过你身后车厢里的那位我就不能客气了，他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孙悟空道：“呸呸呸，俺老孙怎么会是你的同道中人，莫要侮辱俺的名号！”
　　正在争吵间，杨戬略有些不耐的声音淡淡响起：“跟他废什么话，赶紧解决了我还要赶到松江府去吃茶呢。”
　　孙悟空赔笑道：“是是是，俺老孙三招便让他散架！“
　　黑雾中的身影已经逐渐看得清面目长相了，却是个身材修长肩宽臂长的黑衣人物，黑色长发及腰蓬松散乱，黑衣黑袍掩去身形，只露出一张略有些惨白的脸目露凶光唇含狞笑慢慢逼近车厢。此刻那身影仰头深呼吸，一脸享受神情，缓缓道：：“只闻其声便觉神清气爽，果然是极品啊——”
　　孙悟空继续“呸”了几口唾沫，手中金箍棒迎风一挥化作手腕般粗细，劈头盖脸的便直冲过去，那黑影飘乎乎轻轻随着金箍棒便飘了开去，只一转眼便纠缠到了一起。顿时便是一场好杀。只见眼前寒风飒飒，怪雾阴阴。那黑雾虽然左冲右撞却偏偏绕不开孙悟空一根金箍棒，只见车厢周围金光闪闪四下生辉。
　　杨戬已经坐起身来，盘膝打坐慢慢运转功力，耳目听闻车外打斗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听起来这来人居然和孙悟空斗了个半斤八两，孙悟空一向走得是刚猛路线，对方却柔若无骨用的以柔克刚的方式，竟然也和孙悟空缠斗不休。
　　转眼百十个回合就结束了，孙悟空忽然觉得不妙，虽然眼下自己和这东西纠缠着，四周的黑雾也渐渐淡下来，但是丝丝缕缕的黑线还在隐约中宛如活的一样避开孙悟空身侧慢慢的居然透过车帘车窗渗进了车厢里面，虽然那匹白马看起来好像不惊不慌的，可是孙悟空瞥眼间却发觉那马儿竟是一副呆滞神情，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只凭本能呆立在原地而已。
　　这一发现顿时令孙悟空大感不妙，一个反手将缠过来的黑影扫出去，凝神深呼吸便发觉四周雾气中满是致人死地的剧毒味道。孙悟空乃是金刚不坏之身，一般的毒物对他来说还赶不上一只蚊子个把跳蚤啥的到了他身上也只敢给他做按摩了。所以对敌时孙悟空从来不用担心有什么毒药毒虫毒气之类，可是此刻车厢里正坐着以为封存法力的大神，孙悟空可没把握杨戬此刻能全然免毒。
　　一想到这里孙悟空便有些慌神，叫了一声“杨戬”也没有听到回应，转身便想进去车厢看看究竟。
　　谁知那黑影似乎猜到了孙悟空的意图，身子一下子便跃到半空，只听“嘶”的一声仿佛有什么被撕开了一般，孙悟空眼皮一颤便发现眼前的黑影已经发生变化，黑影身后一下子飞出几只长矛般的东西，黑漆漆的分辨不出究竟何物，等孙悟空凝注眼神细看时不仅也倒吸一口冷气，那长矛般的东西居然是八条长腿，很深重的黑色隐约带着丝丝金属的光芒，那些长腿一伸出来便深深的插入地中，于是那黑影便稳稳的停留在半空中。
　　虽然早就看透了这黑影的原形，但是他真的一下子现出来还是让孙悟空吃了一惊。那长腿稳定住之后原本已经有些淡薄的黑雾忽然一下子浓起来，仿佛从四面八方不知什么地方争先恐后的全部钻出来纷纷向那黑影席卷过去。那黑影惨白的面庞上忽然带出微笑，在此刻情形下这微笑显得非常诡异。
　　孙悟空顾不得细看暗叫一声“不好”，他已经发现此刻着黑影不知是在发动什么攻击，正在吸收四下里黑雾的毒气，瞧这架势怕是一出手便定然有收获的。
　　不过一个呼吸间，那黑影在半空中双手合握做了几个细微的动作，那些凝在他身前的黑雾便扭曲了一下，瞬间便有什么东西自他手中铺展开来。孙悟空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中金箍棒一下子挥了出去，金箍棒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猛地一片金光闪烁便化作了一个大型的伞骨将整架马车笼罩起来。也就在同时一张黑色的大网罩在了那伞骨之上。
　　那黑色大网不停的收紧，却偏偏拿那根金箍棒毫无办法，只听到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看样子大网也带有剧毒，在摩擦间将金箍棒腐蚀的起了一阵阵的白烟，但是孙悟空的这根棒子也却是厉害，这点儿剧毒居然毫无作用，不过平白消耗着。
　　孙悟空“嗤”了一声，道：“小看了你孙爷爷的本事，这点儿毒不过稀松，看俺老孙不给你点儿颜色怕是不认得俺是哪路神仙！”说着咳嗽一声猛地从口中喷出一股子火焰便围着那张大网烧起来。
　　四周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孙悟空一团火喷出便把周围都照亮了，却不知为何四下里依旧还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想必是被设了什么结界。
　　那黑影冷冷的看着孙悟空做作，冷笑道：“怕是你也小看了我的这张网，便是你能借来天庭的三味真火也用处不大，虽然你这兵器算是上古神兵，但是只要时间稍长怕是也抵不住我这大网腐蚀，若不是你已经修成金身，只要沾到半点儿也早就化成了水——哼哼，你有本事只怕你身后那位没这能力，我的毒雾早就已经渗进了车厢，此刻那人怕是已经死透了，你守着也是无用，不如你我各自放手，你走你的阳光道我取我所需不是更好？”
　　被他一说，孙悟空便觉得后心发凉，这半天杨戬毫无动静还这真不好说到底怎样了，顿时也顾不得和黑影磨牙，忙一掀车帘便进去了，临进去还不忘抓了一把毫毛随手洒了出去，那黑影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一下子满眼都是黄毛猴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吱吱”叫着不要命的朝自己冲过来，顺着那长腿便爬上来，顿时又咬又啃还有捡了石头就砸过来的，一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
　　黑影抖动着长腿释放着剧毒，一下子那些猴子就少了四五成，可是那些猴子一死了后便化为毫毛飘落地面，只在地上打个滚便又化身黄毛猴子扑了过来，一时间居然令那黑影有些手忙脚乱，看样子除非把那猴毛烧成了灰才有可能减少这些乱闹的猴子，可惜他的毒气虽然厉害偏偏是无形的，他毒来毒去也不能把一根猴毛“毒死”，只能一只只的毒死后立刻用雾气缠绕绞成虚无方才算是灭掉。
　　这样一来便有些顾及不暇。抬眼间只觉整个马车似乎猛地一震，那些原本已经渗透进去的黑雾一下子都被震了出来，也不知孙悟空用了什么手法这些和自己心神相通的黑雾转来转去就是再也无法透入车厢。
　　因为夜里睡得很不安稳，展昭清晨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迷糊，等用冷水搓了一把脸才慢慢清醒，看着东方已然跃出云层晨雾的一轮红日，那样耀目的光华在东方折映出一种绚烂的色彩。
　　不知是否因为昨夜的惊悸，展昭总觉得心头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发堵，仿佛在胸口处有什么压在那里使得整个人都不舒畅。
　　展昭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就算是以前碰到了疑难案件毫无头绪那般也不曾有过如此令人不畅的，毕竟案子再复杂也是人做的，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可是这一次偏是毫无由来，展昭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最近自己做了什么解释不了不能释怀的。
　　如果说是因为姐姐的事情，说起来虽有些玄幻可是也都接受了，应该不会使得自己暗存心结，如果还有什么超越理解范畴的那便是杨戬了。虽然分手的时候展昭还不觉得如何，潜意识里总是觉得杨戬说的做的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也想不起需要质疑揣测。
　　一想到杨戬身上，展昭的思绪便止不住的开始涌动，这人武功高强神秘莫测，以白玉堂的人脉网也找不到关于他在江湖上的任何行迹，原本应该是个很可疑的人物为何自己偏偏对他如此信任，哪怕杨戬说他可以把太阳摘下来自己也不会觉得意外。
　　想起自从和杨戬相识，过程并不是多么神奇，华山山谷里头一次相遇便没有生出半分隔阂，莫不是所谓缘分便是如此解释？一路辑凶其实自己并没有亲眼看见杨戬出手，却无端的觉得他就是可以只手擎天，莫不是从那时开始自己就已经觉得杨戬是“特别”的一个了。
　　展昭抿嘴暗笑，原是自己神经迟钝，却从未考虑到杨戬那样明显非是普通的人物怎么会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怎么会无所事事陪在自己身侧？或许是因为杨戬那总是淡然的表象迷惑了自己，随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信了。猛然想起在山东杨戬意外受伤时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所谓杨戬的“表哥”说过的话，似乎暗示杨戬留在自己身边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想到杨戬几乎绝口不提关于他家里或者家族的任何话题，每当自己有意识的想要探寻总归被杨戬轻易的言语带开。
　　展昭神情凝重，为何每一次都没有坚持，为何就不追问？
　　杨戬匆匆与别，自己应该觉察到哪里有些不对，却为何没有问一下杨戬究竟会走哪一条路什么时间到松江府上，如今静心细想隐约的心底便生出丝丝的不安，难道是杨戬发觉的什么危险所以特意与自己分开行事？
　　一念至此展昭立刻就出了一层冷汗，定然如此，不然杨戬早就说过会一直陪自己游逛江南折转开封，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远离，如今这般行事明显有违前言，这可不像是杨戬一贯的作风。
　　展昭不禁暗恨，怎么自己刚刚才会想到？！
　　一想到这里展昭便再也无法坐下去了，急急起身抓起行礼便欲出门，然而到了门口却又只得停住，展昭目前对于杨戬的行踪毫不知情，刚离开百花岭的时候展昭也曾留意打听过，却没有任何杨戬的经过的迹象，仿佛一出了展家大院杨戬和那位孙头陀就一下子平地消失。后来展昭也就不再去探问了，想着反正已经约好了在松江府会面，倒也无需急在这一时半刻。
　　原来，杨戬早就已经都安排好了。
　　可笑自己还一直自诩把杨戬当做了最“特别”的朋友，明明已经承认了那特别的感觉，为何就不肯深入。
　　杨戬离开时候的脸色不太好看，笑容也有些勉强。
　　怎么那一刻自己又恢复了当初的心态，什么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展昭暗自咬牙，心道：“最后一次，下一次不管杨戬用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休想让自己和他分开！
　　

　　☆、第六十七章、意外援手（上）

　　六十七、
　　一进到车厢里孙悟空见杨戬虽然闭目不言但是脸色如常没有什么变化，不禁偷偷松了口气，口中却不依不饶道：“啧，俺老孙在外边打得天翻地覆叫了你好几声怎么就是不吭，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却原来还有心思在此静坐，你倒是没有心事了。”
　　杨戬懒懒张开一线眼帘，冷冷的扫了孙悟空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哼道：“我没有心事？我差点儿被你害死！大圣牛皮吹的震天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你那里舒筋活血可是过了瘾了，却不留神放了毒雾进来，我此刻只是肉身哪里架得住那妖怪的毒性？若不是闭了呼吸禁了血脉，此刻你进来便只能看到一具干尸了。”
　　孙悟空自觉理亏，嘿嘿笑道：“俺老孙也不是故意疏忽，早就知道你绝不是自己说的那么无用，定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杨戬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不知为何孙悟空看得心头一跳，却听杨戬慢条斯理道：“保命手段自是有的，不过你齐天大圣的牌子却要砸了。”
　　孙悟空叫道：“怎么说？”
　　杨戬却不再言语，孙悟空急的抓耳挠腮，言语套话那是甭想武力逼迫那是不敢，一时间倒真是那杨戬毫无办法，正在急怒不已之时却听车厢顶上幽幽的传来一声叹息：“唉，老道的八卦炉里最近缺料，不知那石猴能不能再给我加把火？”
　　孙悟空闻言便是一乐，一伸头便从车窗里窜了出去，果然见一个青衣道袍白发长须的老道正盘膝坐在车厢顶上，正是那兜率宫里的太上老君。
　　孙悟空“噗”的一声便笑起来：“我道是谁回来砸俺的招牌，原来是你，罢罢罢也不必费您劳累我自己回头再不敢在二位面前号称大圣了！”
　　太上老君呸了一口，道：“该死的猴头还敢戏言！”
　　孙悟空扫了一眼周围，金箍棒化作的伞架还支撑在马车顶上，外围的黑色毒网还在嘶嘶的较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自己的那把毫毛却是损失过半了，剩下的那些小猴子看样子也顶不了太长时间了，当下身子抖了抖便收了那些毫毛。
　　那黑影多少有些狼狈，听到对话抬头见面露诧异，这马车四周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都已被自己释放的毒物占领，形成一个虽不是结界却也相对独立的空间，任何人物进入或者哪里风向转了自己都会有所察觉，怎么这个看起来老朽不已的老道士竟然能够悄无声息的的就到了马车顶棚上，瞧他的神态似乎早就到了，却不知使了什么身法竟然轻易穿过自己倾尽全力布置的毒网。
　　那些该死的小猴子一下子不见了踪迹，黑影暗地里送了口气，这些东西虽然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但是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不过瞧那猴头如此痛快的收了分身，想必此刻那个老道士定有万全的手段了。当下暗自提神，腹中揣测不知那一直未曾露面的车中人究竟是何来路，怎么会使唤这齐天大圣为他保驾护法？难不成这一次竟是自己走了眼错判了？可是就算自己用尽心思也试探不出到底哪里与之不同。
　　孙悟空看着太上老君，笑道：“老倌何时变得神出鬼没的？竟是悄无声息就来了，你怎么进了这张该死的毒网却是连道袍袖子都没沾染到半分？”
　　太上老君看起来脸色不善，似乎想先发发火却又找不到对象，干咽着口水道：“我老道是这行的祖宗，些许毒气丝网自然对我毫无作用。”说着，似乎是要证实一下，太上老君伸手便搭到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上，手指一动便撕下来一块黑丝网，那些黑丝看起来仿佛活了一般立刻便把太上老君的手给包了起来，缠绕间毒气挥发太上老君的整只手掌都成了黑色的。
　　孙悟空揶揄道：“老人家可别光顾了耍面子害了自己性命。”
　　太上老君眼都不抬，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那手掌忽然就蓬起一团火焰，金色的火焰几个闪动便把手掌上的黑丝网烧的连灰都没有了。
　　孙悟空微微侧脸避开那火焰的热力，笑道：“老道竟然把炉子里的真火都带来了，真是下了血本的，看样子再不需要俺老孙动手了，俺打了半天也好歇歇筋骨。”
　　太上老君懒得理他，长眉微抬看看对面那个有几分惊慌起来的黑影，叹道：“你惹谁不好偏偏自己找死，瞧在你修为不易也没造何大孽的份儿放你一条生路吧。”
　　说着话太上老君手指一点，盘绕在他手掌的火焰一下子窜到了马车顶棚的毒网上，金色的火焰一闪整张毒网几乎同时燃烧起来，孙悟空忙不迭的收回自己的金箍棒，埋怨道：“老倌也不打声招呼就出手，若是俺老孙再慢点儿就要把这兵器给烧化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赔我？”
　　太上老君根本不理孙悟空，只是冷眼看着前面那个黑影。
　　黑影本来对太上老君说的话还心存怒气，此刻却吃惊的发现那火焰不光是烧尽了自己的一张网，还隐隐的连带着连自己体内的修为也被烧了起来，自己千年的法力修为竟然和那张毒网一起慢慢的都被烧成了灰烬，就算是拼尽全力想要摆脱也是不能。
　　明明自己就要占尽上风，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个老道一下子就扭住乾坤颠倒胜负了。
　　黑影不甘的低低吼叫着，身子猛地抖动起来，四周散落的黑雾又开始向着他的身体凝聚，那长长的腿也舒展开来拼命吸收着黑雾，有那么一瞬间毒网上燃烧的火焰似乎停滞了一下。
　　太上老君冷哼道：“何必如此白费力。”
　　话音未落那火焰猛地弥散开来如同一面火墙一下子把那黑影包围在了中间，黑影挣扎了一下被火焰束缚渐渐的看不清身形，再一眨眼间已经全然化成了一团黑雾，在火焰中扭曲着。
　　孙悟空咋舌道：“你这也算是留了一条活路？我看早就把他烤熟了吧？”
　　太上老君不言语的挥了挥衣袖，火焰一下子消失不见，四周的光线一下子便暗淡下来，只剩下从马车车窗里隐隐透出的昏黄色的风灯的光芒。
　　孙悟空揉揉眼，道：“真的是这鬼东西，看来修为不错，这么大的火居然都没烤熟了。”
　　地面上趴着一只类似蜘蛛的物体，但是块头比起一个人来都要大上几分，长长的蛛腿支撑着滚圆的身子，黑漆漆的带着金属般的光芒，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若不是那几条蛛腿不经意的微微抖动，孙悟空以为这家伙肯定活不成了。
　　太上老君道：“这妖蛛也活了几千个年头了，还是有些慧根的，要是静心好好修炼，也许也能记入仙籍了，可惜可惜……”
　　杨戬极其冷淡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他也活了很长时间了，差不多也活够了。”
　　太上老君“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孙悟空手中金箍棒便猛地挥动起来，太上老君刚想叫住他，却见孙悟空毫不客气的挥棒而下，砰的一下就把那只巨大的蜘蛛拍成了肉饼，四下里飞溅而出的体液断肢漫天飞散！
　　太上老君一下愣在当地，半晌回过神来，啧道：“你这死猴子居然也是佛门中人，杀起生来竟是眼都不眨，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无量寿佛，下次再见到佛祖，老道绝口不提有关与你的任何事情了。”
　　孙悟空满不在乎的擦了一把溅到脸上的体液，嬉笑道：“老倌就不要在老孙面前装样子，灭绝在你手里的只比我多不比我少，没听你家杨戬说他已经活够了吗？那还留着作甚？老倌有何说教只管进去和你那乖侄孙说道，我却是一句也不听的。”
　　太上老君看看车厢，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杨戬既不和自己寒暄客套也没有出来见面的意思，不如自己识趣些免得碰壁失了老脸。当下苦笑一声，道：“罢罢，都是老道闲的无事自己找麻烦，就不去和他对质谈天说地了，你们该做啥做啥，老道只是偶然路过而已，咱们并不曾有何交集。”说到最后，连孙悟空都听出太上老君话里的苦涩味道来了，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杨戬依旧毫无动静。
　　太上老君叹着气慢慢离开，似乎走得很慢，却在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意外援手

　　六十七、
　　一进到车厢里孙悟空见杨戬虽然闭目不言但是脸色如常没有什么变化，不禁偷偷松了口气，口中却不依不饶道：“啧，俺老孙在外边打得天翻地覆叫了你好几声怎么就是不吭，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却原来还有心思在此静坐，你倒是没有心事了。”
　　杨戬懒懒张开一线眼帘，冷冷的扫了孙悟空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哼道：“我没有心事？我差点儿被你害死！大圣牛皮吹的震天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你那里舒筋活血可是过了瘾了，却不留神放了毒雾进来，我此刻只是肉身哪里架得住那妖怪的毒性？若不是闭了呼吸禁了血脉，此刻你进来便只能看到一具干尸了。”
　　孙悟空自觉理亏，嘿嘿笑道：“俺老孙也不是故意疏忽，早就知道你绝不是自己说的那么无用，定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杨戬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不知为何孙悟空看得心头一跳，却听杨戬慢条斯理道：“保命手段自是有的，不过你齐天大圣的牌子却要砸了。”
　　孙悟空叫道：“怎么说？”
　　杨戬却不再言语，孙悟空急的抓耳挠腮，言语套话那是甭想武力逼迫那是不敢，一时间倒真是那杨戬毫无办法，正在急怒不已之时却听车厢顶上幽幽的传来一声叹息：“唉，老道的八卦炉里最近缺料，不知那石猴能不能再给我加把火？”
　　孙悟空闻言便是一乐，一伸头便从车窗里窜了出去，果然见一个青衣道袍白发长须的老道正盘膝坐在车厢顶上，正是那兜率宫里的太上老君。
　　孙悟空“噗”的一声便笑起来：“我道是谁回来砸俺的招牌，原来是你，罢罢罢也不必费您劳累我自己回头再不敢在二位面前号称大圣了！”
　　太上老君呸了一口，道：“该死的猴头还敢戏言！”
　　孙悟空扫了一眼周围，金箍棒化作的伞架还支撑在马车顶上，外围的黑色毒网还在嘶嘶的较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自己的那把毫毛却是损失过半了，剩下的那些小猴子看样子也顶不了太长时间了，当下身子抖了抖便收了那些毫毛。
　　那黑影多少有些狼狈，听到对话抬头见面露诧异，这马车四周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都已被自己释放的毒物占领，形成一个虽不是结界却也相对独立的空间，任何人物进入或者哪里风向转了自己都会有所察觉，怎么这个看起来老朽不已的老道士竟然能够悄无声息的的就到了马车顶棚上，瞧他的神态似乎早就到了，却不知使了什么身法竟然轻易穿过自己倾尽全力布置的毒网。
　　那些该死的小猴子一下子不见了踪迹，黑影暗地里送了口气，这些东西虽然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但是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不过瞧那猴头如此痛快的收了分身，想必此刻那个老道士定有万全的手段了。当下暗自提神，腹中揣测不知那一直未曾露面的车中人究竟是何来路，怎么会使唤这齐天大圣为他保驾护法？难不成这一次竟是自己走了眼错判了？可是就算自己用尽心思也试探不出到底哪里与之不同。
　　孙悟空看着太上老君，笑道：“老倌何时变得神出鬼没的？竟是悄无声息就来了，你怎么进了这张该死的毒网却是连道袍袖子都没沾染到半分？”
　　太上老君看起来脸色不善，似乎想先发发火却又找不到对象，干咽着口水道：“我老道是这行的祖宗，些许毒气丝网自然对我毫无作用。”说着，似乎是要证实一下，太上老君伸手便搭到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上，手指一动便撕下来一块黑丝网，那些黑丝看起来仿佛活了一般立刻便把太上老君的手给包了起来，缠绕间毒气挥发太上老君的整只手掌都成了黑色的。
　　孙悟空揶揄道：“老人家可别光顾了耍面子害了自己性命。”
　　太上老君眼都不抬，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那手掌忽然就蓬起一团火焰，金色的火焰几个闪动便把手掌上的黑丝网烧的连灰都没有了。
　　孙悟空微微侧脸避开那火焰的热力，笑道：“老道竟然把炉子里的真火都带来了，真是下了血本的，看样子再不需要俺老孙动手了，俺打了半天也好歇歇筋骨。”
　　太上老君懒得理他，长眉微抬看看对面那个有几分惊慌起来的黑影，叹道：“你惹谁不好偏偏自己找死，瞧在你修为不易也没造何大孽的份儿放你一条生路吧。”
　　说着话太上老君手指一点，盘绕在他手掌的火焰一下子窜到了马车顶棚的毒网上，金色的火焰一闪整张毒网几乎同时燃烧起来，孙悟空忙不迭的收回自己的金箍棒，埋怨道：“老倌也不打声招呼就出手，若是俺老孙再慢点儿就要把这兵器给烧化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赔我？”
　　太上老君根本不理孙悟空，只是冷眼看着前面那个黑影。
　　黑影本来对太上老君说的话还心存怒气，此刻却吃惊的发现那火焰不光是烧尽了自己的一张网，还隐隐的连带着连自己体内的修为也被烧了起来，自己千年的法力修为竟然和那张毒网一起慢慢的都被烧成了灰烬，就算是拼尽全力想要摆脱也是不能。
　　明明自己就要占尽上风，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个老道一下子就扭住乾坤颠倒胜负了。
　　黑影不甘的低低吼叫着，身子猛地抖动起来，四周散落的黑雾又开始向着他的身体凝聚，那长长的腿也舒展开来拼命吸收着黑雾，有那么一瞬间毒网上燃烧的火焰似乎停滞了一下。
　　太上老君冷哼道：“何必如此白费力。”
　　话音未落那火焰猛地弥散开来如同一面火墙一下子把那黑影包围在了中间，黑影挣扎了一下被火焰束缚渐渐的看不清身形，再一眨眼间已经全然化成了一团黑雾，在火焰中扭曲着。
　　孙悟空咋舌道：“你这也算是留了一条活路？我看早就把他烤熟了吧？”
　　太上老君不言语的挥了挥衣袖，火焰一下子消失不见，四周的光线一下子便暗淡下来，只剩下从马车车窗里隐隐透出的昏黄色的风灯的光芒。
　　孙悟空揉揉眼，道：“真的是这鬼东西，看来修为不错，这么大的火居然都没烤熟了。”
　　地面上趴着一只类似蜘蛛的物体，但是块头比起一个人来都要大上几分，长长的蛛腿支撑着滚圆的身子，黑漆漆的带着金属般的光芒，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若不是那几条蛛腿不经意的微微抖动，孙悟空以为这家伙肯定活不成了。
　　太上老君道：“这妖蛛也活了几千个年头了，还是有些慧根的，要是静心好好修炼，也许也能记入仙籍了，可惜可惜……”
　　杨戬极其冷淡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他也活了很长时间了，差不多也活够了。”
　　太上老君“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孙悟空手中金箍棒便猛地挥动起来，太上老君刚想叫住他，却见孙悟空毫不客气的挥棒而下，砰的一下就把那只巨大的蜘蛛拍成了肉饼，四下里飞溅而出的体液断肢漫天飞散！
　　太上老君一下愣在当地，半晌回过神来，啧道：“你这死猴子居然也是佛门中人，杀起生来竟是眼都不眨，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无量寿佛，下次再见到佛祖，老道绝口不提有关与你的任何事情了。”
　　孙悟空满不在乎的擦了一把溅到脸上的体液，嬉笑道：“老倌就不要在老孙面前装样子，灭绝在你手里的只比我多不比我少，没听你家杨戬说他已经活够了吗？那还留着作甚？老倌有何说教只管进去和你那乖侄孙说道，我却是一句也不听的。”
　　太上老君看看车厢，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杨戬既不和自己寒暄客套也没有出来见面的意思，不如自己识趣些免得碰壁失了老脸。当下苦笑一声，道：“罢罢，都是老道闲的无事自己找麻烦，就不去和他对质谈天说地了，你们该做啥做啥，老道只是偶然路过而已，咱们并不曾有何交集。”说到最后，连孙悟空都听出太上老君话里的苦涩味道来了，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杨戬依旧毫无动静。
　　太上老君叹着气慢慢离开，似乎走得很慢，却在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孙悟空拍拍车门，道：“喂，你家老师傅走了，咱们怎么办？”
　　杨戬半晌无话，孙悟空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方听杨戬懒洋洋道：“这里味道臭死，收拾一下咱们也走吧。”
　　孙悟空看了看一地狼藉，无语道：“收拾？我来？”
　　杨戬道：“难道还需要我来动手吗？我最是见不得如此肮脏污秽，只闻闻味道就快要吐了，我劝你动作快些，等下我忍不住吐到车里，你还要多收拾一样。”
　　孙悟空愁眉苦脸的捏了一个法诀，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连地皮都扫了一块起来，呼啦啦将满地污秽卷成一团远远的清理出去才长出了口气，觉得眼前忽然光亮起来，细看时已是清晨时光，山林野地晨雾缭绕，小金乌的车驾已经隐约透出光芒。
　　杨戬掀开车帘看看四周，道：“今日将我送到松江府上你就可以走了，提醒一下大圣到时候走远些再不要让我看到你。”
　　孙悟空抹了把脸从新化身成头陀，笑道：“真的不需要俺老孙了？你这路上只怕还危险着呢，你都能应付了？”
　　杨戬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我觉得有你在才会有危险。”说着一甩手便进了车厢，还不等孙悟空明白过来，接着道：“动作快些，我饿了，还急着去吃早茶呢。”
　　孙悟空张张口咽了口唾沫，把一肚子的腹诽勉强压下，拍拍马屁股道：“走吧，都长点儿眼色，咱们这位爷可不好伺候。”
　　展昭连早饭都没顾得上用便急急的结账驾马而去，一路向着松江府的方向疾驰。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开始焦躁起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虽然一早就和杨戬商议好了聚头的地点，虽然杨戬也说过不管哪个如是早到了就到菁华茶楼等候，展昭却隐约觉得这一次只怕不会是杨戬先到了，虽然杨戬比自己先行了两日。
　　展昭说不出是怎么样的一种急迫，似乎有些和跟在包大人身边破案时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却又对这线索不能全然掌控，所以便有些放不下的急迫。
　　展昭计算着自己的脚程，以现在的速度最快估计也要到傍晚时分才能到达松江府了，原打算先去和白玉堂打个招呼的，还想着先去丁氏双侠那里走个过场的，现在却只想着先到菁华茶楼见到了杨戬再说下一步事情。
　　只不过才分开不到三天的功夫，展昭满心里都是想要见到杨戬，也许只有见到杨戬平平安安的坐在茶楼里慢条斯理的斟茶品饮的身影才能安抚自己这一颗焦躁的心。
　　一路骑行，好在展昭多年的功夫都没有落下，这么长时间的伏在马背上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但是人受得住马却不干了，渐渐的放缓了步伐，就算展昭再加催促那马儿就是不肯狂奔了。
　　展昭想想不由笑了，自己倒是忘了一路过来只顾着叫马儿跑却忘了喂马吃草了。
　　抬眼张望见不远处道边上有个黄土墙的小亭台，边上已经有几个村人打扮的人正围坐着喝水歇脚。展昭便也催马到了边上，就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挑着凉茶担子在卖凉茶，很便宜两个铜子管喝。展昭便随手抓了一把铜钱递过去，那半大小子刚要往回找钱，展昭挥手道：“不用找了，帮我弄些草料来喂喂马就好。”
　　那半大小子高声吆喝了一声，道：“这个太简单了。”说着毫不客气的把这些铜钱都收到怀里去，一转身从那半截黄土墙后面拖出大捆的草料来，笑道：“客官这钱可赚的容易了，我每天都要上山打草喂猪的，顺便卖一桶凉茶挣个零花，今日这一捆草倒是卖了一桶凉茶的价，客官可不许反悔。”
　　展昭也笑了，道：“好，正好我赶时间，咱们两下里都赶好怎么能后悔。”
　　说笑着喝了一碗凉茶，感到通心肠的一片清凉，不禁舒了口气又叹了一声“好”，少待片刻见马儿也吃好了，便翻身驾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茶楼故人

　　六十八、
　　坐在菁华茶楼二楼靠窗最舒适的座位上，展昭喝着热乎乎的茶，眼睛转来转去使劲压住自己心底下的好笑。
　　此刻还不到傍晚，天边晚霞刚刚染上淡淡的红晕，街边卖家还没有撤摊子返回家中，街面上来往的人虽然不算多但是也一时没有清净下来。
　　这个时候茶楼里本该生意不错，会有很多闲暇无事的人围坐在茶铺里泡一壶热茶点几样茶点，和亲朋好友聊聊天谈谈地，尤其是这松江府最大最豪华的的菁华茶楼。
　　可是现在整座茶楼很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展昭斟茶的水声。
　　但是茶楼里并不是只有展昭自己，在二楼的茶厅里还坐着两个人，一样的白衣如雪一样的安静如初。
　　展昭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特意退后两步又仔细看了一遍门楣，看到菁华茶楼的招牌一如既往才小心的步入。茶楼里的伙计还是如旧般殷勤的迎上前来，陪着笑脸道：“展大人可来了，楼上请。”
　　展昭含笑点头示意，展昭来这里虽然次数不多但是每次不是和白玉堂就是和丁氏双侠一起都热闹非常，所以并不诧异伙计会认识自己，只是心里却奇怪伙计的用词，什么叫“可来了”，难道有谁在这里专门等着自己吗？心念一动便想到杨戬，看来杨戬真的赶到了自己前面先行到了约定地点，却未料到上得楼来先看见的竟然会是白玉堂。
　　白玉堂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翘起一条腿架在斜对面的椅子上，一手支额一手持杯，但是饮的不是茶却是酒——而且还是醇酒，展昭刚上楼梯就已经嗅到了酒香。
　　见到展昭的身影，白玉堂身形一动似乎想要起身迎接，但是忽又停顿下来扭头去看窗外，扭头的时候眼角不经意的向侧面一瞥。
　　展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看见杨戬很安静的在二楼临窗的一个不算偏僻的角落里安坐，身边的小火炉上烧着铜壶，看热气蒸腾已经烧开一段时间了，此刻杨戬手中的茶壶正慢慢倾倒，这一套动作展昭很熟悉了，看样子杨戬不太喜欢这茶楼里茶水博士的伺候，更爱自己亲手烧水泡茶。
　　杨戬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衫，领口和袖口露出精美的银色绣纹，袖口有些宽，他在抬手斟茶的时候都要小心的将袖子扶持一下，他很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存在的已经和这一切融为一体了，以至于展昭上得楼来第一个看到的竟然不是他
　　见到展昭，杨戬只是略略抬头轻笑一下。
　　展昭便一下子融化到了这轻笑之中，不自己的便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似乎一路的焦躁不安隐约的慌乱惊诧都被这极其清淡的一个微笑给全然消融抚平了。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被白玉堂极其不满的一声咳嗽声给叫醒过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和杨戬打招呼还是先和白玉堂寒暄。他俩之间不知是有意无意还隔着一段距离，展昭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落座才好。
　　白玉堂脸色有些不好看，像是在赌气，愤愤的将手中酒杯“呯”的一声置于桌上。
　　展昭苦笑着迎上去，道：“怎么白兄也有闲情逸致来喝茶了？”
　　白玉堂撇撇嘴，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话也会这么客气了？”
　　展昭看看杨戬，杨戬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垂下头去轻轻吹了吹茶杯上的浮沫小心的饮了一口，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展昭只好先坐到了白玉堂对面，看看他，低声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白玉堂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道：“花样？你白五爷有什么花样能玩得过你后面那位主儿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带他到这里来干嘛？你知不知道他一出了百花岭一下子就没了踪迹，然后忽然就出现在这菁华茶楼了，你怎么没和他一起行动？”
　　展昭皱眉道：“你在跟踪二哥？”
　　白玉堂道：“我还用跟踪？以你白五爷的人脉关系眼线成千还需要我亲自去吗？我本来是以为你们一起回了遇杰村定然也会一起再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可是怎么杨戬自己先走了，一出了百花岭就连人带马不见了踪迹，后来你才出来，我又跟了你的行踪才发觉你是要到松江府上来的，还以为是来找我的，可是就在两个时辰前杨戬忽然就出现在菁华茶楼，倒是好大手笔一下子就把整座茶楼给包下来了……哼哼，我偏要来看看，谁知他就跟看不见我一样都不和我说话，我凑上去问问都跟问到南墙上一样，他说他包了茶楼闲人勿进，我偏就不如他的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了他也没把我怎么样。”
　　展昭稍觉意外，回头看看杨戬，正好杨戬抬头和他对上眼神，展昭只觉杨戬的眼底一如既往平和清澈，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眼波深处似乎有一丝笑意。
　　展昭看看白玉堂，便道：“那你先坐着，我过去问问？”
　　白玉堂瞪了杨戬一眼，道：“我就说他是个鬼影子你偏是什么都信他的，我估计你现在已经落在他手里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展昭笑道：“胡说什么。”说着起身走到杨戬身边，还未说话，杨戬淡淡道：“茶刚好，先喝一杯吧。”
　　展昭见杨戬果然是斟了两杯茶的，便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温刚刚好，既不烫也不凉，入口醇香回味清淡，却尝不出是什么茶，只叹道：“好。”
　　杨戬道：“你一路赶来怕是也没有好好吃饭，肚里空落，少喝几杯润润喉就好了。”
　　展昭应着，眼神往白玉堂那里一瞥，便带了询问的意思。
　　杨戬似乎未见，道：“我本性喜静，已经出了大价钱包下整座茶楼，谁知偏就有人不识趣，他在这里也算是地头蛇了，没由来的我也懒得得罪他，反正也不是陌生人，也就由他了。”
　　展昭慢慢饮着茶，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询问杨戬，却听杨戬淡淡道：“我路上走得不快，本以为最多也就会比你早到一日罢了，却未料到你赶得这么快，有急事吗？”
　　展昭道：“也不是急事，是……是……唉，二哥路上可好？”
　　杨戬不动声色道：“怎么？青天白日的还会有人来拦路打劫不成？放心，我和老孙到了松江府的地界才分手的，以他的身手就算真的有拦路打劫的也都打发了。”
　　展昭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想来“老孙”是姐姐的师父，细看杨戬脸色红润精神很不错的样子，一点不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至于白玉堂说的什么神出鬼没的话其实展昭早就已经习惯了，倒没有过分计较，便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昨夜里被噩梦惊醒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情，许是我自己神经过敏罢了，二哥一切安好就好。”
　　杨戬眼皮轻轻一跳，看来展昭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静静喝了几杯茶后方才问道：“我本想去陷空岛玩玩，不过瞧着白老鼠的样子不太欢迎，你有什么打算？”
　　展昭踌躇了一下道：“我……我要去茉花村一趟，有点儿事情要处理一下的……二哥你呢？”不知为何展昭不太愿意杨戬跟自己去茉花村，或者是不太愿意杨戬知道自己和丁月华的事情。
　　杨戬却道：“我左右无事，就陪你一起吧，只希望你茉花村的朋友别都是白玉堂这般态度就好。”
　　展昭笑了一下，道：“不会。”却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偏偏脑子这会儿转的慢什么理由借口都找不到，不禁有些气闷。
　　杨戬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仿佛不经意的转化话题，道：“当初我们在华山初见时我好像问过你的婚姻，你说一早就和丁氏双侠的妹子丁月华小姐定了婚了，我若是没记错的好像丁家就在茉花村吧？”
　　展昭“啊”了一声，不知道算是答应了还是别的什么，就听杨戬接道：“若不方便我可以就在这里等你，目前我唯一的事情就是等着和你一起去游玩而已，时间也不多了，想必再有一个月你家包大人就要回开封府去了，到时候你就没有这般闲情陪我了。”说着，语气里隐隐有一丝极淡的遗憾。
　　展昭心里听着忽然就是一紧，似乎时间一下子便紧迫起来，心底下一下子就清明过来，那是真的不想再和杨戬分开，便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二哥和我一起吧。”
　　杨戬神色未动，眉宇间却渐渐暖起来，浅笑道：“那你还不先去打发那只白老鼠？”
　　展昭一个偷笑，随手把握在手中的巨阙放到杨戬身边，转身到了白玉堂身边，还未说话白玉堂就扭转过头去假意未见，展昭只好停住脚步随意坐到了靠窗这个舒适的座位上，殷勤的伙计便送来了茶水茶点，有点儿怪异的看看坐在三面的三位客官，也不敢多言低头就下楼去了。
　　展昭便随意的望向窗外的晚霞，感受着人间烟火气息，慢慢的竟然也安静下来。
　　似乎有杨戬在的地方就很容易令人心神静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茉花村

　　六十九、
　　次日清晨打马前往茉花村的路上，展昭忍不住皱眉看看跟在身后的白玉堂，本来是没有邀请他一道前行的，却不知这锦毛鼠发什么神经偏也要去茉花村，并且理由充足冠冕堂皇，打着前去看望丁氏双侠的招牌硬是携手同路。
　　杨戬看不出什么表情，骑在马上仿佛没看见白玉堂一般和展昭不是低语几句，白玉堂跟在后面暗自牙痒却又无可奈何，等展昭不知第几次回首时白玉堂终于拍马上前走到展昭身侧，道：“着急赶路吗？走得这么快？”
　　展昭有些无奈道：“不着急也不能太慢了，我前几日就已经知会了丁兆兰，这次家母还捎了东西来的。”
　　白玉堂眼皮子抬抬扫了杨戬一眼，道：“怎么？原来是着急见丈母娘了，嘻嘻，知道你要前来只怕月华妹子得有几日睡不好了，是不是这次来是下聘礼定日子好迎娶我月华妹子了？”
　　展昭面色微红，心里不知怎的控制不住的便偷眼去看杨戬，却见杨戬仿佛没听见一样正在整理刚被风吹散开的衣襟，大概是因为白玉堂跟着前来的缘故，杨戬特意换了一件很平常的青灰色棉麻长衫，只配着一根银色腰带金丝图绣显得非比寻常，而且脸色平和很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春日出游。
　　展昭口中嗫嚅道：“不是……别乱猜……”
　　白玉堂却好像很喜欢这个话题，马背上身子倾斜靠着展昭更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能让身边的人听到，道：“我说你和月华妹子也定亲有一两年了吧，你倒是无所谓了，人家二八姑娘长久待字闺中也是个正事，我看乘着这会儿得闲不如就便把事儿给办了，你白五爷等这杯喜酒可是等的……”
　　话未说完展昭忽然一拍马往前疾行一步避开了白玉堂，却去招呼杨戬道：“二哥，看前面那开了一片白梨花的地方就是茉花村了，咱们来的早些，再过几月满村茉莉花开那才叫一个香呢。”
　　杨戬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笑道：“好漂亮，依山傍水真是地杰人灵的好地方。”
　　眼见二人仿佛都把自己当成了透明的，白玉堂有些气闷，却又笑笑不介意的紧跟两步，道：“不光是地方漂亮，人才是真的娇美呢！不和你们磨马蹄了，我早就和丁兆惠约好了大醉一场的，要先走一步去看看这小气鬼有没有备好美酒，哈哈！”说着打马扬鞭一下子就窜到前面去，几个纵送间便进了村头闪进梨花深处不见踪影。
　　展昭看着白玉堂远去，脸色有些变化，杨戬只淡淡一眼便看得分明，道：“怎么？心里不想我去看看吗？”
　　展昭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急额头便隐约有汗，杨戬挥挥手道：“还是你怕我有什么忌讳？”
　　展昭舒了口气，道：“也不是，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尴尬。”
　　杨戬一手挽着马缰一手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收拢耳后，眼底深处有一丝情绪流动，稍停了片刻，道：“丁月华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一个吧？我也算是一个了，是不是特别的人聚到了一起让你有些无所适从？”
　　展昭苦笑道：“明明是自己心里有的，偏偏每次都要二哥说出来，我这么笨总要二哥来猜我的所思所想，二哥想必很快就厌烦了吧。”
　　杨戬微微摇头道：“不会，你也不是笨，只是太年轻经历的事情比较少罢了，而我只是年长你许多对于人情世故要看得更透，并且你的心思很单纯我也不必花费太多精力去猜。”说着，杨戬顿了一下，道：“我在你身边希望你可以一切都顺其自然，若是太刻意顾忌我的情绪心思了那我宁愿不给你增加这种负担。
　　展昭默默听着，心里忽然就轻松起来，原来如此！自己这些莫名的情绪都是因为太过计较在乎杨戬的所思所想，怕杨戬会不高兴怕杨戬会误会自己来茉花村的目的……什么时候杨戬的情绪可以影响自己的心绪了，什么时候杨戬已经在自己心底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一部分。
　　展昭不知道。
　　但是展昭一点儿也不抗拒这种感觉，似乎能够把杨戬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自己是很高兴很愿意的。
　　杨戬不过三言两语便剖白展昭纠结的因原，展昭觉得也许自己在杨戬心底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吧。
　　这想法令展昭愉快起来。
　　茉花村一切如旧，展昭所做的事情出奇的顺利，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杨戬在身边，连那只不识趣的锦毛鼠都没有再露面。
　　丁月华娇艳纯美，见到展昭倒是利索得很，一点儿也没有姑娘家的羞涩，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味道，见到杨戬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不妥，只是好奇这个沉静却极有气势的男人究竟是何来路。隐约听白玉堂和自家兄长私谈，仿佛是极不待见杨戬的，但是丁月华实在没看出杨戬有哪里让人受不了的。
　　也许只是那锦毛鼠自己过敏吧。
　　丁月华只是觉得这人很有趣。
　　当杨戬和丁月华寒暄，既不亲热也不疏离，而且总会不经意的消失片刻留足和展昭独处的时间，每次只要展昭一问杨戬在哪里又会很轻易的出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丁月华觉得这人很有趣，他的话不多却又似乎洞察一切，他看起来应该是个很讲究出身很好的人，却可以和自己兄长融洽的交汇江湖。
　　丁月华随意旁观，杨戬看起来似乎很容易结交，似乎是有很多朋友的样子，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杨戬即使是置身在那些江湖豪客之间也总是显得云淡风轻曲高和寡，眼眸深出似乎带着难以明言的寂寞。
　　丁月华试探的问问展昭，展昭却只是含笑不语。
　　展昭的笑容让丁月华觉得有种奇异的默契，这默契却不是给自己的。
　　丁月华头一次觉得这个技高一筹艺压群雄的未婚夫似乎不是自己能够全然把握的。
　　但是丁月华也没有去深究，那又有什么关系，展昭握着自己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温存，展昭望向自己的笑颜还是那样温馨亲密，展昭抚向自己的面庞还是那样微带歉意的依恋……,
　　这就足够了。
　　丁月华从来没有奢求这样的人会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什么也不去做，那样的人又怎么配有“南侠”的称号。
　　展昭会有自己的庙堂自己的江湖。
　　并辔驰骋，展昭发现杨戬的马术极好，想想上次这样似乎还是去年华山辑凶的时候，那时不知为何自己座下的马匹就是不肯上前与杨戬并肩，不管展昭如何驾驭总是和杨戬相差半个马身，如今却没了那些莫名的忌讳，两匹马竟然可以以相同的速度疾驰。
　　展昭孩子兴起故意时而加速时而放慢，杨戬却总可以跟上自己的步伐配合自己的速度，所以展昭知道杨戬定然是有所保留的。
　　所以杨戬的马术应该是在自己之上的。
　　展昭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杨戬所不擅长的。
　　杨戬似乎是全能的，这样的人定然会有一个不寻常的人生。
　　展昭想起那个自称是杨戬表哥的人曾说起过的关于杨戬的身世，展昭从来没有询问过哪些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杨戬好像猜到了一些却又没有做任何解释。
　　展昭又有些好奇起来，他忽然很想知道关于杨戬的一切。
　　原本展昭是想等到杨戬自己愿意和自己说的时候，但是随着在杨戬身边越来越久展昭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展昭决定等下一站停歇的时候一定要找机会问一问。
　　出了茉花村杨戬说想去看西湖，那么就这样一路南下直奔苏杭。
　　速度带了一种奇异的快感，展昭忽然双腿一夹喝马疾驰，很快就和杨戬拉开距离。
　　杨戬稍稍放缓马步，眼神深处有着一丝宠溺，微笑着轻轻摇头便紧跟了上去，快追上展昭的时候，杨戬高声唤道：“昭，歇一下喝口水吧。”
　　“昭”是杨戬现在呼唤展昭的方式，不知道从何开始便从“展兄弟”变成了一个字的代称，展昭没有留意也不觉得突兀，一切便这样顺其自然了。
　　听到杨戬的呼唤，展昭勒住马缰，回身看杨戬已经放缓了马步，便也停了下来，含笑看着杨戬慢慢上前，道：“着急赶路的是二哥，想要歇下来的也是二哥，怎么什么都是二哥说了算的？”
　　杨戬见展昭额角已然带汗，面庞微红目光闪动带着一丝故意的嗔怪，话语间便有了解释的意思，道：“着急赶路是怕那只白老鼠又找了什么借口跟着前来碍眼，想要歇了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口渴了。”
　　展昭倒是真的有些口渴，却偏道：“没有，我不觉得口渴。”
　　杨戬也不执意，淡淡道：“那就是我感觉出错。”
　　展昭等了一会儿却见杨戬没有下文，不禁道：“没了？”
　　杨戬有些好笑：“你还要什么？”
　　展昭微皱眉使得他的脸色显出一丝疑惑：“我以为二哥后面会有长篇大论以证明我在说谎，你的感觉是对的。”
　　杨戬道：“难道是你在说谎？”
　　展昭脱口道：“当然，我本来是口渴了的，可是你说的那么直接我偏要反过来说，看看你会怎么解释。”
　　杨戬道：“我没你想的那么神，我也会出错的，也许只是我自己自以为是罢了——那，你喝水吗？”说着将手中的水袋拿出来。
　　展昭一笑一把便将水袋接过去，道：“自然，你说自己错了我就要口渴了。”
　　杨戬笑着看他反手打开水袋仰头大口喝水，阳光便照在他的脸庞上映出丝丝金色光芒，那一瞬间杨戬感到一种炫目之美，竟然使得自己的眼睛无法离开这种美之惑。
　　千年的神仙当得杨戬已经有些麻木了，很多所谓感情感觉似乎都在那悠长的岁月中被沉淀被淡漠，以至于已经很少有什么可以触动他的心弦影响他的决断。可是从最初的见面开始杨戬便无可回避的使得自己视线总是围绕着展昭，这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一个在六道轮回里辗转的凡人。
　　是什么拨动了杨戬的心底埋藏最深的那一根感情的细腻之弦，杨戬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者就是玉帝的话，那就是自己的一个“劫”。
　　是“劫”还是“结”？
　　不管是什么，杨戬都已经准备好全然接受，既然无可避免又何必去为难，就这么顺其自然也好，管他天灾人祸还有什么是杨戬没有见识过的就一并都来好了。
　　杨戬笑笑。
　　展昭的目光闪动，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杨戬周身的气势都变了，原本那样平和说笑有着几分淡然的杨戬在不经意间已然锐气顿现，虽然杨戬唇角含笑，但是他的眼底锋芒毕露。展昭感到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宝剑已经出鞘，凌厉的剑气袭人！
　　展昭有瞬间的凝滞。
　　展昭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见过杨戬这样的霸气，杨戬本是一个很容易就融入到自然之中的人物，他平和的如同空气如同水滴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突兀。
　　但是此刻，杨戬明显与平时不同，他虽然没做任何特殊的动作，但是天地之间似乎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子便都凝聚到了杨戬身上，使得任何接触到杨戬这股气势的人都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展昭忽然意识到，杨戬或许真的就是凝聚天地之灵气的一个谪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真相

　　七十、
　　夕阳西下，晚霞烧红了天际，眼见天色渐晚。
　　杨戬选择了一处山林溪边准备歇脚，不知为何杨戬似乎更喜欢在自然的环境中停留，虽然身处野外会有些许不便但是展昭也没有反对，明知道以彼此的脚程定然是要错过宿头的，但是展昭觉得也许这样更好，他想看看杨戬这个看起来仿佛身处奢华之地的人物怎么在野外过夜。
　　翻身下马随手将马儿松开信马由缰去了，展昭也学着杨戬的样子下马而行，奇怪的是杨戬那匹马居然很老实的跟在杨戬身后低头吃草，而自己的那匹马也乖乖的跟在那白马身后垂头吃草，虽未栓绑却并没有意思随意而为。
　　展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匹马变得如此听话了。
　　不过，在杨戬身边什么情况都不算意外。
　　休息野外于展昭来说是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少年时代闯荡江湖经常露宿在外，入了庙堂官服在身常年查案在外为了减小目标也很少留驻客栈，风餐露宿对展昭来说根本就是小菜。
　　但是杨戬呢？展昭稍觉好奇。
　　好像每次见到杨戬，他总是衣着光鲜极其齐整的，走到哪里派头都是极足的，不论是北辽的冰天雪地或者开封城郊，就算是山东相遇只是杨戬的那一驾马车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置办得起来的，其实就杨戬所用物品来看哪怕展昭是外行也都看得出来是很讲究的物件。
　　如今不过独身单骑，所带行礼物品一目了然，怕是杨戬想要喝杯热茶也没有适用的茶具吧。
　　展昭想象一下杨戬就着凉水吃烤鱼干馒头的样子就忍不住憋笑。
　　杨戬回头正好看见，问道：“笑什么？”
　　展昭猛然从想象中回过神来，却只是笑着摇头不语，杨戬微微皱眉，他觉得展昭的笑容里似乎藏了什么，忽然眉梢一挑已然知道大概，也就没有追问
　　倒是展昭少待片刻却自己忍不住，道：“我不知道一会儿咱们吃什么，怎么歇息？”
　　杨戬却毫不担心，一如既往的平淡，道：“那你以前没有露宿过吗？”
　　展昭道：“当然有，不过那时候多是不讲究的，随便什么胡乱用一口就是了，席地而卧更是家常便饭……只不过，二哥也可以这样吗？”
　　或许是展昭语气里的不确定令杨戬有些好笑，杨戬的唇角轻轻弯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但是话音里却掩饰不住笑意了，反问道：“我怎么就不可以？”
　　展昭挠了挠头，有些讪讪道：“二哥可是个讲究人……”
　　杨戬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展昭看看杨戬水波不兴的表情中似乎泛起一丝异样，想想不知如何措辞，干脆直接道：“我只是想不出二哥睡在地上沾了一身泥土的样子罢了。”
　　杨戬眼神闪动，似乎在隐忍什么，口中却依旧淡然道：“你既然知晓我是个讲究人，自然就该明白我不会亏待自己，何况……还有你，和我在一起我又怎么舍得让你随便什么用一口就算了。”
　　杨戬说的淡然，仿佛不过是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展昭却听出话里隐约的关切和浓厚的情感，一时间面色微红低头无语。
　　杨戬上前挽住他的手，轻叹道：“我性子喜静不爱在人多的地方久待，你体谅我的本性什么都由着我来决定，可是我又怎么会舍得就让你吃不好睡不好的，我本意可是想和你一起放松一下的，放心。”
　　展昭由着杨戬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杨戬手掌熟悉的干燥温热，心思顺着杨戬的话语真的就什么都放心下来，似乎杨戬的话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随时穿透人的内心。
　　虽然展昭已经觉悟不管在杨戬身上发生什么状况应该都不会令自己感到吃惊了，但是真的见识到了杨戬的派头，展昭还是偷偷的有些震惊。
　　不过刚刚歇下，杨戬只是到溪边洗了洗手的时间，一驾马车过来便奉上无数想象不到的东西，来人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将东西一一奉上然后躬身而退，自始至终杨戬也没表态，展昭强忍着诧异眼珠子跟着来人转来转去直到所有一切消失远去了还未回过神来。
　　倒是杨戬毫不介意的盘膝坐到了地上铺就的厚绒毯子上，随意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嗅，看看展昭还有些惘然的表情，笑道：“酒还不错，要不要喝一点儿？”
　　展昭有些愣愣的坐到杨戬身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了口气道：“好酒！”看杨戬正低头打开楠竹编就的食盒，里面既有京华火腿又有五香豆干、凉拌木耳清炒竹笋，荤素小菜一应俱全。另一边竹篮了新鲜水果满蓝子，樱桃草莓也倒罢了，竟然还有极其难得的岭南荔枝，这恐怕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的了。
　　展昭盯着杨戬，道：“二哥认识来人吗？”
　　杨戬将手边的干柴又放了几根到有些微弱了的篝火了，似乎没有听到展昭的说话，展昭等了片刻刚想再问一遍，杨戬已然淡淡道：“不认识，有关系吗？”
　　展昭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杨戬转头看着他，道：“反正这样的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展昭想想，不禁一笑道：“也是，跟在二哥身边什么样的奇闻异事没见识过的，我居然还是忍不住好奇。”
　　杨戬道：“这很正常，你一定要知道我就跟你解释解释。”
　　展昭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道：“不了，什么时候二哥想说了再和我说吧。”说着心头却莫名一跳，似乎这话有些违心，展昭垂头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着掩饰了一下。
　　杨戬却全都看在眼里，心底微叹。
　　土地城隍规规矩矩的立在孙悟空身侧，恭声道：“上仙吩咐的事情小神都已经办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孙悟空苦着脸挥挥手，道：“辛苦诸位，暂且请回。”
　　土地城隍忙谦逊着渐渐隐了身形，孙悟空回身吆喝道：“想俺堂堂齐天大圣如今居然沦为那杨小圣的奴才了，还要不辞劳苦的为他置办酒席睡榻，还不敢露面表功！俺老孙到底欠了他什么？！”
　　孙悟空身后的一块卧石荧光闪动，太上老君盘膝稳坐的身影出现在石上，长眉微抬冷笑道：“你这猴头有什么可发作的？莫说你输了杨戬一局，你那身份比得上老道贵重吗？如今老道还比你好到哪里去了？我还没发牢骚呢你哪来那许多废话？不干谁还敢逼着你？尽管去就是了，在老道面前啰嗦什么。”
　　孙悟空咧嘴道：“得了，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谁也别说谁了，俺老孙应承下来的事情从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倒是您这老倌何必风餐露宿跟来吃苦？
　　太上老君呸了一口，道：“谁跟你难兄难弟来着？乱说！我老道哪里是吃苦，我老道这也是修炼。”
　　孙悟空嘻嘻笑着，反手摸出一个还有些发青的桃子，随手在身上擦了擦上去就是一口，被酸的呲牙咧嘴，吸着气道：“是是是，修炼嘛，俺老孙也要修炼的，嘻嘻。
　　太上老君看都不看孙悟空，拂尘一挥慢慢隐了身形，孙悟空也跟着原地消失。
　　月上枝头，酒过三巡，展昭已经有些微醺，目光也隐约的有些朦胧了。不只是因为美酒香醇，或许还因为气氛暧昧更容易令人迷醉。
　　杨戬看起来却是毫无变化，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面颊连一丝酒晕薄红都看不出来。
　　展昭暗自好笑，也许杨戬不只是武功比自己高骑术比自己好，连酒量也是要比自己大很多的。
　　和杨戬在一起似乎很容易自卑，杨戬实在太杰出太优秀，这样的人物难道真的是人世间可以留得住的吗？
　　半卧在柔软的毯子上，展昭以手肘支撑半身，侧面看看杨戬，口中便带着几分酒意，低语道：“二哥是神仙吧？”
　　杨戬正在斟酒的手臂微微一滞，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淡淡看了看展昭，却发现展昭正在盯着自己，面色微红眼睛略带朦胧但是眼神却很坚定，和低语的犹豫语气很不相称。杨戬有些唏嘘的意思，轻声道：“你这是第二次这么问了，想必心底下是很想知道究竟的。”
　　展昭眨眨眼回忆了一下，却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这么问是什么时候了，但也没有退怯，还是认真的盯着杨戬不言语，展昭知道就算自己什么也不说，杨戬也能从自己的眼神中看透一切疑惑。
　　杨戬沉默片刻后笑了一下，道：“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展昭点点头，道：“我本来在等二哥自己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和我说道的，我一直在等好像没觉得有何不妥，我本以为不管你是何来路只要真心想要和我做朋友的那我也无需非要个什么说法什么解释，一切就顺其自然的好，可是——”说着展昭轻叹一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长长出了口气接道：“可是我和你接触久了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也许这是因为二哥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重的我已经放不下了，所以我就压不住自己的好奇想要知道关于二哥的一切，我要二哥亲口跟我说，这算不算是强人所难？”
　　展昭的话说的很平和，就像杨戬以前说话那样，所有一切发展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展昭说的很顺利没有任何磕绊，杨戬就知道这些话想必展昭已经在心里不知道反复说过多少遍了，那么展昭此刻说起来那就是想要一个答案了。
　　自己准备好给展昭一个答案了吗？
　　杨戬慢慢拈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微酸带甜的果香在口中弥漫。
　　展昭伸手拿过酒壶来自己慢慢斟酒，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杨戬的声音，不禁苦笑道：“今日若是我非要知道什么的话，二哥是不是起身就走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杨戬见展昭的酒杯已经斟满却依然不自觉的还在倾倒，便伸手一把握住了展昭持壶的手，展昭的手有些烫微微发抖，这是因为不能确定自己说话的后果感到一种无力的把握。
　　杨戬的手很稳，他看着展昭的眼睛深呼吸了一下，一字字道：“我早就告诉你了，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
　　展昭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呆呆的盯着杨戬的眼睛不说话，杨戬的眼睛还是宛如星子般的深邃明亮，在他眼底深处千年的故事波澜起伏形成蛊惑人心的光芒隐约，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凝固，连春夜的风也吹不起一根发丝。
　　展昭脑中似乎有什么一下子炸开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
　　“未曾问过恩人的姓名。”
　　“杨戬。”
　　“那岂不是和川中供奉的二郎真君同名？”
　　“怎的？这名字旁的人便不许叫了吗？”
　　“那倒不是，只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怕被九天之上的真君殿下知道了会有不满吗？”
　　“若是连一个名字也容不下，他还做什么神仙。”
　　……
　　杨戬？
　　杨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情动

作者有话要说：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200613
　　这是含烟关于展昭的另一篇同人文，喜欢的可以过去看看。
　　七十一、
　　为什么杨戬可以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为什么杨戬可以在任何事情面前风轻云淡，为什么任何困难对于杨戬都不值一提，为什么出现在杨戬身边的人物都是那样不可捉摸……
　　为什么杨戬可以轻易看透自己所有的心事，为什么杨戬拥有世间已然失传的古籍，为什么杨戬可以安排下那么多无法言明的事情……
　　杨戬的武功那么高，可是他的年纪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修炼到那样的地步。
　　杨戬可以随意出入没有任何生灵的毒谷，杨戬可以封存血脉凝结气息却肢体柔软。
　　杨戬可以不动声色解决诡异的凶嫌，可以消弭遇杰村神出鬼没的劫难。
　　白玉堂说杨戬就是个鬼影子，江湖上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踪迹，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事迹。
　　包大人说在杨戬身边总是不自觉的感到一种隐性的压力，那是一种长久的上位者的压力。
　　为什么杨戬的外甥会叫“沉香”而自己居然从来没有细想，也许那是因为神话故事里的描述和现实差距太大令人根本无法联想。
　　杨戬！
　　原来这就是所有发生在杨戬身上的解释。
　　杨戬握着展昭的手，感觉到展昭手上的温度在一点点的凉下去，自己的心似乎也随着一点点的凉了下去。
　　杨戬不知道展昭接下来会怎么样，杨戬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把握展昭的心思了。
　　这种不能全然把握掌控的感觉使得杨戬的心有些颤抖。
　　展昭都明白了，展昭都会想通的，杨戬知道以展昭的聪明定然很快就会明白发生在身上的事情会是怎样的一个解释最为合理。
　　展昭随口追问的，也许早就在展昭心底有了模糊的影子，也许展昭就在等着自己给一个肯定罢了。
　　杨戬看着展昭几乎没有眨眼，他要把展昭所有的表情都看到眼睛里，他要看穿展昭所思所想，他要知道自己在展昭心里到底重到了什么样的分量。
　　展昭忽然笑起来，笑声也渐渐越来越大。
　　杨戬稍觉意外。
　　展昭的笑却是轻松的，似乎在那么一瞬间压在心头的石头都放下了一样，只在瞬间展昭眼中的那些意念朦胧便消失了，清清亮亮的一如往常那般清澈明白。
　　杨戬微觉诧异，不禁一笑，道：“原来你是在装醉。”
　　展昭的笑容带着几分顽皮的狡黠：“论起酒量来我虽然远不及二哥，但是这么几杯却还是顶得住不至于醉倒的。”
　　杨戬微微皱眉，道：“你只是单纯想要求证一下关于的身份吗？”
　　展昭道：“也不全是，其实我早就在心里感到二哥的与众不同，只是缺一个证实罢了。”
　　杨戬避开展昭的目光松开他的手，默然片刻，道：“证实了又如何？难道你早就已经猜到我的身份感到彼此的距离了，如今需要一个证实的理由可以离得我远远的吗？”
　　展昭却一直盯着杨戬，反问道：“二哥要害我吗？”
　　杨戬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落寞：“怎么会？”
　　展昭点点头：“那就是了，我的记忆里只有二哥怎么帮我救我，我在二哥身边只有感到安全感到惬意，我恨不能整天都守在二哥身边省得自己去操心劳神——我只怕识出了二哥的身份二哥就要离开了，所以我迟迟不敢吐露，可是这些东西压在我的心上却是越来越重，重的我已经举不起放不下了，我才借酒冒犯的——二哥可是怪我了？”
　　春日的夜风已经有了几分燥热，杨戬一伸腿便站了起来往溪水边走去，展昭摇晃了一下也跟着到了溪边，看着杨戬的背影又问了一句：“二哥，可是怪我了？”
　　杨戬掬起一捧溪水洗了洗手，回身看着展昭，展昭的眼神有几分情怯的试探，不禁一笑，道：“没有怪你，只是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你既然早就已经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为何还非要这么一个我亲口承认的证明？”
　　展昭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一开始……还没有联想到二郎真君……”
　　杨戬慢慢接近展昭，道：“难道不是人世间的传说令你不敢相信？或者你还在猜疑这个位高绝顶冷酷残忍的神仙留在你的身边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言明的企图？”
　　展昭忽然感到杨戬语气里带出一丝阴冷的凌厉，这凌厉使得杨戬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得有些霸道，而这霸道便使得展昭感到了一种不可抗拒的距离。
　　展昭抬眼去看便见杨戬已然收敛的微笑，面无表情淡然到了极点，顿时有些慌乱，急急的分辩道：“不是不是，我知道人世间的传说不过只是表面而已，不说其他但看沉香对你的态度自然不难猜出你在他的心中是何等重要的身份，他对你哪里仅仅只是畏惧，更多的是一种由衷的敬重……就是因为沉香的态度我才久久无法把二哥和那传说中的天神联系到一起的……”
　　展昭急着分说，渐渐有些语无伦次，声音也就渐渐低沉下去，慢慢垂下头来。只过了片刻展昭却又抬起头正对这杨戬的目光，缓缓道：“我不管二哥究竟是怎么的身份，便是真的逆天而为折了我的寿限我也要认真的告诉二哥，我心里真的待二哥是不同的，是特别的，是放不下的。”说着展昭一步上前攀住杨戬的肩膀便将一双灼热的唇贴上了杨戬的双唇。
　　一样的热度，一样的酒香。
　　轻轻碰触，展昭的心跳猛然加速，却也没有再进一步，展昭错开双唇便贴近了杨戬的耳畔，低语道：“二哥若是怪了我疑了我决定要离开我，那我是知道以我的身手定然留不下二哥的，不如二哥就取了我的性命算了，反正这条命也是二哥救回来的……”
　　还未说完，便听杨戬轻笑一声，身子一紧已经被杨戬全然揽入怀中，隔着轻薄的衣衫可以感觉到杨戬坚实的肌肉散发着暧昧的热度，一下子便烧红了展昭的面颊。
　　杨戬的唇在展昭的耳边轻轻摩挲，杨戬呼吸间的热气将展昭的脖颈皮肤激起一点点的寒栗，远处篝火闪烁看不清展昭的面色，只觉他的耳根已然烧起来。
　　杨戬轻语：“傻孩子。”
　　声音极其柔靡几不可闻。
　　展昭身子却不受控的开始微微颤抖。
　　杨戬手臂微一用力便将展昭抱了起来，展昭只觉身子一轻忙紧紧揽住杨戬，微抬头便迎上杨戬的目光，此刻带着几分朦胧，却仿佛是醉了一般。感觉到自己的样子展昭便呻吟一声把头使劲往杨戬怀里埋。
　　杨戬笑起来：“在我面前你还要往哪里藏？”
　　展昭紧抓着他的衣襟说不出话来，却坚决不肯再抬头了。
　　杨戬将他抱到地毯上轻轻放下，道：“这事情要说有错也只在我身，我定然不会让它折了你的寿对你有任何损伤，放心，天地之间还没有我做不到的。”
　　展昭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杨戬已然伏到他的身上吻上了他的双唇......
　　结界之内太上老君身子一抖，脸上的苦笑便抑制不住，连打几个手印方才按捺住心底的情绪波动，长长舒了口气暗叫一声“无量寿佛”慢慢平和了气息继续打座下去。只是心里头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孙悟空好奇的看看太上老君，忍不住问道：“老倌想到了什么？”
　　太上老君冷哼道：“无事。”
　　孙悟空笑嘻嘻道：“俺老孙虽然心思单纯却并不愚蠢，瞧你这张老脸的表情哪里像是无事？你若是不说俺老孙照样有法子知道的。”
　　太上老君却不吃他这一套，淡淡道：“好啊，九天十地还有什么瞒得过大圣的火眼金睛来着，大圣想知道什么尽管去看去问，别说老道没给你提醒，有些事情看到了问清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还要惹下祸端。”
　　孙悟空眼珠子一阵乱转，似乎有些明白，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牵扯到你家杨戬？”
　　太上老君却木着脸毫无表情，道：“大圣神通广大火眼金睛一开自然什么都尽收眼底，老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
　　孙悟空“呸”了一口，道：“老倌不必给俺下套，俺老孙在你面前折了手段可不好意思再提大圣的名头，嘻嘻，你家杨戬的事情俺老孙也是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知道……”
　　一番云雨巫山，青涩的试探温柔的融合痛极的欢愉……
　　羞涩的星月扯了云雾掩了窥视，热腾的篝火压低了身段收敛了光芒，连溪水也含蓄的放缓了流淌的脚步，在轻轻的喘息低语里那一双马儿也并辔远远的躲开了去。
　　蜷缩在杨戬的怀里，展昭有些不太适应忽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忍不住埋首到杨戬的手臂深处。
　　杨戬的呼吸微微有些明显，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和，只有心跳还在砰然。
　　这种撞击胸腔的力度似乎已经久远的不复记忆，杨戬忍不住想了一下却实在不记得上一次会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厚实的地毯柔软温暖，几乎感觉不到地面的起伏不平，运动之后身体明显的灼热起来，连轻薄的一层毛毯盖在身上都有些不耐，几乎忍不住想要投身到一侧的溪水里才能平复。
　　感觉到展昭埋首蜷缩的动作，杨戬微微垂下眼帘，只看到展昭一头乌黑的发丝散乱，在隐约的篝火映衬下闪动着丝绸的光泽，展昭收缩在自己怀里太深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似乎很明白的显示着此刻展昭当然面颊烧红宛如晚霞。
　　杨戬伸手将展昭的发丝收拢了一下，露出展昭光洁的额角，有一丝隐隐的湿润折射着篝火的光芒。
　　杨戬垂头在他额角轻轻亲吻，展昭呻吟了一下没有闪躲。
　　杨戬沉默片刻，轻轻道：“……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展昭似乎想要摇摇头却又怕杨戬看不到，过了片刻，道：“……不，是我没有控制好。”
　　杨戬忽然笑了，言语中便有了一丝戏谑：“这种事情好像你做的并不熟练。”
　　展昭也似乎笑了一下，却依旧没有伸出头来，轻轻哼了一声道：“那么，二哥算是驾轻就熟了？”
　　杨戬轻轻摩挲着展昭裸露在外的肩头，面色平淡柔和得几乎看不出这就是平素里那威风凛凛的司法天神，若是被三界之内哪个窥见定然以为自己眼瞎看错了情景。过了很久杨戬没有说话，展昭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道自己的哪个字眼说错了，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却正好迎上杨戬的眼睛，那深邃的令人无法看穿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凝重的一层柔情，仿佛千年积累厚积薄发，那一层柔情已然凝重成实质般的，只看一眼展昭便无法控制的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心便全部融化到了这柔情里面。
　　在杨戬的眼眸里融化成水融化成气，有那么一刻展昭几乎感觉不到自己了，变成了杨戬眼底的一缕情绪波动。
　　要有一颗怎样的心，才会幻化出如此动人的情。
　　

　　☆、第七十二章、谈心

　　七十二、
　　当展昭迷迷糊糊醒在淡淡的晨雾中时，身边却已经没有了杨戬的身影，展昭陡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凝神张望才发现眼前只剩一片薄雾，虽然轻薄却飘渺的无法看清周身，耳畔隐约传来溪水流淌的叮咚声，却连马匹的喘息也听不到。
　　展昭顾不得穿上衣衫便坐了起来，身体某个部位发出一阵隐痛，展昭微微颤抖了一下忍不住低声唤道：“二哥……”
　　展昭已经做好了听不到任何回音的准备，却没注意一下子便听到了杨戬轻轻的应答：“有事？”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应该就在展昭身边不远，展昭一回头便看见杨戬的青衫身影出现在薄雾之中，飘渺间仿佛驾驭着云雾。
　　杨戬看起来精神很好，面色温柔语气轻暖：“时辰还早怎么就起来了，今日起了雾有些潮湿的，光着身子小心受了湿气容易着凉。”话语间杨戬已经到了展昭身侧，一抖手便把展昭的亵衣披到了展昭身上，看着展昭的面庞，杨戬忽然一笑：“需要帮忙吗？”
　　展昭面色抑制不住的开始发红，却也忍不住一笑，道：“我还没有虚弱到那个地步……一早的二哥去了哪里？”
　　杨戬回头看看身后，展昭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除了一片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只听杨戬道：“我觉得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太适合骑马，所以就去找了一架马车来。”
　　展昭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这种事情对二哥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怎么还要特意去找？”
　　杨戬面色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原样，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自嘲道：“我这个神仙目前没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展昭发觉异样刚想问，却见杨戬已经起身向快要熄灭的篝火走去，添了几根木柴使得火焰重新开始燃烧起来，也不再解释什么便慢慢想雾气深处走去，看方向应该是到了溪水边。
　　展昭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但是又说不出原因来，便起身穿好衣服也循着声音到了溪水边，果然见杨戬正蹲在一侧洗手。
　　展昭挨着杨戬蹲下，伸手探到溪水里清洗着，溪水清凉缓缓自指间流淌，仿佛将一心的暧昧情绪都洗涤而去。展昭见杨戬久久无言，便问道：“二哥还有什么在瞒我吗？这可有点儿不太公平，我的事情二哥统统都知道了，而你自己的事情却什么也不讲给我知道——也许我真的没那本事可以跟二哥分担什么，也帮不了二哥任何忙，我只听听也不行吗？”
　　杨戬神色平淡似乎一切都已经归于止水，甩了甩手上的水，反问道：“我的事情……人间难道传说的还不够多吗？怎么还需要我来说？”
　　展昭认真的看着杨戬，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杨戬的神情里有什么变化，却也坚持着不挪开视线，道：“神话传说里的水分太多，我也不想去一一分辨，我只想知道二哥和我的事情……昨夜那样的事，我是第一次……”说到后面展昭的声音还是慢慢的低了下去，感觉面皮又开始发烫，不由有些暗恨自己脸皮太薄什么也掩饰不了。
　　杨戬抬手轻轻拂过展昭的面庞，神情里带着极其宠溺的柔情：“我知道，我也不是故意想要瞒你，咱们一路南下到西湖时间还长着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享受了你的第一次怎么也不能还让你心里留着疙瘩不是？”
　　展昭垂头笑笑，杨戬的声音里带着极明显的迁就，自己是不应该再要求什么了，这个答案已经很满意了，展昭知道杨戬既然说了会告诉自己那么就一定不会再去隐瞒了，想以杨戬神仙的身份也不屑于自己这样一个凡夫俗子说谎掩饰吧。
　　那是杨戬的高傲，也是展昭的执着。
　　如果答案不够真实那么还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算了。
　　展昭不知道杨戬从何处找来的马车，看起来虽然简单朴素，但是里面真的算得上是奢华了，车厢里铺满整张西域波斯的羊毛毯子，柔软而又厚实，连皇宫里的波斯贡品也远远不及这般品质，真丝刺绣的靠背坐垫几乎都是工艺品一般却被随意扔在车厢里，小叶紫檀的案几，车厢角落里的斗橱小柜无不用料考究做工精细，至于其他的酒杯茶盘每样几乎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倚着柔软的靠背，斜靠在车厢的一侧，吃着精致的甜点，展昭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这样奢华舒适的享受怕是只有神仙才会习以为常吧。
　　杨戬看起来就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饮过几盏热腾腾的的春茶，杨戬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展昭思忖着怎么开口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还在思考间便听杨戬淡淡道：“我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我那个多管闲事的小表哥说过些什么了，我就不跟你再重复啰嗦，单纯只是你和我的话，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复杂的前因后果。
　　展昭看看杨戬，想了想问道：“那么在华山初次见面的时候二哥就已经知道会怎么发展了吧？”
　　杨戬答的很干脆，道：“不知道，不是骗你，我便是看得穿三界也看不透自己，我只是顺从自己的感觉罢了。”
　　展昭有些不理解，迟疑道：“然后呢？”
　　杨戬慢慢品着春茶的淡香，合目沉吟：“然后……然后的发展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知怎的你就落在了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发现自己无法控制的就是想要跟着你看着你，就是想要守在你的身边……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知道有些不该但是偏偏不能放弃，也许在那时我就已经察觉你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了。”杨戬的语气平淡似乎已经掩去了所有的情绪起伏，但是却不能很好地掩去他眼底暗自流动的感情，于是杨戬合着眼帘不肯张开，不知道是怕展昭看的太清楚还是怕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心。
　　“怕”这种感觉令杨戬忍不住自嘲起来。
　　“特别？”展昭却仿佛并未发觉杨戬有什么异样，只是露出惯有的笑容，“看来还是二哥的感觉比较敏锐，我那时候只觉得一看到二哥就无端的感到安心，就莫名的生出依赖心来——这可怨不得我，只怪二哥实在太强大，不管是怎样棘手的情形二哥都可以风轻云淡的化解了，我还一直以为二哥只是世外高人，却未料到竟然会是神仙……我原以为神仙这样的人物只会出现在传说里书本上或者九天之外，却也可以如此接近。”
　　杨戬哼笑了一下，道：“神仙无处不在，只是你不认得罢了。”
　　展昭点头：“也是，那二哥的身份被凡人得知可会有什么不利？”说着，展昭已经抑制不住心里的担心，神仙既是无处不在的，可是又是极少被人识别出来的，那么神仙的身份也许就是一种顾忌，必然不会像杨戬这样肆无忌惮的游走人间吧。
　　杨戬听出展昭话里的担忧，笑笑安抚般拍拍他的手，道：“我不一样，我付出了一点儿代价收买了几个保镖，不会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周全。”
　　展昭一下子明白过来：“沉香和小玉都算是吗？”
　　杨戬轻轻扬眉：“他们的级别还算不上，勉强只能算是仆从跑腿。”
　　展昭愣了一下：“还有？我见过吗？”
　　杨戬点点头：“都见过，不过你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罢了，就是那话，神仙无处不在只不过你没有认出来罢了——这都不重要。”
　　展昭却忽然想起在山东的时候杨戬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当时那个自称是他表哥的人说过杨戬是和谁做了交易的，那个人物似乎就在口边却说不出来，顿时警醒道：“那么，二哥付出了什么代价换的游走人间？”
　　杨戬不介意道：“我游走人间不需要什么代价。”
　　展昭道：“不，我知道的，我听你表哥说过的，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记得你是和什么人做了交易，你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说着说着展昭便有些积虑，仿佛有什么极其不安的东西开始出现，看不到琢磨不到却知道就是存在着的，那种感觉令人的心一下子便悬了起来。
　　展昭的脸色不自己的起了变化。
　　杨戬开始拧眉，暗中骂了小金乌一句，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展昭的记性不好真的忘了，而定然是玉帝使了什么手段令所有有关于他的记忆都被模糊了。想想也是，玉帝那样的身份怎么能把记忆留在一个凡人的脑海中？！
　　但展昭是这样的执着，偏偏抓住那模糊的影像不肯松手。
　　杨戬沉吟了片刻，想怎么解释比较好接受，展昭却已经亟不可待道：“二哥可不许瞒我。”他说着却又不能确定，神情间便带了一丝孩子气的倔强，甚至不自觉的扯住了杨戬的衣袖。
　　杨戬缓和了表情轻轻笑道：“紧张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只是付出了一点儿身外之物罢了，那样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随手可得的。”
　　展昭怀疑：“身外之物能买得到的保镖我倒是有些怀疑如何可以保证二哥的周全。”
　　杨戬有些苦笑，展昭的聪慧总是令自己吃惊，他看起来似乎很简单随口什么借口都可以打发的样子，可是一旦他较真起来却是很难欺骗的。
　　也是，展昭在包拯身边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日子了，已经见识过了很多的阴谋诡计了。
　　杨戬想着，面色渐渐凝重，道：“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付得起，并且我有足够的自保手段，你还不放心吗？”
　　展昭摇头，道：“让我想想，从北辽出来到了开封城郊，二哥给我的感觉就和当初在华山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你变得更平和更沉默几乎深居简出；在北辽时你只要一出现就算是不出手不动作也使得西夏的伏兵败北而走，可是在山东的时候那些小贼也令你身受重伤不得不凝结血脉才能保住气息……”
　　杨戬心头微微一跳，打断道：“别想了。”
　　展昭沉思着：“不，我应该猜得到……二哥是从一开始的神仙变成了人……所以在华山的时候连我的马也不敢与你并辔，所以白玉堂一肚子腹诽到了你面前就气短……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展昭目光闪动，猛然顿悟：“难道二哥被贬下凡了？”
　　杨戬“噗”的一声轻笑，道：“被贬下凡？你从哪里得知这样的言辞？你以为这是在说书杂谈不成？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就应该投胎重生，便不该带有着前世为仙的记忆，那么我现在应该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幼童才是啊。”
　　展昭一想不禁讪讪而笑，道：“也是，是我想偏了，不过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杨戬道：“好了好了不要费那些心思了，算你猜对，我要选择在人间常住自然不能带着一身的法力，影响太大了，所以我便封存了法力法术……这都是我自愿的我自己做的，仅此而已，要知道我可是肉身成圣的，做人对我来说很简单。”
　　展昭迟疑着：“真的？”
　　杨戬深叹：“真的！你要是有这些多余心思不妨现在运运功练练气，昨天晚上动作太大只怕你也没有休息好吧，这会儿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才好……我没有你看起来这么君子，有些事情品尝过了甜美我也会忍不住的。”
　　看着杨戬略带调笑的目光，展昭又开始觉得耳朵发热了……
　　九天之上瑶池溪畔，玉帝在饮茶。
　　王母坐在他身边斜眼看着不言语，嘴角却有些忍不住微微抽动。
　　玉帝喝了一杯又一杯，皱着眉心情很不好。
　　王母就为他倒了一杯又一杯，还是什么也不言语。
　　又过了片刻，玉帝终于忍不住长叹：“朕的司法天神已经很久没有归位了，他的假期差不多到头了吧？”
　　王母声音平淡：“陛下，按照凡间的时间计算，杨戬的假期才过了一半呢，不过陛下到寝宫玉帐里小睡几个时辰也就到了。”
　　玉帝苦着脸道：“朕睡不着啊。”
　　王母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道：“陛下在担心什么？你不是已经都安排万全了吗？难道陛下真的以为臣妾不知道兜率宫里的主人去了哪里，真的就猜不到斗战胜佛此刻在做些什么吗？”
　　玉帝道：“唉，朕本来也没想瞒过娘娘的，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心里不舒服罢了，他此刻算是掉到了蜜罐里，可是蜜吃多了再喝别的就都是苦水了。”
　　王母叹道：“那又怎样？这是他自己选的，便是一早准备好了接受所有结果了。”
　　玉帝也跟着叹息：“朕想去看看……”
　　王母急道：“陛下身系三界安危万不可随性而为。”
　　玉帝看看王母，道：“朕知道，所有才没动弹嘛，娘娘紧张什么？”
　　王母长舒了口气：“其实陛下真的想看什么有的是方法，实在不行臣妾可以代劳。”
　　玉帝想了想，有些泄气的挥挥手道：“不必了，随他去吧，等到了时辰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访客

　　七十三、
　　等杨戬和展昭游遍江南回到汴梁的时候，已是人间六月。
　　杨戬计算的日子刚刚好，他们刚回来便听到包拯即刻打道回府的消息。这一段时日难得的清闲逍遥，展昭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四品官封在身了，但是一听到包拯的消息，展昭的心思一下子便全都收敛回来，急急的就要返开封府去。
　　杨戬没有挽留，也没有执意让展昭先到自己城郊的宅子里休息一下，他知道展昭心里还是惦记着开封府的，这一趟消散闲游怕是展昭进入庙堂以来少有的一次放松了。
　　有张有弛方是正道。
　　杨戬只是安静的看着展昭驾马而去，直到那飘逸的蓝色背影完全消失视野方才慢慢转身返回马车，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马背，由着那马儿拉着自己而去。
　　杨戬的心里有一丝丝的不安，说不出原因想不到究竟，这飘忽的不安感令杨戬有些不太舒服。
　　也许，这一段时日过得实在太舒畅，太惬意了吧。
　　也许，自己的这段假期过得太平和了，平和的有些令人意外。
　　当然，不排除有些什么意外已经被旁的谁谁给暗中处理打发了，这种不能看透的隐性事件也有些令杨戬感觉不畅——做惯了全权掌握的司法天神，倒是不适应做一个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凡人了。
　　杨戬摇头轻笑，略带自嘲。
　　汴梁城郊的大宅门前，杨戬在马车上停了好一会儿才下来，刚走到门口沉重的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小玉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口笑嘻嘻迎上去，道：“舅舅回来了。”
　　对于见到小玉，杨戬倒是不觉意外，看起来小玉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想必这段日子过得不错。
　　小玉上前挽住杨戬的手臂，笑问道：“舅舅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杨戬由着她挽着自己，感觉到小玉身上洋溢着热情的气息，含笑道：“有什么需要问的，若是你连我回家的时辰都算不准的话我可要重新考虑你的修为是否有进步了，你既然算出我回来的时辰若是不赶紧把家里收拾妥当迎候我归来的话我也要重新考虑是否该留你在身边了。”
　　小玉嘟着嘴，道：“舅舅什么都猜得到，好无趣。”
　　杨戬笑笑不理她的小情绪，随口问道：“沉香呢？”
　　小玉道：“沉香还要跟随包拯包大人的队伍返回，估计还要一两天吧，嘻嘻，没有舅舅发话他哪里敢随便就跑回来？若是误了舅舅和展叔叔的好事那还不被舅舅打断腿。”
　　说这话已经走进内宅，六月艳阳之下杨戬额角也有了微汗，大步踏进屋子里一下子感觉清凉了许多，一转身见炕几茶盘上自己常用的茶具都已经清洗干净，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小玉懂事，知道舅舅喜欢什么。”
　　小玉到窗边便木格子窗一扇扇的都支起来，室外的阳光便星星点点的照射进来，屋子里的光线一下明亮起来，回头看着杨戬笑：“总算是听到舅舅表扬，我在外头炭炉上还烧着水，这会儿子想必也快开了，我从山东捎了极好的北极绿茶回来，是今春的清明茶呢，舅舅要不要尝尝？”
　　杨戬宠爱的抚摸了小玉的发辫，柔声道：“自然，小玉的一片心意舅舅怎么能放过？”
　　小玉就着杨戬的手微微歪着头，端详着杨戬，过了片刻道：“舅舅气色极好的样子，这一趟和展叔叔游玩尽兴了吧？”
　　杨戬的手稍稍一顿，手指一曲轻轻在小玉额头上敲了一下，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操心，去看看水开了没？”
　　小玉看见杨戬眼底深处忽然流动的柔情，那千年冷漠少有变化的眼波此刻宛如阳光下的海水一般变幻莫测，杨戬心底的情绪已经无法掩饰，丝丝缕缕的从眼底泄露。小玉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高立云端孑然一身高傲孤立的舅舅真的有了什么变化，不是单纯的外在行为，而是由里自外从心底最深处满溢而出的。
　　这样的舅舅更令人感到亲切更愿意接近。
　　千年来能让舅舅发生这样的变化真的只有那个展叔叔可以做到。
　　小玉忽然由衷的有些感激展昭，因为展昭的存在，杨戬才可以拥有这些最平凡也最深刻的感情，杨戬才会更像一个“人”。
　　展昭回到开封府里才知道，包拯一行明天才能回来。
　　留守在开封府上的张龙赵虎见到展昭颇为惊讶，他们并不知道展昭这一趟随行并没有全程跟在包大人身边，不知为何似乎也没有人说起，不管是包拯或者公孙策的公文行书，还是其他随行人员的家书都没有提及这事，张龙赵虎还以为展昭是前锋先行返回的。
　　展昭一时也无从解释，只好将错就错。先把府上这段时间的事务处理了，又紧赶着时间把公孙策一路发会的公文看了个大概，总算知道包拯此行的情形。
　　忙忙碌碌几乎没怎么注意，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夏日天长算算时辰早过了晚饭时间，好像有人过来叫过自己去吃饭的，一时忙忘了，此刻展昭摸摸肚子倒是有些饥饿了，便思量着到后院厨房里去找点东西吃吃。
　　刚出了自己所住的小院还未转过后廊，忽听有人在暗中轻唤：“展公子别来无恙。”
　　展昭陡然一惊，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般，这里已经是开封府的深处，不要说前三后四里里外外不间断的护卫巡逻，只是自己也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对方从何而来如此悄无声息竟是一无所知，展昭低喝道：“谁？！”
　　展昭一双眼睛敏锐的扫过树影屋舍，却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展昭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剑，手掌忍不住微微握紧，继续道：“谁在那里？”
　　过了片刻，展昭只觉身边似乎有微风轻拂，猛然转身便看见一个身影靠在自己身后不到两米处的后廊廊柱上，微弱的星月光芒下这人影也有些飘忽。
　　展昭看不清但是感觉似曾相识。
　　那人影动了一下忽然就到了展昭眼前，一股奇异的热力迎面而来。
　　展昭眉梢微动，原来竟是熟人，说是熟人也不过只是见过一次，但是那次见面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才挑明了自己对杨戬的重新认识，才会认真考虑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杨戬的。就是因为这个人自己才知道了关于杨戬的一些过往，了解了关于杨戬的一些事情——好像，杨戬说这人算是他的小表哥。
　　展昭稍稍松懈一下，客气的拱手道：“别来无恙。”
　　小金乌看看展昭，眼底有说不上来的情绪一闪而过，笑了笑，对于展昭的表现小金乌倒是很满意，展昭见到他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似乎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罢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到展昭和上一次见面有什么不同了，似乎眉宇之间带了几分杨戬的淡然。
　　这感觉令小金乌暗中撇嘴，看样子不管是人是仙，和杨戬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被他感染，为什么杨戬就会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展昭看着小金乌，问道：“您……此时前来有何贵干？”
　　小金乌自嘲般一笑，反问道：“怎么见到我，你似乎不觉得意外啊？”
　　展昭道：“若是旁的人或许我还会有些惊讶，不过……和二哥有关系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的，我也算是习惯了。”
　　小金乌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他当然知道展昭一定见过不少和自己相同的人物了，甚至拿不准是不是还有随行的神仙就在身边。
　　展昭等了片刻不见小金乌回话，又问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小金乌似乎刚回过神来，道：“路过，来看看而已。”
　　展昭笑了：“若是真的路过想必也不会专程前来看望我，我自己多少斤两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
　　小金乌也笑了：“为何上次聊天的时候我没有发现原来你是这般聪明的。”
　　展昭道：“谬赞了，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能劳动你大驾前来想必不会是太简单的事情，请讲就是了。”
　　小金乌上前两步，歪了歪头，道：“不请我屋里小坐片刻吗？有些话不是三两句就可以说完的，一会儿被别人碰见了怎么解释？”
　　展昭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小金乌毫不见外的大步向展昭的小院落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提醒

　　七十四、
　　小金乌已经尽量收敛了一身的热力，但展昭还是觉得和他距离稍近就会额角出汗。
　　小金乌慢慢喝着茶，茶一般，展昭泡茶的技艺和杨戬比起来真的是天上地下，好在小金乌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算是准备开门谈话的前凑过度。
　　展昭坐在小金乌的一侧，也没有说话，他知道小金乌前来肯定是要和自己说什么的，展昭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浪费脑子，最少目前看起来此人前来是没有恶意的。
　　咂了咂嘴，小金乌低咳了一声，抬眼看看展昭，道：“杨戬卖了他外甥去替你顶班，携了你畅游江南这段日子过得不亦乐乎了吧？”
　　展昭迎着他的视线，笑道：“不知道阁下说的是哪一个？若是说二哥的话很抱歉我不能替他回答，若是单问我呢，我可以说确实如此。”
　　小金乌见他笑得单纯，笑容里丝毫没有任何惭愧羞怯之类不好意思的感觉，看起来就是自己在问而他只是作答。
　　小金乌道：“当然是问你，我来先问你再去问他。”
　　展昭为他续水，道：“那你前来应该不是问这么一句就作罢的吧？”
　　小金乌想了想，道：“确实，不过下面的问题不太好说出口，我得想一下从何开始。”
　　展昭表示无所谓，道：“好啊，你尽管想吧，不过不要时间太久，天亮了我会有很多事情要忙怕是不能陪你的，而且我可以给你提个醒，有什么尽管说就是，有些事情我做了自然就不怕面对。”
　　小金乌盯着他皱眉道：“我发现你现在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像杨戬了，他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让你这么强硬了？我觉得你面对我的时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太冷静、太平和了一点儿。”
　　展昭笑笑，道：“你觉得我该是个什么样子才算合了你的心意？”
　　小金乌指点着展昭道：“瞧，你现在笑起来都和杨戬越来越像了。”
　　展昭无奈，叹道：“关于我越来越像谁应该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吧？”
　　小金乌道：“还好，你叹起气来还是展昭的样子，不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见错了人。”
　　展昭想不起来杨戬叹气该是什么样子，见小金乌如此倒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又不好紧着催促，只好自己也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温凉的茶水压压性子静候下文。
　　果然没等多久，小金乌终于开始切入正题：“杨戬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展昭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小金乌接着问道：“杨戬对你来说该是怎样的关系想必你现在也想清楚了吧？”
　　展昭连头也不点了，只是看着小金乌。
　　小金乌道：“你先前说要给我提个醒，其实我才是前来给你提醒的。”
　　展昭开口道：“好吧，有什么尽管说吧，我听着。”
　　小金乌道：“前面的废话已经说过太多了，你说你时间紧，却不知天亮后我比你还要忙的。”小金乌端着茶杯喝了口水，见展昭面色没有什么变化，盯着展昭一字字道：“你既然知道了杨戬的身份，就没有想过你和他的关系怎么处理下去？”
　　展昭的面色终于变了变，一直很淡然的表情起了微妙的波动，似乎思忖了一下，道：“我没有想，我觉得二哥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小金乌不屑的一笑，道：“杨戬？你也太依赖他了，杨戬确实很能，但是再全能的人也好神仙也好都有无法把握的一方面。”
　　展昭想了想，面色又恢复了平常，道：“我听二哥的，他怎么说怎么计划，我就怎么做怎么执行。”
　　小金乌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你能不能有点儿自主？杨戬是你什么人你都听他的，你知道他是个多狠的角色吗？你知道他在设计计划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肯下什么样的赌注吗？你不要以为他看起来笑眯眯的在你面前温柔柔的那就他的全部了，他翻脸可是比翻书都要快的！”
　　展昭淡淡道：“如你所言我是不了解二哥的全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只是二哥的一纸书页，那么他想什么时候翻就什么时候翻，我左右不了二哥的思想控制不了他的行动，既然我已经把二哥放到自己的心里，那么我就只能从二哥的角度去看所有的事情，我相信二哥对于此事会想的比我更周全，那样的话我若是不听他的那就只会给他添乱了，而打乱他的步骤扰乱他的棋局抚乱他的情绪，却是我不想做的。”
　　小金乌有些呆滞的听着展昭侃侃而谈，心里大为震惊，或许直到此刻他才有点儿明白杨戬的选择，展昭确实非普通凡人可比，他心思单纯但并不愚蠢，他对于自己所作所为都很清楚明白，仙凡之间的距离他一定想过但是并未过于纠结。
　　小金乌在心里一声长叹，杨戬啊杨戬，原来你早就看出展昭的与众不同，所以才甘愿付出任何代价守在他的身边，他会成为与你并肩的雄鹰而不会成为禁锢你感情的牢笼。
　　这是你的幸或是不幸！
　　夜色渐渐深沉，小玉将院落里的风灯一盏盏都点燃，橘黄色的灯火在夏夜的星空里显得并不辉煌。
　　杨戬似乎睡着了，很安静的躺在摇椅里呼吸均匀，一直在摇着的扇子平放在胸口上，杨戬微微侧头唇角含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小玉将杨戬随身的薄棉披风搭在杨戬的胸前，又小心的拿开杨戬松手的扇子，就这么站在杨戬身侧痴痴的俯看着杨戬的睡颜，那样平和温柔，所有的凌厉阴沉都收敛的一丝不漏。如果说杨戬本身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而此刻宝剑已经入鞘。
　　小玉不知道站了多久。
　　感觉到院子里的温度似乎有了些微的变化，杨戬的呼吸渐渐开始粗重。
　　院里的风灯一盏盏的莫名渐次熄灭，小玉觉察到异样，还没反应过来已然听到杨戬低沉的声音低喝：“滚！”
　　小玉陡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瞬间法力凝聚结成结界，整个小院落了一下子便全部在小玉的感觉掌握里了。
　　可怕的是，小玉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小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了。
　　杨戬连眼睛都没有张开，只是冷笑吩咐小玉：“把你的手段都收拾起来吧，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罢了，熟人而已。”
　　听到“熟人”这样词语，小玉有些无语，虽然想不起来会是哪路神仙，但是还是很听话的收了法力，只是一直护在杨戬身前不肯退后半步。
　　杨戬身侧的一盏风灯闪了一下，陡然燃起一团明亮的光芒，小玉忍不住抬手遮掩了一下眼睛，便看见光芒的阴影里似乎有个影子闪了一闪，等小玉凝神再看的时候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小玉有些惊诧的回望杨戬，杨戬懒懒的半开眼帘，被风灯异样明亮的光芒闪了眼睛，不禁皱眉道：“来就来了弄这些神出鬼没的东西做什么？让宅子外边人见了还以为我家里走水烧起了大火——再不露面赶紧滚蛋，我还要睡觉！”说到后面杨戬的语气已经明显的不耐烦起来。
　　风灯的光芒闪动着渐渐暗淡下来，恢复成了原先昏黄的样子，小玉只觉得满眼都在闪动金星，揉着眼睛嘟囔着：“这是谁这么讨厌啊……”话音未落小玉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下来，却见杨戬身侧原先自己的座椅上不知何时已经稳稳的坐着一个暗红的身影。
　　小玉眨眨眼，有些不相信。
　　那身影“哧哧”笑着，道：“小玉的修为没见长进啊，我看你留在杨戬身边也是作用了了，不如早些回华山你娘那里再修炼个几百年，估计身手还可以看。”
　　小玉看清来人顿时只觉得一股子气冲上脑门，怒道：“黑灯瞎火的你怎来了？来就来吧偏又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吓人，你究竟是为何？！”
　　来人似乎笑得有些抑制不住，浑身打颤。
　　小玉真的有些恼怒起来，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杨戬一把拉住，回头看时却见杨戬面色清淡：“夜很深了，小玉去歇息吧，我和你这位表舅还有话说。”
　　小玉有些不放心：“舅舅自己可以吗？”
　　杨戬尚未答话，一边的身影已经满脸不满道：“怎么不放心？我看起来像是要吃了杨戬的样子吗？”
　　小玉想要说什么却又被杨戬拦住，杨戬道：“好了，回去！”
　　小玉怕杨戬真的生气了，只好顿顿脚转身离开。
　　直到小玉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杨戬方才回过头来不咸不淡道：“笑够了吗？你要是专程跑来我这里傻笑的话我觉得已经可以了，已经足够把我恶心到短时间内不想见到你了，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估计明天的太阳可能就要出不来了。”
　　小金乌弯着腰笑道：“干嘛？非要看我每次哭着一张脸前来见你就好了？”
　　杨戬面无表情的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味道不太好，杨戬微微皱眉道：“我猜你这一趟头一个见的人应该不是我吧？”
　　小金乌道：“你真的已经封存了全部法力了吗？怎么我的行踪你好像很了解啊？”
　　杨戬冷哼了一声，道：“你来这里是不是先去见了展昭？”
　　小金乌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是杨戬，就算是没了法力什么也瞒不过你。”
　　杨戬一直半垂着眼帘，慢慢转动着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道：“你是不是专程跑去提醒他最好离我远一点，他跟着我绝不会有个好结局的。”
　　小金乌道：“没意思，你什么都这么清楚，我本来还想借此由头让你上上火着着急的，看来没戏可念，好无趣……”
　　杨戬往摇椅上靠了靠，道：“好了，想必此刻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就不要再来我这里自寻无趣了，夜已过半，好走不送。”
　　小金乌撇撇嘴，道：“我来尚未坐热板凳你就开始下逐客令了，也太没人情了吧，好歹咱们兄弟一场，你人间游走我也护驾有功，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再赶我也不迟啊。”
　　杨戬冷冷一笑，神情显出一丝不屑，道：“你不用说我也猜到大半，无非就我和展昭的事情罢了，你去劝他离开我没有成功，所以转过头来劝我悬崖勒马吗？”
　　小金乌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我就不知道为何会选择这么笨的方式，你若是真的喜欢他疼惜他，你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
　　杨戬淡淡道：“这个不劳挂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小金乌道：“我勉强相信你可以处理好你自己的感情，你有什么把握处理好展昭的感情？你当年豁出一切修改天条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难禁？你怎么能这么淡然说你可以处理？”
　　杨戬缓缓张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道：“那依你之言呢？”
　　小金乌看着杨戬水波不兴的眼睛，忽然有些泄气，道：“我见过展昭就知道不可能劝说你们任何一个了，我也没有要劝说阻拦的意思，也许一切就那么顺其自然的最好，依你的聪明才智定然已经想的很周全很透彻了，我不过是来多嘴而已。”小金乌拍拍衣衫，叹道：“算了，不和你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你的假期已然过半，和展昭相守的时间不会太长了，等初冬第一场雪的时候我来接你——你最好祈祷是我来，若是换了旁的谁绝对没有我好应付。”
　　说着话，小金乌的身影渐渐淡去，终于在一阵微风中消失不见。
　　杨戬似乎没有感觉，静静的待了片刻，仿佛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聚首

　　七十五、
　　因为包拯放赈巡按归来，杨戬估计展昭近期怕是会很忙，却为料到这一忙就忙了十天半月的，这期间展昭几乎抽不出身来到杨戬的大宅里小坐，杨戬只好迁就着去了趟开封府，谁知道竟然没有见到展昭，却被公孙策抓住讨论了一通天文地理。
　　杨戬不禁好笑。
　　沉香回来后不知是不是被小玉暗示过了，绝口不提任何和展昭有关的话题，只是不停的絮叨着一路的经历，说到开心处免不了手舞足蹈孩子气一番。杨戬勉强听着，也没有什么兴趣，却也没有理由拒绝，最后只好摆出舅舅的架子让沉香闭嘴了事。
　　天气越来越热，杨戬越发的深居简出。
　　小玉发现杨戬最近常常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吃饭也要叫好几遍。杨戬的话也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小玉在和杨戬说笑的时候就发现杨戬早已经走神。
　　小玉觉得这一切肯定和展昭有关。
　　所以小玉没经请示就偷偷的跑到开封府上去见了展昭，展昭这段时间看起来颇为忙碌，整个人都瘦了，但是精神不错，见到小玉也很高兴，但是小玉发现和展昭说话的时候好像展昭也总是在走神。
　　小玉随便捏造了一个谎言，只说舅舅受了暑气身子不受用，展昭立刻所有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到小玉的一言一语上面了，小玉便知道展昭和舅舅大概是患了同样的“病”了。
　　傍晚时分展昭一骑快马赶到杨戬的大宅前时，杨戬颇为意外。
　　看着展昭面色潮红满头大汗，青色的棉布单衫都被汗水洇透了，落马而下展昭有些急切的一把握住杨戬的手，话还未说眼圈竟然先开始红起来了。
　　杨戬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过来片刻，杨戬笑道：“你急切的赶来必不是和我在大门口看夕阳的吧，先回屋里喝口水慢慢说，可好？”
　　虽是商议的语气，却不等展昭接口便拉着展昭往大院里走去。
　　穿过浓密花阴的长廊到了杨戬的房间，展昭才静下心来打量这件熟悉的房间。屋子里全部换了竹帘，窗子打开穿堂而过的微风将一室的燥热尽数吹散，屋角的铜盆里放着大块的冰散发着凉意，使得屋子里总是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
　　杨戬倒了一碗什么端给展昭，含笑道：“小玉煮了绿豆汤冰在我这里，你先吃一碗消消暑气，看你这样子怕是还没有吃晚饭吧，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展昭接过绿豆汤，果然触手微凉，打从白日听闻小玉说杨戬中了暑，展昭心里便急着想要过来探看，谁知手头上偏是忙不完的杂乱事务，却被公孙策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这才说起原委，公孙策二话没说便接手了所有事情将他打发了过来，一路心急。
　　见到杨戬却意外发现杨戬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虽然脸色有些发白，那也不过只是很少晒太阳罢了。
　　想问问小玉，却忽然发现偌大的宅子里似乎只有杨戬一个人在，隐约间展昭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暗自发笑。
　　见展昭垂头不语只是喝汤，杨戬也没有追问，直到展昭将一碗绿豆汤喝了个底朝天后，杨戬方问道：“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事吗？”
　　展昭抿嘴一笑，道：“没事便不能来看看二哥吗？”
　　杨戬含笑将碗随手放到一旁，道：“包大人放赈归来听说攒了几个月的事务，整个开封府忙的脚不沾地，据我所知仅是你陪包大人进宫向皇上述职就不下六七次，到宫里执勤也有三次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汴梁城郊还住着一个二哥了。”
　　杨戬的语气里有淡淡的戏谑，可是展昭却从这戏谑里听出杨戬深厚的关切，以杨戬的身份，若不是真的实在挂心自己又怎么会把自己所有行踪打听的如此清楚。他是这样惦记着自己却又不肯强求参与到自己的职务里，那是杨戬不管做什么都是优先考虑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想法。
　　能让一个神仙如此委曲求全，展昭有些小得意了。
　　展昭头一次觉得身上这一套官服真的算是一种束缚了。
　　看着展昭的脸色变化，杨戬倒是琢磨不出展昭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微微侧头做出探问的神情。展昭笑了笑，道：“二哥对我的事情总是知道的如此明白，倒是我在遮遮掩掩的不成体统，其实……我就是专程前来看望二哥的。”
　　杨戬轻轻摇头：“你这个专程怕是被逼的吧？”
　　展昭道：“怎么？二哥可以到开封府上去看望我，我来二哥这里便成了被逼的行为，难道二哥还在怀疑我对二哥的心意吗？”
　　杨戬拍拍他，道：“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闲散人士有的是时间随心而为，你不一样，你有官封在身的，公私分明家国也有主次。我是说你这次来怕是有谁给你递了什么话吧？”
　　展昭垂头一笑：“我以为二哥没了法力便真的成了凡人一个，却未料到二哥还是如此精明。”
　　杨戬好笑：“我只是不能上天入地驾云隐身，不是变成了白痴，说吧，是小玉还是沉香？”
　　展昭犹豫着，看样子小玉的行为杨戬是不知道，也不知杨戬的家教怎样，如是随口就卖了小玉会不会被杨戬痛揍？展昭展颜笑着掩饰：“没有……”
　　还未说完杨戬便挥手制止：“不要为难了，定然是小玉了，沉香没这些机灵劲儿。”
　　展昭略有些尴尬，道：“二哥不要生气，小玉也没有恶意的，小孩子性子灵活罢了……”
　　杨戬道：“你不用替她解释，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心疼你跑的满身大汗，也不知道小玉找了什么话题接口把你骗了来，若是敢咒我生了病受了伤看我回头不打她屁股！”说着，却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算了，不说这些了，饿了吧？”
　　展昭原先听着还有些担心，听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开始摸摸肚子，点头道：“早饿了，今儿一早就进宫去絮叨半天，只吃了几块点心，连午饭都没好好吃饱呢，二哥今日便是做出全套的八珍席来我也能全吃了。”
　　杨戬轻轻抚着展昭微微有些黑红的脸庞，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展昭带着孩子气的语气挑动，一波波的涟漪泛滥几乎无法自控，轻叹道：“看你这几天都瘦了，八珍席没有，不过来我这里总要给你好好补一补才是。”
　　想到杨戬的手艺，展昭暗自开始吞口水，三界之内能让这位霸气凛然的司法天神心甘情愿的洗手下厨的，怕是没有几位吧。
　　沉香一边走一边提着脚下的小石子，看看身边一脸阳光灿烂的小玉，实在猜不透这位心底下究竟在作何打算，想了想，沉香决定还是直接问：“小玉，为什么我们要出来玩？舅舅一个人在家没人伺候好吗？你不用给舅舅准备晚饭吗？”
　　小玉听着沉香一连串的疑问，却偏不回答，摇头晃脑的走到了前面去，沉香紧追两步，道：“小玉！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再不说我可要回去了。”说着转头就要走，却被小玉一把拉住，回头便见小玉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恶狠狠道：“你敢？！我们今晚都不回去的！”
　　沉香不解道：“总得有个理由吧？”
　　小玉眼珠转了转，道：“我快要过生日了，我要一百零八颗炫彩珍珠穿起来的项链，你现在就去给我找来。”
　　沉香大惊道：“什么？！炫彩珍珠？还一百零八颗？你知不知道东海龙宫几百年才找了一条这样的项链进献给了王母娘娘了，我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给你凑出来？就算我和八太子关系好些，最多能凑出十八颗来就是运气了——再说，你的生日不是今春刚过了的吗怎么又叫快了？”
　　小玉扯着他仰着头使着性子：“不管，我说的是……明年我生日要的，所以多给你时间去找啊。”
　　沉香愁眉苦脸的看着小玉说不出话来，明明知道小娘子是在耍赖，可是自己就是拿她没有办法，就是爱极了她这副霸气无赖的样子。
　　真要命！这就是所谓命里克星吧。
　　沉香已经想不起最开始自己想要问的是什么了，反正出来的时候娘已经交代过了，都挺小玉的，她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夜色深沉，展昭摸摸饱胀的肚子打着饱嗝不禁好笑道：“要么饿死要么撑死，我竟是个没节制的，都是二哥手艺太好叫人吃起来便收不住车了。”
　　杨戬笑着倒了一杯极浓的的茶递过去，道：“先喝杯茶消消食，你是饿了吃得太急哪里就是我的手艺好，一会儿我陪你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不要吃饱了就坐着容易停食伤了脾胃。”
　　杨戬给展昭的感觉总是可以随心而为，忍不住便有些撒赖：“这段时间太累了，这会儿却是什么也不想动弹了，二哥便让我这么躺着消食好了。”说着真的便往椅子上一躺摆出一副任性的模样不肯再活动了。
　　杨戬有些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把便将展昭拉了起来，道：“越是这样才越不能躺着不动，走吧，我前几日发现个好去处，领你去看。”
　　展昭就着杨戬的力道懒懒的跟在杨戬身后，一步步出了屋子转过长廊开了大门，嘟嘟囔囔道：“黑灯瞎火的二哥要带我去哪里？这附近我早就不知来来回回多少趟了，往那边直走不远就到汴梁城门，往这边二三里就是村落，哪里有什么好去处？
　　杨戬拉着他，感觉展昭已经不自觉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掌，天有点儿热彼此的手心都有些微汗，握起来便有些湿滑的感觉而不得不稍微用点儿力才行。听展昭发着牢骚，杨戬感到一种贴心的真实，这是展昭最直接最淳朴的感情流露，不是庙堂之上的四品带刀护卫，不是江湖之中的豪义南侠，不是展家大院里的少爷……
　　单单是展昭罢了。
　　是属于杨戬的展昭。
　　一念至此杨戬便不自觉的露出欣慰的笑容，手底下更是隐隐的握紧，似乎生怕手下一松展昭就会倏然离去。
　　展昭可以很敏感的感觉到杨戬手掌中的力道变化，那种切实的想要把握的感觉令展昭升起一股可以全然依靠的感觉，似乎就在这一紧一握之间，展昭觉得就可以在杨戬身边放下一切，官场上的负累侠义之名的束缚或者家族的责任，都可以全然卸下。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心事都可以在杨戬面前暴露无遗。
　　这一刻，展昭也只是展昭，属于自己的展昭，属于杨戬的展昭。
　　这样想着，展昭的脚步便慢慢顺从起来，他不知道杨戬准备带他去何处，但是就是杨戬只是带他到附近村庄的麦场上去看星星，展昭也觉得定然有他不曾领略过的景致在等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夏夜

　　七十六、
　　夜已经很深了，就算是在外乘凉的村人也都已经各自回到了家里，麦场上除了值夜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影了。
　　杨戬脚步轻快转过还有着星星点点灯火的村头，展昭紧随其后。
　　夏夜里的虫鸣此起彼伏，越发衬托出村庄的静逸。
　　看杨戬所行的方向，展昭隐约记得那里是一片很小的桦树林子，紧挨着村头的大道，展昭骑马路过几次，印象里不记得那里是什么好去处。林子很小，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基本可以一眼望穿，或许是为了阻挡平原上早春秋末的风沙，林子种植的很密集。
　　杨戬果然一路到了桦树林子边缘，有微风吹过，桦树叶子便窸窸窣窣的响成一片，有尖锐的蝉鸣从林中尖叫，月影里倒有些鬼影幢幢的感觉。
　　见杨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展昭稍稍迟疑，道：“二哥，我们要去哪里？”
　　杨戬回头一笑：“跟我走就是了，怎的？还怕我会卖了你吗？”
　　展昭略带顽皮的笑笑：“二哥若是舍得，卖完了我帮你数银子，二一添作五如何？”
　　杨戬点头：“主意不错，遇到合适的价码可以考虑。”
　　展昭吃吃的笑着，道：“二哥说的这么正经不怕我当真吗？”
　　杨戬道：“我说的是实话怕的什么？只不过你的价码有点儿高，不知道有没有人付得出？”
　　展昭倒是被杨戬勾起了好奇，忍不住追问：“二哥给我定了一个怎样的价码？说来听听。”
　　杨戬故意沉吟了一下，贴近展昭的耳畔低语：“一颗司法天神的心。”
　　展昭的脸一下子又有些烧红，好在夜色深沉看不清楚，不然倒是有些尴尬。怕脸庞的热度被杨戬感觉到，展昭稍稍让开半分，杨戬手中稍一用力一下子将展昭揽入怀中。
　　展昭站在道边上本就有些重心不稳，被杨戬这么一扯立刻便晃了一下一头栽进了杨戬怀中，碰撞在杨戬坚实的胸膛上，带着一种弹性的诱惑。
　　展昭有些尴尬想要推开，谁知手一伸出去刚好拦在杨戬的腰身上，立刻便被杨戬捉住。
　　展昭□□了一声：“二哥……”
　　杨戬略有些灼热的唇轻轻摩擦着展昭的耳垂，低低细语：“若是我带你去的地方你不喜欢，回头随便你怎么罚我都行，如何？”
　　展昭感到那灼热似乎慢慢开始围着自己的身体燃烧起来，也就不再挣扎，埋首杨戬怀中低语应答，语气柔细几不可闻：“我哪里敢罚你……”
　　展昭的轻身功夫“燕子飞”讲究的是轻灵，施展起来全身动作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每一个动作看起来仿佛不用力，那是因为每个动作都刚好恰如其分，宛如春燕斜飞非常好看而且灵动。
　　这功夫练起来原是极难的，不仅对身体的协调性要求极高，而且必须先要练就深厚的内力，这样才能持久的施展，并且长时间保持一种优雅的流畅。
　　杨戬每次看到展昭施展轻功的时候觉得都是一种享受。
　　却不知展昭对杨戬的功夫更是好奇无比。
　　杨戬的轻身功夫看不出套路，似乎也没有什么连贯性，但是杨戬就这么随意的轻点腾跃每一分力道都刚刚好，这是因为杨戬对所有的力量都把握的极其准确，多一分都不会浪费，他可以很轻松的配合展昭的动作，保持着一致的步调。不管是展昭加快或是放缓，杨戬都保持着只比展昭领先半步的程度。
　　展昭觉得这样的方式对杨戬来说其实根本还游刃有余。
　　原来，就算是作为一个凡人，杨戬也注定是不会平凡的。
　　穿过树林不过几步的距离，展昭忍着心底好奇不去问究竟，却忍不住不去琢磨杨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却见杨戬过了树林后一个折返忽然不见了身影，展昭顺着他的身影跟过去，却原来是一条很深的沟渠，似乎是一条已经荒废了水渠，却又比一般的水渠深了很多。
　　杨戬已经落到的沟渠底，见展昭跟上来了方才继续。沟渠底部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落下来才发现这沟渠远比从上面看起来要更深，。展昭跟着杨戬踩在有些松软的地面上，仿佛踩在厚实的草甸子上。
　　走在前面的杨戬呼吸平稳几乎听不到喘息，展昭缓缓调匀了气息，终于忍不住道：“还要走多远？”
　　杨戬回过头，黑夜里深深的沟渠遮挡了月光，展昭看不清杨戬的表情，只觉得杨戬轻轻嘘了一声，一把便拉住了展昭的手，低声道：“低头。”
　　展昭下意识的一低头，便觉得杨戬手底微微用力，展昭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倾，重心一偏差点踉跄摔倒，杨戬却顺着他的力道一带帮他把握住平衡，展昭便觉眼前一黑一股子潮湿的气息一下子便包围了自己。
　　竟然是个洞。
　　展昭从这树林边走过多遍从不知道沟渠底部会有个洞。
　　洞里更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儿光线也没有。还好杨戬一直拉着展昭的手，展昭也就静下心来慢慢闭上眼睛只凭听觉跟着杨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展昭只觉得身上的汗渐渐都消了，原本有些饱胀的肚子也早就没了感觉。
　　杨戬轻轻舒了口气，道：“到了。”
　　展昭忙张开眼睛，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感觉上似乎是个山谷，可以看到月光下微微起伏的山峦，不过说是山也有些夸大，展昭细看也只不过算是丘陵罢了，海拔不会超过二百米的样子。
　　四周丘陵怀抱，这里便成了一处盆地，面积不会太大，但是黑夜里张目四望却也看不到边缘。
　　展昭有些吃惊的看着，道：“这是哪里？我不记得这附近还有什么山岭的？难道二哥竟然带我走出来汴梁城？”
　　杨戬轻笑：“哪有那么快的脚程，这里就是那山村附近罢了，白日里来你也肯定晓得，不过我要你看的景致却只能在深夜呢。”
　　说着，杨戬轻轻一跃便上了一侧的树梢，在枝桠间唤了一声，展昭带着几分懵懂跟着跃上枝头，曲腿半蹲在杨戬身侧，极力四望，却因为山峦遮挡光线隐约偏是除了一片寂静什么也看不到。
　　杨戬看着展昭的样子不觉好笑，随手撸下一把树叶，在手中稍稍掂量了一下猛地便洒了出去，这一把树叶顿时四散开来带着劲道消失在黑夜里。
　　展昭刚想要问问原因，却忽觉眼前猛地一亮，整个山谷盆地一下子竟然群星璀璨。
　　展昭顿时震惊的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是成千上万不可计数的萤火虫，夏夜里这小小的虫儿从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却从未见识过这么大数量的萤火虫同时从树间草丛里一下子全部涌出，仿佛是天上银河开了水闸倾下万千繁星。
　　展昭身边眼前所有视线可及之处全部闪动着这样灵动的光芒，幽绿的暗黄的单个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但是庞大的数量使得这光芒涌动出一股魅惑。在这光线映照下可以清楚看到地面上有着几个不规则的水塘，都被生长茂盛的水草遮掩着，一开始不注意根本无法发现，此刻被这萤火虫细微的光芒映照反射，闪出不一样的水润光泽。
　　对月临风，轻云时度，书篁一径，展昭恍惚间觉得也许通过那一个黑漆漆的地洞之后便已然从人间到了仙境。
　　怎么忘了，身边不就是一个神仙吗？有他在，去到仙境又怎么会是难事？
　　杨戬的脸色在流萤光芒间显得有几分莫测，语中带笑：“如何？我不曾骗你吧？”
　　展昭已经被这样的美景征服，世间还有什么的人对美无动于衷？
　　展昭喃喃道：“二哥这是带我到了仙境了吗？”
　　杨戬轻笑，笑声里有几分小小的得意：“人间处处皆是仙境，只要你想看自然就能看到，我第一次见到便想着你也定然会喜欢，不过这样的美景也要看天时地利，我建议你不要随便自己就来，那山谷凹下去的地方全是水塘沼泽，不认得路很容易陷到里面丧命的——也就是因为人迹罕至，所以这里成了萤火虫的天堂。”
　　展昭长舒了口气：“真是没有想到，太美了。”
　　杨戬无声息的贴近展昭，低语道：“太美了？那么有奖吗？”
　　展昭正有些出神，冷不防便见杨戬已然贴近了自己，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杨戬温热的呼吸气息，展昭心下忽然有些慌乱，此刻半蹲在树枝上面只觉脸色一热身子一晃便失了重心往树下摔倒过去。
　　展昭低低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觉腰身一紧已然被杨戬揽住，耳畔风吹身子一轻便又回到了树枝上，双脚轻点尚未来得及反应展昭便不自己的整个人砸到了杨戬怀里。
　　杨戬微微摇晃保持平衡，忍不住调笑道：“你心跳得好快。”
　　展昭掩饰道：“吓了一跳。”
　　杨戬轻语：“堂堂江湖南侠下盘功夫练得还不到位啊，竟然连这么粗的树枝都站不稳.”
　　展昭嗔道：“还不是因为二哥……”
　　杨戬语带无辜：“我可是什么都还没做呢。”
　　展昭觉得自己耳根子都开始发热了，人便略有些尴尬起来：“……二哥还说……”
　　杨戬只觉得流萤微芒下展昭的脸色映出一丝薄红，那红润显出几分诱人的色泽，展昭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紧贴着的身子微微颤抖，隔着轻薄衣衫可以感觉到展昭的心跳慢慢失调，着所有一切都令杨戬深深沉迷。
　　这么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可以互闻，每一下心跳都可以贴切。
　　杨戬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开始隐隐失调了。
　　似乎觉察到杨戬的异样，展昭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声音渐低，四周流萤再没有刺激也渐渐的沉落下去，一片片的隐匿到了树间草丛里，那繁星璀璨的情形也一点点的暗淡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相处淡然

　　七十七、
　　或许美好的时光总是很快就过去了，千年以来杨戬对于时光流逝似乎已经麻木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转眼白驹过隙，那些古人留下来的形容词头一次令杨戬觉得有些无奈。
　　流萤间的暧昧似乎还在唇间，彼此肌肤的温热似乎还在心底烧灼，呼吸间的甜润似乎还留在空气中，可是树间的蝉鸣却渐渐听不到了。当杨戬静静的立在这座空旷寂静的大宅院落了看着枯黄的树叶旋转着慢慢飘落眼前，听到南去的大雁啼鸣着列队划过长空，杨戬由衷的深深叹息了一声。
　　看小金乌的车驾每天准时按点的巡天而过，杨戬有时候会有些冲动，想是不是自己该使出点什么手段把它钉死，从此日不东升月不西沉停止了时间？不过好在杨戬还没有丧失理智沉沦了三界，无奈也罢、叹息也罢，杨戬所做的也不过只是静静看着静静等着。
　　期间展昭一直很忙，一如既往，上个月还出了一趟长差。
　　但是只要得闲展昭总会出现在这座大宅，或是看杨戬执笔平宣泼墨入画，或是与杨戬酌酒推砚斜斟薄茶，或是借半分醉意拉杨戬月下舞剑推手过招……
　　展昭觉得杨戬已经渐渐成为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了，或许已然化为血脉流淌，虽然不能目视却随时可以感觉。每次相见都是轻啄浅吻，每次分别也是淡然一笑，展昭知道任何时候前来杨戬都不会露出一丝被打扰的勉强，任何时候离开杨戬也都不会找什么理由借口强行挽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展昭觉得杨戬似乎所有的事物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围在自己身上，杨戬在人世间流连也只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已。
　　展昭这样感觉到却又拒绝做此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一个高高在上传说里的神仙只为自己驻留？
　　但是感觉竟是如此真实，展昭不知道在神仙的世界里杨戬与自己的亲热算不算是违规犯罪？便是在人间，两个男子的交融也常常会为世人不解和鄙夷。
　　人间不过是道德层面上的暗中谴责，只要自己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并没有谁会跳出来叫嚣。便是如同包大人那样的老夫子对于自己和杨戬的事情也不过睁一眼闭一眼罢了，最多提点一句“注意身体”而已。
　　那么天界仙人又是怎样的规定呢？
　　展昭不知道，也不想去问，因为展昭很明白就算是自己摆出来非问个究竟不可的架势，也会被杨戬轻飘飘的三言两语打发。
　　杨戬不想让自己知道的，那也就无需非要去知道了。
　　难道自己的本事还能强过杨戬去吗？如果是连杨戬也不能解决的，那么自己的追根问底不过只是为难了杨戬罢了。
　　令杨戬为难，却是展昭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杨戬闲暇的时候偶尔也到开封府去走走，一来二去居然莫名的成了开封府的座上客，出入这禁卫森严的府门比白玉堂都随意方便。其实在开封府里见到展昭的机会并不多，但是杨戬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总想到那展昭的小院子里坐坐。
　　展昭的房间很少锁门，每天都会有府上的仆从将整个小院落打扫的干干净净，杨戬来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人阻拦，后来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随他去了。杨戬每次来便熟门熟路的径直转到后院最里面的这个小院子，很小，但是杨戬总感到很温馨。
　　空气中总还遗留着展昭的味道气息，床榻上会有展昭的落发，格子架上会有展昭换洗的衣服，书桌上有展昭翻看过的书籍……
　　公孙策总会闻讯到这里把杨戬堵住，然后会有一大堆的问题等着杨戬解答，杨戬不胜其烦只好假意装作自己不懂，可惜总是装的不像被这个开封府的智囊看出破绽。
　　公孙策的问题五花八门，有时候是关于动植物的生长习性，有时候是关于什么地域的风俗习惯，有时候又是一些奇怪的案卷线索……
　　杨戬其实都知道，但是有些东西解说起来很是麻烦，好在公孙策大多数时候只是想要知道答案，对于答案的形成并不感兴趣，也从不会追问究竟。
　　杨戬也愿意和这样的聪明人交流，杨戬知道公孙策一定对自己充满了好奇，但是他可以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只专注于对表面事件的解决，可以最大限度的利于自己所能把握到的所有一切。
　　展昭出长差的时候杨戬甚至碰到了包拯，对于包拯，杨戬其实并不想多于之相交，实在是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了，在天庭的时候文曲星君不过与他同殿为臣，私交很少。
　　包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杨戬却不能完全忽略，因为文曲星君在人间的时间也是有期限的，到期之后回到了天庭还是要先跟自己述职的，那时候杨戬不希望文曲星君的述职奏章里出现自己的名字。
　　好在包拯也是极忙的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见面了也只来得及客套几句作罢。但是那一次不知为何包拯执意要和杨戬手谈一局。
　　杨戬微微有些头疼，因为在天庭的时候文曲星君曾经也邀请过自己手谈，但是那时候杨戬实在没兴趣也没功夫应对，杨戬一手好棋在三界都是出了名的，连玉帝想要和他对局都要提前预约还要看他心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记忆的执念，虽然包拯并不知晓自身的前世今生，但是潜意识里却偏偏有些无法自控的想要和杨戬对局一场。
　　对于当朝阁老，杨戬也不能拒绝的太直接，眼看着包拯整理了书案拿出来棋盘，一边布子一边目光灼灼，杨戬实在推脱不开，只好暗怪自己没事上开封府串什么门子。
　　杨戬本想含糊一下放水让包拯赢个三五子，可是开局一布下阵来又犹豫了，若是日后文曲星君归位把赢了自己的事情鼓吹出去实在有些丢不起人，便又转念想着少赢一子半子的做个样子算了。谁知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便失了先手，开场棋下的极不顺手。杨戬暗自苦笑，只好打叠精神认真布局，直到大局已定了方才故意露出破绽让包拯吃掉了半壁江山，结束后算算输赢只赢了包拯一子半作罢。
　　为了这事，杨戬很长时间没有再到开封府去。
　　于是展昭便越发频繁的往杨戬宅子里跑，甚至夜班轮休也会披星戴月的赶过去。
　　不知为何，展昭心底下隐约感到一股奇异的急迫，虽然杨戬从未有过任何异样表示，但是展昭就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急迫，每次告别心底下总是担心下一次自己来的时候会不会杨戬这里就已经人去楼空。
　　自己应该早就知道杨戬是神出鬼没的。
　　白玉堂早就不停的在展昭耳畔聒噪说着关于“鬼影子”的小话，展昭既然已经知道杨戬的真实身份，对于白玉堂的口水也只当做是他不知就里的发作，但是展昭越来越不能自控的想到，杨戬是神仙，他会在人间停留多久？那偌大的宅院冷清清只有杨戬和沉香他们三个，以那三个人原本的身份会不会随时销声匿迹？
　　自从江南游历回来，杨戬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城郊大宅，除了一两次陪自己去外地查案，也都是去去就回，更多时间不过守在大宅里等着自己上门。
　　等？展昭的心微微一跳，杨戬是什么来路，他会乖乖只在一个地方等着一个人？
　　很久以前的念头又涌上心头，杨戬似乎就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自从和杨戬相识以后自己所有能知道的关于杨戬的事情，都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以白玉堂那样的江湖人脉所能调查到的所有和杨戬有关的消息，也都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的。
　　杨戬放弃彻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法力，只为了守在自己身边？
　　展昭不敢这样想，却又不能不这么想。
　　杨戬从不干涉展昭的私人生活，从不提任何令展昭为难的意见，从不随便给展昭出主意拿决定。和杨戬在一起展昭从心底深处感觉不到任何负担。
　　可是这人的存在就这么轻飘飘间不知不觉的宛如空气，没有任何负担却已经令展昭再也不能离开。
　　似乎只有在杨戬的身边，展昭才会感到一种由衷的宁静，一种刻骨的恬淡，才会脱去朝服的束缚摘掉南侠的名头认真只做自己，做一个最单纯的“展昭”。
　　展昭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杨戬貌似淡然的言语间深藏的关切，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杨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流淌的真挚情感，可是展昭不知道自己在杨戬心中已经占到了何种地位，展昭不确定自己还可以让杨戬继续停留多久。
　　展昭明白有很多事情以他的能力是不能有所改变的，很多事情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可是明白是一回儿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会儿事。
　　展昭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开始隐隐挣脱了自己控制，很多时候展昭已经不能淡然的面对杨戬了。展昭感到有些微的恐惧，那是对自己未知的事态无法掌控的一种恐惧，也是对不可知的将来不能面对的恐惧。
　　如果自己不能控制好自己，一定会给杨戬带来困扰。
　　展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即便已经到了泥沼深陷不能自拔的地步，真到了那一刻绝不能伸手去拉住杨戬，宁可自己陷在这情的沼泽就此沉沦，自己也不能成为杨戬的软肋使得那翱翔三界的司法天神有任何羁绊。
　　展昭感到自己的决绝有些冷酷，这冷酷却又有几分熟悉，似乎在杨戬身上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展昭想着那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最好是错觉。
　　杨戬早就发觉展昭眼底深处隐藏的担忧，看得出展昭掩饰的不安，可是杨戬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提。
　　杨戬从不怀疑展昭的聪慧，从得知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展昭就已经想明白很多事情了。他们彼此刻意回避那个话题，让一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杨戬知道展昭在担心什么在不安什么，但是杨戬不能开口安慰，也不能给展昭任何承诺。因为展昭在自己的心里已经越来越重要，重要到杨戬希望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做到，他不能骗展昭不能敷衍展昭。
　　展昭选择绝口不提，杨戬由衷的心疼。
　　可是他也只能静静的将展昭揽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肩头，展昭很依赖自己的怀抱，只要自己将展昭揽入怀中展昭就会很听话，很安详的埋首在自己胸口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很多时候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所以杨戬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不要乱了节奏。
　　这有些困难，但是还可以做到。
　　怀里的这个人自己还可以抱多久呢？
　　算算时间好像已经不会太久了，下一步怎么走想好了吗？怎样可以鱼与熊掌兼得，怎样可以两全其美？
　　为什么一想到展昭，自己所有的布局就开始无序了呢？
　　沉睡中展昭低低的梦呓：“……二哥，陪我……”
　　杨戬目光闪动露出宛如剑锋的光芒，锐利而又坚决：“这个人，谁也别想让我松手！我想要做到的，哪个可以阻拦？！”
　　可是，杨戬不由苦笑，要比心狠手辣，总有个会在他之上。
　　自己有把握下好这一局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仙子

　　七十八、
　　八月十五的时候原本展昭是要入宫当值的，每年这一天宋仁宗都要在宫廷中大宴群臣赏月品酒，但是今年因为初春中原大旱今秋粮食歉收，为了表示与民同体皇家决定节俭过节，所以取消了此番大宴，将所节省下来的钱粮都交由开封府分发穷苦人家，算作皇家体恤恩泽了。
　　展昭因此捡了个便宜，留在了开封府。
　　忙了几日到了八月十五当天，包拯大方给府衙放假休息。展昭原想留下的，但是包拯大手一挥统统打发了回家。
　　以前这样的机会展昭多半会和府上单身衙役仆从一起相聚欢饮，但是今年展昭没有拒绝这样的机会，因为展昭心里有一个地方一直想着要去的。
　　那里有人一直在等着自己，不知道会等到几时，但是展昭希望可以和杨戬好好的赏一次月，在这样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展昭都有些期待了。
　　唯一令展昭有些忐忑的是，白玉堂每年都会来找自己赏月喝酒，不知今年是否也不例外。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白玉堂了有些想念，但是展昭私心里还是更愿意跟杨戬在一起。
　　两个人就好。
　　所以当展昭在八月十五这一天来到城郊大宅门口发现此刻偌大的宅院里只有杨戬一个人在等候的时候，心里一阵窃喜。
　　杨戬在等这一天，提前几日就已经把沉香小玉打发回了华山，那俩小东西还有些不太情愿，杨戬讥讽他们如此佳节竟然忘了爹娘留恋在外实在是为人子女的不孝，俩人灰溜溜的说不出话来乖乖去了。
　　倒是未曾料到会有仙子前来拜访。
　　嫦娥到华山三圣母那里去送月饼，俩姐妹很久未见便多留了几日，刚好碰到回华山过节的沉香和小玉，闲话间沉香说漏了嘴被嫦娥得知了杨戬的事情，说不出究竟出于什么心思目的，嫦娥居然没有返回月宫而是绕到了汴梁城郊。
　　见到嫦娥的时候，杨戬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还不算吃惊，他早知道每年嫦娥都会在这个时候到华山去和三妹说说话，这个寂寞冷清的仙子在三界之中并没有太多朋友。只是没想到沉香居然如此多嘴，杨戬已经决定今日之后自己身边再不需要沉香出现了。
　　嫦娥见到杨戬的时候都是有些感慨，杨戬安静的坐在庭院花架之下烹茶，白衣素衫眉角平和面色沉静，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正在冒着热气的茶壶上，他平静的仿佛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自然之中，非常和谐。
　　杨戬发现了嫦娥的到来，脸色有了极其不明显的一丝变化，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常但是嫦娥还是敏感的发觉杨戬已然有了与众不同的情绪起伏。
　　这种情形近百年来几乎已经不会在千年冷漠的司法天神身上出现了。
　　嫦娥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这样想着，嫦娥上前轻施半礼，柔声道：“真君无恙。”
　　杨戬面色不改，淡然的抬手斟茶，半合了眼帘轻轻嗅着茶香，缓缓道：“仙子多礼了，请坐。”说着将一盏新茶放在嫦娥面前，“仙子来得刚好，尝尝味道如何。”
　　嫦娥看不出任何端倪，这也很正常，杨戬的任何情绪变化都一早就不能从他的脸上或者眼底看透了。无言抚手落座，慢慢端了茶盏浅饮细酌：“好茶，真君的手艺就不曾品尝已是越发的出类拔萃，想必三界之中便是茶圣陆羽也当自愧不如了。”
　　杨戬淡然一笑：“仙子谬赞了。”
　　嫦娥等了片刻却不见杨戬有任何提问，不禁自嘲一笑，道：“真君对于我的到来似乎并不觉意外啊。”
　　杨戬不介意的笑笑，话语间是全然的把握：“我知道沉香一直就不是个能守口如瓶的孩子，每年这个时候仙子都会在华山三妹那里，还有什么难猜的。”
　　嫦娥不禁莞尔：“也是，以真君的聪慧又有何难猜的，那么想必对于我来此的目的真君也猜的差不离吧？”
　　杨戬慢慢饮茶，半晌方道：“仙子前来看望我，杨戬不胜感激，其余的就不要多说了，吃过这盏茶仙子随意吧。”
　　嫦娥对于杨戬这样淡然的态度多少有些意外，虽然不明就里但是杨戬此刻的状态嫦娥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嫦娥不知道真君神殿里出了什么状况，在她飞天而下的时候还看见哮天犬一如既往的伏在神殿长阶上无聊的看小金乌巡天，还看见梅山兄弟出来进去的穿梭在神殿忙着分布文案下达法旨，却未料到神殿的主人却收了一身法力安静的守在凡间一隅在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天庭之上嫦娥的耳目虽然不算灵敏，但是也从不闭塞，如果杨戬真的有什么比较出格的举动天庭上不会安静如常什么风声都没有。
　　神仙，因为比凡人更容易窥透世情所以也比凡人会更加好奇，这才是为仙之道上最难修炼的关口。
　　嫦娥承认自己是有些好奇的，从沉香遮掩的言辞里从小玉闪烁的眼神里，从三圣母含糊的表情里，似乎都在暗示杨戬这一次凡间之行有什么隐情。
　　嫦娥本想旁敲侧击试探一下，但是很快放弃了，以杨戬的心性如是他不想说那么定然会顺着你含糊的言辞推脱开去。嫦娥轻叹一声：“真君如此冷淡莫不是想要凉了嫦娥的心？”
　　杨戬的笑容里显出一丝极淡的嘲讽：“仙子的心自千年之前独自飞天后哪里何曾再热过？”
　　嫦娥的笑容一滞，心头猛地一跳，杨戬很少对自己说这么直白伤人的话，是哪里不同了吗？天庭之上杨戬对自己的爱恋人尽皆知，虽被拒绝从不纠缠，但是那一双痴情的目光还是令天界仙子们升起无数羡慕。
　　嫦娥不否认有时候自己也是享受这种羡慕的，虽然不能接受杨戬。
　　其实在其他时候杨戬对自己都是很客气的，对自己提出的任何要求也从不拒绝，但是这一次杨戬言辞之间虽然也还客气，却明显带出客气之外的疏离。
　　嫦娥忽然觉得口中的香茶有些发苦，不禁略有暗淡：“真君所言极是，是嫦娥多此一举。”
　　目光瞥见嫦娥神情暗淡，杨戬无由的心头还是一阵不忍。太久了，对于这个自己从母亲口中听着故事知道了解的仙子，曾是那样由衷的心疼着，为此西海三公主不知吃了她多少干醋。本性骨血里疼惜她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当下释怀一笑，道：“仙子前来若只是单纯看望杨戬，那么杨戬已然领情，若是还有其他……只要杨戬做得到的自然不会拒绝。”
　　杨戬的话还是那样轻柔，嫦娥却从话间听出一丝牵强，他也许只是不习惯直接拒绝自己罢了，当下浅笑道：“能令真君领情真是嫦娥荣幸，只是我却不知真君何时下的凡间并且在此流连，真君敛了一身法力……”
　　杨戬抬手轻轻打断：“我下凡的事情玉帝和娘娘是都知道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做了，仙子放心。至于我选择了什么样的方式，那是我的事情也与仙子无关……”
　　嫦娥道：“我连问一下真君此行的目的也不可以吗？”
　　对于嫦娥的坚持杨戬忍不住有些奇怪，抬眼看看嫦娥，见她那如花般娇艳的容颜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杨戬不禁语塞，沉默片刻方道：“我的目的……不足为外人道，仙子莫要使人勉为其难了。”
　　“外人”这个词语令嫦娥稍稍有些激动：“真君身份特殊紧系天庭安危，如是此行不当有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
　　杨戬的语气里有些好笑：“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了又怎么会让我影响到天庭安危？仙子多虑了。”
　　嫦娥语气一顿，杨戬回答的总是简单的一针见血，他不想要你知道的你永远也别想从他口中试探出分毫，一如当初他修改天条时的决绝。
　　嫦娥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这个人自己从来也不曾看透，从来也不曾看懂，他的心思他的情绪早就不能从他的面部表情猜度出来，他的眼波安静的就像是深潭秋水，所有的波动都不能从常规角度猜测。
　　杨戬，从来就不是让谁可以猜得到的。
　　嫦娥失笑，是自己太执着了，一念至此所有的情绪忽然便平静下来，慢慢饮完面前这一杯香茶，嫦娥已然恢复寻常，翩然起身微微欠身，道：“是嫦娥执着了，搅了真君烹茶之乐还望真君包涵。”
　　杨戬缓缓起身挽住嫦娥的手肘，淡淡道：“仙子言重了，杨戬的事情任是哪个也是帮衬不上的，无由来的让仙子操心实在罪过。”
　　杨戬的语气平淡却很真挚，嫦娥就着他的扶持站稳身形，隔过轻薄衣袖感觉到杨戬手掌的力度，那是一种坚定的信念，杨戬对这件事很明白很执着毫不犹豫，他一直是这样的神仙，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从不后悔犹豫，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
　　嫦娥看着杨戬的眼睛，杨戬的眼波深邃有什么隐约流动，看不清却很深沉很厚重，嫦娥不想去一探究竟了，自己对于杨戬来说也只是个过客罢了，三界之内杨戬绝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来打击他践踏他。嫦娥只看着杨戬的眼睛绽放如烟花般的笑颜：“真君有什么需要嫦娥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
　　杨戬没有拒绝：“今夜，请仙子给杨戬看一轮最完美无缺的团圆月。”
　　嫦娥含笑转身。
　　当嫦娥消失的时候杨戬的唇角已然掀起春风般的笑靥，他已经听到宅门外的马蹄声。
　　杨戬泼了凉茶重新斟泡，等展昭熟门熟路的穿过前厅来到庭院花架的时候，杨戬抬头微笑：“来的刚好，先喝口茶平平气。”
　　展昭微微喘息，面带潮红额角微汗，双腿间一路疾奔被马鞍磨得有些酸痛，但是一见到杨戬一看到他的笑容，所有的不适忽然就烟消云散。
　　展昭端过茶盏一饮而尽，长舒口气：“今日，我休假。”
　　杨戬为他续水：“甚好，我们有整整一天一夜的时辰了。”
　　展昭颔首去接茶盏，杨戬手腕翻转一下子便握住了展昭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展昭拉向自己怀中，展昭微微挣脱避免碰翻杨戬身前的茶盘，却不知杨戬使了什么身法只觉一道奇异的力道顺着自己的挣脱方向柔和一扭，自己终还是投身到了杨戬坚实的怀抱中。
　　展昭低笑：“我应该用力稍微大一些，看看能不能把二哥拉过来。”
　　杨戬垂首在他耳畔轻语：“好啊，下一次吧，这一次你让我等得有些太久了，我竟是一刻也耐不得了。”
　　展昭被他的低语旖旎耳畔微红，笑容里便有些羞涩，道：“二哥是神仙来着，还有什么竟也是耐不得了……”
　　杨戬轻轻哼着：“只羡鸳鸯不羡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仲秋（上）

　　七十九、
　　不知是不是错觉，展昭觉得今年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格外的亮，连月影里面的桂花树都几乎可以看清了，那样圆的月仿佛就悬在这四方天的宅院上，近得令人探手可得。
　　虽然已经入秋，夜风还带着夏的温度。
　　展昭只穿着单薄的白绸亵衣半躺在庭院中的竹椅上，周身弥散着沉沉的酒香。好像很久没有喝这么多的酒了，杨戬这里的桃花醉喝起来绵软香甜劲道却是一点儿也不比陈年的白干差。
　　微微有些酒意涌上来，展昭没有注意杨戬此刻在做什么。
　　杨戬在展昭身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看着展昭那样安静恬和的望着天空那一轮圆月痴痴的出神，月的光芒淡淡的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银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见华山脚下那个山村竹楼，那时他便是这般神情平和眼神朦胧，月光将他脸庞柔和的线条划出淡淡的光晕，整个人镀在月光里仿佛是一尊水玉雕像。
　　那时是杨戬第一次觉得，展昭和这月光原来如此的和谐。
　　似乎觉察到杨戬的到来，展昭刚要起身忽觉眼前轻飘，一件白色的长衫便已经披到了身上，便笑道：“我身子正发热，不冷。”
　　杨戬的声音从展昭身后响起：“身子发热只不过是饮酒过量罢了，怎么说这时候也已经入秋，夜里寒气上来还是稍加注意不要被侵了底气才好。”
　　展昭还是站起身来，转头道：“二哥太小瞧我了，再怎么不济我身上也是练了二十年功夫的，哪里连这些些寒气也抵受不住的？”说着缓缓将手中长衫递过去，“而且，我很少穿白色的衣衫。”
　　杨戬笑笑接过，随手搭在竹椅靠背上，道：“你不喜欢这个颜色？那我以后可要少穿了。”
　　展昭轻摇头：“不，我喜欢这个纯粹的颜色，也喜欢看二哥穿这样的颜色，只不过我驾驭不了这个颜色，太……容易脏。”
　　杨戬的笑容明显：“这个理由很好理解。”
　　展昭端详着杨戬的笑脸，疑惑道：“很容易？”
　　杨戬轻拂他的肩头，道：“是啊，你忙里忙外风尘仆仆，哪里似我这般闲情逸致，我看开封府里你也没有随身的侍从，哪有时间打扮自己。”
　　展昭微微抬眉算是同意，扭头望望天空，忽然孩子气起，笑道：“二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赏月是在什么时候吗？”
　　杨戬假意拧眉沉思，露出一丝细微的歉意微微摇头。
　　展昭道：“想必那时候二哥也没心思记这样的小事，给你提个醒，在华山，在竹楼屋顶。”说着展昭足尖轻点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伸手在屋檐上一拍，借力翻转腰身一拧便已经到了屋脊之上，稳稳立在房瓦。
　　此刻一轮圆月正悬在当空，展昭的身影几乎像是印到了月亮里面去了。
　　杨戬看的有些痴，直到展昭挥手示意他也上去时方才回过神来。
　　衣袂翩跹，杨戬几乎像是一阵微风般轻飘飘的就落在了展昭身侧，展昭由衷的赞叹：“二哥果然好身手，便是你全然不用法力，只着一身功夫也可以傲视江湖了。”
　　杨戬微笑：“若我不是什么神仙之体单单只是个凡人，是不是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展昭瞪着眼认真点头：“绝对！”
　　杨戬“嗤”一声笑出声来，他温柔的抚着展昭略有些单薄的肩头，缓缓道：“千百年来我听到的各种褒奖无数马屁，只有这两个字令我觉得实实在在的不虚伪。”
　　展昭被他微微有些沉吟的语气所感，不禁轻叹：“二哥定然也是寂寞的吧。”
　　“寂寞？！”杨戬的手不自己的微微一抖，他却并未掩饰，心一下子落寞起来，慢慢转身依着屋脊躺了下来，枕着手肘淡淡的望着天际那一轮明亮的月亮，竟觉得这时刻的月亮有些晃眼，不由得微微眯了眼睛，“……我有亲人有朋友，我只要一声呼喝随从成千上万，你从哪里看出寂寞来着？”
　　展昭依着杨戬坐下，屋脊的青瓦被白日里的艳阳暴晒还留着余温，展昭轻轻伏低身子贴近杨戬耳畔，低语道：“就是这样看出来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少人围在二哥身边，二哥的心总是远远隔离开去不能融入，便是你的亲人，诸如沉香小玉，他们在你身边敬重的时候多亲热的时候少，说起你的朋友，诸如孙师傅或者你的表哥，他们谈到你敬佩的时候多贴切的时候少……或者，还有我不知道谁在你的身边，可是你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流露过一丝一毫的依恋之感……我想那是因为你在他们心目中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你是他们最强有力的依靠或者保障，而不像我在初见你的时候并未往那上面去想所以看得更简单的缘故吧。”
　　杨戬久久无言，只是静静的望着月亮，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月亮，喃喃道：“月宫里的嫦娥仙子是不是也很冷清很寂寞呢？　　所以她月月盈满盼人间即使有过长时间的缺憾总有团圆的一日。”
　　展昭并没准备听杨戬接话谈论，他只是忽然心里带了淡淡的清愁。
　　杨戬面无表情却几乎难耐心潮澎湃，展昭什么都看出来了，看的那么清楚那么淋漓。
　　杨戬感到眼底隐隐的有些湿热，这感觉令他有些陌生的惶恐，他知道只是因为把自己放在了心的最深处，只是因为所有的感官情绪都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展昭才会看的这么透彻这么明白。
　　杨戬伸手慢慢握住展昭的手掌，展昭的手还有些酒后发热，但是很平和。
　　展昭感觉到杨戬的手掌握了过来，也没有抗拒，由着杨戬握住握紧——但是杨戬握得实在有些太紧，几乎将展昭的手骨都握成了一团。
　　展昭有些吃痛，虽不是难以忍耐但是多少有些意外，杨戬向来都是很温柔的，从没有任何粗暴的行为，哪怕是一个粗暴的眼神都没有过！
　　展昭忍不住垂头去看，却忽然发现皎洁的月光下杨戬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芒，似乎是溢满了秋水的深潭只要一个轻轻的碰触就会洒出来。
　　展昭手足无措，道：“二哥……”
　　杨戬瞬也不瞬的看着他，似乎想把展昭的形象深深地刻到眸子里，展昭被他的目光惊到，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也只是张皇了一下也便渐渐沉静下来，就这么笑笑安静的投影在杨戬的眼眸深处。
　　安静的只有月光在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仲秋（下）

　　天庭之上一贯冷清的真君神殿，哮天犬在水洗过般清冷的长阶上懒洋洋的趴着，哮天犬心里在怨念，主人怎么没有带自己一起去凡间，也没有留下任何需要自己完成的任务，如此寂寥的空守在真君神殿，倒是真成了一只看门狗了。
　　其实神殿里面并不是像殿门外看起来这般安静的，困守在大殿里的哪吒三太子早就已经快按捺不住性子，看着桌案上每时每刻流水般送过来的奏章法旨，哪吒的眉头都皱的几乎要刻入肌肤了。
　　原来二哥素日里竟是过得如此紧张无聊。
　　当然，哪吒只不过守在这座大殿里装装样子，这些文案自然不需要他来处理，自有梅山兄弟接手过去有条不紊的分散到各处文官，等整理成条了才会最终汇总到真君的面前，但就是这样也已经让哪吒实在忍不下去了。想他三太子什么时候这般束手束脚的，从来都是想怎样就怎样，天王府的大门对哪吒来说完全形同虚设。
　　可是哪吒也不敢随性而为，自己坐在真君神殿头上顶的可是杨戬的帽子，有什么差错那都算到杨戬头上去的，若是真的一个忍不住捅出篓子来，就算杨戬不介意哪吒也自觉无脸见人了。
　　好在不会太久了。
　　哪吒趴在桌案上哀叹着，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嫦娥来的时候把哪吒吓得差点失魂，好在千年神仙没有白做，立刻化身杨戬的模样客气的应付了一阵，嫦娥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异。不过哪吒倒没觉得有何不妥，天庭之上也不是随便哪个神仙都具有杨戬的天眼之力的，想要看透自己的真身单凭嫦娥的修为应该还做不到。
　　不过哪吒总归心虚，也就没有好心绪和嫦娥客气了，冷着脸装作繁忙的样子随口打发着，说了些什么哪吒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在嫦娥虽然有些异样但是也没有深究，甚至没有多做驻留就走了。嫦娥走了以后哪吒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汗透了，看来想装装杨戬还是难度太大了。
　　哪吒又趴到桌案上哀嚎，二哥快回来吧……
　　夜已经很深了，大宅里的烛火渐渐熄灭，云朵一层层的飘过来掩住月亮，黑暗慢慢袭来。
　　杨戬斜躺在屋脊上，展昭就枕在他的手臂上呼吸以及渐渐平缓，彼此紧靠着的躯体还燃烧着情愫的温度……
　　杨戬目光炯炯毫无睡意。
　　月亮渐渐被云层掩盖，杨戬却一直痴痴的望着那一轮圆月在云影中隐约，风中微微带了一丝凉意，有种迫在眉睫的紧张。
　　杨戬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又看不清未来的感觉，一切都是未知的。
　　未知的东西变数太多，往往会令人大出意外。
　　任何意外都是杨戬不喜欢看到的。
　　展昭下意识的往杨戬怀里缩，杨戬想是不是应该叫醒展昭好回到屋子里去睡，却又不舍得此刻这样静谧的气氛，只好扯过自己的长衫搭在展昭的身上勉强掩饰。
　　杨戬微微垂头端详着展昭的睡颜，很安静很平和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但是杨戬知道在展昭隐秘深藏的内心里，一直有着不安的因素存在，虽然他从来不提起但是杨戬也可以从他眼波深处的闪动看得出来。
　　杨戬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抚平展昭这种忧患。
　　杨戬本意并不想影响的展昭的正常生活，本来杨戬只是想着就这样静静的守候在他身边，不需要任何回报就像最单纯的朋友之谊就好，哪怕自己泥足深陷日后守望千万年的寂寞也都认了。
　　杨戬只想要展昭好好的生活着。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展昭的聪慧淡定远远超出杨戬的想象，他坦然接受自己的情爱，顺其自然的让一切毫无压力的发展……
　　展昭一定也一点不想影响到杨戬的正常轨迹，所以他很好的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可惜这一切终究还是瞒不过杨戬，那是因为杨戬此时此刻是全身心的面对着他。
　　杨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轻轻吻在展昭的额头，微热的温度蛰得杨戬的心跳也微微失调。
　　给怎么做才可以两全其美好事兼得？！
　　白玉堂将一坛子梨花白统统灌倒自己的肚子里，满眼朦胧醉意上涌，开封府里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围在他身侧还在吆三喝五的耍着酒令，他已经看不清彼此的手势听不清都打了什么酒令，只听到一个“喝”字就端起酒坛来猛灌。
　　该死的御猫，喜新厌旧的展昭，自己大老远撇了自家那几只老鼠赶来想和他过个中秋节，却得知他去了杨戬的宅邸。
　　杨戬的宅邸白玉堂不是不知道，原本也鼓了一肚子气想要去煞煞风景，可是一想到杨戬那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想到展昭微微含羞掩饰解释的模样，白玉堂终于还是没有迈开腿，只便宜了开封府这些个护卫兄弟们，白白畅饮了自己辛苦带来的江南梨花白。
　　白玉堂只好把自己灌醉，也免得联想太多。
　　白玉堂有些恶趣味的想着，就喝醉好了，然后睡到展昭的屋子里，最好是吐得满床满地都是污秽让展昭回来一脸愕然哭笑不得才好……
　　嗯，这主意不错，刚才听公孙先生说展昭的屋子没有锁门。
　　杨戬还是把展昭抱回了屋子里，到底没舍得叫醒展昭，只好辛苦自己强撑着被展昭压得发麻了的手臂施展身法，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作为一个凡人功夫也算不得顶天，轻身提力竟然都有些勉强了。
　　看来，展昭晚上吃的有点儿多，身子明显重了。
　　杨戬喃喃道：“下一次不能做这么多东西吃……”
　　展昭的唇角微微上翘，有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浮现。杨戬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原来你已经醒了，却要我这般吃力让你看了笑话。”
　　展昭微微张开眼帘，眼中还带着浓浓睡意，道：“本来还没有醒，不过二哥在嘟嘟囔囔时却让我迷糊起来，我记得当时二哥还说我吃得太少来着……”
　　杨戬将他放到床上，展昭伸手勾住杨戬的脖颈，杨戬的唇几乎已经贴到了展昭的面颊上，呼吸便有些紊乱，展昭歪头看看杨戬不言语。
　　杨戬轻声道：“也许，我们应该多运动一下，以免停了食消化不良……”
　　展昭的面颊不受控的开始微微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临别在即（上）

　　八十、
　　当小玉帮杨戬披上三圣母新缝制的黑缎棉袍时，杨戬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宅子里的林木都已经枝叶落尽，池塘里的荷花也早就枯萎凋谢，北风吹过显出一派萧瑟。
　　原来已经冬天了。
　　杨戬深深呼吸，一起终归走到了尽头，不情愿也罢不能掌控也罢，所有事物最后都要走到结束。
　　杨戬抬头望望天空，晴空万里无云，不知道小金乌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准备上路前来传旨召回自己了？杨戬有些自嘲的苦笑，他从没有这般渴望见到小金乌，那是因为他更不想见到别的什么人物出现。
　　“等初冬第一场雪的时候我来接你——你最好祈祷是我来，若是换了旁的谁绝对没有我好应付。”
　　杨戬知道小金乌不是无的放矢，而他也真的开始祈祷。
　　开封府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展昭刚陪同包拯从皇宫里回来，路上风变得越来越大，雪粒子也开始从零零落落渐变得连成一片，虽然此刻正值午时，天空却彤云密布暗的仿佛到了黑夜。
　　有点儿冷了，展昭安顿好了包拯便抽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想着是否该添一件衣服再去巡街。
　　虽然自己的房间很少锁门，但是当展昭推开房门的时候还是稍微愣了一下——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的有了一个人，从展昭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脸，来人是大约四五十岁身材修长颌下微须的一个男子静静的坐在他的书桌前，随手翻看着展昭书桌上的一本杂谈散记，他虽然坐在屋子里却收敛的毫无声息，若不是眼睛实实在在的看着这人的身影，展昭几乎感觉不到此刻自己的屋子里还会有别人存在。
　　只是愣了一下子，展昭便恢复如常，步入房间反手关门，好像并没有见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来。
　　来人连身子都没有动，淡淡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展昭一边将手中宝剑挂好一边拍打着肩头的落雪，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仿佛就响在耳畔，展昭轻笑道：“自从认识了二哥，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令我觉得意外。”
　　来人似乎也笑了笑，终于缓缓转身面对展昭，道：“还记得我吗”
　　展昭的心猛地跳起来，已经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展现，一年前北辽那座没有生机的山谷自己身中剧毒，杨戬第一次力不从心展现疲惫之态的时候，这人曾经来过。
　　杨戬叫他“舅舅”。
　　传说中杨戬是玉皇大帝的外甥。
　　展昭本来已经模糊了这一段记忆的，可是在与此人对面的时候所有一切忽然又清晰如昨，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令展昭不可自制的开始感到一种压力。虽然他面带微笑眼神柔和，但是展昭还是感到在这人面前几乎无法自如站立。
　　杨戬忽然感到一阵阵的心悸，这种慌乱已经千年没有出现过了，隐约的记忆里好像只在自己少年时代杨府灭门的那一刻有过，那种不能接受无法面对以及对所要发生的事情完全无知的挫败，以及太久没有出现，杨戬竟不知如何应对了。
　　反手推开格子窗，看着满天飞雪打着旋儿的纷纷飘落，天地间一派萧索寒冷，那冷似乎一下子就随着风袭进自己的胸腔，于是那颗滚热的心也就在一下下的跳动中渐渐变凉。
　　视线越过深宅的高高院墙飘向负开封府的方向，展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了，杨戬暗自算着时间，本来展昭今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晚上应该就会过来，但是此刻下着这么大的雪不知道会不会阻拦了展昭的脚程。
　　杨戬的唇角掀起一丝嘲讽般的轻笑，他知道小金乌不会来了，他知道来的人一定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个。
　　杨戬有些腹诽，那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闲了？！
　　杨戬微微皱眉，见到那人自己的第一句话该怎么措辞呢？有点儿伤脑筋。
　　展昭不知道自己反应了多长时间，感觉上不过一瞬，只这一瞬展昭的心变得如同明镜一般清清亮亮，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明白起来，展昭的唇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容，那是当自己面对一早就在准备着的结局时的微笑。
　　玉帝似乎并不觉有什么异样，他只是这么看着展昭，看着展昭神情中最微妙的变幻，淡淡道：“你准备怎样？”
　　展昭沉思了一下，道：“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玉帝轻轻颔首：“很精辟，很了然。”
　　展昭面对着玉帝，眼神毫不回避：“自从我知道了二哥的真实身份我就明白那样汇集天地之灵的人物永远不会单单属于一个人，尤其还是我这样一个凡夫俗子，我想二哥身上的担子必然要比和我相守更重要，他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不知舍弃的神仙。”
　　玉帝听得很仔细，没有打断，展昭自嘲般一笑继续道：“可惜，我有点儿高估了自己的心性，见到了您才知道最后舍不得的那个居然会是我，定然我知道所有一切最终的结局，我却一直拒绝承认拒绝接受，二哥从来不说从来不提，可我知道他的心底最是隐痛，所以我不能牵绊他的步子。”
　　玉帝的眼神微微起来一丝波澜，他看看展昭，展昭的表情很淡然，这种淡然似曾相识，跟杨戬很像。
　　“我以为还需要我前来多言几句，没想到我要说的你都已经想过了，有些出乎意料。”
　　展昭微笑摇头，感到眼底有些微的酸涩：“不，以您的神通您早就都料到了，所以您才会先来找我。”
　　玉帝没有否认：“你的聪慧很令我吃惊，说实话，我很欣慰，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想用你去威胁杨戬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迫使他不得不服软。”
　　展昭道：“所以，我不想成为二哥的软肋，我也不想成为制约他的棋子。”
　　玉帝缓缓起身：“很好。”再无他言。
　　看着玉帝渐渐走向房门，展昭忽然唤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玉帝没有转身，脚下却已然停住，展昭望着他的背影，不算高大却令人感觉必须仰视，展昭慢慢跪了下来：“……我，我不想忘了二哥，请留住我这一段记忆。”
　　玉帝沉吟着：“有些记忆太痛了……”
　　展昭执意道：“我不觉得，我只知道所有和二哥有关的记忆都是甜的，我不能把二哥留在身边，那么请求您把他留在我的记忆里，对此我无比感激。”说着展昭深深的叩头，当额头碰到冰凉的地面时，眼眶里的酸涩终于开始泛滥，展昭在地面上实心实意的碰触，在这个高大遥远到自己连碰一下他的衣角都没有资格的神仙面前，展昭明白自己所有的要求都渺小的不值一提。可是展昭还是决定一试，因为展昭知道当玉帝迈出房门的时候所有和杨戬有关的一切都会消失，不会再有人记得杨戬曾经存在，或者三界之内都不会再有任何神魔知道杨戬曾经在人间流连过。
　　展昭希望最少，在自己的记忆里可以留下杨戬的身影，所有和杨戬在一起的日子展昭都不想忘记。
　　可是，这个自己说了不算。
　　展昭一下下碰着地面，任性的执着，无言的哀求。
　　玉帝沉默了很久，终于松口：“好，答应你。”
　　展昭心头猛然一松，伏在地面。
　　玉帝已经拉开房门，却又稍作停留：“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千万年以来做出让步的凡人。”
　　展昭伏在地面平静道：“不，我还有这份自知之明，您所做出的任何让步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们共同在乎的那个人。”
　　玉帝终于轻笑一声：“我有点明白杨戬了，现在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声音的笑语还在风雪中飘荡，玉帝却已经不见身影。
　　展昭抬头起来，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什么在胸口冲撞着澎湃着，展昭已经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临别在即（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含烟的一篇戚顾文，有兴趣的可以过去看看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198737
　　小玉感觉到风雪中有什么异样的气息在流淌，非常飘渺几乎无法察觉，虽然感觉到了但是却无法定位，仿佛哪里都有又仿佛只不过错觉。
　　这感觉很微妙，也很不妙。
　　小玉的心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回头看看正盘膝坐在热炕上慢条斯理斟茶的杨戬，小玉掩饰着自己的不安，道：“舅舅，我看炉子里的碳不多了，我再去取些过来用。”
　　杨戬笑了一下没有阻拦，小玉觉得杨戬的笑容有些难以捉摸的味道。
　　小玉迟疑着，小心打量着杨戬的面色：“舅舅知道什么吗？”
　　杨戬淡淡道：“你不用去取什么碳了，回华山吧。”
　　小玉惊道：“为什么？是小玉哪里做的不好舅舅不要我了？这就要撵我走吗？”自从过完八月十五回来，杨戬就要把她和沉香打发回华山，沉香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舅舅撒泼耍赖硬是不肯离开，杨戬最后做出让步同意留下小玉，沉香只好委委屈屈的离开了杨戬的视线，但是也不敢就此回去华山，暗中还在滞留。杨戬似乎也知道，也没有强求，但是小玉却感到杨戬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所以更担心。
　　现在杨戬的态度越发令小玉无法猜度。
　　杨戬摇摇头，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已经和你无关了。”
　　小玉猛然醒悟：“难道是……时间到了？”
　　杨戬没有表情，只是伸手指点了一下，小玉有些惶恐：“舅舅，你……”
　　杨戬打断她的话头：“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现在就回去——我说的话一向是有一句算一句的，不要等我用强。”
　　小玉慢慢蹲身下来深施一礼，眼睛里已经浮现一片雾气：“……舅舅保重……”小玉胸口仿佛堵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敢提出滞留，更不敢提出展昭的名字，她不知道杨戬会有怎样的打算，会准备上演怎样的戏码……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小玉离开的无比纠结。
　　杨戬却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小玉渐渐在茶香水汽间隐去身形。
　　杨戬跟上一句：“别忘了叫上沉香。”
　　小玉已经淡漠了身影微微欠身，终于化作一片虚无不见。
　　杨戬深深吸了口气，道：“请。”
　　太上老君挥挥拂尘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百无聊赖正在和山神土地公打趣的孙悟空一下子来了精神，看着太上老君道：“老倌又要做什么？”
　　太上老君一本正经道：“老道凡间游历时间已经不短，不知我炉里正在炼制的丹药火候怎样了，也该回去看看童子有无偷懒了。”
　　孙悟空眨眨眼，道：“老倌的游历结束了？那么是不是说俺老孙也可以回峨眉山了？”
　　太上老君翻翻白眼，道：“大圣您要做什么可是和老道毫无关系，您随意。”说着拂尘一挥足下云升就要离开。
　　孙悟空一把扯住太上老君的宽袖，道：“老倌动作到快，少阴阳怪气和俺打这个马虎眼，俺老孙跟人打架输了东道，求人出力又欠了人情，此时却是有些不明就里，老倌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不迟——再说咱俩已经凑了这么些时候了，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嘛。”
　　太上老君拉扯着衣袖，自然拉不过孙悟空，只好顿脚道：“我老道跟你不一样，我不是心甘情愿自己主动下水的，我是被人拉下水的，好容易事情告一段落我还不腿脚麻利点快些撤，再有什么岔子出来还不要了我的老命！”
　　“告一段落？”孙悟空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一起去看看！”说着就要走，太上老君忙反手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子，苦笑道：“哎呦，大圣爷爷您就不要去添乱了。”
　　孙悟空忙道：“哎哎，别乱叫，折寿啊！我这点道行在您老倌眼里根本数不上个儿，你不让我去好歹也给句话啊，俺老孙这心里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爬，快要痒痒死了！”太上老君无奈的扫了扫呆立在一侧的山神土地，干咳了一声，那些个小神立刻心知肚明的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孙悟空叫道：“哎，刚才输给我的赢头都还没给呢，跑这么快干嘛？！”
　　太上老君扯住他的耳朵，孙悟空便叫疼，太上老君贴近孙悟空耳畔低语几句，孙悟空的脸色变幻五彩缤纷！
　　

　　☆、第八十一章、博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含烟的作品，戚顾短篇，有兴趣的可以移驾浏览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198737
　　八十一、
　　冰凉的空气似乎渐渐温热起来，杨戬提着袍角一伸腿便下了火炕，慢慢蹲身跪拜：“杨戬恭迎陛下。”
　　声音极淡，淡的分辨不出有任何感情的成分。
　　空气中似乎有了一声轻笑，杨戬没有抬头，却已经看见一袭淡黄色的长衫衣角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距离自己不到一臂远。
　　玉帝的声音也是极淡的，淡到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客气了，请起。”
　　杨戬从玉帝的玉帝听不出任何内容，但是他却没有动，他在等。
　　玉帝静静的垂头看着这个貌似恭谦的跪伏在地的司法天神，他的姿势很稳连发丝也没有一丝波动，从他的言语动作上看不出他有何情绪起伏，玉帝猜想就算此刻和杨戬面对面恐怕也不能从杨戬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或者长久以来自己这个所谓的三界之主就从来看不透眼前这位心底下到底是怎么打算怎么计划的。
　　承认这一点令玉帝的微笑稍稍苦涩了一点，看透的太多也没意思，总要有这样一个不能全然把握的出来考验自己的修炼自己的心性。
　　玉帝轻舒口气：“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杨戬肩头微动，终于缓缓起身，面对玉帝。
　　玉帝的表情很放松，杨戬的瞳孔却在收缩。
　　玉帝仿佛没有看出杨戬眼底尖锐的光芒，偏身便坐到了炕沿上，随手端起一盏茶来轻嘬一口，摇头道：“有点儿凉了，茶香都沉淀了。”
　　杨戬忽然一笑：“陛下不会是专程前来喝一杯凉茶的吧？”
　　玉帝没有看他，伸手推开窗户，户外风雪一下子便袭进屋子里，温热的气息也就渐渐冰凉下来：“跟你说话一点意思也没有。”
　　杨戬道：“陛下……”
　　玉帝抬手制止：“我上次来的时候也不是因为这个冠冕堂皇的身份，这次也一样。”
　　杨戬暗自咽了口气：“……舅舅……”
　　玉帝道：“上次是我多事跑来和你做了一项交易，所以这次也只好再来一次把所有一切结束，并不是我闲得慌没事找事。”
　　杨戬道：“不敢，杨戬从未做此想。”
　　玉帝毫不介意的端着凉茶扭过头去再不看向杨戬，沉默便如风般蔓延，沉默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压力使得杨戬感到呼吸微微有些紊乱，但是他很快调整心跳，玉帝此刻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到眼前的事情上，他不能先自乱阵脚。
　　风雪刮进屋子，原本还有些温热的水汽也渐渐沉淀，玉帝盘膝坐在火炕茶几前自斟自饮，凉透了的茶水斟入杯盏响起清脆的声音，叮咚有致。
　　玉帝的目光扫过，室内唯一燃着的火炉噼啪一阵乱响渐渐全部熄灭，只剩一缕青烟升起，却也在瞬间被吹进屋子里的风打散。
　　杨戬感觉到指尖开始发冷，屋子里烧着火炉埋着地龙火炕，杨戬原本穿的并不算多，并且他内力充沛神功护体也不会觉得冷，但是此刻冬天的寒冷随着风雪打着旋儿的围绕在杨戬身边，竟是不能抗拒。
　　杨戬知道这是因为玉帝的缘故，他在等自己先开口。
　　杨戬立在玉帝身侧面无表情，仿佛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能先开口，他要等玉帝先提出话题才知道下面该怎么接口。
　　杨戬不知道玉帝做过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其实就算是知道了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阻拦可以改变，玉帝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端详玉帝，可是棋逢对手杨戬一样什么也不能从玉帝的神情中发现。
　　天色很暗，看不出此刻已是什么时辰。风小了很多，雪却越下越大，从窗户望出去已经渐渐分辨不出院落里的景致，白茫茫的如同雾气一般遮住了杨戬的视线。
　　杨戬只觉得身上越发的寒冷，已经开始有些不受控的微微颤抖。
　　玉帝神情不变一如既往的喝着凉茶，茶水已经凉的像冰一样难以入口，虽然没有去看杨戬，玉帝也知道此时杨戬的面色已经开始发白，身子已经开始颤抖，没有法力作为一介凡人在他面前是无法掩饰这些状况的。
　　可是杨戬还是那样低眉顺眼的沉默着。
　　杨戬的沉默令玉帝感到一种博弈的快乐，他忽然拿不准杨戬会坚持多久。
　　等到屋子里光线已经暗淡的几乎看不清杨戬的身影时，玉帝终于有些颓败的叹息一声，缓缓伸出手掌，掌心里静静卧着一枚天眼银饰。
　　杨戬已经浑身冷的几乎失去知觉，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尤其可笑的是腹中饥饿令他感到一阵阵发虚，早就已经在暗自抱怨这具肉身的不便之处，但是杨戬不肯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在眼前这人面前确实一点不能出错。
　　玉帝的手掌伸出来的时候杨戬偷偷松了口气，但是并没有去拿回。一年前是他自己把一身的法力封存亲手放到了玉帝的掌中，以此为代价换的留在展昭身边；现在他要是伸手拿回来就必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杨戬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代价，他心里有牵挂有放不下的东西，在不能确定的时候他选择没有动。
　　玉帝道：“你知道我的手伸出去从来也不会空着收回来。”
　　杨戬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这次，你要拿回什么？”
　　玉帝轻笑，他的笑容虽然很温和但是眼底下却一丝笑意也没有：“拿回我的司法天神。”
　　杨戬脸色发白目光炯炯，闪动着锐利的锋芒：“仅此而已？”
　　杨戬这样的锋芒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了，玉帝唇角浮出淡淡的嘲讽，终于还是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把深埋的情绪暴露出来，终于还是有一件事令杨戬掩饰不住了。玉帝笑容不变：“一年前你自愿来到凡间流连于展昭身边的事情三界之内几乎无人知道，你以为真君神殿里面坐着的那个三太子能伪装成你几分？我不愿意把这件事摆在朝堂上公办，你就该知道我拿回的究竟是什么。”
　　玉帝的语气很淡，杨戬听到却只觉心都凉透了，是的，这是玉帝的作风，并且这也是玉帝最后的让步，若是自己再坚持会发生什么就谁也说不清了。
　　杨戬有些僵硬的伸手，在他的手指接近银饰的瞬间却又停顿：“我可以回天庭，回真君神殿，做回你的司法天神，但是我不能离开展昭。”
　　玉帝的笑容冷却，眼底有着异样的光芒闪动几乎无法辨识：“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一字一字语气轻的需要很专注才能听清，却又重若千钧一字一字砸进杨戬的心。
　　

　　☆、第八十一章、博弈（下）

　　巡街的时候展昭明显有些走神，连和他一起的护卫都发现展大人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虽然他还是微笑着叮嘱街边商户注意雪下大了路边湿滑，虽然他还是很警惕的发现一些细微的状况，但是不知为何，随行的护卫总觉得展大人就是心不在焉。
　　展昭会在不经意间转头眺望，会在微笑的时候忽然神色凝滞，会在说着话的时候眼神漂移，会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迟迟没有应答……
　　展昭知道自己是有点儿走神了，但是他无法控制。
　　午时那一幕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展昭也希望会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当临出开封府大门时候碰到公孙策，公孙策的几句话便使得展昭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当时展昭见公孙策冒雪从外边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公孙策说：“真奇怪，今天御医院的医正大人找我来要《神农药典》查看，我怎么会有这么一部早就失传了典籍，于是就回绝了，可是回房里一翻居然真的就在我的书柜里，这么要紧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记得了——这不，刚给他们送去，好歹嘱咐千万别弄坏了，估计已经是孤本了。”
　　公孙策带一点儿迷茫又有些欣喜的表情让展昭知道，所有关于杨戬的一切已经开始渐渐消失了，除了自己还记得，人世间再不会有人记得了。这是玉帝承诺答应的，可是明明知道为何心里还是酸涩难忍，需要用刻意的微笑掩饰，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城郊外的大宅里，杨戬还在不在呢？
　　杨戬看着玉帝，目光毫不避让，杨戬知道只要自己的目光稍稍露出一丝情怯，那就再没有资格和玉帝谈条件。
　　是的，就是在和玉帝谈条件。
　　打从完成了修改天条的那件事后，杨戬已经再也没有想过会和玉帝谈什么条件，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谈不起，在这个凌驾三界之上掌控一切的人物面前，杨戬没把握。
　　没把握的事情杨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他以为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热血所有的忍辱负重都在上一次用完了。
　　杨戬没想到还会遇到一个人令自己再次尝试，玉帝的笑容冰冷，冷得似乎可以穿透骨髓，他盯着杨戬看，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杨戬凭什么以为可以和自己谈条件？难道他又要耍什么“竖旗为妖”的把戏？难道他还想再把凌霄宝殿搅个天翻地覆？他忘了现在的他有了情，有情的人永远没有资格站在自己面前谈什么条件！
　　可是，刚刚好像自己才应允了展昭的条件吧？
　　玉帝的唇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临来的时候王母笑容诡异的说道：“预祝陛下马到成功。”
　　什么笑？什么词？难道朕亲自出马还有什么摆不平拿不下的不成？
　　不过，一年前自己亲身前来好像也没有成功把杨戬带走……
　　玉帝收回目光转头望向室外，已经很暗了，外边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屋子里就更暗了，都快看不清杨戬的眼神还保持着怎样的执着。
　　玉帝心底轻叹，也许自己也还没有修炼到绝情绝欲的地步，所以也没资格讽刺杨戬。
　　屋里的蜡烛闪动一下一支支的都亮起了，小玉知道杨戬喜欢明亮，所以屋子里放了好多烛台，每当天色微暗就会点燃，并且随着光线渐次暗淡，小玉就会不断地增加蜡烛。现在没有人这么细心的关照了，一下子都亮起了，杨戬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玉帝居然已经把窗户关闭，炉子里的热碳又开始燃烧，那寒冷彻骨的感觉一下子都被这烛火的光照给消灭了。
　　杨戬心底偷偷的松了口气，第一个回合算他小胜。
　　玉帝缓缓将手中的银饰覆在茶几上，神情少有的带了几分释然：“很久没有人和我谈什么条件了，我也有些怀念那种感觉了，好吧，你说说看。”
　　杨戬一笑：“我要说什么难道……舅舅会不知道？”他的笑容明显，甚至语气里都带着轻松，玉帝暗自撇嘴。
　　玉帝微微前倾接近杨戬，低语道：“要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反下天庭竖旗为妖的把戏了？”
　　杨戬没有回避，很正经道：“陛下那是说笑，杨戬身上一百个把柄握在陛下手中哪里还敢在陛下手掌心里玩什么把戏。”
　　嗯？等等，这话怎么觉得有点儿熟？玉帝眉头微皱，一年前好像也是这样说的，一年前自己是怎么回的：“在你身上徇私枉法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果然，自己真的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破戒。
　　玉帝道：“你还记得一年前你是怎么说的吗？”
　　杨戬当然记得，但是却显得有些迷糊：“有点儿模糊了，只记得舅舅答应了我为我再徇私枉法一次。”
　　玉帝冷哼：“好记性。”玉帝忽然有些发恨，“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好像给你分析过利弊的——如果你忘了我可以让你加深一下回忆。”
　　杨戬苦笑：“我这些小伎俩在舅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舅舅何苦说这些讥讽之言。”
　　玉帝冷冷道：“那你可是太小看自己了，能令三界之主选择退让的还真是数不出几个来。”
　　杨戬沉默了一下，玉帝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真不愿意在你面前反反复复讲那些没意思的话——或许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找过展昭了。”
　　杨戬震惊，他可以猜到小金乌会先去找展昭，却绝想不到玉帝竟然也会先去找展昭。这不符合玉帝一贯作风，玉帝向来都是避讳和凡人打交道的，杨戬知道展昭绝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如他所言，玉帝的手伸出去绝不会空着收回，那么他从展昭那里收回了什么？展昭的记忆？展昭的情感？还是展昭的魂魄性命？
　　杨戬吃惊的眼神没有逃过玉帝的观察，他唇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残忍起来。
　　很好，玉帝心里窃喜，扳回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作别（上）

　　八十二、
　　展昭很少主动请假，所以他开口的时候包拯也就没有拒绝，下了一天的雪汴梁城里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天气一下子冷的街面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听说城外的广贤寺又开始支起粥棚舍粥了，所以那些流浪的乞丐什么的都一总的去了城郊广贤寺那里。
　　展昭开口的时候稍微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从来都是不休假的，打从入得庙堂他几乎没有因为私事告过假，但是展昭真的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他头一次这么渴望放纵一次自私一次，因为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希望得到最终的答案。
　　杨戬，还在不在呢？
　　展昭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初雪的那一日午时曾经发生了什么，展昭知道就算他说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大概公孙策还要以为自己是过度疲劳产生幻觉了，说不定还要配几副药来吃。可是那样焦心的等候一个未知的消息，展昭有点儿高估自己了。
　　包拯没有问原因一口应允，他早就已经看出展昭的心不在焉，也许有什么心结缠绕，不知为何包拯心底下隐约觉得就应该答应，毫无原因。
　　天还是有些阴沉，但是已经不下雪了，路上泥泞难行。
　　展昭骑马走在官道上，本来很宽敞的大路因为被积雪掩盖湿滑得很，有很多杂乱的车痕马印足迹踩得分辨不清。
　　路很熟，展昭却走得越来越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到得一个怎样的答案，如果杨戬还在那能说明什么？如果已经人去楼空自己又能怎样？
　　大门前的积雪没有清扫，还保持着雪落的模样，看得出自从下雪后这里就没有人出入过了，展昭想也许天时不好杨戬不爱出门，平时即便是天时好的时候杨戬也是深居简出的。展昭这样想着心里并不确定，他知道那日来找自己的是谁，那样身份高绝的人物出马又有哪个能不屈服于他的威严之下。
　　展昭轻轻叩响门环，很久没有任何回音，展迟疑着轻轻推了推大门，却应手而开，原来大门一直就没有锁住。展昭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什么想法也没有似乎想的又太多。
　　进这座宅院展昭早就已经熟门熟路，甚至不用眼睛看也知道该到哪里转弯，该到哪里推门。很熟悉，因为这座偌大的宅院其实杨戬只用了很少的一部分，不过仅仅占用了一个前厅一个小小四合院，其他三进四出五深的什么因为杨戬从来未用展昭也就从没去看过。沿着长廊转过前厅，隐约有些淡淡的暗香，展昭恍惚回首便看见前院的墙角处一株腊梅开的正旺。
　　刚刚下过雪，枝桠上还缀着晶莹的冰雪，嫩黄的腊梅花花朵很小的隐藏在冰雪之下，眼睛扫过的时候几乎没有注意到已然花开。可惜冰雪虽厚却也掩不住花香，终于还是从阴沉的天幕里透出来。
　　眼前似乎有人影恍惚，展昭的唇角不经意间浮起淡淡的浅笑，曾经有谁在这里舞剑，有谁依依的目光徘徊？好像就在昨天，却已然天上人间。
　　越往里走展昭的心就越凉，没有任何声息，就算是杨戬安睡的时候，也应有沉香小玉出来喧闹……
　　等到了杨戬一直居住的房屋前，展昭停住脚步。
　　记忆里那是冬天最温暖的地方，任何时候来都会有燃烧正旺的炭火，有热腾腾的茶香，有杨戬可以暖透心田的微笑。
　　现在呢？透过紧闭的门窗展昭已经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冰冷。
　　是的，是自己太痴迷，总以为玉帝应允了自己的一个小小请求就一切有所不同，那是人力所不能违逆的世界，那是不会因为一个凡夫俗子就会产生变化的所在，是自己永远也够不到接触不到的。却偏偏心里放不下，总要亲眼看过了才会彻底死心。
　　白玉堂以前就嘲笑过自己，说自己是个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笨蛋。
　　自己还和他争笑，说那是因为自己认真，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使得无辜人被冤枉，是自己想要尽一切所能还世间一个公道公平。
　　其实……自己就是一个……笨蛋！
　　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只觉得天色似乎更暗了，天空中阴云纠结似乎又要开始下雪的样子了，明明刚刚雪停。
　　展昭终于自嘲一笑，没有执意再去推开那扇房门，轻轻摇头黯然转身。
　　心里却一下子放松了一般，杨戬不会再出现了，其实这样的结局早在知道杨戬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在做着准备了，早就已经准备了好久，应该可以放下了。明明心里都清楚，为何眼睛又开始发涩？
　　那一段旖旎时光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
　　才刚刚走了两步，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天不好路难走你都来了，难道不和我说一句话就准备离开吗？”
　　声音清淡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只是说着最平常的语句。
　　声音落在展昭的耳朵里却是令人不能置信。
　　展昭迟疑了一下，几乎不敢回头去看，思念尚未泛滥难道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幻听了不成？
　　还未等展昭再想到别的什么方面去，那声音的叹息已经很明显：“难道你以为我已经不告而别了吗？”
　　展昭再不迟疑，陡然转身，身后房门大开，杨戬一身黑色衣衫静静的立在门口，在一片耀眼的纯白世界中竟是那样的夺目耀眼，看起来毫不突兀，仿佛恒久以来他就在那里静静等候着，他的气息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几乎无法感觉到那里竟然一直站着一个人。
　　展昭控制住自己不要一下子冲过去搅散了这样和谐的气氛，却控制不住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随着他这么一个转身的动作涌出眼眶划过面颊。
　　展昭张了张嘴，想唤一声“二哥”，却发现此刻竟已是言语不能。
　　杨戬看着他痴痴的望着自己不言语，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恬静，上前两步挽住展昭的手，道：“快进来，我刚泡好了沉香孝敬我的十年陈香的普洱，先喝两盏茶去去身上的寒气吧。”说的那样自然，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展昭就这样随着杨戬步入房间。
　　屋子里还是熟悉的温暖，铜炉里的热碳烧的噼叭作响，炕几上那一套熟悉的茶具整齐的摆着，新泡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弥散，甚至杨戬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也是一如既往的温热干燥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
　　有几分傻傻的进入屋子，完全凭着一种本能看着杨戬反手关门，展昭忽然惊醒过来，猛然一个用力把杨戬使劲的拥入怀中，怀抱中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心跳终于让展昭的感觉渐渐真实。
　　杨戬似乎没有惊讶展昭的举动，他难得的顺从着展昭的力道，只是轻轻拍了拍展昭的后背，带着一丝安慰的意思：“……对不起。”
　　展昭将头埋在杨戬的肩头，闷闷的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了杨戬的解释。
　　杨戬的肩头渐渐有了湿热的感觉，一时间有种异样甜美温存在胸腔间弥散……
　　杨戬再没有任何话语解释，只是这样慢慢收紧手臂将展昭抱得更紧一些，似乎想就这样把展昭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和自己化为一个整体再不分什么你我彼此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作别（下）

　　瑶池泉边，王母轻轻将一碟果脯蜜饯放到玉帝手边，含笑解释：“咱们的八仙女刚从凡间回来，带了腌制极好的蜜饯，我看陛下在这里一人独饮枯酒，特意挑了一碟子来给陛下佐酒。”
　　玉帝懒洋洋的抬眉扫了一眼王母，冷哼道：“娘娘太客气了。”
　　王母掩口道：“哪里，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玉帝伸手拈起一片果脯放到嘴里慢慢嚼着，再不看王母。
　　王母却偏偏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坐到了玉帝一侧，玉帝终于又看了她一眼，道：“娘娘别无他事可做了吗？”
　　王母道：“最近消停的很，闲着也是闲着，臣妾见陛下心情欠佳就过来陪陪也好。”
　　玉帝一下子像是被碰到痛脚，不满道：“什么心情不好？朕心情好的很！倒是你阴阳怪气的跑过来究竟是何打算，难道以为朕就看不出来？不过是来看朕的笑话，看朕亲自出马也没有赢了那个该死的……”忽然觉得有点儿失态，玉帝平静了一下放缓语气：“好吧，是朕先说了大话，娘娘尽管笑话吧。”
　　王母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陛下都说完了，臣妾真是一句话也没有的，就是单纯送点儿点心过来给陛下尝尝的，也算是咱们八仙女的一番孝心。”
　　玉帝发作了一通心绪明显好转，又吃了几片蜜饯，自嘲一笑：“其实，朕去的时候娘娘是不是就已经知道结局了？”
　　王母眼珠一转，道：“难道陛下就不知道吗？咱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交手过招了，难道陛下就没有数吗？”
　　玉帝叹道：“他的情太重，朕看他早晚会灭在这个情字上！”
　　王母喃喃道：“情重的恐怕不止他一个吧……”
　　玉帝正色道：“娘娘还知道哪个？说来听听。”
　　王母端详着他的脸色，道：“……没了，幸好三界之内就这一个。”说完却又“噗”的一笑，玉帝横了她一眼终于再没有说什么，闷闷的低头喝酒。
　　王母殷勤作陪。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杨戬肩头潮湿的一片，垂头微笑，语带解释道：“二哥知道我平素里并不常这样的，今天我只是……”
　　杨戬端茶递到他的面前，道：“我知道。”
　　展昭接过茶杯，茶水很热有些烫手，但是展昭却没有放下，只是握在手里静静等着水温降下来，袅袅水汽间室内一片安静，可以清晰的听到杨戬斟茶倒水的声音，叮咚有致。
　　沉默却不枯燥，展昭一早习惯和杨戬这样安静的面对面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示，彼此的心绪流淌都清晰感觉，甚至连心跳也会慢慢的归置成统一的节奏。这样和谐的节奏还会有几次，还能有多久？展昭忽然有些伤感。
　　仿佛感应到展昭的情绪变化，杨戬缓缓开口：“我已经……在人间待了很久了……”
　　展昭点点头：“我知道。”
　　杨戬忽然发现有时候话别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同样的三个字从展昭口中平淡说出来，杨戬却无端的感到一阵心痛。
　　杨戬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
　　展昭抬头正对这杨戬，只把一颗心都看进杨戬的眼底，认真的重复：“我知道。”
　　杨戬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展昭微微一笑，笑容里再没有犹豫，变得单纯明了：“我知道二哥现在是要和我话别了，我知道二哥希望我可以少些离别的伤心，我知道二哥变得如此迟疑是因为、因为二哥心里也是一样的不舍得我……”展昭的声音微低但是很明晰，没有任何含糊，说到“不舍得”的时候展昭的脸色略带了一丝羞怯，但是也并没有掩饰，“我来之前已经见过你的……舅舅……可是那并不是我开始准备这一刻的时候，在更早，在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天了，在我接受了二哥所有的情意的时候即已经在准备着，所以二哥其实不必太在意我有什么想不开放不下的，二哥只要凭借自己的本心去做就好。”
　　虽然早就知道展昭绝不会哭闹着影响自己，但是听到展昭如此顺其自然的侃侃而谈，杨戬还是有些惊喜的，果然没有看错，展昭就是这样淡然的面对所有发生的一切，不管是见识自己出人意料的手段或者得知自己的身份，展昭似乎都没表现出庸俗的套路。和展昭在一起心里永远不会有负担——或许，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晓了吧，所以才愿意付出代价和他相守，也许是知道自己最终的离去不会扰乱展昭正常的人生轨迹吧。
　　这么说来，其实自私的那个是自己吧。
　　杨戬的浅笑渐渐平和，目光如水流淌着展昭所熟悉的深邃，那里深刻的埋藏着展昭的影子，那么深刻，展昭却一眼望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归位

　　八十三、
　　送展昭出门的时候，杨戬带着淡淡的轻松，这轻松是展昭给的，杨戬从未想过还会有人能给予自己这样的轻松。
　　和杨戬并肩，展昭的脚步明显也轻快起来，似乎一盏茶的功夫所有心结就都已经放下，自己还是幸运的，还是让杨戬放不下舍不得了，这需要多重的分量才可以让一个存在千年的神仙为之动容。展昭心底下隐约带着一丝得意，得意之外又有些难言的酸涩，酸涩尽头却又微微泛甜……
　　就像以往那样展昭告辞，于是杨戬送行。
　　展昭知道也许这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享受这般惬意的时光了，所以展昭下意识的放缓脚步，杨戬仿佛没有察觉就像平素那样依着他的步履随和他的节奏。不经意里展昭微微垂头，不觉眼角一跳，地面新雪之上只有一行脚印，杨戬行走于上仿佛正在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一般一点印记也没有留下。
　　终于，还是不同了。
　　展昭以为紧紧相握的手掌还有一样的温度，彼此靠近的胸膛还是一样的心跳，眉目之间存在不需语言就明了的一样的默契……以为，还是像往常那样不过自己来了又去，下一次又会很快耐不住性子再来。
　　再来，已经不可能了。
　　展昭心里涌起浓重的惆怅，却很快的压了下去，身边这个再不是仅凭肉身在人间游戏的神仙，此刻已然恢复成笑傲三界的司法天神了。自己再细微的心绪都不能在他面前再隐藏得住了。
　　忍不住一声轻叹。
　　完全没有经过考虑的本能反应。
　　杨戬却一下子都明白了，手底下微微加了一分力道，仿佛是为了安慰展昭，这也是杨戬下意识的举动，有这么一刻杨戬一点儿也不愿临别的时候展昭带着惆怅遗憾离开……
　　到了大门口，展昭翻身上马，杨戬负手而立在台阶上含笑看着。展昭眉梢微微一挑，露出孩子般的神气催马上前，那马儿却不知为何只是打着响鼻不能移步。展昭双腿稍一用力，马儿不满的嘶鸣一声。
　　杨戬招招手，那马儿便看懂了一般顺从的走到了杨戬身边，展昭笑道：“我的坐骑居然都要看二哥的手势行动，我当主人的是不是太失败？”
　　杨戬道：“不，是太优秀，就连天上的神仙也心甘情愿为他牵缰带马。”
　　展昭弯下腰身贴近杨戬的耳畔，低语道：“下一次，二哥什么时候来？”展昭问的时候心里是惴惴的，往日他这句话一般都是问“下一次我什么时候来”，杨戬总是回答说“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现在展昭已经很清楚杨戬不会一直都在了，自己再也不会说见就能见到杨戬了。
　　杨戬什么话别寒暄都没提，让展昭心底暗存一丝期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就算是让自己彻底死心也好。
　　杨戬沉吟了片刻，展昭面色已经淡然的准备接受时，却听杨戬温存柔声：“也许，在你大婚的时候吧……”
　　展昭神情微微一滞，带着惊喜道：“也许，会很快。”
　　杨戬不经意道：“那样不好吗？”
　　展昭笑起来，笑容一如素日那样灿烂，杨戬看着恍惚间只觉得真的看到一缕阳光穿透阴云射透心田，将他血脉里所有的热情都蒸腾出来，也许展昭就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缕阳光，在自己最平淡无聊的命运转轮里带给自己最灿烂的时光。
　　展昭拍马而去，笑声隐约传来：“甚好。”
　　再不回头，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最圆满的答案，他留住了二哥的记忆，留住了二哥的心，留住了再次会晤的机会。
　　作为一个蝼蚁般存在的凡夫俗子，展昭真的很满意了。
　　杨戬安静的立在门口看着展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依然巍然不动。开始起风，冬日的北风席卷起地上的残雪飞舞成一片云雾。所有的雪雾在接近杨戬身侧三尺远的地方就纷纷转向坠落。
　　展昭那深蓝色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了，直到最后展昭也没有再回头，也许知道回头也不会再改变什么，所以不如就此潇洒离去，只给杨戬留下来一个身影深深的印到杨戬的眸子里。
　　雪雾间有淡淡的身影浮现，杨戬唇角一跳眉梢已然带出萧索，淡淡道：“怎么？陛下还不放心，特意派你前来催我启程吗？”
　　身影飘忽了一下，似乎是被杨戬的语气惊到，迟疑着渐渐现形，却是华山东帝君。此刻东帝君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慢慢弯着腰靠前几步，叹道：“真君这是在打趣老道吧，就算是陛下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到您面前催促不是？”
　　杨戬终于把视线转向东帝君，忽然微笑：“我这一趟老道付出良多，该说一声感谢才是。”
　　不知为何，东帝君见到杨戬的微笑只觉心底发颤，远远赶不上他板着脸看起来好说话。杨戬是在微笑着，可是周身凝起强烈的气场压迫感却使得东帝君感到此刻就算是和杨戬面对面都有些吃力了。
　　下意识目光闪躲，东帝君终于苦笑着叹道：“哎呦，真君饶了老道吧，我就是凡间散仙上不得台面，哪位上仙到了我都得恭迎不是，真君体恤老道好歹还陪您下了几盘棋，就不要让老道为难了。”
　　杨戬收回目光，淡淡的扫向天空，手掌一翻一柄上古神剑便已经落在掌中。
　　东帝君认得，这是自己送过来的，但是不知杨戬何意也就只好装作没看见，等着杨戬的下文。
　　杨戬却好像一下子又忘了此刻还有东帝君在场，他只是仔细的看着宝剑，默默感觉着此剑那股厚重的古朴气息，纯铜的剑鞘上铭刻着一些古老的文字，因为年岁久远剑鞘已经没了纯铜的光泽。轻轻握住剑柄，剑柄却是软木的，入手温热，看起来和剑鞘仿佛不配套。腕间用力一泓寒水无声息的流淌而出刺入眉目间，这亘古的寒意激入眉梢令杨戬也忍不住轻轻蹙眉。
　　宝剑出鞘，东帝君的眼皮不自觉的一跳，想说什么却也只是张了张口终于没发出声音，却见杨戬一抬手把剑鞘递给了自己。东帝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剑鞘冰凉，东帝君一接触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杨戬静静端详着宝剑，手指轻轻拂过剑锋，那温柔的表情温柔的手势似乎都在说明此刻杨戬心底流淌怎样的情绪。
　　就在东帝君心里忐忑不知所以的时候，杨戬忽然反手一把握住剑锋猛地划过掌心，殷红的血液一下子涌出，沿着剑锋流淌。东帝君神色大变，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剑锋一下子银芒闪烁化作丝丝流光瞬间便把杨戬所流出的血液给缠绕包围，不过眨眼之间恢复如初，剑锋如泓再不见一丝血色。
　　但是东帝君还是看得出此剑已然不同。
　　东帝君咽了口气把所有想说的话统统咽回肚子。
　　杨戬不再看他，静静的将手中宝剑递过去，声音也飘渺起来：“把这把剑给展昭送过去。”没有前因没有解释，杨戬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只是在吩咐一件需要东帝君去做的事情。
　　东帝君偷瞥了杨戬一眼，见杨戬的视线已然开始飘落，想了想咬牙接过还剑入鞘，点头道：“好，这事情说起来也是老道惹得头，真君要让老道做什么老道必尽全力。”
　　杨戬似乎笑了一下，但是身形已经开始模糊，东帝君只听到杨戬清晰的声音遗留：“谢谢。”声音里带了清淡的感情。
　　东帝君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类似伤感的情绪，不好，看来修为还是不够啊……
　　眼看着杨戬的身影已经飘渺不见，东帝君微微叹息喃喃自语：“陛下都说了此为一劫，真君何苦……”
　　有清晰的声音想在东帝君的耳畔：“我便是爱上了我的劫数，情愿为此束缚……”
　　东帝君终于动容。
　　瑶池泉畔，玉帝眉眼微抬，笑容里有这极淡的讽刺：“咱们的司法天神回来了……”
　　王母顺着他的语气笑笑，道：“需要叫他过来吗？”
　　玉帝冷哼：“他是最有数的怎么还需要咱们去叫……”正说着，瑶池星官已经前来禀报说司法天神杨戬求见。玉帝斜眼看看王母：“朕方才怎么说的？”
　　王母端庄了表情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看着星官离开的身影犹豫道：“臣妾该怎么应对？”
　　玉帝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瑶池入口，慢慢拈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品着，道：“朕什么都不知道。”
　　王母微一欠身：“明白了。”
　　三言两语之间杨戬已经大步而来，他穿着那件素日里常穿的黑色银纹大氅，脸色略带苍白但是神色一如既往般平和到了没有表情的地步，他的目光深邃冷淡客气中带着疏离，到了玉帝王母面前礼数周全，仿佛凡间那一年的光阴根本没有出现。
　　王母一本正经道：“你来有何要事急于求见？不要紧的等明日凌霄宝殿上朝会时再禀奏好了。”
　　杨戬撩起袍角认真的行了一个极大的礼，玉帝王母都没有阻拦客套，只听杨戬难得的声音柔和：“别的事情尽可以等明日朝会，这个谢礼却是杨戬真心实意的耽误不得。”
　　王母偷眼去看玉帝，玉帝却恍然未见，王母暗自撇嘴，语气依然平淡：“罢了，回去吧。”
　　杨戬也就没有再客气，起身略一示意便转身而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玉帝方才拧眉苦笑道：“娘娘瞧他这个架势可像是专程前来谢朕的样子？”
　　王母却轻声叹息：“能令他如此心甘情愿的俯首，连本宫也对那个展昭好奇起来。”
　　玉帝倏然一笑：“有展昭在手，以后杨戬一定会认真听好朕的每一句吩咐了，细算起来也不算吃亏，省得他阳奉阴违咱们还得和他算心机。”
　　王母正色道：“陛下慎言，咱们谁认识什么展昭？”
　　玉帝已然恢复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道：“娘娘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回乡

　　八十四、
　　又是一年夏至，温度刚刚开始热起来，这是一个适宜的季节。骑马走在回乡的路上，展昭的脑子里还是有着几分恍惚的，前几天说了什么怎么包大人忽然就想起来要放自己的婚假了？连深宫里的九五之尊也放下旨意，满朝皆知他展昭要奉旨回乡完婚去了。
　　于是从宫里到府上，从皇上到开封府的街头小贩，送来的贺礼装了满满一车，再三推辞不得，只好先雇请马车将东西送回到百花岭遇杰村，很快展家的当家展昀便已经飞鸽传书告知家里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他回到展家大院迎娶丁月华了。
　　松江茉花村丁家的丁兆兰和丁兆蕙更是早早便传来讯息，告知展昭一切按部就班，展家和丁家的庚帖已经交换，丁家更是广撒武林贴，如今整个江湖上最热闹的事情就是南侠就要大婚！
　　作为事件主角的展昭便这样恍惚的上路了。
　　一路上总能遇到一些往昔的江湖朋友在商议着要去茉花村或者百花岭喝喜酒。展昭怕被他们认出来惹一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只好盘算着抄近道回去遇杰村。
　　这一段时间过得很快，展昭一如既往的在开封府尽着自己的职责，跟着包大人放赈巡按，按时到皇宫内执勤，还和范博又去了一趟北辽送去大宋的岁赋，以一些金钱买得宋辽边境的和平，虽有些无奈但是总是让老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
　　展昭大婚，白玉堂说要准备一份厚礼，于是先行回去了陷空岛。说来好笑，一向看不起展昭那身官服，一直嘲笑展昭从“南侠”变成了“御猫”的白玉堂居然也被包大人招安，成了和展昭平级的一名带刀护卫，可惜虽然接了官封穿了官服，白玉堂还是那副锦毛鼠的脾气，为人行事还是自己那一派。白玉堂甚至连皇宫例行的值夜都不肯去，展昭无奈替了他多次之后还是包大人出面到皇上那里免了他的值夜才算作罢。
　　总算开封府上的事务白玉堂没有推脱。
　　唯一令展昭头疼的就是白玉堂总喜欢和自己搭伴查案，又总爱明里暗里的和自己较劲。展昭不明白包大人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硬是把他招进了开封府来。
　　就像这次，展昭是明明白白休婚嫁的，白玉堂居然也堂而皇之的告假离去，展昭真怀疑他有没有点儿做护卫的操守。
　　想起来这一段日子过得繁忙而充实，展昭几乎已经忘了杨戬。只是几乎，却在每个午夜梦回痴痴的醒在迷蒙中，那短暂的时光一幕幕的相守却清晰如昨。
　　展昭把这一切深埋在心底从不提前。
　　关于杨戬的一切都已经消弭了，没有人知道杨戬曾经来过曾经存在，曾经和杨戬有过交集的开封府上的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过那么一个人出现。
　　展昭也几乎以为那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可是当白玉堂端详着自己手绘的一幅杨戬的画像时拧眉苦思半晌，口出恶言道：“这是谁？看起来像个鬼影子！”展昭听得心头一跳，也许，做过那一场梦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展昭到蜀中查案的时候也曾到灌江口的二郎神庙去瞻仰，那泥塑的一丈高的神像威风凛凛，却没有半分记忆里杨戬的模样。二郎神庙香火鼎盛，展昭默默焚香跪拜，他不知道九天之上的杨戬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但是还是把那些无言的思念细细的在心底说了一遍，他长久的跪拜和虔诚让庙里的庙祝深为感动，甚至亲自奉上一盏清茶聊表心意。
　　展昭笑笑接过一饮而尽。
　　每到月圆的时候展昭都会抱着自己的宝剑坐在屋顶上痴痴的望着那一轮圆月不语，当思念在心头蔓延的时候手中的宝剑总会发出轻微的低鸣，仿佛合着展昭的心律，将那深埋记忆中的情景清晰再现。
　　有时候白玉堂会作陪，但是也少有的沉默不语。
　　展昭很感激白玉堂，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从来不问，能让好奇心重的锦毛鼠按捺住性子真是不容易，也许是因为白玉堂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最知心的朋友吧。
　　这把剑不是展昭的巨阙，这把剑也不陌生，当年在山东赈灾遇到劫匪的时候曾经见过杨戬施展，好像记忆里杨戬只用过那么一次，更多的时候这把剑都是挂在杨戬的房间有小玉细心的保养着。
　　所以，当华山道长送来这把剑的时候，展昭毫不犹豫就收了下来，这是杨戬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也是杨戬唯一留在展昭身边的东西。正因为有这把宝剑在手，才时时提醒着展昭过去所有和杨戬有关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梦而已。
　　道长没有说这把剑叫做什么，展昭就为它取名为“戬”。白玉堂头一个发现展昭换了宝剑，问了一句，展昭含糊解释说“换了定情物”，于是很快江湖传言他已经和丁家交换了定情信物，便是彼此所用宝剑。展昭无言，原本担心丁月华会误会，倒是没想到丁月华真的送了自己惯用的家传宝剑“湛卢”到了展家，听到消息时展昭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巨阙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
　　好在大哥展昀机灵，也转送了展家家传的一把宝剑过去算是遮掩了。
　　包拯是第一个知道展昭新换宝剑的名字的，称了一声“好”，说这个字是极讲究的，有着歼灭的霸气意思，也有着吉祥的祝福意思。这些展昭不太懂，但是很高兴。
　　展昭期待下一次可以见到杨戬的时候，能够叫一声“戬”，就像杨戬平素里唤自己“昭”一样就好。
　　现在，巨阙就放在杨戬的书案上，乌木的剑架支撑，略有些陈旧的剑穗一丝不乱，杨戬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原来书案上放的是什么杨戬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当东帝君闪闪躲躲的传讯让哮天犬下去一趟，只记得哮天犬莫名其妙的抱回这一把宝剑的时候，杨戬有些不能自控的猛然夺到手中。
　　这是展昭的巨阙，杨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据说此剑自从展昭离家习武就已经跟随身边，从剑柄到剑刃全部都是展昭的气息。
　　轻轻合眼，杨戬心底流淌着温存的气息，记忆里展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就在眼前，有时候心底会忽然流淌出阵阵悸动，一股子又酸又甜的味道弥漫心田，杨戬知道那是展昭的思念缠绵让饮了自己鲜血的“痴”剑发出共鸣，那一刻多么想立刻到达展昭身畔，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起手杨戬也明明知道只要张开天眼抚开云镜就可以看到展昭此刻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想什么。
　　可是杨戬不敢。
　　是的，不敢。
　　因为杨戬拿不准凌霄宝殿只是那个眉眼低垂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的人物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杨戬不敢尝试，他宁愿这样合了眼在记忆里一遍遍把展昭温习。
　　当杨戬接过天眼银饰收回属于自己的那一身浩瀚法力的时候，他就已经屈服在玉帝那有些残忍有些冷淡的目光中，他愿意俯首愿意被缚愿意做出任何退让，只要能让展昭好好活着，只要能让自己还可以回到展昭身边……
　　这是杨戬自己的选择，他从不后悔。
　　当相思泛滥搅乱了心绪，杨戬只要轻轻抚过这把巨阙就可以稍加慰藉。
　　所以当哮天犬笑嘻嘻的领着瑶池星奴过来传旨的时候，杨戬难得的微笑起来。
　　回乡的路不紧不慢的走着，居然会算错了时辰错过了宿头，展昭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自己安排好的行程竟然也会露宿荒郊野外了？好在夏日里野外住着也不遭罪，展昭便认命的下马随便寻了一处靠溪水的斜坡，放任马儿自己去吃草饮水，自己掏出干粮吃了几口便依着斜坡躺了下来。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芳草的气息，清新而温存的感觉便在展昭的心胸间弥散开来，此起彼伏的虫鸣使得夜色越发的静逸，马儿在不远处的溪水边轻轻打着响鼻，哗啦啦的水流声在马儿的喘息间带着一种活泼的韵律流淌着……
　　展昭不知不觉间，有几分迷糊起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已经深埋在灵魂深处，虽然不常看见但是总会隐约出现，好像也有这么一个夏夜，也在这么一个溪畔，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那时候展昭原本还打算看看杨戬喝凉水吃烤鱼睡泥地的窘样，谁知道一辆马车便送来了极其奢华的需求。也是那一天自己明确的知道了杨戬的身份，知道了他原本就不是这凡俗世间可以留住的人物，在那一天展昭把自己给了杨戬……
　　也许，从那一刻起，展昭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想到了也努力的要求自己做到了，那么应该不会再影响到自己的正常轨迹了吧？可是为什么眼睛还会酸涩难忍，为什么心中还是会有抑制不住的潮涌翻滚……
　　展昭微微侧头，一滴清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出，留住这一段记忆是因为九天之上的至尊应允，所以展昭从不敢轻易让那一幕幕记忆浮现，甚至做梦的时候都怕会脱口呼唤出杨戬的名字，而如今此刻在这无人的野外溪畔，展昭放纵了自己的情绪，卸去了刻意的掩饰。
　　掩饰，真的太累。
　　朦胧中展昭微微有了几分睡意，也许今夜的梦里又会有杨戬出现，总是那样云淡风轻站在自己一再努力也够不到的地方，那样明媚的微笑那样温存的眼神都深刻的仿佛镌刻到了灵魂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相会（上）

　　八十五、
　　展昭低语梦呓般轻唤：“戬……”手掌下意识握紧了贴身的宝剑。
　　一声犬吠，将展昭从朦胧中惊醒，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只黑色的细腰犬正垂着头几乎贴着自己的面颊和自己眼对眼的看着，呼吸间湿热的气息喷散在展昭的脸上，一刹那，展昭几乎没有反应。
　　见展昭醒了，那只黑色的细腰犬并未在乎展昭近乎凝滞的表情，有些兴奋的抬起头来，望着展昭身侧唤了几声，展昭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华山那一片繁花似锦的山谷，又惊又喜的回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便开口唤道：“二哥！”声音忽然哽咽，展昭无法自控的感觉到两行热泪划过面颊，却已经没有意识到去擦拭。
　　淡淡的月光下，展昭身侧静静的立着一人，银色的衣衫被月光映得流光隐约。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仿佛和这一片月光这一片虫鸣这微风完全融为一体了，他的呼吸轻柔笑容淡然，无形中掩饰去他眼角眉际的凌厉张扬。
　　真的是久久没有消息的杨戬。
　　展昭的欣喜如潮水般蔓延几乎在瞬间就已经把自己淹没，是梦吗？却又如此真实，真实到展昭不敢伸手去碰触，他心底下不确定如果自己真的伸手过去会不会像以前那些虚幻到真实了的梦境一样一下子就会破碎。
　　展昭保持着侧身回望的姿势久久未动，只感觉杨戬慢慢走到自己面前蹲下，含笑和他对视，展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杨戬温热的呼吸几乎就在自己面前，看得清杨戬的深邃的无法捉摸的眸子此刻流淌着波澜起伏。
　　展昭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只感觉到杨戬似乎伸手轻轻将他面颊上的泪痕拭去，肌肤接触那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动作，一下子便将展昭心底最后的障碍揭开，露出一颗被相思煎熬的心砰然而动。展昭几乎是无意识的伸手覆在杨戬的手掌上，就着他的姿势将那渴望已久的接触紧紧贴在面颊上，深深呼吸可以嗅到熟悉到骨髓里的味道。
　　杨戬本不惯于和人这样亲密，却不动声色的由着展昭这样使劲的握住自己的手，言语淡淡道：“我们分开还不算太久，怎么你已经忘了我吗？”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展昭神情中略有些不好意思，却固执的没有松开，直直的盯着杨戬似乎就想这样把杨戬深深的看到眼底埋进心里，道：“我以为这又是一场梦，我不敢确定所以不敢放手，二哥笑我吧……”
　　杨戬心底下微微有些情绪起伏，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得住，他以为自己能够平静的和展昭见面说话，可是刚刚被展昭那样用力的握住手掌，杨戬的心就不再由己决定，一下子就只凭着本能在反应，杨戬竟不能否认自己此刻是如此欣喜展昭对自己的依赖爱恋。
　　杨戬笑着，感觉自己的眼眶中似乎也开始模糊起来了，忙掩饰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本来我是想早些来看你的，不过事情比较忙有些缠手，刚知道就快是你的好日子，离开的时候我是应了你的，所以……”
　　展昭看着杨戬游移的眼神忽然孩子气的笑了：“二哥是在跟我解释吗？”
　　看着展昭那熟悉的依旧未变的笑容，杨戬的心一下平静下来，这就是他的展昭，淳朴善良对任何事物都可以坦然面对认真接受，自己这些虚伪客套的解释之词实在是有些可笑。杨戬依着展昭坐下，侧头道：“我猜猜看，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出现？”
　　展昭感觉这样和杨戬肩并肩的坐着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不禁下意识的靠近一些，垂头微笑反问道：“二哥还用猜，有什么是你看不穿的？”
　　杨戬沉吟道：“是啊，我是神仙嘛……可是我却一直对这个身份没有多加注意，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只记得作为凡人的欢愉……”
　　记忆里杨戬很少这么直白，展昭的脸又开始不自觉的微红起来，道：“二哥是有神通的人却也说这话来打趣我这个凡夫俗子。”
　　杨戬伸手慢慢摸摸伏在脚边哮天犬的头，语气淡淡却又带着一丝轻松道：“我刚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叫我了，怎么叫的来着？”
　　展昭轻轻摇头，带着几分顽皮道：“我不记得了，好像在做梦……说梦话吧……”
　　杨戬点头，却又追问：“做了什么梦？能说给我听听吗？”
　　展昭握住杨戬的手慢慢拉到自己眼前，用手指在杨戬掌心画了几笔，声音却忽然有些沉闷：“这也是梦吗？我常常会做梦，梦到这样的情形，很真实很真实，可是只要我一张开眼就什么都不见了……”
　　杨戬感觉着掌心的字，心里慢慢又升起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只有和展昭在一起的时候这一颗心才会焕发出热度，才会品味得出苦辣酸甜，才会令自己觉得有一具凡人的肉身原本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可以和展昭这样贴近，可以清楚的感觉彼此的温度是一件多么欢愉的事情。
　　展昭喃喃细语说着什么，杨戬没有细听也不在意，似乎只要展昭在身侧，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是愉悦的，这种愉悦哪怕自己剿匪灭魔大胜而归、或者与玉帝博弈赢得胜局也比不过！
　　似乎过了很久，展昭的声音渐渐清淡下去，杨戬无意识的点点头，道：“不用说了，你的心我都知道——如今你就要成亲了，我特意过来送你一份贺礼……”见展昭要说什么，杨戬抬手制止道：“现在不能拿给你看，等你成亲之日自然就明白了。”
　　展昭便不再好拒绝，或者潜意识展昭也很期待，只是淡淡道：“那就谢谢二哥了。”
　　“谢谢”两个字忽然令二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不知何时展昭已经依进了杨戬的怀抱，杨戬轻轻揽着他的肩头手指轻巧的描摹着展昭的肌肤，沉默片刻展昭轻叹道：“今日倒是个月圆之夜，只是没有好酒陪二哥畅饮。”
　　杨戬轻笑道：“来看你，当然要自备美酒了。”
　　说完，在哮天犬的头上轻拍一下，低声道：“去取些好酒来。”
　　哮天犬“汪”的叫了一声，兴冲冲反身窜入夜色里便不见了身影。
　　展昭好奇道：“二哥要去哪里取美酒来饮？”忽然觉悟，“是了，二哥神通的很。”言语中不经意便带了丝丝落寞，是的，杨戬是神仙来着，是自己不能控制不能放肆的人物。
　　似乎明白展昭的心语，杨戬垂头轻轻吻在展昭发际，他的呼吸温热的落在展昭的额角，真实的令人无法抗拒：“不要胡思乱想，此刻我只是你的……”
　　展昭心里微波轻荡，笑颜已经浮现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相会（下）

　　哮天犬回来的很快，展昭觉得似乎就是转个身的功夫罢了，展昭虽然好奇杨戬是把酒放在哪里了，却也没有询问，回身去看时忽觉有些好笑，哮天犬的口中叼着一只小小的贴花细瓷的“酒坛”，说是酒坛不过也就是那么个形状，瞧那大小展昭觉得恐怕都赶不上自己常用的那只酒壶盛的多。酒壶也就罢了，想必以杨戬的神通也不会让哮天犬扛着酒缸过来，但是一条狗身后为什么会拖着一辆这么豪华的马车？
　　一看到马车，展昭几乎不自禁的就想起那一次江南之行，原本还以为就要席地而卧了，然后杨戬忽然就带了一辆马车过来，一下子就成了奢侈的旅行。
　　那么这一次，马车里会有什么？
　　杨戬是明白展昭心思的，却也没有明说，只是笑笑将这小酒坛接过来，道：“你可不要笑看这只小坛子，我家里存下的那些美酒佳酿可都在呢，你不是说我有神通吗，这会儿就让你看看我的神通都在哪里。”
　　杨戬挥挥手，马车一下子消失不见，却见地上已然铺就厚厚的绒毯，精致的茶几桌案上摆放着时兴的蔬果，新鲜水嫩的几乎就是刚刚摘下来的，樱桃西瓜倒也罢了，难得是居然还有海南的椰子荔枝……这些花花绿绿的摆上来立刻满鼻都是果香。
　　除了常见的果蔬，还有五湖四海的下酒小菜，什么川中的泡椒凤爪、金华的鲜咸火腿、岭南的蜜汁烧腊、闽粤的醉鸡、金陵的云吞……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展昭惊叹道：“二哥果然神通！”忽然想起什么，又追问：“那以前我吃的也是二哥的神通吗？”
　　杨戬欣赏的看着展昭的表情，眉梢不加掩饰的认真，不禁一个轻笑：“那不是，那真的是亲手所为，这也不是，我已经准备了好久。”
　　展昭满意的点头，又有些为难道：“这么多，我可吃不下。”
　　杨戬反手，两只小巧剔透的水晶杯已经在掌心，杨戬提坛斟酒，透亮的酒液斜倾而下刚好满盏，微风中一下子充盈着酒香，这香气清清淡淡的却又绵长悠远，一个疏忽便嗅不见了，转手递至唇边却又芳香满口。看看展昭，杨戬的神情出奇的温柔：“我难得下厨，你就每样尝尝好了，我记得你的饭量是很大的……”
　　展昭微微嘟嘴：“二哥说我是个饭桶吗？”
　　杨戬笑道：“我可以当做是你的褒奖，因为我做饭真的很好吃。”说着便举杯示意。
　　展昭也没有客气，手腕翻转酒杯已然见底，酒液入口浸润口腔，似乎品不到酒的味道，然而顺着食道而下一路宛如火焰轻灼，微微发烫却又熨慰肺腑，舌根处便泛起一丝清甜。展昭轻轻舒了口气，叹道：“真是好酒。”
　　杨戬满意的半合眼帘，道：“好酒也需好伴同饮才不算浪费。”
　　展昭侧过头，目光闪动一丝顽皮，问道：“二哥与我同饮可还满意？”
　　杨戬低垂长睫掩饰一下眼底的情绪流动，顿了一下，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的人同饮了，有时候是人不合适，有时候是酒不合适，有时候……就是时候不合适，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喝上一杯我也算不虚此行了。”
　　听着这熟悉的言辞论调，展昭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笑起来有些孩子气，伸手摸摸一直蹲在自己身侧的哮天犬，指间抚摸着哮天犬水滑的毛皮，道：“那么，二哥就是很满意了？”说着忽然欺身而上一双热唇便贴上了杨戬的薄唇，为什么已经到了盛夏，杨戬的唇还是这样的微凉，却不知自己的心已经被热火烧化。
　　杨戬有些怔忪的由着展昭贴上了，熟悉的动作渴望已久，不敢轻易试探挑逗，是心里面真的在乎，只怕一个小小不然的动作会吓到展昭会让展昭无措。谁知道展昭这么一个轻巧的动作暗示，自己一身无边的法力也不能抑制……
　　不知何时已然纠缠翻滚到了绒毯之上，呼吸紊乱灼热燃烧，杨戬的力道之大多少有些出乎展昭的意料，他那样急迫的想要把展昭揉进自己的胸膛，展昭感觉到杨戬的身子越来越热渐渐达到了滚烫的地步，这热度将展昭也烧灼起来，血液沸腾间不自己的便急迫起来，似乎是被杨戬所感染。
　　杨戬的唇舌霸道的占领着展昭的身心，不知是不是因为美酒作用，展昭的神智渐渐迷糊起来，顺应着杨戬的动作，放开自己由着杨戬带领他一遍遍步入那神魂颠倒的世界，脑子一紧迷糊成了一团……
　　好吧，就这样吧，梦也罢现实也罢，杨戬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和自己缠绵悱恻，这样灼热的温度总不会都是假的都是虚幻吧？温柔吗？温柔没有这样霸道；缠绵吗？缠绵没有这样任性……
　　是杨戬吗？是吗？是吗？
　　在登上云端的刹那，展昭深情轻唤：“……戬……”
　　哮天犬远远趴着，看不清眼前都是些什么，主人怎么忽然就团了云雾掩了身影，甚至连声音一并掩藏在那明明淡薄却偏偏看不清的云雾之中了。
　　狗脑子不够用也就不去多想，倒是便宜了哮天犬得意的享用了杨戬的手艺，美食在前若是轻易放过那可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
　　哮天犬笑笑，毫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眼前只有那小小的酒坛轻飘飘的飞来飞去，想必在杨戬的小法术下只知道那只酒杯空了就自动蓄满，那么想必主人还有空闲情趣饮酒作乐吧。
　　哮天犬摇摇头，再不去多想。
　　云雨之后，展昭有些虚脱的望着夜空，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眼神便朦胧起来，居然觉得和杨戬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安静的月光之下，似乎感觉到杨戬的手掌轻轻抚过尚有些灼热的肌肤。
　　杨戬的眼神宠溺，手下轻柔的不带一分力，展昭那小麦色坚实的肌肤上留着淡淡的情韵薄红，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黏在微汗的胸膛上竟映出几分炫目的诱惑。
　　很久，展昭方才收回那遥望的眼神，只一个流转便落在杨戬身上。
　　一个眼神一个轻笑便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晴空，云淡如丝，月华如水。
　　展昭觉得今夜的月光竟是如此的温柔清亮，月光围着杨戬周身散发出一圈光晕，杨戬那坚毅的面庞便被月光揉成了一种高贵的温存。
　　是因为这深夜的月，还是杨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展昭觉得自己真的已经醉了，醉在杨戬的美酒中，醉在杨戬的情韵里。
　　这样痛极的欢愉，这样切身的温存，展昭有些不忍打断这沉默中的默契。
　　杨戬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望着展昭，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流转，展昭都看得懂。杨戬细细的帮展昭把脱落的衣服一件件穿起，在系带子的时候手指小心的碰触展昭的肌肤，他微垂着眼帘，谁也看不到他眼底的波澜起伏，可是杨戬知道，每见展昭一次，每接触展昭一次，杨戬就失控一次，就不能自制一次，就认命一次！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了，展昭觉得自己真的醉了，眼前的杨戬似乎渐渐模糊起来，展昭使劲睁大眼睛，伸手挽住杨戬的衣袖，认真的问道：“我大婚之日，二哥会来吗？”
　　杨戬的声音也渐渐飘散起来，仿佛也渐渐远离，却依然清晰可辨：“也许看不到我，但我肯定会到场去，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我都能给你办来。”
　　展昭醉意朦胧，却执意挽住杨戬不放手，轻笑道：“我只要二哥……前来就好……”
　　杨戬也顺着他的笑容微微笑了笑，淡淡道：“好，不过我不会去的太早，我怕自己会……”说到这里杨戬忽然停住话头，展昭不依：“二哥可不许只说半句话来迷我……”
　　杨戬叹息：“我怕我看到你和新娘子拜天地的时候会吃醋！”
　　展昭真的醉了，有这样一句话谁还能保持清醒，借着酒劲，展昭贴近杨戬道：“那，不如我把新娘子换做是二哥吧……”
　　杨戬的耳根稍稍微红，也许展昭真的有了醉意了才会这样明白的直抒胸臆，瞧他贴的太紧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失调了，杨戬忙伸手扶住展昭，嗔道：“胡说什么？真的只是我们俩，那做新娘子的也是你！”
　　展昭笑笑不语。慢慢依着杨戬躺了下去，眼神迷蒙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等了片刻，展昭已经呼吸均匀再没有声音了，杨戬轻声道：“再叫我一声吧。”
　　展昭轻轻哼着：“……二哥……”
　　杨戬道：“不知这一句，你……刚刚叫的……”
　　展昭似乎笑了一声，迷迷糊糊道：“戬……”
　　杨戬笑起来，他的笑也朦胧了，淡淡道：“我等这个字真的等了好久了……”
　　杨戬还说了什么，展昭已经听不见了，他整个人都象是跌进了棉花堆里，所触之处全是软绵的一团，展昭想伸手拉住杨戬，伸出去的手却软软的垂下来……
　　看着展昭睡过去，起身拍拍袍角，道：“这一醉没有三天怕是醒不来了，你送他一程吧。”
　　哮天犬趴过去贴着展昭的脸仔细看了看，展昭面颊微红呼吸沉沉，发丝有些散乱，周身弥散着酒香。哮天犬伸出舌头舔了舔展昭的额角，展昭轻哼了一声没有反应。哮天犬便化作人形，小心的将展昭抱起扶到马背上，回头看看杨戬道：“主人，我把他送哪里去？”
　　杨戬带着一丝酒意敲了哮天犬一下，道：“送他回遇杰村的展家大院，回头来找我。”
　　哮天犬点头答应着，又问：“主人，他大婚的时候你真的去吗？”
　　杨戬斜眼轻瞥道：“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哮天犬偷偷伸了一下舌头，心里嘀咕：“你俩都这样了你还能去看他大婚吗？”但是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管他呢，反正主人到哪里哮天犬就到哪里，主人叫做什么哮天犬就做什么，天塌下来也有主人顶着，操那些闲心干嘛。
　　稀里糊涂想着，哮天犬默念口诀，团了云雾便消失而去。
　　杨戬站在溪水畔静静看着月亮渐渐西斜，空气中还留存着展昭的味道，醇厚而甜蜜。杨戬慢慢合了眼帘细细回味，再张开眼睛时发现东方已经隐约有了鱼肚白，小金乌的车驾就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六章、大婚（上）

　　八十六、
　　展昭醒过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杨戬呢？难道真的只不过又是一场虚幻到真实感的春梦罢了？但是身体上的感觉却又有些真实的令人无法忽视，偷偷检视肌肤上还带着极淡的□□印记，虽淡泊却也不容忽视。瞬间展昭便自嘲的一笑，这里已是百花岭了，离遇杰村已经不远了，隔过山岭茂盛的林木已然隐约可见村头正在披红挂彩。这里展昭是很熟悉的。“昨夜”一场宿醉今日便醒在了家门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也许是因为杨戬吧。 
　　握紧掌中的宝剑便想到“杨戬”，杨戬说记得随身带好这把“戬”，只要此剑在侧自己所有的一切情绪起伏思念爱恋纠葛杨戬都会知道，自己却什么也没有问，也许早在从华山道长手中接过此剑的那一刻起，这把剑就已经成了杨戬的一个念想，一个替代。
　　只要杨戬想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他去？
　　展昭方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觉，知道自己大婚时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那淡然的表情下面埋藏着火山般的热情，他掌控万物的气势下也有极细腻的温存，自己居然没有多过问。也许，潜意识里，展昭觉得自己的大婚和杨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想到杨戬说到时候他一定会到场，展昭心底下开始隐隐的期待起来。 
　　展昭不否认这期待竟是喜悦的，不同于即将而来的婚礼。
　　遇杰村已经是一派热闹了，抛开展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就单说丁氏双侠在江湖上名头向来也很响，此刻丁家唯一的小女出嫁婚贴洒遍江湖，谁不给一份面子？展家又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四里八乡知道点儿消息的都来这里凑热闹了。小小的遇杰村此刻喜气洋洋，到处贴红挂彩。 
　　除了江湖上的朋友前来捧场，还不时有官府的车轿出入，这恐怕也是因为展昭的身份，虽然展昭入得庙堂多年并不曾升官进爵，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当今圣上对他的恩宠，一个小小的护卫婚事都要亲自下旨表彰，那些官油子又怎么看不出风向来？这种喜上加喜的事情谁不趁热乎前来锦上添花？！
　　但是也考虑到官府上不太好过多和江湖人物深交，所以大多数都是拜帖一递礼物一送便告辞而去，停驻时间太长难保朝中御史骨头里挑刺说出“结交匪类”的话头了，所以两厢都平安。
　　展昭避开人潮从后院转进展家大院的时候，差点儿被院丁误会是来顺手牵羊的小偷，还好展昭虽然不常回家但是的人缘极好全村人差不多都熟悉他，才没有闹出笑话。 
　　展老夫人见到展昭的时候满脸含笑，展昭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展老夫人本还以为依着展昭的体性非要等到婚期到了他人才能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自己这个小儿子如今朝中圣眷正旺，江湖上名声正响，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婚事都由展昀操持了，展昭乐的清闲，除了祭祖焚香平日无事便陪母亲或是下棋或是演武尽着孝心，说着些自己办案的奇闻异事给母亲听，曾经那似有似无的一层隔阂也都烟消云散，母子两人的感情也越发的亲密起来。 
　　不日，婚期便至。 
　　再怎么不拘小节，一些繁文缛节还是需要的，换了大红的新衣，系着俗气的花带，展昭面含微笑接受着一长串的程序。热闹喧嚣的气氛从遇杰村铺展到松江府，迎来送往一直延续到深夜。 
　　整个过程都没有没有看到杨戬，展昭在成礼的瞬间有些失神，旁人大概都以为江湖“南侠”欢喜晕了头，但是展昭知道那是因为无法自控心底隐约泛起的失望。
　　杨戬对自己从来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那么，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这一幕吗？
　　展昭暗自好笑，杨戬从来也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但是也没有太多时间顾及，满眼熟悉的不熟悉的贺客一波波的轮番上阵，一杯杯的喜酒在五花八门的恭贺声中被灌下肚肠，虽然有展昀和送嫁的丁氏双侠护卫挡驾，这么样一天喝下来展昭也有了几分醉意了。 
　　眼见夜色渐沉，展昭便寻了一个借口跟展昀打了声招呼便悄然折返去了后院新房了。展昀心知肚明帮忙把眼前这些喝得醉眼惺忪的客人招呼到大堂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嗯，此文至此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想当初断断续续写了两年，搬到此处又花费数月，含烟确实很懒，感谢各位文友一直在看......

　　☆、第八十六章、大婚（下）

　　轻轻推开房门，一室温暖的红烛，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新红的喜帐流苏低垂，身着盛装的新娘稳稳的坐在床榻前静候自己的新生活。 
　　门轴轻响了一声，丁月华低声问道：“展大哥可喝的尽兴？” 
　　展昭柔声道：“心到自然兴尽，你我今日洞房花烛怎么能烂醉如泥的进来陪我的新嫁娘？” 说到“新娘”一词，展昭的心头微微一跳。
　　丁月华偷偷一笑，垂下头去，凤冠金钗微微颤动，展昭的心又是轻轻一跳，忍不住上前挑开凤冠珠帘，烛光下丁月华微羞的面庞映着新喜薄红，精心勾描的眼际眉梢带着新妇羞涩的成熟。 
　　展昭斜欠着身子坐到丁月华一侧，低声道：“妹子今日好美……哦，今日我可要改口唤一声娘子才是了。” 
　　丁月华浅笑道：“那我是不是也该换叫一声官人才好？叫了你这么久的展大哥一时只怕改不习惯的。” 
　　展昭轻轻揽过丁月华的香肩，道：“随你，只要你喜欢就好。” 
　　靠在展昭坚实的胸膛上，丁月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包容着自己，这一刻这个人将与自己往后的生命相系，将与自己白头偕老终生相依了。 
　　烛影摇曳里丁月华微红的面庞带着暧昧的羞涩，眼神微垂借着一点儿余光暗自打量展昭，是那样的风华绝代，得夫如此此生何求。展昭轻轻抬起丁月华的下巴，刚想将唇印上，眼前忽然一花，满室的红烛一下子飘摇起来无风自动，那丝丝缕缕的隐约的檀香气息随着烛光流淌，顿时满室异香！ 
　　展昭一下子站了起来，丁月华紧紧倚在展昭的臂弯里惊诧不已。 
　　展昭倏然而起，声音一下子兴奋起来，朗声道：“是二哥到了吗？” 
　　烛光瞬间如烟火般绽放，室内大亮。 
　　一个清淡雅致的声音清晰响起，带着淡淡的戏谑：“我来晚了，看样子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吧。” 
　　展昭分不清声音从何处传来，张目四望，道：“我已经静候二哥整日了，二哥何时现身都正是时候！” 
　　那声音有些飘渺却又清亮，道：“我其实早就到了，不过人太多不好与你见面，现在是否介意让我看看新娘子啊？”
　　展昭轻轻拉了一下丁月华，丁月华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娃，少年便已经随着二位兄长闯荡江湖了，当下落落大方的上前半步，道：“月华早听展大哥说起杨二哥的事情，只怨无福得见二哥的真身法相，如今二哥来了，还请不弃受月华一拜。” 
　　杨戬轻笑道：“有如此大方之妻，我若是再遮遮掩掩的倒是小气了。”说着，人已经现身而出，仿佛一直就立在那里一般。 
　　展昭望去，杨戬一身洁白的衣衫银纹修饰，宽袖无带颇有汉唐之古风，手中所持墨扇轻摇，神情淡然闲适。 
　　丁月华只觉满室的烛火似乎一下子都集中到这个人的身上，映着他的衣衫都带出一丝金红的光芒，神情气度非比寻常，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小女子托大也跟着展大哥唤您一声二哥了。” 其实丁月华是见过杨戬的，但是已经都不复记忆了，杨戬当然也是见过丁月华的，展昭既然跟她提及过自己但依着展昭心性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此刻也只能权当初见。
　　杨戬虚抬手轻挥托着丁月华，道：“既是得见便是有缘，说什么大小的话头呢，我原答应了展昭前来观礼当然要言而有信的，却不知备什么贺礼才好。想来寻常的金银财宝珍珠玉石未免俗气，到让我颇费了一番思量。”他和丁月华说着话，眼睛却已经盯到了展昭身上，在一身艳红的喜服衬托下，展昭的面庞越发显得俊朗清秀，虽带了几分酒意薄红，却更令人无端心动。 
　　展昭上前挽住杨戬的手臂，似乎根本未发觉这个动作是如何的亲昵，只是笑道：“二哥能来便是送我的大礼了，再不要说那些身外之物。” 
　　杨戬笑着由他，虽然觉得当着新娘子的面不应该如此贴近亲昵，但是杨戬终是不舍得推开展昭温热的身子，只道：“你的那一份当然可以省了，新娘子的却不能马虎。”说着反手掏出一件绣花的锦囊递给了丁月华，丁月华也没有客气，略一欠身接过来便打开来看，却只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香包，金线银丝绣工上乘难见，流苏穗子隐约光纹流动煞是喜人。杨戬解释道：“这是我托了天庭上的百花仙子帮忙缝绣的香囊，内含人间千万样的芬芳，不保展夫人长生不老，可保你一生红颜无恙。” 
　　丁月华又惊又喜，哪个女孩子不希望青春永驻红颜无恙呢？这样的神仙手段需要几世的修为才能得到？当下便要拜谢，杨戬摇头道：“算了，好好待我这个小兄弟便是谢了我的这番心意了。” 
　　丁月华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道：“二哥便是叫我待他差一些我却也是做不到的。” 
　　展昭却为了丁月华这番直白的表述面上一红，方才发觉自己的举止暧昧，略有些讪讪的慢慢松开了杨戬的手臂，杨戬发觉只是一笑，道：“我与你月下畅饮记忆难忘，便送你一室月光再与你痛饮一番可好？” 
　　展昭持壶斟酒，道：“不胜荣幸！” 
　　杨戬笑起来，衣袖轻挥，门窗大开，红烛摇曳光芒淡落，一轮圆月斜倚窗前顿时满室银辉宛如白昼。 
　　丁月华惊奇道：“此刻并非十五如何得此圆月悬窗？” 
　　展昭却毫不奇怪，柔声道：“二哥既能托百花仙子缝绣香囊与你，如何便不能拜托月里嫦娥转一轮圆月来此？二哥的神通又岂止这些？” 
　　杨戬道：“此刻我却要做些有煞风景的事情了，新娘子介不介意我借你夫婿前去一场畅饮？” 
　　丁月华慢慢收了香囊回坐到婚床上，垂首微笑道：“今夜，他本就应该大醉一场的，能和他最想痛饮的人在一起大醉岂不是最好的，我又怎么会介意。”
　　展家后院偏南的一处安静的地段，有个被青竹围绕的院落，很小但是很雅致，只有两间茅屋，和展家整座大院的辉煌极不相称却又毫不突兀。
　　这里很安静，新婚的喧嚣都被一层层青竹隔开，大堂那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此刻已然到了高超，而这里却安静的仿佛不在人间。
　　展昭推门而入点燃烛火，门窗大开摇曳的橘红色的灯光似乎远远赶不上一室的月光飘渺，杨戬在门口停驻安静的看着展昭在屋子里转了个身面对自己，薄面含羞浅浅盈笑。
　　这里杨戬并不陌生，上一次在人间流连曾经来此小住，送走了展昭的姐姐化身青莲，由此开始一段美妙旅程。
　　杨戬看着展昭，道：“怎么来这里？”
　　展昭回顾道：“打从上次二哥住过这里以后，母亲就吩咐家人把此处收拾停当再没有留过其他人居住，我想母亲大人也许私心里也是希望能再见到二哥的……”
　　杨戬上前贴近展昭，低语道：“也是？想见？”
　　展昭的耳根又开始泛红，贴的很近杨戬口鼻中都是展昭一身清淡的酒香，很淡却又扑面而来……
　　展昭下意识退了一步，转头回避道：“今夜……是我的新婚……”
　　杨戬深吸口气，语带戏谑：“是啊，新婚。”
　　展昭忍笑道：“二哥这话里味道有点儿冲了。”
　　杨戬含笑道：“我不否认，我在吃醋。”
　　展昭眉眼微垂道：“只要二哥一句话，我就可以……”话音未落嘴唇已经被杨戬伸手掩住，展昭看过去便看到杨戬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闪动流光，满满的情绪毫不掩饰。
　　杨戬轻轻摇头：“什么都别说，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杨戬看着展昭，他从未觉得有时候说句实话竟是如此心痛，“我和你仙凡两界，我会带给你伤害的。”
　　展昭伸手握住杨戬的手掌，眼神坚定：“我不怕。”
　　“我怕。”杨戬手掌划过展昭的面颊，出手滚烫，“我怕我自己不能很好的把握住，我怕自己会乱了正常的六道轮回，我怕……是因为我不能也不舍得让你受到一点儿损伤，是因为我……”杨戬的声音停了停，认真而执着的盯着展昭的眼睛，似乎想把展昭所有的情绪都看进眸子里，“我爱你。”
　　展昭笑着，一行清泪喜极而落。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这一部长篇就已经完结了，含烟很感谢一直以来观文的诸位朋友，含烟笔力稍欠，很多心里有的却表达不出，为了为何“和谐”中间一些段落也进行了修改，其实该不该的含烟真是没觉得有何不同，只不过个别字眼有些明显罢了。
　　好在清汤寡水的还有人爱好。
　　含烟初混晋江，因为文章题材所限，一开始点击率实在惨不忍睹，若不是有朋友一直鼓励，根本没信心坚持下来，再次感谢！
　　......嗯，怎么像是获奖感言，只会不停地感谢感谢......
　　不管怎样，结束一篇总是令人愉快的！
　　尾声：
　　酒已入杯，月光似水，这样的情形的所有的言辞都显得苍白。 
　　那么就满饮此杯，让清洌浓香的酒液浸润肺腑。 
　　酒尽时，人飘渺。 
　　夜色轻烟弥漫，恍惚中一切似乎如梦。 
　　杨戬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展昭将手中酒杯高举，醉意朦胧中喃喃自语：“二哥，再见！” 
　　展昭不知道下一次杨戬会什么时候出现，会带来怎样的激情交错，杨戬本就不是于他同界的人物，偶尔的一个交汇，本来只能说是生命一段小小的插曲，却为着心□□恋的因素双双深陷。
　　想起以前，汴梁城郊那一座偌大的宅院，杨戬总是在静静的等候，等展昭公差归来，等展昭休假来叙，等展昭偶尔路过小坐饮茶……展昭从来不担心自己要去的时候会扑一个空，从来没想过那漫长的等待中杨戬都做了些什么。
　　那时候，杨戬不过一介凡人，他深居简出从未呼朋引伴，他身边除了沉香小玉再也没有旁的人出现过。
　　杨戬为什么无怨无悔的就那么一个人寂寞的等候，从不催促从不抱怨从不参与改变展昭的生活。。
　　展昭也曾经迷惑，但是如今很明白了，那是因为“我爱你”，只是因为爱，杨戬愿意付出长久的寂寞。
　　那么现在就换自己来吧，展昭笑笑，用自己漫长的一生来等，等杨戬闲了得空，等杨戬有意下凡，不管杨戬什么时候来自己都会作陪，算作是自己的放纵吧。
　　迷蒙中酒意上涌，展昭真的醉了。 
　　就算这一生能够只听到杨戬说这么一次，那么这一生亦是无憾！ 
　　云端之上，杨戬轻轻收拢了月轮，拍拍身边哮天犬的头，道：“给嫦娥送回去吧，别忘了跟她道声谢。” 
　　哮天犬点点头应着，还未起身忽然叫道：“主人，看谁来了？好像是瑶池玉帝身边的星官呢。”
　　杨戬抬头拧眉，苦笑一声：“来的好快。”
　　值日星官气喘吁吁赶到杨戬面前的时候，杨戬已然收敛了所有表情，冷淡淡的看着他，值日星官心头猛地一阵寒战，忙陪着笑从袖子里抽出一纸书简，赔笑道：“真君，小仙就是来送个信的，您收着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嘿嘿。”
　　杨戬面无表情的接过，值日星官立刻躬身退让转眼就跑了个没影。杨戬淡淡抖开扫了一眼，唇角掀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他倒是真会做交易，一点儿亏都不吃，我这下子可是真成了他的狗腿子了。”
　　哮天犬不明就里，伸头去看也没看出什么，犹犹豫豫的问道：“主人，那是什么？”
　　杨戬三折两叠收到袖子里，冷眼看看哮天犬，道：“我吩咐的事情你怎么还在这里？”
　　哮天犬一惊，看看手中的月轮，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叠声道：“是是是，我马上就去给嫦娥仙子送去……然后，我去哪里找主人跟主人会和啊？”
　　杨戬挥挥手道：“我有事先去做，你直接回真君神殿就是了。”
　　哮天犬懵懂着答应着，终于走了。
　　杨戬在云端清楚的看到展昭带着微醺醉意举杯相邀遥祝，满意的轻叹，这是个聪慧的孩子，坦然接受不一样的异世却不刨根问底，淡雅的性子如此合乎自己的胃口，人间还有这样的慧根存在，人间就还有美好的希望存在！ 
　　那么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见见他呢？
　　摸摸袖子里玉帝的书简，杨戬微笑着，付出的代价稍有点儿大，不过真的很值。
　　华山之上一次意外的插手，居然便放不下了？自己有多久没这样记挂谁了？
　　那么，就再等一次月圆，再来和他月下畅饮吧。
　　杨戬身影轻轻一顿，终于消失不见。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